“虎統領！”“虎統領好！”……三月之後，天險峰下的寬闊大道上，一匹駿馬正在徐踏前行，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正隨意目視大道兩旁的情形，不知凝結了多久的冰冷臉頰，終於掛起了一絲笑容。早先荒涼孤悽的應州大陸上終於在陣痛之後，重新煥發了生機，三三兩兩的人影正在大道兩旁穿行奔走，看到壯漢到來，紛紛放下了手邊事物，向壯漢展露了笑容，都在向他開口問好，眼神中都閃耀著激動的光。
“嗯！……嗯！……”金虎不斷在馬上含笑點頭示意，腳踢馬腹策馬向前。他如今是真的高興。天險峰之戰時至今日已經有半年之久，但真正屬於他的輕鬆時光也是才這幾日到來。早先時候金虯不在，他們不光要應對遍地都是的流亡土匪，還要應對八方匯聚的災民。這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爛攤子，當初只看了一眼便覺得頭大如鬥。
兩大難題上，前一件相對容易。天險峰之戰中盤龍山諸人可謂傷亡慘重，十萬子弟只剩下不到三萬，小白統領的獸群傷亡更是龐大，加上戰後遺失的，不可計數。但好在大戰之後，所有土匪基本都成了驚弓之鳥，應州地界上一看到穿獸皮衣的，轉頭就跑。氣勢使然，再加上數量上的優勢，很快便將天險峰四周遺留下來的諸多強匪一一掃淨。
血海中翻滾後，他們終於收穫了身邊諸人的景仰、信服，於是金虎、金豹等一眾人都被冠以了統領的名號，徹底確立了領導地位。剛開始他們尚感覺怪怪的，很不習慣，畢竟這個稱謂可是諸侯國大人物才有的稱謂，但是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畢竟他們不讓別人叫，別人照叫不誤，而且他們也都曾帶領重兵作戰，和真實的統領也沒什麼兩樣。
這個稱呼此刻自然風光無限，但在那時卻絲毫無法挽救他們的絕望，刀鋒染血辛苦萬分，但在永無止盡的難民潮流面前，完全就不是問題。辛苦支撐的歲月裡，他不記得多少個日夜不曾閤眼，魁梧堅實的身軀總在夜幕的深處瑟瑟發抖，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好在噩夢總算是結束了，單單的感激已經無法表達他對公孫商的感情，當初他們回來時這一路是何情形他記憶猶新，大戰之後的浮屍萬里的慘象是何等蒼涼……
短短半年的光景，這片大地上便能又見人跡，在他看來，這一切真好！
稀稀兩兩的人群雖還說不上繁華，但比之往昔已經好過太多。在一片絡繹不絕的問候聲中，金虎胯下的戰馬逐漸加速快行起來。他想起來了，今日還有正事，不是走馬觀花的時候。如今天險峰上諸事已罷，是時候梳理一下今後的事了。他已得了唐婉、李應等人的訊息，今日鐵血將要舉行一次大會，但凡有關係的都要到位！
馬兒四蹄飛揚，捲起了一路塵埃，很快就將諸人甩在了身後。不多時，便只剩他一人正在一處稀疏的樹林中穿行，再向前走，只需出了此地，便到天險峰下，金虎倒也不再著急起來，任由馬兒自走，一邊掃視著樹林。此地約莫有樹百十棵，都是梧桐、白楊之屬，在這寒意方去的日子裡尚無新葉生成，仍是光禿禿的一片，一眼望去，可見四周十餘丈的光景，一草一木盡數收於眼底。
“此地此處若是十餘名斥候，足可守門戶，遠可示警，近可……什麼人？出來！”金虎原本就是武痴，對於山水一向沒什麼興趣，更不用說這片光禿禿的山林，他在意的是此地的軍用價值，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開始琢磨那棵樹上該藏幾個人，那塊石頭又能拿來當掩護之類的問題。正看得起勁，忽然神色一變，怒吼著抽出了腰間的鋼刀，直接揮舞著向前方的一棵大樹劈去，因為在那裡他感覺到了一股陌生的氣息。
“嘭！”金虎的實力如今已至一流，鋼刀出鞘的瞬間震嘯一片，馬兒也驀地一個急衝，人馬合一氣勁一處，胳膊驀地大了一圈。刀光閃過，粗如怪蟒的大樹被攔腰斬斷，正好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躲在後面，向遠處急射。“哪裡走？”金虎一聲怒吼，拍馬就趕了上去，這些土匪盟的餘孽如今還敢如此大膽，著實可恨！該殺！
“嗖！”剛一追上去，他就後悔了。那個本來只顧遠射的身影瞬間便回來了，頓時人影紛紛，看得金虎眼花繚亂，方圓四五丈內竟然全是人影。“糟糕！”金虎在心中暗叫，光看身法，他就知道自己碰上硬茬子了。“殺！”金虎在怒吼著，手中鋼刀上寒光四射，一隻手卻向著腰後伸去，在那裡他留著一個上次大戰繳獲的呼哨，正好可以派得上用場……
他的手剛向後一移動，四周的身影便紛紛圍了上來，根本不給他機會。“去！”金虎心中大怒，刀隨身走，自上而下劃出了一條華麗的白線，刀風呼嘯如虎，侵襲處四周大樹紛紛折斷，人影也在一個個如泡沫般消散，看去佔盡了優勢。但金虎心中卻是焦急萬分，他已非早年的那個少年，見過大世面，知道只有完全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才會用假象如此戲弄自己，只要對方顯身出手，他勢必會潰不成軍，心中不禁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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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身影，而他的刀再也前進不得一分，被一隻蒼白的手抓著，所有的威勢都消散不見，只剩下刀在顫抖，似乎是錯覺，金虎分明能感覺刀在畏懼。“拼了！死也要……”金虎放開了刀，果斷掏出了腰後的呼哨送入嘴中，殺也好打也好，哪怕下一刻就讓他人頭落地，他也要向山上人示警，絕對不能讓如此厲害的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潛伏下去，太危險了……
“噗……”對方似乎也很著急，直接伸手來奪，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吹響了呼哨，心中暗自鬆動了一下，他贏了！但聲音出口的瞬間，他近乎不敢相信，聲音低悶還不如一陣屁聲。莫說山上的人，連他這個發出者都聽得恍惚。激怒去看，只見在他的胸前正點著雙指，正好封閉了他的氣門所在，莫說出聲，就連動嘴都感覺困難萬分。
“這就是你如今的實力麼？……還是太弱了！”呼哨從金虎口中掉落了，他紅著眼怒視著對方，正要大吼一聲要殺要剮隨便來，老子幾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云云，卻感覺胸前一鬆，那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撤去，緊接著便聽到一聲嘆息聲，人影散去，一個瘦弱的少年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眼中除了以往的冷漠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黑芒。
“阿虯，你怎麼來了？”被冷不丁訓上這麼一句，是個人都有脾氣，但金虎卻是個例外，非但不生氣，還興沖沖詢問起來。自金虯回來後三個月光景，他們所有人都沒再見過他們這位主宰的蹤影，好幾次以他為名的鐵血大會實際上都是由公孫商主持的，他也就是掛名。當日他的情形金虎也是見過的，知道相當糟糕，具體的詳情，因為金虯一直躲在小竹林，他們也不知道，起初還擔心，後來也就趨於常態，不想今日他忽然蹦了出來，當真是驚喜之極，那裡還顧得上理會他的呵斥？
“你，可是要去天險峰？”金虯並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冷漠的眼神在他身上掃視了幾下，聲音頓了頓開口說道，似乎是金虎的錯覺，他感覺對方吐著幾個字似乎也是費了很大的勁。
“是啊！如今應州大地百廢待興，由公孫大哥坐鎮，情況好了許多，但仍有不少新麻煩層出不窮，需要回去具體商討一下！……對了！阿虯，今日唐門主和李師兄等人也都在，你回來了，可要一起去看看？”金虎在心裡暗歎金虯性情大變，變得有些陌生的同時，嘴上卻是不慢，立刻開口說道，末了他終於小心翼翼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我，和你去！走！”短暫的沉默之後，金虯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落地，他人已經向天險峰的方向急射而去。“阿虯，等等我！”金虎冷淡的臉頰上堆滿笑容，他們這一群人的主心骨就是金虯，諸人也是應金虯之召來的，有金虯在，他們的心裡踏實太多。這時再也顧不得研究行軍佈陣之事，快馬加鞭，追著那個身影向天險峰行去。
此刻在天險峰上，山腰位置所在的那一處大寨之中，正滿滿當當擠滿了人。除去在山道沿途持槍護衛的兵士，多都是在鐵血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包含著金大山五鉤獵人等盤龍老宿，還有唐婉李應等人，都在大寨正中長桌四周相對而坐，相互談笑著，等待議事，與數月之前的光景相比，簡直天壤之別，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容。
“也不知道阿虎在搞什麼？往日他向來準時，從未有過遲到之行，今日卻不知道是怎麼了？……唐門主，公孫公子，還望海涵一二，莫要見怪！”眼見大寨之中，人都已來得差不多，重要人物就只差金虎一個，雖還無人說些什麼，金大山仍感覺有些許歉意，連忙抱拳笑道，“去！看看他為何還不來？”說著他已經指使金貝前去尋人。
“是！”金貝就站在他身後，連忙答應一聲就要出去，卻讓人攔住了。
“叔父，不必如此！天險峰四周畢竟曾是土匪盟所轄之地，龍蛇混雜紛亂異常，想將手邊瑣事處理完畢，耗時定然不少，我等靜候便是！說不得金虎已經快到了！”大庭正上座是這一向主事的公孫商，在他下首兩邊分別坐著盤龍子弟和山外人氏，其中左首第一位就是唐婉，正在金大山對面。她本正在撥弄茶杯，聽了金大山的話，將茶杯往桌上一放，便擺了擺手，將金貝叫了回去。
“如此便多謝唐門主了！”看似她說了一句順水推舟的話，但讓金大山心中卻是好一陣惶恐，他已非和唐婉第一次打交道，知道她脾氣大，而且對他們這群人總是有一股莫名的怒火。自從見面就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吃罪了她，誰想金虎還這般不長眼，可不讓她找到了發作的由頭，想想都膽寒，不想今日她如此好說話，喜出望外抱拳謝道。
“不必客氣！”唐婉微微笑了笑，手又端起了茶杯，輕輕抿了抿。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麼，手指輕輕在茶杯上繞著，不知不覺帶動起絲絲赤紅色的真氣，如火焰般在茶杯上飄動，似乎是兩個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是在追逐……真氣如烈焰燙得茶杯滾燙，水汽蒸騰，但她卻渾然未覺一般，仍舊在用手指繞著……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但在他們聲音響起的時候，大庭中別的聲響卻驀地小了數番，都在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待到聲音結束，大庭已經近乎安靜。緊坐唐婉下首的李應、李莽相識了一眼，那一刻，他們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異，這位唐門主人一向嚴於對事，從不網開一面，他們都曾吃過苦頭。金大山開口的時候，他們這群人已經準備好看熱鬧，不想最後竟會如此，他們兩個親師弟尚且意外，更不必提別人。
其實，他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婉平日裡雖說一向對待諸人以嚴厲著稱，但那主要和她性子有關，更兼後來的遭遇，壓在身上的擔子造就的，並非是她刻意刁難諸人，多少是和對金虯當初一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金虎本身忠厚，行事作風都被唐婉看在眼裡，而且他自始至終都在支援金虯，也令護短的唐婉很是欣慰，愛屋及烏，所以對金虎也難得有了好性子，卻是讓旁的人好好猜了一回。
“看！阿虎來了！阿虎來了！……咦！好像還跟著一個人……”兩人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便聽到門口處的金豹等人喧譁起來，連忙舉目向大寨外望去，只見天險峰下悠悠的山道上，一身獸皮衣魁梧異常的金虎正在快步走來，在他的身影之後似乎還跟著一個人，身影飄忽不定，看著像人，但卻往往消散在光影之中，化為影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