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牢房中,只有一縷陽光從高牆上的小窗戶中透進,灑在金黃的稻草上,原來秋天也已經到了。
青嵐隱藏在黑暗中,背靠著陰冷的牆壁,靜靜盯著前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著拾肆到刑罰堂,或許是好奇,好奇她並不明白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什麼模樣。
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堪一擊。
拾柒並不知道除了拾肆,牢房外還有另一人,背靠著冰冷的牆頭,仰頭看著遙不可及的陽光,臉色慘白。
剛下過暴雨,牢房中還瀰漫著潮溼的冷意,刺入骨髓。
還算拾壹有點任性,知道給拾柒安排一個好點的牢房!
拾肆嘆息一聲,蹲下身來平視拾柒,“拾柒,別傷心了。”
視線看著一邊,拾柒輕輕點了點頭,臉上卻是依舊面無表情。
“季薄承現在就在山下。”
拾柒臉色一動,眼睛晃動了一下,情緒最終還是歸於平靜,“四哥,叫他離開吧,他身體不好不能吹風。”
拾肆摸了摸拾柒的頭髮,“拾柒,他託我給你帶句話。”
不忍心看著拾柒憔悴的模樣,拾肆忙將季薄承的話轉達,“他說,季薄承的命太短,一生只夠愛拾柒一人,即使別人不同意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當提到季薄承三字之時,拾柒的注意力便已經迴轉,將拾肆說的每一個字都放在了心尖,仔細品嚐了一番。
一直支撐著她的記憶一瞬間爆發,酒樓之上的驚豔,細水長流間的心安……所有相處的點滴都一一在眼前浮現。
不安和不舍溢上心頭,眼眶一熱,兩行清淚沿著拾柒的雙頰落下。
“拾柒。”拾肆一驚,手忙腳亂地給拾柒擦淚。
拾柒低下頭,眼眶中的淚越擦越止不住。
“四哥……”拾柒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四哥在這兒,有事你說!”
拾柒哽咽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叫,叫他走好不好……讓他回西安去……叛教之罪,我不可能還有活路,若是教主知道他……肯定也不會放過他的……”
看著拾柒哭得一臉淚痕,拾肆也心疼不已,將她圈在懷中,輕輕撫摸她的發頂,“傻孩子……”
青嵐嘆了一口氣,不再呆在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腳步沉重地走出刑罰堂。
即使下過雨,外面的空氣依舊讓青嵐感到沉悶。
東山之大,看著外面廣闊的天地,一瞬間,青嵐竟有種無處安家的感覺。
漫無目的地沿著小路下山,跟著抓不住的思緒,青嵐一腳一步走過東山的許多地方。
七歲那年,她醒來換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青嵐站在一棵老樹下,黑色錦袍上滿是錯落的光斑。抬眼,視線所接是未接堂的匾額。
匾額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這是夜莫尋寫的,字和他的人一樣難以捉摸。
青嵐望著字出神,當年醒過來的時候,一直麻痺自己,昨夜只是夢,她只是被拐賣了,孃親還在長南村等她,她肯定還能回家的。
直到偶然看見了夜莫尋的身影,一如那晚她初見他時,他冷漠的神情。
夢醒了,夜莫尋的身影告訴她,一切都不是夢,長南村沒了,家沒了,她除了爹爹,什麼都沒了。
她恨那些人!長南村與世無爭,為什麼要來破壞這份平靜。
為了給長南村所有人報仇,她開始沒日沒夜地練習武功,想有一天能夠手刃仇人。
“左護法。”祁大遠遠就看見青嵐的身影,特意走過來打了一聲招呼。
青嵐從回憶中恍惚醒來,應了一聲,不理會祁大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繼續沿著腳下的路朝前走去。
腳下的路或崎嶇,或平坦,但終歸都看不到盡頭。
山風吹來,陽光有些刺眼。
“青嵐。”
一聲叫她的聲音傳來,讓青嵐思緒突然醒悟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她走在了上山頂的小路上,周圍半人高的雜草叢生,空曠的野地了無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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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夜莫尋從山下走過來,“看你魂不守舍的模樣。”
一人上山,一人下山,兩人狹路相逢。
青嵐雙眼無神地看著夜莫尋,後者逆光走來,那雙輕挑花眼,此時正含著笑意地看著她。
在青嵐呆呆的目光下,夜莫尋站定在她的面前。
高出一大截的個子,將青嵐的臉也擋在了陰影中。
“在想什麼?”夜莫尋開口,聲音帶著濃濃的蠱惑意味。
青嵐微微低下頭,“我在想我娘。”
“嗯?”
“小時候,我娘和我爹非常恩愛,我爹那年上京趕考,長南村被滅……十二年後,我得到的訊息是,我爹上京趕快那年就和北辰國長公主成親……”青嵐的聲音越來越輕。
青嵐低著頭,夜莫尋看不見她的臉,但他覺得她的頭髮都病懨懨的,沒有一點精神。
青嵐的聲音有些飄忽,“夜莫尋,你說……他有沒有想起過我娘……他知道我娘已經不在了嗎?”
夜莫尋嘆息了一聲,將青嵐輕輕擁進懷中,“十二年的時間,足夠讓他知道故人已逝的訊息。”
並不排斥夜莫尋的懷抱,青嵐將頭抵在夜莫尋胸膛上,此時只感覺心臟一陣一陣的疼,還有難受。
彷彿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
夜莫尋將青嵐緊緊抱在懷中,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安慰她,“人心最難控制,甚至能為了各種理由矇騙自己情感。別用你難以左右的事責怪自己。”
我會心疼……
青嵐緩緩抬起雙手,從背後抓住夜莫尋的白色錦袍。
手掌漸漸握緊,將夜莫尋的衣衫緊緊攥在手中。
青嵐深深呼了一口氣,將快到眼眶的眼淚默默憋回去。
靜默了一會兒,待青嵐的情緒漸漸穩定,兩人並肩走在上山的路上。兩旁不時出現無名的野花,微風吹來陣陣花香。
青嵐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夜莫尋的側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夜莫尋看出了青嵐的猶豫,微微一笑說道。
青嵐斟酌了一下用詞,摸了摸額頭才緩緩開口:“教主,你知道季薄承在山腳嗎?”
“知道。”夜莫尋回答的很乾脆。
青嵐沉吟了一會兒,仔仔細細將季薄承的話和拾柒的反應都告訴了夜莫尋。
話畢,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夜莫尋。
夜莫尋一邊仔細聽著青嵐的話,一邊在內心揣摩著青嵐的意思。能讓青嵐解釋的這麼仔細的一件事,又怎麼可能如它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思索了片刻,夜莫尋挑了挑眉,“你想說,你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什麼?”
青嵐看著夜莫尋一愣,朝旁邊一偏頭,整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恩愛。”
“所以……”夜莫尋略一沉吟,“你想為拾柒求情?”
青嵐抬頭,深深望進他的雙眸中,黑色的雙眸有著耀眼的陽光,內心一動,不知道夜莫尋是什麼樣的態度。
在夜莫尋的目光中,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說話間,兩人沿著山路已經走上了山頂。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些許涼意。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整片茂盛的綠草地鋪滿了山頂,因為剛下過雨,葉尖上還留著小滴冰冷透亮的雨珠,折射溫暖的陽光。
綠地上面和遠方都是一望無際的晴空,藍的甚是明淨。
夜莫尋仿若未曾聽見青嵐的回答,徑直走到山頂唯一一棵大樹下方,轉頭朝青嵐發出邀請,“要不要一起上去看看?”
青嵐記得上次在山頂看見夜莫尋,他就是坐在這棵樹上。
“上面會有蛇。”青嵐皺了皺眉頭,十分不情願上去。
夜莫尋笑了笑,“不會,我保證。”
聲音很輕,微風吹過,彷彿是在青嵐耳邊說起一般。低沉的聲線,讓青嵐猶豫了,“真的?”
一隻手從後面環過青嵐的腰,足尖輕點,兩人直朝樹上飛去,一句真的吹散在青嵐的耳邊。
粗壯的枝丫上,坐著緊挨著的兩人,微風吹拂,樹葉相互摩擦發出細碎的響聲。
站得更高,看到的風景果然不一樣。對面的山峰清晰可見,視線穿過懸崖邊,能看見崖下的痕跡。
“其實倉庚教裡一直都在議論夜潛安的男寵。”夜莫尋望著遠方開口,“每次下山,也都能聽到江湖上有關於此的議論,他們也都嘲笑說,不知道我又是從哪裡來的野種。”
不知道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青嵐靜默著回頭看了他一眼,離得太近,她甚至能看見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每次難受的時候,我就喜歡坐在這裡。”夜莫尋望著遠方說道,“我在這裡都會想,哪天她死了,我一定要把那些男人都殺了。”
估計夜潛安就是瞭解你的想法,所以才留下了不殺的命令,果然是知子莫若母。
“青嵐。”夜莫尋轉頭叫了一聲青嵐的名字。
青嵐微微側頭,“啊?”
“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好,你覺得呢?”
青嵐內心一動,有些懵懂地看著夜莫尋,“一雙人嗎?”
清風拂動兩人的衣襬,黑白二色相疊相交,山頂安靜地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二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