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飛刀和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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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分家?李秋水?吸星大法?北冥神功?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陷阱?

這一連串資訊,頓時把李忘塵給轟炸得暈頭轉向。

聽這天王老子口中的意思,昔日逍遙派的李秋水,竟然和李尋歡有某種親戚關係?

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本是正理,但這一筆連畫,何以竟能跨越兩個世界?

李忘塵想要詢問自家二叔,但是又怕打攪到他對敵。

而且相比起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自己全家都成了引誘李尋歡前來的誘餌這件事,更令他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原來我連老鼠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塊乳酪嗎?

李忘塵立刻有了一種既屈辱又憤怒的情緒,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在他面前,畢竟是唐門唐玉,江南四友,唐門十八名好手,以及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向問天。

這陣仗本就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承受的,但當他們真正到來,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李忘塵卻發現自己居然並沒有絲毫害怕——他簡直連害怕的工夫都沒有。

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固然武功低微,但到底不比林詩音和小莊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自己那一式“餓虎撲食”就算再無用,但也已經算是一隻腳踏入江湖之中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是不同的。

她們是婦孺,自己卻是戰士,和李尋歡一樣的戰士。

就算再廢物的戰士,終究也是能戰鬥的!

更何況,他也絕非完全的廢物。

——李忘塵不言不語,稍稍往前兩步,以身軀護在了林詩音和小莊的身前。

他的八分心力,都用在了前方的敵人身上,而另外兩分心力,卻用在了另一件事上。

他在心頭輕聲呼喚,面前出現了一塊水藍色的螢幕。

李尋歡注意到了李忘塵的動作,臉上露出欣慰的面容,隨即便收斂起神色,抬頭喝問道:“你們想要什麼武功,來問我便是,何至於對我兄嫂用如此手段!?”

向問天也嘆了口氣,有些懊惱,“我們本無此意,江湖中多個朋友也總比多個敵人好,咱們這次過來,本意是招攬李探花出任我教光明右使。可惜可惜,世事變化,常常不如人意。你的兄長對逍遙派與我教均有成見,他明面上看似答應我們請求,待到我們鬆懈之時,卻帶著妻子共赴黃泉,雖無武功傍身,但性情剛烈至極,並不遜色天下英雄好漢,真真教姓向的敬佩歎服。”

他說完這番話,臉色肅然,抬手一架,恭恭敬敬朝著虛空行了個禮。

李尋歡看到他這副做派,反而忽然大笑起來。

“好你個向問天,倒是將自己的責任撇得乾淨。兄長只是擔憂在下受爾等所制,故而殺身成仁罷了,日月神教的三屍腦神丸,在下雖未嘗過,亦有所耳聞,你們自然是拿了這東西對付我兄長,又想著對我用上此藥——賊子,安敢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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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最後,聲音劇烈,神色憤怒無比,令人驚駭。

而一聽到“三尸腦神丸”五個字,旁邊的江南四友也臉色微變。

他們本是東方不敗手下,在西湖囚禁任我行,但是任我行脫困而出,卻又反過來收服了他們,當時用的正是三尸腦神丸。

這一副藥丸的滋味,自是無人比他們更明白的了。

若非如此,他們也是一方人物,哪有必要如此反覆橫跳,首鼠兩端的樣態?

但向問天依舊面色不改,好似李尋歡說的只是無端猜測一般,沉聲道:“不管如何,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等自然只有將錯就錯。畢竟……日月神教一向是使得計謀,也使得拳頭的。”

說話間,他便踏出了一步。

但也就這麼一步,就停了下來。

他臉色猛地變化,就好像一個志得意滿準備出巡的皇帝,忽然踩到了一坨狗屎一般。

只因為李尋歡抬起了手,而他手中有刀。

這一把刀出現的時候,向問天就好似是忽然赤身裸體地站在寒冬臘月之中,一股刺骨的寒意湧上心頭。

時間凝固了剎那,所有人都不敢動作。

最後還是唐玉輕聲道了一句:“上。”

時間又在剎那間全然破碎,每個人忽地動若驚雷閃電。

李忘塵林詩音小莊三人同時感覺到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自己往後推開。而李尋歡那邊,則已經迎身而上衝入人群。

刀光,劍光,拳風,指勁,都環繞在他身旁。

他並未真正出飛刀,而是雙手拿著兩柄飛刀,如施展真正的刀法般揮舞招架,只是這刀要更小一些,更短一些,除此之外就沒了差別。

果然,他的刀法也精妙無比。

十八金剛和江南四友盡數圍攏上來,以四十四隻手打雙臂,施展了無數手段,竟然也攻不破他的防守,始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越過他,找到李忘塵等人的麻煩。

而向問天和唐玉兩人卻始終不動,全都眼觀鼻鼻觀心,竟像是成了兩座木偶。

因為他們感覺到,自己只要一動,李尋歡手中的兩把飛刀就會立刻殺向他們。

即便以他們兩人的武功,也並無接下來的把握。

一種強烈的威脅,從開戰之初,就時時圍繞在他們的心絃之上,從未離開片刻。

他們也直到現在才真正知曉,“小李飛刀”這個名頭,確實並非浪得虛名。

一滴汗在唐玉的眉梢滾了滾,但他沒有開口,只是皺了皺眉。

“這就是小李飛刀?”他以高深內力施展了“傳音入秘”,將聲音傳到了向問天的耳中。

向問天的瞳孔收縮得極小,也以傳音入密回應道:“他的飛刀,看來已經突破了尋常武學的極限,抵達了九品之上的先天境界……這一柄寄託了他心神的飛刀,甚至都不算飛刀了!這怎麼可能,我一向覺得這小子到底年輕,剛剛出道闖出了個名頭,再高估也高不到哪裡去,可現在竟與任教主相若……”

唐玉也是心知肚明,天下武功興盛之後,效仿昔日大隋官員的九品中正制,也將武道劃分九品。

不過武人到底和文人理念不同,一開始武道九品,也是與文人一般,一品為尊,九品最下。可是這規矩普及傳播下來,底層的武人初聽之下,自然是九大一小,理所當然,逐漸以訛傳訛,就成了九品為尊,一品最下。

像是十八金剛,身上都是四品武功,練習陣法暗器,也能對高手產生威脅。而江南四友中後三位的武功是六品,黃鍾公的武功則達到七品,這陣仗在大明江湖中已經頗為不凡,畢竟衡山派掌門莫大也不過七品,華山派掌門嶽不群更是只有六品。

至於唐玉則有八品,而向問天則是九品。

在九品之上,更有所謂的先天境界,分為小三合和大三合。

小三合,就是成就了精氣神“先天三花”中的任意一種,以達到精力之金剛不壞、氣力之周天不息或神力之六識通明者。

大三合,即是任意練成了精氣神“先天三花”中的兩層工夫後,兩兩相合後而再上一層樓,如精氣相合可成“先天罡氣”,精神相合可成“天人合一”,氣神相合可成“武道元神”。

但如果要再往上走的話,那必須要將大三合中的三種成就全數達成,然後三花合一、渾然一體,修煉到堪稱陸地神仙的大宗師境界。

以神州之大,三國之盛,前後數百來年,也就寥寥幾個名字能達到這個水平,如大明的張三丰和張無忌,大唐的寇仲和徐子陵,大宋的韋青青青和逍遙子等等。

——而李尋歡年紀輕輕,居然就已經達到了先天中的第一重境界“小三合”,綻開了“先天三花”中的氣花與神花,甚至氣神二花居然已經隱隱有了相互勾連之相。

——他的飛刀,就是他的“氣神”之所在!

唐玉忽然道:“你莫要慌張,雖然他年紀輕輕便抵達了‘小三合’境界,這事確實遠遠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但武道成就歸武道成就,實戰是實戰,不然江湖上還爭鬥個什麼勁,雙方相遇後擺出境界不就完事了?”

向問天只冷聲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對唐玉實在沒有丁點好感,蓋因唐玉習練“陰勁”後的種種舉止神態,都不免令他想到東方不敗。

但唐玉卻並未表露不滿,只是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走的是氣神合一的路數,既然能達到這個境界,足見他的內力修為和精神修為,都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你我萬萬不能在這方面與其爭鋒。”

向問天點頭道:“的確如此。”

他並非小氣之人,雖已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卻也坦然承認自己單打獨鬥絕非李尋歡的對手,毫無高手包袱。

“但你為什麼不反過來想想呢?”面對如此強敵,唐玉的嘴角居然還能勾出了一絲笑容。

“哦?如何反過來想?”向問天一時竟有些摸不準他想說什麼。

“當然是想想他為何不能成就精力先天啦。”

向問天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你是說?”

“沒錯,先天三花之中,精力本是打熬肉身的武者們最好踏破的那道門檻,他既能勘破虛無縹緲的後兩者,又如何為前者所阻礙?我看啊……別說是綻開精力之花,他的肉身體魄恐怕也不過六七品的水平,連你我都不如。”

說到這裡,唐玉笑了笑,他笑得含蓄,漂亮,狡黠,像是一隻狐狸,“而且我聽說,李尋歡自幼便患有肺癆……”

向問天挑挑眉,總算是完全明白了,“能夠阻礙武功進展,那肯定是極重的先天不足了。我聽聞大宋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蘇樓主也有類似病症,雖然黃昏細雨紅袖刀一旦施展,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但也不能久戰。”

唐玉點頭,忽然又換了個話題,“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從頭到尾,一個人都沒殺過。”

向問天一驚,卻見場上戰況果然如此。

李尋歡雖然對上眾人毫不慌亂,卻並沒有殺害任何一人,這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

他疑惑道:“難道此人竟然婦人之仁至此?”

他不知不覺,竟已經對唐玉這個看起來害羞而漂亮的年輕人有些服氣了,也不在意年齡差距,直接問起了對方的意見。

唐玉笑道:“自然不是,只因他的小李飛刀雖然已稱得上明器,卻終究是暗器的手法。我唐門的暗器也是天下一絕,自然知道暗器如弓如弩,一洩如虹,要彙集一切精力,氣力,神力,殺力,才能發揮至大威能。他若胡亂殺人,殺機不再,就難免無法鎖定你我。他不殺人,恰恰說明他想要更加集中對付你我的力量,也證明他果然有久戰乏力之憂患。”

向問天聽完了之後,又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小李飛刀的確不凡,而唐門三傑的心思之細膩,更非浪得虛名,我向問天的確是老了。”

唐玉則還是極為害羞,極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這一下不是誇獎他的心思,而是說他長得好看。

——但他的笑容,卻在忽然之間徹底凝固。

因為一道光芒飛過他的眼角,耀了他一耀。

一旁的向問天心中更是警鈴大作,忽然抬頭如同將死的獅子般怒吼了一聲,將身體內龐大的內力瞬間激發出來,如同澆上熱油的火焰,熊熊燃燒,熱烈無比。

而這舉火燎天之勢,匯聚一起,也不過是為了抵抗胸前半寸之外,那一柄小小的飛刀。

誰也不知道這柄飛刀從何而來,從何時而來!

小小的飛刀凝固在虛空之中不住顫抖,像是潛藏了一座山的凝重,一片海的湧動,又好像有風的輕靈與雲的變幻。

一切的力量,都在這小小的載體內爭鬥。

向問天又是大喝一聲,臉色已變得慘白。

噗嗤一聲,他嘔出鮮血,神色頹然,渾身上下的護體內力應聲而破,整個人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大力量轟飛出去,一飛掠過十數丈,竟被飛刀攜帶著撞在了身後山莊的巨門之上!

轟隆一聲,這整座山莊經此一撞,居然自小而大,自細而巨,一塊一塊,一處一處,整個兒地毀滅、坍塌。

整個山林之間,都響起了一連串無比宏偉、空洞、巨大、雄壯的聲音。

那就好像是一個巨人,從骨頭,血肉,筋肉,一點一滴分崩離析的過程。

塵土飛揚,大廈將傾。

戰鬥中的眾人都停了下來,即使是身中三屍腦神丸的江南四友,即使是自幼被唐門訓練的十八名死士。

即使是唐門三傑之一的唐玉。

沒人會在這樣的場面下,還能做得了其他事情。

過了許久許久,這驚天動地的場面才停了下來。

李尋歡施施然從人群中退開,沒有任何人敢攔住他,他仍然是那般輕鬆自如的樣子。

“唐小兄弟,看來是你們輸了。”

唐玉的臉色苦澀,他總算是笑不出來了,“在我們觀察你的時候,你也在觀察我們?我們只是稍微一個鬆懈,你立刻就抓到了機會。”

李尋歡點頭,“你們忽然心情鬆懈,應該是找到了勝機所在。不過對付我這樣的人,就算找到了勝利的方法,執行起來也應該萬分小心,不該有一絲一毫的放鬆才對,其實我與他們一戰只是表象,這場戰鬥真正的對手,還是我與兩位——幸好,這一戰已經結束了。”

唐玉聽到這裡,面無表情,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他動手毫不留情,眼睛眨也不眨,簡直不像是在打自己。

李尋歡挑挑眉,“唐兄莫非以為如此,在下就會饒了你?”

唐玉潔白光滑的面容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紅印子,嘴角溢血,但卻反而止不住地冷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認輸了?錯!我只是在自責,我本就是用暗器的人,怎麼會忘了越是會用暗器的,越能夠找到間不容髮、白馬過隙的瞬間,從而反敗為勝呢?我以為找到了你的破綻,就等於是勝利了,卻是貽笑大方,我真是丟了唐家的臉,如何不該打!”

李尋歡好奇道:“這麼說來,唐兄你還有繼續戰鬥的把握?”

唐玉聞言後哈哈大笑,“李探花,你知不知道,迄今為止你面對的一切陰謀詭計,有多少是我做的?”

一聽到這話,李尋歡的臉色沉了下來,“願聞其詳。”

唐玉說,“自你兄長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只能與你為敵了。於是我便開始了設計……第一是用這小子為誘餌,讓你掉以輕心,以為只是尋常的對手,從而不會帶上他人,你果然中計。第二是帶上他們在這裝扮紛爭,引你觀看,藉此突下狠手,卻被你看穿。第三是剛才與向左使傳音入密,規定下對付你的方法,卻反而被你先下手為強,這還是你贏了,但是……”

只見他咧嘴一笑,陰氣逼人,“你又怎知我沒有第四個計謀呢?”

李尋歡皺了皺眉,“哦?”

唐玉忽地抬頭,目光投向了遠處的李忘塵,冷笑道:“小子,你肚子疼麼?”

李忘塵愣了一愣,摸摸肚子,卻沒感覺到任何疼痛,只感覺到餓。

前胸貼後背的那種餓。

唐玉也愣了一愣,下意識握了握拳頭。

一旁的小莊卻哀嚎一聲,滿頭冷汗,跌坐了下來。

林詩音立刻攙扶起了她,李尋歡也飛身來到小莊身旁,一搭脈搏,怒吼一聲,“你何時給她下了毒?”

唐玉理也不理李尋歡,只是驚魂未定看了看李忘塵,“原來這世上還有肚子餓了不吃東西的怪胎——小子,你嚇了我一跳,等會兒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李忘塵看了看旁邊的小莊,牙齒咬得嘎嘎響。

他此時大概也明白了,小莊被唐玉下了毒,中毒的契機應該是路上那條美食街。

唐玉之所以讓人餓自己,也不只是為了把事情掩蓋成尚五和大李探花的爭鬥,更是為了保證當李尋歡找到自己的時候,自己一定很想吃東西。

要讓李尋歡中毒,實在太有難度,但如果是給自己和小莊下毒,那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了。

想到這裡,李忘塵又是後怕,又是憤怒,抬頭狠狠看向唐玉。

唐玉卻只是朝著他笑。

李尋歡眯著眼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毒?”

唐玉“嘿”了一聲,陰惻惻地說道:“當然只是很普通的毒藥,不劇烈,也不會讓這小姑娘死得很快,要不讓我也會死得很快。不過……若是我死了,這小姑娘自然沒有命在。

“李探花,看來這第四個計謀,終究還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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