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從害怕之中找到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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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過隙的瞬間,一道身影像是飛燕一般掠過街頭巷尾,其形容外貌難以看清細節。只能見他一去似箭,衣發飄飄,發出譁啦啦的聲響,甚是飄逸大氣。

忽然間,這身影一頓,停在了一處屋脊,伸手用力按在胸口,狂喘幾口氣來。

下面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發出失望的聲音。

因為此人並非是個想象中風采過人的世外高人,而是一位頭髮枯焦、衣衫襤褸、一身半數有血,如遭了雷擊的青年,甚至在他的肩頭,還如抗麻袋一般扛著另一名男子,卻是個相貌堂堂的好男兒,只是現在被背在身上,以至於看來可憐,而這令青年更顯猥瑣可怖。

一些人議論起來,有的人篤定地說,近些日子聽說萬里獨行田伯光這個淫賊來到了衡山城,此人輕功如此之高,行事如此鬼祟,自然該是本人無疑,不過興趣怎麼換成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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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我行!”

似平地炸開了個雷一般,在場人都是身子一震。這聲音竟然是從天上來的,而同樣隨著聲音而來的,卻是一個灰塵撲撲、目光明亮的少年。

少年從天而降!

轟隆一聲,他像是一枚炮彈般砸落到街道中央,濺起無數塵埃,雙腳踩地,頓時在地面上砸出兩個圓坑,龜裂的紋路四下擴散,足有四五寸方圓。

那疑似田伯光的青年一見這少年,臉上立即閃現了一抹極複雜的神色。

驚訝,憤怒,恥辱,殺意……

情緒一閃而過,又被一股湧上來的奇異青白之色蓋過,青年身子一顫,似乎有幾分難言的虛弱。

忽地轉頭,足尖輕輕一點,身子已飛掠劃空,寬袍大袖帶起獵獵風聲,眨眼間已來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屋脊。

少年抬頭捕捉到青年的背影,又運足了氣力,大喝一聲,“你逃不掉!”

轟隆隆,這聲音一傳出來,登時炸在半空,以至於氣浪翻滾,久久不息,簡直像是少年的體內醞釀著千百道雷霆,這下子一經激發,威勢無匹。

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只覺得撲面打來一陣狂風,腦袋也嗡嗡作響,好幾個離得近了的,踉踉蹌蹌幾步,被嚇得狼狽跌倒。

這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竟有如此神威!?

少年也不管這些人怎麼樣了,伴隨著這一聲大喝,已屈腿再跺腳,兩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在他這裡卻彷彿有一種別樣的魅力,有一種單純而直接的力量感。

砰一聲,他身子一動,腳下大坑又猛地下沉擴大幾分,人已斜飛而起,繼續追擊前方那青年去了。

而類似這樣一個過程,已不止一次發生在今日的衡山城。

那疑似田伯光的男子,當然不可能是田伯光,他是任我行。

後面的除了李忘塵又有何人。

任我行已扛著被點了穴道的嶽不群,在衡山城瘋狂地奔逃許久了。

其實他雖外有神劍訣傷勢,內有吸星大法作亂,但在輕功一途,也還能夠保持七八品的水平。按理來說,以李忘塵那甚至難以稱之為輕功的跑法,是絕難追得上的。

但偏偏吸星大法時而反噬,任我行甚至連這樣的速度都難以長時間維持,一旦多走了幾步,身影就要頓一頓,歇一歇,以覓得回氣機會。

再加上他形跡可疑,動靜不小,遠遠聽得到幾聲驚呼,跟過去絕對無錯。

如此一來,李忘塵雖追得吃力一些,卻還勉強能夠追得上。

兩人就這麼一追一逃,不多時已接近了衡山城的城門。

這城門雖不如BJ城三十丈高,卻也有十七八丈,遠遠看去便似雄踞一方的天之壁壘,而城樓下的人如同螞蟻一般,大小對比十分強烈。

“若我未有此亂,倒能夠越過如此城樓。但現在……”任我行回頭一看,剛才歇息了一次,李忘塵已緊追不捨,兩人相隔只在五六丈了。

他心頭一狠,“現在只能硬闖了!”

剛念及此,李忘塵忽地一下加速,再度拉近距離。

任我行只覺得身後一陣氣勢逼人的勁風襲來,回頭就是一掌打了過去,啪一聲!

兩個人身子都是一震。

然後任我行卻飛了出去,直撞入了城門前的甬道口子上,剛站起來又不穩地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嘔出鮮血。

剛才那一掌,李忘塵並沒有討到便宜,但任我行被逼的運用內力,所受的傷勢遠比李忘塵更大。

此時城門前正檢察著來往行人,卻忽見到任我行扛著嶽不群被撞入人群之中,領頭的將士見他形跡如此怪異,一身是血,頓覺不妙,話也不問,“眾人拔刀!”

抬手按住刀柄。

但朴刀只拔刀一半,半跪於地的任我行看也不看,伸出一隻手來,已點在了他的額頭。

領頭的將士搖晃了一下身子,已無了聲息軟軟倒下,任我行則長舒一口氣,其他將士才反應過來發出尖叫時,他已站直了身子展開了身法,再掠過了三人,尖叫聲戛然而止,只是倒下的屍體又多了三具。

而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任我行一手扛人,一手殺人,甚至還有時間回頭看向李忘塵,而步伐始終不停,只一眨眼便殺了至少五六人。

在這一眨眼之間,他又吐出一口血來。

平民百姓們哭鬧起來,將士們有的衝了上來,有的嚇得呆傻,有的直接逃跑,而任我行也不管多的,只殺死擋在自己路邊上的人。

他只管一件事情:殺出一條血路!

果然是一條血路。

李忘塵被那一掌震得氣血翻湧,只慢了片刻砸落下來,眼前的出城甬道內就已橫七豎八躺下二十多條性命,熱而亮的鮮血流淌、激射、潑灑,或是在路人身上,或是在牆壁上,或是在屍體自身,讓這條甬道幾乎完全被人體內湧現而出的生命力充盈塗抹。

“好傢伙……”連李忘塵都被這場面給驚了一驚。

在他迄今為止所見的人裡,李莫愁已經是動輒殺人的殺星了,可和這個前任魔教教主而言,她簡直乖巧得應該回學校拿小紅花。

在任我行眼中,別人的性命簡直比狗都不如。

“你他嗎該死。”李忘塵再一踏步,身影一閃,已衝過了甬道,朝著遠處踉蹌狂奔的任我行追去,“我要打你一千拳!”

再追就到了城外。

衡山城外,自然就是衡山。

遠處的衡山在太陽下猶如一頭黝黑的野獸,俊奇雄偉的山勢投影出一道無比巨大的陰影,而任我行的身影便朝著陰影之中逃去。

李忘塵如此一見,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任我行要去山中。

這荒郊野外,本是天大地大,極有可能跟丟,而且地形複雜,容易埋伏反攻,所謂逢林莫入,便是先人的明智警告。

但李忘塵步伐並不停下,仍然固執地追了上去。

任我行罪行罄竹難書,現在的狀態也是渾身淌血,內力作亂,不管外傷內患,都在不斷惡化,只會越來越差,今日不除,更待何時!?

老實說,李忘塵並無十成把握成功,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把握都不知道。

但沒有把握,那就找理由吧。

而任我行該死的理由是……

他媽的,十成!

衡山看來極近,實則也有一段距離,兩人再跑幾里地,終於才是靠近。

任我行忽地大叫一聲,“有膽的便來!”

步子一轉,撤離了官道,已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深山老林之中,身形如影步伐如蛇,發出簌簌幾下聲響,隨即隱藏了起來,再無聲息。

轟隆一聲,李忘塵隨後降臨,一具嬌小而精悍的肉身再次在地面上砸出坑洞,站起來時,臉上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自然也聽到了任我行的叫囂挑釁。

“有膽?”李忘塵冷笑道,“趙子龍人稱小李忘塵,只怕你並不知道。”

又把步子一緩,由剛轉柔,足尖輕點,動作靈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如一頭小貓般躥進了叢林之中。

他是堅定了殺任我行的把握,卻反而更加小心了。

雖然這樣小心,極有可能讓任我行逃走,但李忘塵想任我行已經不可能逃走了。

原因很簡單,任我行即使狀態再差、形勢再危,也並未放開過嶽不群。但縱然他神功再高,一個一百多斤的正常中年男人在身上揹著,也絕對是不小的阻礙。

如果任我行願意安心逃走,放開嶽不群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不放棄嶽不群,正是要嶽不群體內的內力,做自己最後的武器,為此寧可多費體力。

這就正如一個老兵即使再累再疲,也決不能丟下手中的槍一般。

而現在,就是他開槍的時候了。

一進入了叢林,李忘塵覺得自己的血液、心跳、呼吸,彷彿都和周圍的環境一樣,變得靜謐平和起來。

在那一番追逐戰中,他們雖只交手一合,但彼此之間能咬得如此之緊,都是在激發甚至是透支自己身體裡最根本的力量。其實任我行固然是遭受內憂外患,李忘塵又何嘗是完好無缺的狀態?

他激烈得就好像是一團火在沖天燃燒,雖能綻放出最激情熱烈的能量,卻無疑也會讓自己燃燒的時間變短。

而現在,這團火卻收了起來,斂了起來,所有的光與熱都濃縮成一處亮晶晶、紅閃閃的紅點。但體內的大小力量,一切生機,卻又都蘊藏在了其中。

在熱血上頭之後恢復了冷靜,這樣的冷靜反而好像比平日更加真切,李忘塵忽然盤腿坐下。

他閉目,凝神,在腦中想到了一隻烏龜和一條蛇。

烏龜沉溺在水中,蛇遊走在水面,兩者都無比靜謐,以某種奇特的方式結合。但在結合之後,彼此的靜謐便顯現出了差異,烏龜的靜謐擁有生機,而蛇的靜謐則隱藏著殺機。生與死或者說陰與陽的對比呈現在李忘塵的心靈之中,就好像一輪旋轉的八卦魚,盡顯難言的妙處。

先怎麼樣?李忘塵問自己,然後回答:先去死吧。

他果然體會到了死,那是一種無比巨大無比靜謐無比空洞無法形容的東西,一口將自己給吃了。然後李忘塵的腦中閃過了一個任我行一掌打死自己的畫面,畫面中李忘塵倒在地上的樣子像一條野狗,他的面孔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後連毛孔也清晰可見,卻唯獨見不到生機。

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的死。

什麼智慧什麼技巧什麼勇氣什麼花言巧語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就好像美麗的女孩子見到了猙獰的野獸,尖叫和驚嚇之後,過於纖細精巧的結構的分崩離析是如此自然。

李忘塵被蛇咬了一口,他死了,屍體沉入了水中。

驕傲的蛇擺著身子離開了。

接著是長時間的害怕,一種並不驚動任何人卻唯獨只有自己能夠感覺到的獨屬於死的害怕,屍體在水中被沖刷,被腐蝕,被分解,被消化,一點一點的殘缺,一點一點的面目全非,什麼都在逝去,什麼都在離開,自己正逐漸一無所有。

最後剩下了什麼?

最後剩下了什麼!

是害怕。

害怕。

沒錯,當勇氣、智慧、技巧、語言……這一切種種全都沒有用的時候,人只有用害怕連面對死亡。但是害怕也是一種活動,也是充滿生機的。

從畏懼死亡之中尋找生機。

李忘塵睜開了眼,烏龜慢慢浮上了水面,一步一步走到岸上,龜殼上面載著一具完好無損的屍體,屍體上一塵不染。李忘塵睜開了眼。

我怕死,所以我變強。

這就是道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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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八十點的獎勵點數!

再算上第一重境界“潛心境”所給予的十點屬性,李忘塵依靠著這一門功法,其“神力”便直達九十點大關,幾乎追上他一直以來苦心孤詣加點的“精力”!

原來玄武定四重境界中,第二重境界就是死,第三重境界就是生。

李忘塵站了起來,朝著東邊走了三十步,枯黃的葉子在地上鋪了一層一層,有一顆極大極大的樹。

他看著這棵樹不動,忽然伸手一拳,打在了樹身上。

砰的一聲,但聲音有點奇怪,有點發悶,就好像……樹身之內是中空的。

咔,咔,咔。

幾個微小而刺耳的聲音之後,那巨樹的樹身忽然被“開啟”了,好像此前不過是拼湊起來的玩具一般,樹幹分成了四份,朝著東南西北裂開,露出了其中的樹芯。

但並不存在樹芯,存在的只有一個在地上盤腿而坐的男人,手裡提著另一個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幾乎不成人形的男人。

任我行睜開眼睛,眼球中有血絲,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陰惻惻看向了李忘塵,過了許久才嘆氣道,“你……好天分,好悟性。”

他竟然無聲無息間就挖空了一座大樹,自我屏氣凝神藏身其中,就在裡面吸收嶽不群的功力。可沒想到的是,李忘塵這看似莽撞的貨色,竟能察覺到這其中微小的呼吸,堪破了他的隱藏。而任我行是何等武學修為,一眼就能看出,李忘塵適才經歷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忘塵咧嘴一笑,用拇指指著自己,“沒錯,我就是天分奇高,悟性奇佳,天生就要去了江湖,將你們這種蟲豸一掃而空的人!”

這句話很狂。

任我行忽然揚天大笑,再笑聲一收,猛地看向李忘塵,“你以為你吃定我了?我雖並未完全吸收他的內力,就現在吸收的這份內力,已足夠料理你這個小輩!”

說話之間,伸手一丟,將嶽不群丟向了李忘塵,風聲呼呼之中,人緊隨其後出手。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就是要李忘塵因嶽不群而耽擱半分,自己可穩穩佔據先機。這樣的手段本不該對後輩用,但任我行此時此刻,哪裡敢小看李忘塵半分?

而李忘塵不為所動,抬手一掌就打在嶽不群的身上。

嶽不群身子一滾,回砸向了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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