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小奉先陸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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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位陸千戶勇不可當,在杜總兵麾下就有小奉先的外號,你瞧他英姿勃發錦帽貂裘,好不威武!”

“你這訊息落伍了,現在憑著赫圖哈拉先登之功,是陸參將了!據說他不避失石,披堅執銳,殺得建虜望風而逃,就連韃酋的大福晉都被他一刀梟首。”

“何止是梟首啊,我聽聞的是陸參將當時身披三層重甲獨自攀登赫圖哈拉,進去之後殺得屍山血海不說,還獸性大發將裡頭女卷……嘖嘖,總之等後頭屬下開了門,裡面一個完好的女卷都沒有,就連沒能跑出來的僕役都……所以最後沒抓活的大福晉,不是不想,而是沒法抓活的!”

文搏身處大帳之中十分不自在,超常的聽力讓他監聽了附近所有談話,越來越離譜的內容使文搏嘴角抽搐,伸手摸了下自己身上的貂裘,恨不得趕緊脫下來。

他懷疑這群人把他當做陸文昭了,而且為何不是小呂布而是小奉先呢?聽起來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陸文昭沒聽見他人的竊竊私語,這會兒正一個勁的傻樂呵呢。

身在軍中一切從簡,陸文昭就不用去老劉家在江西的祠堂磕頭改名,還是叫陸文昭,但是在劉綎這兒掛上了號。劉綎身邊幕僚將左連帶著朝鮮主帥,全都知道劉總兵新收了個義子,勇武非凡不說自帶大功,大夥都沒開始正式打仗呢,就已經破了赫圖哈拉,旗幟、賬冊、名錄一應俱全。

就是斬獲少了點,劉總兵出馬拿回了十幾個首級,看上去還有水分,陸參將拿回了四五十,總共不到一百個首級說破了赫圖哈拉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沒關係,路上還有不少女真村寨,能湊齊數量。

所以此時大帳之中說是商談軍情,實際上劉總兵不發話,大夥都在討論的陸文昭。

大帳裡氣氛熱烈,文搏也堂而皇之的站在帳中,因為他現在真是遊擊將軍,只等報捷文書往上一遞,他的身份就算落實了。

為什麼陸文昭能當千戶,沉煉只是百戶還靠的是世襲?很簡單,陸文昭打仗不見得多麼高明,但是他捨得給屬下封賞,承諾的事情一定辦到,也彎得下腰,對上對下都有交代,未到而立已是千戶……

不對,如今的陸文昭可是“署任指揮同知”,堂堂從三品武將,雖然是署任也就是臨時任命,然而誰都知道這大功勞報上去肯定能落實指揮同知的位置。若是陛下一高興,升個指揮使都有可能。

未滿而立的從三品官,任誰都嫉妒無比,誰叫這位劉總兵的義子真是建立了大家都眼紅並且要分潤一二的功勞呢?因此不但不敢排擠陸文昭,還格外熱情體貼,就是其中不少人錯把文搏當陸文昭這一點有些不對。

若說有什麼不符合陸文昭身份的,那就是他這個“參將”手下現在只有不到兩百人,按理說到了這個級別手裡掌握一兩千人都屬正常,可惜劉總兵帳下一共不到兩萬戰兵,各個都有歸屬,分不出人馬給他統領。

好在陸文昭的屬下是經歷過殘酷戰鬥遴選出來的優勝者,一百來號人戰鬥力不弱,不可等閒視之。

要不是劉綎看不下去,重申此時須得商議軍情,只怕接下來還是圍繞陸文昭的逸事做文章。

然而開始商討的軍情之後,眾人說的也不是如何進取,性急的這時候已經準備勸說劉總兵趕緊打道回府吧,幕僚和高階軍官都知道杜總兵西路大軍全軍覆沒,咱們這不到杜總兵那邊半數人馬,還帶著一幫朝鮮人,那不是去送死嗎?

有了功勞見好就收,這才是我大明官軍作風。

軍隊接下來的行動在劉綎手下看來已經不需再議,無非回程罷了。

沉煉則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錦衣衛在軍中身份還是比較敏感,雖然說是查探後金軍情,實際上依舊很多人認為他們主要行使的職責是檢查百官。因此沉煉在營帳裡如非必要絕不多說,就把自己當個木頭人,靠著一雙眼多觀察便是。

例如現在,沉煉就觀察到眾人神色不一,陸文昭春風得意眼睛都眯了起來,文搏嘴角抽搐不知為何發笑,眾軍官、幕僚議論紛紛指著地圖在說如何撤退。

唯獨劉綎,臉色陰沉手撫長鬚看著掛在帳中的地圖,顯然,屬下的態度讓他很是不滿。

“篤篤。”木製長桌被敲響,營帳當中頓時止住交談議論,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站在那把威名赫赫大刀前的老者。

劉綎身著錦袍外頭披一件水過不沾的奢華貂裘,滿臉的皺紋和花白的鬚髮顯示出他早已不像當年那樣能夠衣不解甲枕戈待旦了,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希望能夠讓自己舒服些,身在軍中便換了身舒適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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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夢迴崢嶸歲月,仍會讓劉綎忍不住的披甲出陣,哪怕那把放在營帳當中的大刀他已經揮舞不動,只能讓劉招孫每日晨練時耍一耍,平時當個儀仗擺在大帳之中。

然而劉綎依舊支撐著願意出關跟韃子決戰的原因有兩點,一是他希望為自家後人留下功勳享受,第二則是如他所言,世受國恩,不能不報。

用文搏的話來說,劉綎雖然貪財、貪功、殺良冒功、殘害平民,但他在朝廷的風評還是有勇有謀、不可多得的良將。

戰爭之中,就別指望人道主義了,千百年積累的經驗告訴此時的將領,把一切非友方、能動的全都殺光是極其有效的破敵良方。

對此,文搏沒什麼想法,劉綎真算不得啥好人,早年平亂放縱屬下殘害地方,以後坑他沒一點心理負擔。就是苦了陸文昭,不過沒關係,以後想辦法給老陸正個名,這不有沉煉負責記錄嗎?

他已經暗中規劃好了,現在先讓陸文昭認劉綎做義父,回了沉陽如果楊鎬找麻煩,那就讓陸文昭繼續拜義父以威懾楊鎬,你看現在內閣首輔方大人一看就是好人選。再回京師不妨去燒魏忠賢冷灶,再認個義父,這下三名義父就齊活了,不負陸文昭小奉先之勇名。

陸文昭當然不知道文搏如此看好他,把他視作馬中赤兔般的英雄人物。

但是陸參將依然志得意滿,略微彎著腰站在劉綎身邊,顯示出總兵大人對他的器重。

“吾兒文昭,你有何看法,不妨一述。”聽見手下都是心懷歸意,劉綎心中嘆息,點出陸文昭,讓他發表看法。

陸文昭還在這美著呢,想著光宗耀祖的事情,冷不防被點了出來張大嘴巴不知道說些什麼,下意識的看向文搏。

無奈之下文搏只好做個口型,“韃子。”

得到提示,陸文昭很快想起了他們三人的推演,挺胸抬頭指著地圖說道:“昨日我等破赫圖哈拉後斬首韃酋大福晉阿巴亥,將其頭顱送至建虜前線,必定使建虜全軍震動不得不回返赫圖哈拉整備,這時候若是馬總兵能與我軍合力夾擊,本已殘破的赫圖哈拉定然支撐不住,只怕還得再陷落一次。就算韃子有所防備,我等也可以保下馬總兵那一路人馬,功勞亦不惶多讓。”

聽見陸文昭如此大膽冒進的計劃,在場的幕僚武將紛紛色變,他們現在不說是畏敵如虎吧,也是且戰且退,恨不得立刻回到寬甸,那裡是出發時的城寨所在,有城寨防守才能讓眾人安心。

倒是劉綎的另一名義子劉招孫有些躍躍欲試,陸文昭的加入讓他產生了危機感,這名以勇毅聞名的勐將當然想建立功勳與陸文昭一較高下了。

劉綎環顧四周,把眾人臉色都看在眼裡,心中嘆息果然如陸文昭所言,計劃雖好但是屬下並不願意執行,因為杜松部的覆滅讓很多人起了退守儲存的心思。

若是陸文昭一開始就屬於劉綎麾下,然後在他指揮有方下襲擊赫圖哈拉,劉綎也巴不得現在就回去,有功無過不也挺好?

但劉綎心裡清楚,他們若是退卻,馬林那邊肯定壞事,如果不能及時支援,四路大軍被破了兩路,以後大明就真只能守在城裡等建虜肆虐了。

這對於劉綎而言是不可接受的局面,不論如何,劉綎還是為朝廷著想,知道必須盡力掩護馬林撤退,至於說夾擊赫圖哈拉,不過是調和的說法。

要是一開始就說救馬林,麾下眾人估計直接拒絕,現在說要打赫圖哈拉,大家就覺得還是救救馬總兵得了,別去赫圖哈拉送死就行。

畢竟明朝諸君也是喜歡調和的。

因此劉綎的目標很明確,掩護馬林,擊退建虜,加上破了赫圖哈拉的功績,他這一路就算是功成身退了。

“陸參將勇勐精進在下佩服,然而恕在下直言,咱們兵力尚且不及杜總兵,一路行來更是艱難險阻,伐林開道日行不過三四十裡,這等速度如何夾擊赫圖哈拉?等我軍到了只怕為時已晚,讓建虜各個擊破罷了。”

說話的是兵備副使兼督軍,康應乾,這位文官也不是紙上談兵之輩,根據現實來說他們這一路兵馬的確無力在短時間內進攻赫圖哈拉,按照他們目前行軍速度,預估還需要四到五天才能到達目的地。

“正如康大人所言,我軍補給不暢,小規模進軍尚且無妨,全軍進發有心無力。然而建虜勢大,小隊兵馬不過羊入虎口,不如不去。若是總兵大人擔憂馬總兵安危,我等或許可遣騎兵援之,請大人三思。”

另一邊,一位中年驍將模樣的也發聲贊同,文搏之前有過瞭解,這位是都司祖天定,文搏本來對這人毫無印象,但是軍中談及他的時候偶然說到祖天定家族,其中有一人讓文搏印象深刻,叫做祖天壽。

懂了,遼東將門,只是這會兒局面尚未完全敗壞,他們家還沒徹底出頭。但是這些人已經在文搏心中掛上號了。

聽到這裡,劉綎就知道事情妥了,但依舊保持去意已決的態度,就是要打赫圖哈拉,似乎陸文昭的冒險讓他老夫聊發少年狂,也想去以小博大。

眾人好說歹說方才勸服劉總兵歇了心思,確認了最後只是盡力救援馬總兵,剩下駐軍安營紮寨做好撤退準備的方案。

大夥這才松了口氣,心想他們這是未雨綢繆,料想到經略楊鎬肯定已經得到杜松部敗亡的訊息,估計已經發出信使讓他們暫且撤退,提前做出準備免得到時候慌亂難以成行,讓奔襲而來的韃子撿了便宜。

這時候劉總兵卻沒有佈置如何有序撤退的事情,而是開始詳細佈置派精銳人馬前去救援馬林的事宜。

這是老成持重的言論,派遣一兩千人對於他們數萬大軍不算傷筋動骨,而且能動的都是劉總兵麾下家將,他想怎麼安排自己家裡人那誰能指摘?眾人只要不讓自己上去送死打赫圖哈拉,哪管劉總兵怎麼玩?

少數幾個勸說的也不甚堅決,畢竟劉總兵麾下家丁戰鬥力還是可靠的,就算打不了赫圖哈拉,自保應該沒問題。到時候楊經略事後得知也得承認劉總兵這一路盡力了,不管是攻取赫圖哈拉還是救援同僚,絕無破綻可言。

商定完救援馬林之事,大帳之中又是一陣議論紛紛,這次終於說到如何撤退之事,眾人心中安心無比。

“那就如此吧,我親率家丁前去救援馬總兵一路,若是事有不諧即刻撤退便是,爾等在此堅守五日,不管建虜是否來攻,到時候只管撤走便是。”

“是!”這下眾人無不振奮,早該這麼幹了,商量個啥呀?其中以朝鮮主帥姜弘立最為積極,他們朝鮮人故意拖延不就是不想跟建虜打仗嗎?現在能撤退比誰都積極。

這一切都看在劉綎眼中,等到散去軍前會議,他特意留下監軍康應乾和都司祖天定、姚國輔等人,就下了一條命令。

“若是建虜未至,我出發三天後你們立刻趁夜色撤離,小聲謹慎莫要引起朝鮮人注意。若是建虜來攻,那就只有一個準則,在死完最後一個朝鮮人之前,不準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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