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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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陸文昭的提醒,文搏目光炯炯地直視著這位明軍千戶,陸文昭坦然以對,似乎早就想好如何解釋。

文搏比他先一步開口,道破了他為何這樣講。

“繡春刀,錦衣衛。”

“大人目光如炬,屬下佩服。”陸文昭打蛇隨棍上,連屬下都喊上了,“那沉煉來歷只怕跟咱們軍中廝殺漢不是一路,是皇上派下來監察邊軍的探子。我並非對沉煉刻意針對,而是他這身份實在敏感,如今杜總兵身故,他僥倖得活,咱們得防著他些。”

這也是文搏一直以來的疑惑,為什麼沉煉此時會身處軍中。當時看電影的時候文搏原以為他早年參軍後來轉入錦衣衛,也沒做細想,可這次相遇才發現人家手裡早就拿著繡春刀。

說起來文搏也不懂沉煉怎麼想的,上戰場為何會帶上他的繡春刀。轉念一想,可能沉煉也只是當做腰刀使用,當時救人匆忙間找不到別的武器,就湊合用了。

繡春刀鼎鼎大名,早些年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幾個關鍵詞之一。

飛魚服,繡春刀,除了錦衣衛還能有誰?沉煉極有可能就是被安置軍中探查訊息的錦衣衛。

按理說錦衣衛也有收集軍情搞諜報的功能,但是到了明末錦衣衛大多數還是對內負責緝捕、刑獄,軍中自有諜報來源。那麼沉煉主要的目標就不會是後金軍隊的動向,而是軍中的各級軍官們了。

因此陸文昭就提醒文搏以此來示好,並表明他跟文搏才是一邊的。

然而文搏聽見陸文昭的話卻沒有正面回應,反倒是指向自己問道:“陸千戶,實不相瞞,你不必叫我大人、將軍之類的,我也不是什麼將領,不過是戰場上撿了套甲胃聊以保命罷了。要說來歷不明,我只怕還勝過那沉煉許多。”

文搏說出這話的時候就緊盯著陸文昭,想看他是何反應。

果然陸文昭有些猝不及防,意外的卻沒有太多難以置信,反而更加誠懇拱手道:“文將軍……恩公,您救了在下一命,請容我如此稱呼。也不必試探,就算不是哪路將主,那也定是非凡人物。”

“此話怎講?”文搏這下倒是來了興趣,自己穿越過來可沒人給他個背景身份,難道陸文昭看出什麼端倪?

“之前看到恩公斷髮,在下心驚之下懷疑您的身份。直到那手伏虎棍一出,我就明白您的來歷了。”不料陸文昭卻從文搏反擊韃子的一招棍法上著手,說出自己看法。

“所以我說咱們是一路人,請看。”說完,陸文昭拔出佩刀反手背在身後,一掌前豎,腳步成弓,接著進步雙手揮刀後呈防備姿態,連退兩步返回原地。

動作迅捷連貫,極為簡單直接,一看就是非常實用的軍中戰法還兼顧單打獨鬥。

這種姿勢先是讓文搏想起了在東洋的第一師團劍道館裡那位持田盛二師範的演武,細節中又有不同。

略一沉思,文搏很快將陸文昭的動作和自己塵封的記憶中所學槍術時看到的刀法結合。

“辛酉刀法!”文搏立刻叫出名堂。

陸文昭的於方寸間施展的刀法實在是太過獨特,在這個時代可謂獨樹一幟,文搏怎能認不出來?

聽見文搏叫出名頭,陸文昭滿臉自得,拱手朝文搏說道:“恩公果然大才,一眼看破我的出身,沒錯,我跟恩公師出同門,使的正是戚少保軍中武藝!”

文搏大概猜出來陸文昭為什麼覺得他跟自己是一夥的了。

因為文搏槍術基礎全都是當年自學《劍經》和《紀效新書》得來,雖然後來跟各路槍術名家切磋交流,但是骨子裡的根基沒有大變,在陸文昭如炬目光之下,當然被認作戚家軍的同僚了。

這個年代戚家軍因為戚繼光被萬曆不喜的緣故多遭排擠,故而軍隊被裁減分派至各處。但是只要軍中老卒相逢,哪怕不曾見過,光看武藝就知道來歷。

因此被陸文昭視作同伴也順理成章,只是文搏向來不屑做藏頭露尾之事,被人誤會還是有些不好,不如早日說清免得日後不便,於是他解釋道:“我這槍法確實是從戚少保兵書中得來,但我並非戚家軍中之人,不過是一名誤入戰場的邊鄙村夫罷了。還有,別叫恩公了,這稱呼比文將軍更奇怪。”

陸文昭有些急了,心想我都這麼開誠佈公,你怎麼還擱這試探個沒完?只好進一步解釋道:“恩公……文兄,你有苦衷我自然明白。斷髮持槍,這路數別人看不出,咱戚家軍裡的能認不出嗎?定是俞武襄那邊的僧兵,說來確實不是戚家軍,可咱們打斷骨頭連著筋,可不還是自家人嗎?”

這裡就得提及明朝兩位著名將領,俞龍戚虎,俞大猷和戚繼光了,兩人麾下都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軍隊,一般來說提及戚家軍是如雷貫耳,但俞家軍在當時也不遑多讓。

只是俞家軍平素以海戰聞名,俞大猷死後,俞家軍先一步戰歿在壬辰倭亂當中,就此凋零,後世名聲遠不如戚家軍。實際上在此時俞家軍還是有些殘留,大多是之前被打散分派到其他地方的軍中士卒,為了避免難以融入軍隊,一般都不會提自己原先出身。

而且俞大猷當年打上少林,以槍棒功夫橫掃全寺武僧,又帶著僧兵抗倭,所以後來俞家軍裡有不少還俗和尚和武僧。

這樣一來,陸文昭覺得一切都合理了。樣貌、武功、兵器全都對上,你還在危急時刻出面救我,殺起韃子毫不留情,說你不是我陸文昭的好兄弟?難不成沉煉才是嗎?

這番話一經說出,如果文搏不是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只怕也得說一聲好有道理,原來我被當做禿驢了。

眼見自己怎麼解釋都沒用,還會越描越黑,文搏決定換個話題,“陸千戶說得對,咱們確實算得上師出同門了。還是說說錦衣衛吧,他沉煉對咱們這些小卒子又能有什麼心思?終歸是要打韃子,現在不必因此提防。”

陸文昭卻不是這樣覺得,與原著不同的是救下陸文昭的並非沉煉,他對沉煉的信任也打了折扣,於是為文搏分析了一下當前情況,“文兄,實不相瞞,若是尋常時節咱們這官位肯定不入錦衣衛法眼。但是這會兒杜總兵都死了,他一個錦衣衛就這麼回去,能甘心?說不得會使些春秋筆法,將這場兵敗推到楊侍郎身上,咱們相當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或許也會受到牽連。”

文搏想的是,如果你說的楊侍郎是楊鎬,那只能說沉煉秉公執法了,要不是楊鎬治軍不利,遼東局面哪會一敗再敗,到了這等田地?

一看文搏神色,陸文昭就猜到他在想什麼,接著補充道:“你或許覺得楊侍郎活該,說實話,我也覺得那位侍郎有些輕佻無狀了,但是這會兒萬萬不是推卸責任多方指摘的時候,因為……”

誰料到文搏平靜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讓陸文昭心中一震。

“陸千戶,你我都兄弟相稱,那是不是該開誠佈公一些。”一開始倒是顯得客氣,陸文昭沒覺得不對,但是後面的話就有些誅心了。

“畢竟你一邊說與我算是師出同門,都是戚家軍、俞家軍中之人,卻又多次提醒我防備沉煉,是不是因為他一個錦衣衛,可能跟東廠的不對付?那個叫郭真的,是東廠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陸文昭如何不震驚,這是他藏匿甚深的秘密。此次兵敗前他就已經打點關係和東廠裡的監軍郭公公相識,只等立得戰功就能調往京畿升遷。

不料一場敗仗下來所有企劃都得成空,陸文昭好不容易保住自己和郭公公性命,轉頭就落到了韃子手裡。如今被人救了,怎想到文搏一眼看穿那位公公的身份。

“聲音,動作,習慣跟你們這幫子廝殺漢差別太大了。”文搏都有些懷疑陸文昭是不是故意的,刑餘之人身體不便,幾乎是一眼可辨。

陸文昭其實還是低估了文搏的眼力,那郭真從頭到尾不過說了一句話報上家門,其他時候都謹小慎微藏在眾人身後,不注意或許還真難以察覺。

但是文搏本來就看過原著,加上現在觀察力出眾,自然不會錯過。

“而且,沉煉你也不用藏著了,你這匿蹤的本事,看來是當不成斥候了。”說完之後文搏又將視線投向灌木當中,調笑著道破行蹤,裡頭果然站出一個人來。

“文兄請恕在下冒犯,實在是擔心您有所不測方才出此下策。”沉煉大大方方的從灌木當中走了出來,扶著那口繡春刀站到文搏身邊,儼然要跟陸文昭當庭抗禮了。

陸文昭見著沉煉如此態度,也不由得惱火怎麼沒能發現他的動靜,兩人一時間頗有敵意,全無剛剛並肩對敵齊心協力的融洽。

見著此等情況,文搏露出嘲諷笑意,“難怪明軍一敗塗地,就剩咱們這麼幾個人都得勾心鬥角,可想而知數萬人的隊伍裡內鬥何等嚴重了。兩位,既然都對我兄弟相稱,暫且罷手,留得性命回去之後再鬥可好?接下來怎麼辦可有說法?”

被文搏這樣諷刺,陸文昭臉上難得的有些羞赧之色,沉煉倒是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是同樣停下了跟陸文昭針鋒相對的態度。

陸文昭很快他就振作起來,當做沒看見沉煉,拱手應諾道:“是!屬下建議現在正好收攏韃子的坐騎,咱們即刻出發,下山往西退卻,先撤到沉陽,那裡城堅牆高,咱們就算是得活了。”

不料沉煉出言反對,兩人明面上不再爭吵,暗地裡還是較勁,“現在韃子還有人在收拾戰場,四處都有遊騎,西邊作為我們來的方向肯定是搜查的重點,咱們騎馬下山太容易被發現了。”

兩人就這個問題又開始爭吵起來,文搏只好出言制止,“我什麼時候說要跑了,陸兄,韃子昨天衝了杜總兵的陣,現在去往何處了?”

被這麼一問,陸文昭先是呆了一下,接著有個想法浮現,他連忙收起心中疑惑,很快答覆到:“他們破了杜總兵的西路軍,直接北上去尋馬總兵了。”

“來得及嗎?”文搏急促發問,陸文昭尚未回答,沉煉已經搖頭作答:“來不及了,現在估計還沒接戰,但是馬總兵跟咱們這一路相隔不遠,那邊肯定知曉了結果,現在去通知沒必要。”

“那就是中路和南路?”陸文昭在一問一答間很快明白文搏意圖,用刀鞘在堅實的地面畫出簡陋地圖開始分析,“中路軍現在不知到了何處,之前李總兵一直拖延,倒是東邊的劉總兵走的道路崎區,估計還沒接戰,也不知這邊情況。如果咱們動作快,或許能趁著韃子打馬總兵的時候提前示警,到時候兩方夾擊,定能反敗為勝!”

陸文昭越說越興奮,一場潑天的大功業似乎即將降臨在他腦袋上,讓他如何不為之振奮?

文搏給他潑了一瓢冷水,因為按照他記憶中的過程,後金軍隊破了杜松這一路之後都沒休息,直接轉上勐攻馬林,三天裡不但滅了北路軍還回赫圖哈拉修整了一輪,這才往東伏擊劉綎,將其部殲滅。

這場仗根本不會像陸文昭規劃的那樣順利,只怕他們剛找到劉綎的時候,馬林的北路軍都差不多完蛋了。

“杜總兵這裡兵力雄厚,尚且敵不過建虜,馬總兵相較杜總兵如何?”

這話一說,陸文昭迅速冷靜下來,北路軍大概有四萬,杜松這一路有六萬餘人,而交戰不過一天就分出勝負,韃子甚至沒有折損什麼兵力。

此時不用說都知道後金方面肯定士氣如虹,而北路軍估計膽氣已喪,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陸文昭還是很想盡力一搏,力勸文搏去找在東邊劉綎的南路軍。

“文兄,即便如此也須為劉總兵示警啊,否則他一頭撞上韃子大隊,那這三路皆破,此後遼東不復安寧也!”

“哼,遼東早就不安寧了,還需要等到那時候嗎?”沉煉聽見這話終於忍不住出言相譏,他早就看不慣這些丘八驕橫模樣,此時大敗虧輸,還跟個賭徒一樣想翻盤,只有輸得更厲害的。

“陸兄此言倒是沒錯,但是咱們沒必要都去通知劉總兵,派幾個人去就成了,我想收攏敗兵,跟韃子零星隊伍較量較量,若有機會去赫圖哈拉附近燒殺一番也是好的。”文搏站出來支援陸文昭後續的判斷,接著說出自己盤算,這會兒漫山遍野都是明軍敗兵俘虜,既然得知韃子主力北上去擊破馬林了,那文搏個人的武勇就有了發揮的地方。

此時的後金軍隊並非打破遼沉之後再關外橫行無忌的狀態,缺兵,少馬,少槍炮。

只要不是正面數量差距巨大的軍陣相殺,文搏憑藉重甲大槍便足以左右區域性戰場的勝負。

這話得到了沉煉和陸文昭的認同,一路上估計碰不到後金大部隊,但是肯定遊騎暗哨不會少,多些兵馬雖然被發現的風險會大很多,但是安全性卻不減反增。

他們都是膽大潑天的性子,聽見文搏說要糾集敗兵跟韃子繼續作戰也不慌亂,有了目標之後沉煉和陸文昭都鄭重許多。這年代整體戰場失利,區域性勝利對於明軍現在畸形的兵制再常見不過。

畢竟明軍現在能打的不是靠著龐大臃腫的衛所兵和逐漸敗壞的邊軍,而是那些投入到各將領門下悉心培養的家丁。這時候的家丁,都是些武藝過人裝備精良的職業軍人,戰鬥力遠勝尋常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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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救下些將領門下的家丁,有個數十人配合其他士卒壯壯聲威,在同規模作戰下幾乎無往不利。

於是三人商議已定,回到之前那處山坳裡頭,也不提各自身份問題,畢竟說起來三個人都有問題,那就是相當於都沒問題。

陸文昭帶頭,直接喝令眾人上馬結隊,開始在這佈滿了明軍屍骸的山頭尋找尚存性命的同伴。而文搏一馬當先,主動騎上馬說是要去清理可能還在戰場上打掃清理的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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