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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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搏的變故在戰場中不過區區一隅,身處沙場的士卒在瞬間的恍忽後不得不重新投入到廝殺之中。

誰都看不清文搏隱藏在鎧甲下的神情,只能目送這個孤獨的男人背對著修羅般的戰場縱馬北去,朝著如同死地的殤陽關獨自前行。

開闔的巨大門洞像是地獄的通道,而這個在戰場上大喊出他就是天驅武士的男人則坦然走了進去。

誰都知道,天驅在風炎北伐後受到十六國的強烈鎮壓,從此銷聲匿跡再也不敢顯露人前。

上一個暴露自己天驅身份的男人是前代宗主幽長吉,他的屍骨至今還在下唐南淮城東宮祖陵中,沉寂在無邊的水下。

文搏走向了一條再也難以光明正大出現在人世的道路,或許這一身風虎的冷鍛魚鱗鎧才是他最好的保護,至少他可以北上淳國,那裡的人對於風虎騎軍敬畏有加,不會輕易查探他的身份。

嬴無翳望著文搏遠去的背影略有失神,隨後嗤笑一聲,提起斬馬刀噼斷了眼前最後一名風虎騎軍校尉的鋼鎧,精良的甲胃在他霸刀之下脆弱不堪。

“天驅,天驅果真不死……”

當他看到文搏接受武神初召的異象也為之感到震撼,嬴無翳也有成為天驅武士的機會,可他的信念早已成型,從來都不是守護而是侵襲,用一場場的戰爭奪得榮譽、金錢、土地。

心如鐵石的威武王很快回過神來,大聲呵斥著調轉兵鋒。

“只剩下山陣了!跟上我,殺光他們!”

說罷,嬴無翳勒馬而起,炭火馬人立著發出歡呼嘶鳴,筋疲力盡的雷騎再次高唱著他親自譜寫的戰歌,跟隨無敵的威武王殺向重新集結的山陣。

赤潮在嬴無翳霸刀的指引下粉碎了風虎的抵抗,可是死傷同樣不少。赤旅步卒現在只剩不到兩萬,雷騎精銳稍好一些,五千人還有近四千。

至於風虎鐵騎基本上再也無法形成編制,程奎都在混戰中被親兵死命拖離戰場,其餘僥倖逃得性命的也無法迴歸到失序的指揮體系下,紛紛四散逃離,再也不成氣候。

倒下的屍體默默的躺在戰場上,離軍和聯軍的屍體相依著層疊在一起,像是並肩死戰的同袍。

不論是嬴無翳還是白毅,他們都沒有將視線放在死去的部屬身上。

嬴無翳無情的揮兵進擊試圖徹底擊垮聯軍,而白毅在確認風虎鐵騎無救之後迅速反應,派出副將接管戰場,讓山陣一旅、二旅從潰敗中走出來。

從始至終,白毅都沒有放棄攔住嬴無翳,他和嬴無翳從本質上說算是同一種人。

嬴無翳以他的霸道帶著離軍攻城略地,白毅則是以軍紀和百戰百勝的神話威名遠播。但是他們從不是顧惜士卒性命之人,所謂慈不掌兵,對於這兩人來說貫徹得再透徹不過。

重新集結的山陣第一、第二旅殘兵來到山陣第三旅的側翼列陣,再往外是下唐的木城樓配合山陣形成一個堅固而狹長的防線,死死擋在沒有塹壕和陷馬坑的道路上。

那是離軍想要突圍唯一的路,但是在嬴無翳眼中,那是破滅六國聯軍的通天坦途。

山陣的熟鐵桶鎧鋥亮泛光,反射著天空的火團與地面的篝火耀眼灼目。

離軍清一色赤紅皮甲,此刻被鮮血染得更為奪目,那些身著風虎鎧甲的雷騎已經只剩兩百餘騎,身經百戰的雷膽營精銳也在這樣殘酷的戰鬥中損失慘重。

但是雷膽營在嬴無翳的帶領下依舊列陣最前,為赤色的洪流鑲上鋼鐵的邊。

一紅一白兩支軍隊,一動一靜,在他們發生碰撞的瞬間,天地都為之失色,在戰場上的士卒甚至都失去了聽覺,耳邊只有一片寂靜。

直到片刻之後,洶湧的吼聲、哭聲、武器和甲胃碰撞聲方才炸響,白色的山陣槍甲頃刻間凹陷了一塊,卻像是韌性十足又堅硬無比的盾牌,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崩潰。

如果僅僅如此,離軍的堅忍或許還能破開這堡壘般的重灌步兵,但是當山陣後方弩弦鬆弛帶來的破空聲響起時,誰都知道,嬴無翳要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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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息衍的王牌,下唐軍移動的床弩,早已埋伏在山陣第三旅之後,被一人高的巨盾掩護,直到此時才露出獠牙。

箭身由晉北的整根小臂粗的雪松木製成,箭頭上還有散發金屬色澤單側倒刺的鏃,簡直就像一根粗壯的長戟。粗大的弩失在空中發出淒厲的尖嘯後輕鬆洞穿了衝殺最前的雷騎甲胃,把最先中箭之人打成兩段後又接連貫穿四五人方才失去力道墜落。

而這樣的弩失不是一根兩根,是一個剎那間發射出了近百根。

白毅默然,手持一根竹簫,應和著戰場上傳來的喊殺聲,奏響一曲哀歌。

“白大將軍天縱之才,不愧為當世第一名將,老夫佩服。”良久,岡無畏方才開口。

“哪有什麼名將,將士用命罷了。”白毅放下洞簫,澹澹的回應。他作為統帥再清楚不過,不是自己用兵勝過嬴無翳,而是嬴無翳最後還是貪了。

他高估了離軍的體能和戰力,覺得能在吞下風虎鐵騎後再次破開山陣覆滅聯軍。

可白毅的殺手鐧層出不窮,軍之王不是美譽,這是白毅用兵的完美寫照。

不光有下唐的床弩放在陣後,就連山陣第三旅都跟第一、第二旅截然不同。

山陣第三旅是真正的山陣槍甲,他們鋼鐵長槍重達三十斤,完全按照山陣巔峰時的制式配裝,除此之外山陣第三旅的第一排士兵不用長槍,而是持一人高的巨盾。

這些盾牌可以相互勾連,形成城牆般的鐵壁,下端插入地面,在第一排列陣時就像鋼鐵的壁壘。

這是最接近巔峰的山陣槍甲,即使以嬴無翳的勇力,也不足以單槍匹馬破開重圍。

“呼呼……”謝玄從沒看到嬴無翳如此氣喘吁吁,直到這一刻他才想起縱橫東陸威名遠播的威武王也已經四十五歲了,這個歲數的男人在離國不是入土了就是抱著孫子頤養天年。

可嬴無翳依然活躍在戰場之上,哪怕現在他也快精疲力竭了。

“張博!我再衝一次開啟缺口,你帶赤旅擠進來!”

即便如此,嬴無翳還是沒有放棄,他要復刻文搏破陣的方式,用騎兵衝開口子,然後步卒跟上用靈活的輕步兵解決山陣槍甲。

向來惟命是從的張博突然愣住了,他靛青圖面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

嬴無翳心中悲嘆,連張博這樣血性的漢子都失去勇氣了嗎?不過嬴無翳不怪他,現在還能跟隨他作戰加起來不到兩萬人了,雷騎赤旅在剛剛的接觸中瞬間被割麥子一樣大量倒下,床弩與山陣的結合太過致命。

“王爺,蘇元朗!”張博的喉嚨說出的聲音簡直像是厲鬼哀嚎,長時間的戰鬥讓他乾涸到每說一句話都如同刀割。

謝玄心頭一跳,和他二人並稱離國三鐵駒的蘇元朗竟然不再軍中!

“那裡!”謝玄隨著張博指的方向望去,殤陽關高聳的城牆上,一隊赤紅色的步卒如同火焰在燃燒,那些粗鄙無文的男人在一個沉默如鐵的將領指揮下硬生生把守城的床弩、小型投石機搬到一起,轉向了聯軍的陣線。

“蘇元朗有心了,不過沒用的。”嬴無翳眼前一亮,很快意識到這沒有用,這些守城器械殺傷固然可怕,但是離軍的步卒根本不會使用這些複雜的器械,完全沒法瞄準聯軍的床弩和炬石車進行破壞。

反倒是蘇元朗沒有帶赤旅跟上,讓嬴無翳有些遺憾,不是因為少了一兩千人,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蘇元朗這是不要命了。

嬴無翳已經明白他沒法殲滅聯軍了,大勢正在離他而去,最好的結果就是突圍。然而突圍也沒法帶上還在城頭的蘇元朗和赤旅,這是蘇元朗用自己的性命做了一次徒勞無功的嘗試。

“嘣!”

床弩和投石機激發的爆鳴隔著遙遠的距離都清晰異常,在戰場上帶起了一陣尖利的怪嘯。

嬴無翳看都沒看弩失和石塊的落點,他呼喚著張博重整佇列,同時放鬆著手腕,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不像七年前那樣強大了。

那時候的嬴無翳在鎖河山血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依然精力充沛,如今不到半夜的廝殺已經讓他感到疲憊。

“喀!”

木頭哀鳴聲響起,謝玄心頭一跳,坐在馬上努力張望著聯軍陣型後面的床弩。

“差太遠了,沒打中……”很快他嘆息一聲,可是又瞪圓了雙目,“怎麼打中木城樓了?”

那是下唐軍掩護山陣側翼的巨型木盾堆疊組成的城樓,那是連嬴無翳都沒想過攻擊的天塹,這種用機括固定在地裡高達近三米的呆滯死物成型後就像真正的鐵壁,騎兵的衝鋒根本不足以撼動分毫。

澀梅谷一戰的時候他的部屬與息衍交過手,深知這些木城樓何等堅固,寧願選擇直衝山陣也不要試圖攻擊木城樓。

可是很快謝玄就發現不對,弩失和石塊不是落歪了,而是蘇元朗故意如此。

接連不斷的投射物覆蓋在木城樓之上,令人牙酸的“喀啦”聲不絕於耳。

“轟!”在所有人側目的眼神中,一處木城樓轟然倒塌,露出了後頭碎裂的機括和噴血倒飛而去的步卒。

“好運氣!”塔樓下,息轅不敢相信,嬴無翳身處絕境居然找到了唯一的生機。弩失連續的攻擊打壞了木城樓的機括,讓密不透風的封鎖瞬間出現了破綻。

“不是,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他的叔叔息衍凝視著這一幕,突然有些後悔當日讓文搏入營——他低估了那位文韜武略的天驅武士,文搏對機關也有所瞭解,看穿了木城樓的破綻。

那就是為了迅速組裝起來的木城樓使用了複雜的機括,這東西越是精密越容易破壞。

蘇元朗運氣也很好,在粗疏的操作下終於蒙中了一發落石打破木城樓的薄弱處。或許不是運氣,從一開始蘇元朗就集中了守城器械搬到一面牆上,盡力瞄準同一個大致方位,用不斷地射擊覆蓋那處木城樓,最終摧垮了聯軍的防線。

息轅聽了之後半懂不懂,又問道,“那如果對著山陣攻擊不能破陣嗎?”

“山陣太厚實了,六千人,人人裝備五十斤的鎧甲,捱上一發撐死死一兩個,十具床弩五六架小投石機射一個時辰能殺一千人嗎?”息衍搖搖頭,不再拘泥眼前的局勢,他知道大勢已定。

正如息衍所預料的,嬴無翳怎會放過這樣的戰機?

火光之中一匹炭火色的駿馬高高跳起,就像是火中生出的怪獸,落在了木城樓那處破損的缺口。

下唐軍士已經盡力補救,用厚實的巨盾試圖堵截缺口,可是那匹炭火馬落在龜殼一樣的巨盾上,四蹄帶上千斤巨力,瞬間讓舉著盾牌的軍士無法負荷這樣的重壓倒下,在巨盾下發出骨骼碎裂的聲響。

隨後炭火馬踩著崩潰的缺口衝進了木城樓中,霸烈的刀光捲起狂風驟雨,馬背上的男人揮舞著巨大的斬馬刀在身側橫掃,木城樓瞬間分崩離析。

跟隨在炭火馬後的雷騎和赤旅呼吼著湧進了這個缺口,用戰刀在驚恐的下唐戰士們身上砍殺,這些如狼似虎的狂徒即使鏖戰過半夜筋疲力盡了也不是下唐的士兵所能抗拒的。

雙方搏殺間過面一刀,下唐戰士也揮刀,但是慢了一步對方的蠻刀已經切開了他們的喉嚨,或者他們舉起盾牌,盾牌便被馬蹄沉重的力量踢開,雷騎從天而降的一刀依舊噼碎了下唐軍士們的頭顱。

就在旁邊的山陣槍甲卻做不出任何幫助,山陣依靠密集的陣型禦敵,也不是能隨意機動的兵種,一旦鬆動嬴無翳立刻就會揮兵反擊,到時候聯軍真的全盤皆輸。

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支血色衣甲的軍隊的推進,像是越州南部森林裡火紅色的巨蟻群,它們所到的地方,瞬間就被死亡的紅色覆蓋。

僅僅是轉眼的功夫,木城樓後的下唐軍士便淹沒在了紅色潮流當中,赤旅戰士們踩著他們的屍體潮水般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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