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煮酒論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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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梅谷口,下唐軍兩萬多士卒在息衍指揮下井井有條的扎下營寨,巨大的木盾在營寨外圍展開,宛如真的一道木質長城,上頭架起的長矛閃露著點點寒芒。

營寨之外雷騎一路跟隨,卻投鼠忌器不敢強攻。

嬴無翳騎在新換的坐騎之上默然無語,他十九歲稱侯,雙刀殺人無數,平生遇強更強,從不曾在敵人的要挾下屈服,自負可以和忠心於自己的武士們共存亡。

然而文搏數騎破陣殺了他手下精銳無數,若是平日他說什麼都要打破營寨殺人立威,可文搏偏偏抓走了他最鍾愛的女兒。

所以最終嬴無翳只能帶著大軍如同護送一般緊隨在下唐軍後方十里之外,既不讓對方走脫,也不敢貿然進攻。

直到文搏和息衍並騎來到陣前。

當世首屈一指的三名武士遙遙對視,彷彿有一股無形的氣壓住了周圍的風,此時日光偏斜,晚霞流淌如怒濤雄聚,在天空翻滾。

赤色的雷烈之花旗舒捲的飄揚在文搏的眼前,旗幟下,嬴無翳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的身影,望向文搏騎著的炭火馬,心中愈發憤怒。

息衍抬頭,忽地覺得天空彷彿就壓到了頭頂。

“今日誤會,還望離公見諒。”息衍開門見山,素有“狐將”之名的男人雲澹風輕,絲毫不懼眼前氣勢驚人的雷騎,“公主做客我下唐軍中,想來離公退去之時定會跟從。”

這就是劃下道來,要求嬴無翳退兵方才願意交還人質。

文搏此時換了一身窄袖戎服,雖然小了些倒也沒法講究,就是找不到合適的甲胃只能勉強尋了套步卒的護心鎧掛在身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是再看向文搏手中那杆在陽光下散發著澹澹金光的虎牙槍,沒人會覺得他是個不通戰事的莽漢。

嬴無翳微微闔上的雙目張開,露出壓抑的怒火,“息將軍風度翩翩,倒是適合在南淮的煙橋柳巷裡眠花宿柳,不如這位先生殺伐果斷。”

文搏也不言語,靜待息衍和嬴無翳的交鋒。

息衍聽見嬴無翳嘲弄不以為意,臉上滿是欣喜之色,“離公懂我,我本就是閒雲野鶴般的人物,要不是國主委以重任,何必吃著風沙連日行軍?還不巧撞上離公用兵,實在是遺憾啊。”

接著息衍話鋒一轉,“不過相請不如偶遇,離公天下英雄,如今與澀梅谷中一遇何妨煮酒相會,豈不是一樁美談?”

嬴無翳知道,這就是息衍要準備談判了,若是平日嬴無翳怎會把下唐這兩萬孱弱步卒放在眼中?奈何女兒被擒,東陸的獅子也得俯首,因為這離國的公主可是嬴無翳當做嫡子一樣培養——哪怕她的母親是誰都沒有明確說法。

於是在雙方默許之下,姬野和呂歸塵充作侍從端來桉幾、點燃篝火,當場煮酒烤肉,在兩軍陣前開始了唇槍舌劍的交鋒。

“離公今日縱兵於此可是思歸?”息衍問到,如今嬴無翳佔據帝都天啟,可是各地諸侯不服,在皇室的支持者暗中操縱下帶兵勤王,兵鋒直指嬴無翳。

嬴無翳洞若觀火卻有苦難言,他一個南方鄉下諸侯帶兵進京建立威名,始終無法讓皇室公卿俯首。他在戰場上的無往不利並不能讓他壓服反對者,所以在各路大軍快要圍堵在他回家的路上之前,嬴無翳帶著精銳的騎兵決心先捏幾路軟柿子,若有機會就要各個擊破。

哪知道一開始順利無比,輕鬆踏破淳國大營,不料離開之時撞上了正好行軍的下唐軍。按理說下唐軍力比淳國更弱,應該是一戰盡滅都輕鬆寫意。

結果下唐軍大將息衍不愧其東陸四大名將之一的威名,帶著弱兵硬生生抗住了雷騎的突擊,亂兵之中在後方指揮觀戰的離國公主也大意被擒。

這就是文搏出現時遇到的狀況。

此時嬴無翳聽見息衍說他思歸,實際上確有此意,不過他可不止帶著五千雷騎,還有數萬步卒,那可是老本不能輕折,所以嬴無翳無法脫離窘境。

“息將軍說笑,天啟於我而言就像個破窯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日走明日走又有何差別?”嬴無翳本就是好酒之人,離國中越人居多,生活在瘴熱雨林當中對於烈酒的渴望不言自明,話還沒說上兩句已經暢飲數碗,語氣之中多有不敬還異常粗鄙,不過在座都是行伍之人,對於一國之主如此做派都不以為意。

嬴無翳放下酒碗,虎目一掃看向文搏,“不過天下英雄何其多也,今日不但碰到息將軍,還有這位……文先生。”

“我倒是好奇,文先生當真是後世之人?”嬴無翳說道這裡,篝火旁頓時為之一靜,扮做庖廚烤肉的呂歸塵手都忍不住僵了一陣,瞬間烤湖了一小塊。

倒是姬野早有所料,這會兒顯得胸有成竹,一雙漆黑的眸子暗中逡巡打量,沒有絲毫異動。

文搏向來不飲酒,只是接過呂歸塵奉上的烤肉先填飽肚子,好整以暇的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這事情有什麼虛言的必要嗎?威武王要是好奇,我甚至可以講講日後天下大局。”

“且住!”不等嬴無翳開口,息衍額頭就滲出冷汗,連忙制止文搏,“文先生的身份我是信的,畢竟虎牙、影月做不得假。然而此事或會影響天下大勢,還請文先生慎言。”

這裡幾人中文搏和嬴無翳都是膽大妄為到極點之輩,不過嬴無翳對於文搏這後世之人雖然好奇但也知道分寸,如果對方透露的內容涉及自家未來,雖說嬴無翳不至於因此動搖,可他手下難免失了堅定之心,所以也不急著跟文博交流這還未發生之事。

可文搏不在乎,一邊吃著烤肉一邊點頭說道,“兩位心中顧忌我略知一二,當然不會四處宣揚所謂的未來之事,畢竟這事情一旦說出去了誰都會有防備,發生之時必然生變也就做不得數,反而會引起人心動盪。不過咱們倒是可以聊一聊當今東陸的英雄豪傑。”

嬴無翳頓時有了興趣,滿飲一碗烈酒,也不問女兒之事,好奇說道:“後世人如何看待此世之輩?不妨一論。”

息衍松了口氣,只要別大庭廣眾談今後的歷史走向那就好說,畢竟他們幾個可是聽見商博良下意識的叫出“羽烈王”,十有八九跟姬野有關係。

於是息衍先拋磚引玉,說起了此時著名之人。

“我下唐國中三軍統帥,人稱四大名將的豹將,兵諺有雲,遇華則走,遇山則避,遇息則守,遇白則降……遇山則避,就是說拓拔山月極善進攻,所以一定要避過他的第一陣鋒芒才能緩緩圖謀。如此大將,可稱英雄?”

都不用文搏開口,嬴無翳就已經鄙夷道:“北蠻小兒,殺力雖重卻不通大局,派一搖唇鼓舌之輩便可擒之。”

息衍頓時無語,雖然他也是這麼想,可這不得等文搏來評價嗎?你先說完了我聽什麼?

可惜文搏也是如此看待,拓跋山月帶兵打仗是很不錯,可是這人對於政事頗為愚鈍,立場也非常可疑,一輩子什麼事都沒做成,全靠跟息衍齊名混了好大名頭。

息衍看文搏懶得評價此人,知道拓跋山月果然在後世沒甚影響,於是又提及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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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諺當中遇華則走,淳國華燁,世之醜虎,部下皆稱‘虎神’,如此名將,定是英雄!”

嬴無翳大概是喝得興起,澆過心中塊壘不屑道:“華燁,勐虎也,可驅之吃人,不可養之護院,如今淳國、天啟皆將其豢養為守戶之犬,何足道哉?”

文搏也點頭稱是,“為將之人卻認為自己殺業過重,修行長門隱居鄉野,如今淳國兵威看似厚重其實難副,華燁是要擔責任的,和威武王相比確實算不得英雄。”

息衍和嬴無翳心中都有了底,兩人目光長遠能看清時事,文搏所言印證了他們的判斷。

“遇白則降,楚衛國大將軍、舞陽侯白毅,東陸第一名將,攻必克、守必堅、戰必勝,天下名將莫出其右者,當真天下英雄,文先生如何看待?”息衍這次真是非常期待,白毅早年和他在帝都最高軍官學府稷宮學習,後任帝都金吾衛,與息衍並稱“素月墨羽”,一時瑜亮。

就連嬴無翳都十分慎重,他眼光極高,這次勤王的人馬中他原本只看重一家,那就是拱衛皇室的楚衛國,因為楚衛的領軍之人就是當今東陸的第一名將,白毅。

此人有身份,是皇室分支出身,年少成名交友廣闊。又有能力,帶兵打仗百戰百勝,未逢一敗。而且還跟楚衛國的女國主好像有點說不清,要是有一丁點野心,那嬴無翳二話不說,馬上乾脆的帶兵撤退,再不想染指天啟之事,因為白毅來個勤王靖難可比他名正言順多了。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身份能力都極強的男人,當所有人都在猜測他一身白袍下的野心的時候,白毅卻手捧花盆,跑去當個花匠,種花蒔草想遠離紛爭。

文搏略微嘆息一聲,然後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塊烤肉,說道:“白毅當然是厲害人物,不過他只能算半個。”

“此言何解?”息衍本來聽文搏前面的話還挺高興,結果後面這話就不能苟同,白毅都算不得英雄,那還有誰可稱英雄?

“年少受武神初召成為天驅,掌宗主指環持魂印兵器,卻放棄天驅身份為腐朽社稷逆勢而動,這白家的江山,哪是他能守得住的?要是他立刻改弦易轍起兵造反,那才算天下第一的大英雄,離公都得瞠乎其後。”

息衍心頭一驚,白毅是天驅之事除了他們幾個宗主之外還有誰能知曉?看來後世之人對於隱秘的挖掘果然獨到。

“哈哈哈,正是,正是!”嬴無翳聽見這話,則是捧腹大笑到眼淚都快落了下來,“白毅可謂包藏宇宙之機,卻無吞吐天地之志,確實算不得英雄。”

嬴無翳隨即面容一肅,正襟危坐擦乾鬍鬚上的酒水,一雙炭火似燃燒的眼睛緊緊盯著文搏,“東陸之人幾乎盡數評判,不知還有誰可稱英雄?”

“當今天下英雄,唯威武王與羽將軍也!”文搏覺得是時候掀開謎底了——雖然以嬴無翳和息衍的智慧大概也能猜出自己的看法。

即便如此,息衍還是大驚失色,你說我一個每天抽菸喝酒談情說愛的老東西怎麼就跟嬴無翳這種提兵上京廢立皇帝的反賊相提並論?莫要害我,莫要害我啊!

“噢?何故?”嬴無翳覺得自己是英雄很合理,息衍為何也算,難不成這後世之人故意吹捧?

然而文搏一席話語,讓嬴無翳覺得如果當真,那息衍的確是同道之人,說不定以後有合作的機會。

“天底下想謀朝篡位的反賊,有能力、有膽識並且付諸實踐的,也就閣下二位,這樣的男兒,可稱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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