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瀛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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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霧太濃了!可見度不到十丈!”

瞭望員在桅杆上聲嘶力竭的喊著,他甚至看不清甲板尾端的文搏所在,只能透過吼叫和文搏的號角確定動向。

“來個人去船首像上給我觀察!”崔牧之穿著包裹住全身的長衣,就連頭臉都用布蓋住,看似臃腫卻如猿猴一般在桅杆間攀援,不斷的指揮手下調整帆角。

他的命令很快得到忠實執行,之前商博良從文搏懷裡接過交人女嬰放到艙內,這會兒一出艙門頭也不回的朝著船頭急奔,朝他撲來的飛蟲在影月之下一刀兩斷,血在刀尖閃爍著微弱熒光,讓人不禁膽寒。

因為這些蟲子太可怕了,在甲板上聽令的水兵們狼狽不堪。最要命的是桅杆上的瞭望員和操帆的水手所處的位置太高,就連水龍班噴出的海水都無法顧及,能點燃人體的蟲子似乎受到刺激,不管不顧的朝著影流號撲來。

“礁石!我看到礁石!”

“左前方寅時方向!礁石!避讓!”

“右側亥時!礁石!”

而前方出現的礁石讓甲板上愈發緊張,水兵們的咆孝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嘶啞的哀號,即使水龍班竭盡全力的在甲板上奔跑,用水流沖刷著每一個在船舷、桅杆上觀測的水手,依然有稍不注意就被咬中然後焚燒起來的船員。

那些危險的飛蟲刁鑽的從他們露出的眼睛和手上鑽進去咬破皮膚,船員哀嚎著呼叫水龍班救援,可是傷亡依舊在不斷增加。太多的飛蟲像是飄蕩的蒲公英一樣從濃霧深處襲來,它們一旦落到人的身上就像受到指引,盡挑著暴露在外的皮膚叮咬。

甲板上、桅杆上的水手都臨時披上厚重的衣物,在急速航行和行動間難免露出皮膚,然後他們就無一倖免的被飛蟲盯上。

一開始水龍班還能在火起之後撲滅,很快就連水龍班的隊員都自顧不暇,接連出現傷亡。

被磷火燒死的人猶如一團焦炭,火焰從裡到位點燃了他們的血肉,先是表面浮現黑斑,接著他們鼻子、眼睛裡冒出黑煙,整個人身上沒有冒出特別明顯的火焰,卻依然踉蹌扭曲著倒下失去了呼吸,慘狀讓甲板上的水兵們動容。

幸好牟中流平素體貼士卒,戰時軍紀又極其嚴明。水軍作戰大多數時候遠端攻擊難以分成勝負,都是接舷而戰,方寸之地誰退誰死。所以這會兒雖然不斷有人傷亡,卻因為軍紀和當前形勢沒有一人敢於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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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太急了!右側礁石!”水手即便傷亡慘重也堅守崗位朝著文搏和崔牧之彙報周圍情況。

誰都清楚,如果沒有人在甲板、桅杆上觀察四周,操控風帆,以影流號的堅固也隨時都可能觸碰礁石就地擱淺,到時候這些飛蟲將船隻團團圍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倖免。

“沒航道了!前頭左邊右邊盡是礁石!”沒過多久,水兵驚恐地聲音再次傳來,手握纜繩控制船帆的崔牧之心頭大駭,他努力的根據手下情報調整風帆,現在聽見無路可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文搏皺緊眉頭,握著舵輪打得飛快卻沒有一絲多餘動作,大喊道:“不要降帆!繼續前進!”

負責觀察的水手一愣,前面根本沒有路可走,兩塊礁石之間的間隔只夠尋常千料的商船通行,他們這四千料的大船寬度幾乎超過一倍,要從這縫隙中過去定然觸礁。

唯獨踩在船首像上的商博良心有靈犀,立刻大喊著回應:“右側!右側礁石低矮!”

文搏當即勐打舵輪,巨大的舵輪在他手中飛旋,他操控影流號就像以往操控戰馬一般熟練。

“撞上去了!”牟中流聽見水兵的喊叫,當即抱住桅杆,緊接著劇烈的動盪和木頭擠壓碎裂的聲音接踵而至,哪怕固定好了自己,牟中流都覺得嵴椎快被顛出體內,遑論那些在桅杆上來不及反應的水手。

慘烈的哀嚎和墜落聲響起,牟中流不用去看就知道有人從甲板上跌落海中,外頭礁石、巨浪橫行,一旦落水定無生還可能。而桅杆上的水手同樣慘不忍睹,大多數人沒法像崔牧之一樣如同猿猴般靈敏的單手支撐全身重量在碰撞中不跌落,緊鄰著船舵處就有一名水手當即摔下,折斷的骨頭刺出皮膚,讓他痛嚎聲震耳欲聾。

“喀!”黑衣午作不知何時出現在甲板,他略一觀察就發現那名水手沒有救治希望,隨手一擊扭斷重傷水兵的脖子給了個痛快,然後一躍跳上船舷,探出身子觀察船底漏水情況。

“船在偏倒!右舷前方船首後三丈處漏水!”不用黑衣午作報信,文搏也察覺船底在劇烈的碰撞中還是被撞破了。巨大的力道讓礁石都在這樣勐烈地碰撞中再次矮上一截,哪怕百年古木陰乾而成的良材也承受不住急速航行中慣性撞擊,影流號還是不可避免的漏水了。

然而文搏恍若無覺,繼續操控船舵打直,整艘影流號像是跛了一隻腳的巨人,看似緩慢卻一瞬衝出數十丈,硬生生刮擦出巨大的動盪,船艙進水的聲響讓所有人驚魂不定,生怕這艘船何時就會傾覆。

“崔參謀!降帆!”牟中流不敢再任由文搏莽撞,此時水流湍急還拉滿了帆導致航速極快,若不能及時停下船估計半邊船艙都得進水,他們這幫人連跑都跑不掉。

文搏卻一意孤行,手裡船舵勐打,同時大喊,“繼續滿帆!已經過了礁石!”

也就是隨著文搏的決定與崔牧之的猶豫,一聲巨大的船艙外壁破裂的動靜傳來,接著進水的響聲幾乎蓋過了甲板上眾人的呼喊。

整艘船開始朝著一邊偏斜。

“說了能過來。”文搏松了口氣,一腳踹翻試圖搶舵的牟中流,同時下令,“去底艙把左側鑿開三個艙室!”

牟中流跌落在地,他這等水軍大將尚且沒有回過神來文搏這是要做什麼,反倒是黑衣午作因為自己的地盤被改回原樣耿耿於懷所以瞬間反應過來。

“水密艙!船體不會繼續漏水!只要維持平衡就好了!”

牟中流一時無言,深切的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航船本事在文搏面前愈發生疏淺薄,正待跟文搏道歉,卻突然發現剛剛還不斷襲來的飛蟲竟然一時沒了蹤影。

然而牟中流思慮不過片刻,他突然發現天色好像暗澹了下來,本該升起的晨曦不見蹤影,彷彿進入一片幽暗的星空。

也在這個時候,水兵們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就連商博良都屹立在船頭,帶著一種驚歎的語氣說道,“海崖!兩側都是海崖!我們找到陸地了!保持前行勢頭!”

不用商博良提醒,文搏注意到了穿過礁石陣後的變化,幾乎在他們擺脫了飛蟲之後,濃霧尚未散去,文搏就聽見眾人說話有了回聲,早晨的陽光也受到阻擋,當時他就懷疑在霧中誤打誤撞的進了一處峽灣,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兩側只有數十丈!文前輩注意!”

商博良忠實的執行著觀察任務,他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空,影流號正航行在一道天然的縫隙中,左右兩邊不是牆壁而是石壁,左側的巖壁上滿是植物,右側的卻是赤紅色的山岩。

冥川洋流巨大的水量越過礁石並沒有減緩速度,湧入這條細細窄窄的甬道愈發湍急。就像是漲潮一樣,水面迅速拔高。牟中流往背後一看,接天狂浪彷彿巨獸般追逐著他們。

可是脫離了礁石的阻礙和飛蟲襲擊後,影流號雖然因為水線下降導致航速變慢。不過文搏派人鑿開水密艙終究還是維持了艦船平衡。再洶湧的浪花,只要不是海嘯根本不用擔心。

此刻甲板上的人各個筋疲力盡,滿甲板都是被水澆落的飛蟲在努力的爬著,趕上的水手顧不得休息和收斂同伴屍骸,就先用包著衣服的木棍沾水將這些飛蟲按死然後拋到海中。

隨著太陽逐漸升起,霧氣正在退散,勐地一抬頭,文搏發現天空再次明亮。

他們終於走出了海崖形成的峽灣,但是出口處的水流愈發湍急,甚至稱得上狂暴,影流號如飛翔於巨浪上。他們終於衝出了霧靄,忽然看見前方那座巨大的島嶼。

“島嶼!是島嶼!”崔牧之在桅杆上手搭涼棚朝著甲板通報他看到的一切。

巨浪推舉著影流號幾乎要飛起來了,隨著流速越快,冥川化作的潮頭也越來越高,影流號被託在潮頭上。從前方看去,如同從水面拔起的瀑布一般。

甲板上最資深的水兵都覺得隨時會跌落浪頭和影流號一同化為齏粉,他們已經離開正常的海面幾十丈,如果不是下面的冥川洋流還算穩定,文搏航船的本領高超,又格外澹定,這時候水手們都該跪著祈禱海神爺饒命了。

也就幾個人特立獨行,交人嬰兒被鄭三炮抱著在舷窗處伊伊呀呀的歡呼,文搏鬆開船舵將其瑣事,爬上桅杆一覽這等美景。

“只有航行於汪洋之中方能見到如此盛景!”商博良手持長刀踩著船首像,以他的風雅也想不到什麼詩詞可以歌頌,最後只餘喃喃的嘆息。

“那是什麼!”牟中流來不及欣賞美景,他凝視著前方,心頭一跳。

巨大的浪頭將影流號抬得極高,潑天的浪花激起水霧,遮擋了他們的視線,冥川潮頭聲如雷鳴,他們被裹在水霧中,忽然感覺他們前方有巨大的黑影,彷彿一張張大的嘴要把他們吞入。

“船塢!”文搏和崔牧之異口同聲的在桅杆上說出那被遮擋的黑影來歷,驚得甲板上眾人面色各異。

那是懸在前方山崖上的巨木船塢,他們不知不覺中隨著潮頭滑入了船塢。這裡有船塢還不是最神奇的,神奇的是,這船塢建在離地幾十丈的空中!

只有藉助高高飛起的冥川巨浪才能恰到好處的把船隻送入其中,走其他道路而來根本無法在此停靠。

長長的滑道減緩了船的速度,最後影流號停在滑道末端。水霧降下,當驚疑不定的船員觀察周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望無際的蒼翠前。

船塢高處,一襲白色的長袍飄飛在空中,站在高崖之上的男人彷彿玉石鑄造,他帶著猶如凋刻般完美無缺的微笑著長拜道:“難得貴客,不以千里為遠,駕臨白雲邊。”

“這是哪裡?”所有甲板上的水手面對這個燦爛不可逼視的男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裡就是瀛縣,我就是這裡的主人。”英俊如少年的男子向著身後,如碧波的連綿雲山,拂起長袖介紹道,“白雲邊是這港口的名字,枕石聽天浪,泊船白雲邊。早有天降之兆,將有巨舟乘風而來,我們已經等了諸位貴客很多年了!”

然而一聲極低的聲音在他喉中迴盪。

“就是略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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