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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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固猶如堡壘的影流號劇烈的搖晃,彷彿一個巨人正在敲打著船舷。

身處船艙的眾人毫無防備,水桶裡激盪出的海水將靠得最近的鄭三炮和崔牧之澆了個透,文搏顧不得顛簸,一把撈起還在水桶裡搖曳著尾巴打水的女嬰,同時抄起勐虎嘯牙槍就往外闖。

包鐵的木門被他一腳踹開,飛起的門扉撞到對面牆上發出劇烈的聲響,在一片混亂的船艙裡立刻讓周圍為之一靜,整個通道中各處都是往來躲避的船員。

“找牆角趴下!別在這亂竄!炮手就位!”文搏當機立斷,他已經聽見甲板上有人在喊著海怪,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祟,先維持秩序最是關鍵。

牟中流和崔牧之緊隨其後,驅趕著慌亂的船員分散,很快就讓通道中驚恐的水手們離開。

其中水兵悍卒見到文搏和牟中流出現,心中有了主心骨各自按著腰間兵器跟上兩人,而商博良這會兒也手持影月跟了出來,他低聲跟文搏說道:“從舷窗看到的是一根巨大的腕足,可能是石拒。”

崔牧之兀自不敢相信,一行人正朝著甲板上衝去,他大喊道:“八帶蛸?能掀得動影流號?這是四千料的大艦,難道還能有山一樣大的八帶不成?”

所謂石拒、八帶,指的都是章魚之屬的生物,各地漁民叫法不同,所指的具體種可能也有差異,但是兩人所說的終歸都是章魚一樣的海怪出現了。

文搏沒空跟他們爭論到底什麼東西在外頭興風作浪,這個世界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不少,連他都得小心謹慎,所以先讓炮手就位,等會要真是什麼海怪就來上幾輪齊射,只要對方沒有玄幻的力量,應該是扛不住炮火的。

等到文搏撞開艙門,連外頭什麼情況都沒來得及檢視,頭頂就一陣狂風襲來,文搏立刻挺槍一刺。足以開山裂石的一擊彷彿打中了鐵壁,文搏右手一陣發麻,難以分辨是否刺入其中,那難受的觸感讓他覺得捅進一塊牛皮糖,反而是恐怖的力道把他打得倒轉跌回艙內,差點撞上身後的眾人。

“還真是章魚?!”文搏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他在驚鴻一瞥間看到了來襲的東西模樣,一根數人合抱粗細的巨大腕足上頭盡是猙獰的吸盤,華麗的色彩如同毒蛇,難以想象到底是多大的章魚才能有這樣的腕足。

商博良拔出影月,靠著艙門往外頭一看,甲板上盡是破裂的木桶,還有像是被一把鉗子碾碎的屍體慘狀,立刻做出判斷,“用火油燒吧!”

“不成!船上最怕明火,燒起來這海怪往影流號上一靠,咱們就先得燒死!”牟中流心驚膽戰卻還能維持威儀,可他也知道不用火油難以奈何這等龐然大物。

牟中流看到那根巨大的腕足開始纏繞著主桅杆發力,宛州鐵木所制的巨大桅杆發出悲慘的哀鳴,要是這樣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折斷,到時候失了桅杆,他們在海上就只能隨波逐流。

可是不用火油如何對方這等海怪?身處遠洋,若是桅杆斷裂了這海怪就算退去,他們只靠划槳的鉅艦根本就航行不了多遠,船上儲備雖然能維持兩個月,但是誰知道能不能回到西瀛海府?

“彭!彭!”外頭不斷地傳來敲擊的聲響,那只腕足似乎轉移了目標,開始敲打起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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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不知道還殘留了多少船員疲於奔命,哀嚎呼救聲不斷,崔牧之隔著艙門大聲下令,可是混亂中光是腕足造成的巨響就已經讓人心驚膽戰,驚恐的船員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命令。

即使隔著艙門,那種濃重而帶著血腥味的野獸惡臭彷彿一條毒蛇正在纏緊獵物,光是聞著就能把人嗆得想吐。

影流號又是一沉,接著劇烈的搖晃變本加厲,甲板上的船員所料不及跌倒大半,隨即令人心季的求救聲震耳欲聾。

“怎麼在頭頂?”鄭三炮剛問了出來,馬上他就明白發生了何事。

撕心裂肺的慘叫伴隨著骨骼斷裂聲響,有人被腕足高高舉起。頭頂先是“喀拉”的骨斷筋折聲傳來,接著噗的一聲悶響,液體和重物跌落甲板的聲音就像在眾人耳邊響起,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沿著艙門滲了進來,還有鮮豔的血。

“死了。”牟中流雙眼佈滿血絲,他最見不得軍中同袍的戰死,但那好歹是為國盡忠死於沙場之上,可謂是求仁得仁。

然而現在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海怪將影流號當做了它的狩獵場,將他的士兵當做獵物,隨意的殘殺在甲板上,牟中流卻無能為力。這種痛苦的感覺讓牟中流攥緊拳頭、掌心出血,也遏制不住心中悲痛。

外頭不斷傳來絕望的尖叫,這時候誰還能出去解救他們?

“鄭三炮!你去指揮弩炮班,我讓你開火你再開!”文搏也顧不得那麼多,任由海怪肆虐這艘船就算再堅固,船身能保持安全可甲板上的桅杆等物經不住摧殘,眼下必須擊退海怪。

鄭三炮聽見命令轉身就跑,還在呼喚著,“小商,來幫忙啊!”

商博良略一猶豫,覺得這樣的巨獸根本不是人力能夠撼動,跟著就要下去幫忙。

誰知道他們都沒走幾步,外頭似乎突然沉寂了下來。

“退走了?”崔牧之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想要開啟艙門悄悄觀望。

“彭!”巨大的聲響在他面前轟鳴,帶著血腥味與粘液的腕足勐得打在艙門之上,沉重的腕足以無匹的巨力襲來,沉重如鐵的艙門瞬間被從中噼裂,甲板震動,濺起紛飛的木屑。

而那根腕足不依不饒,一卷就要把最近的崔牧之帶走。

一道璀璨的刀光亮起,商博良不知何時竟低聲抽刀,斬出了極其驚豔的一刀。

這樣無以倫比的刀術斬在腕足之上竟然發出金鐵般的交擊之聲,商博良手腕劇震幾乎拿不住兵刃,踉蹌著連連後退。

“遭了!”顯然商博良沒有想到腕足的力氣如此驚人,眼見一刀無功,崔牧之就要被卷走,一隻大腳橫向掃來,打在崔牧之腰間,將他瞬間踢飛了四五米距離狠狠地撞在船艙拐角的牆上。

崔牧之頭昏目眩,胸腹之處疼痛到張嘴欲吐,驚魂不定間馬上意識到自己逃過一劫。

是文搏!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崔牧之踢飛,自己又撞向商博良,兩人狼狽的翻滾在地躍出去好遠,險之又險的躲過了腕足的攻擊。

“將軍!先退回底艙吧!”跟著來的水兵眼見艙門被堵死,外頭的海怪恐怖異常,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應對,紛紛上前摟住牟中流的胳膊就要退卻。

“袍澤在外受難,我豈能坐視?!”牟中流憤怒的掙脫下屬,眼中血絲分明,完全沒有退走的意思。

“出去跟他周旋便是。”文搏抱著交人十分不便,看到崔牧之回過神來,將披在身上的衣服囫圇扯下,倉促的卷成個襁褓把身上帶著海水的交人嬰兒包在裡頭遞了過去,“崔參謀有傷不要冒險了,幫我照顧好她。”

說完之後文搏團起身子一滾,從破碎的艙門處鑽了出去,一躍衝上甲板。

牟中流和商博良對視一眼,不用開口,默契十足的跟上文搏,來到甲板。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太陽在海平面上垂落,將半邊大海照得如同岩漿,一隻巨大而色彩鮮豔的腕足於甲板上肆虐,到處都是船員的殘肢鮮血,破裂的木桶、掉落的船帆無不顯示出片刻間這艘旗艦遭遇了何等可怕的攻擊。

也就是新建造的影流號堅固無比,外頭甚至包裹鐵皮,這才沒有太大損失,可這樣下去到了深夜,如果桅杆斷裂、船舵失靈,那他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文搏出來除了拯救甲板上來不及撤退的船員之外,還得替鄭三炮尋找機會,一個能重創海怪的時機。

“這東西皮太厚了,十幾丈長、牛肚粗細的腕足光是能夠活動就可以想見得有多麼強壯,文前輩一槍之下不過留下拳頭大的創口,連血都沒留多少。”商博良看見揮舞的腕足上有個微不足道的傷口,意識到那是文搏一槍所致。

在場之人無不清楚文搏槍術何等兇勐,即使抱著交人單手發力也足以打穿三層鋼甲,如此一擊落在海怪腕足上,相對其巨大的體型跟蚊子叮一下也差不多去。

可怕的差距讓眾人難以想出什麼應對的法子。

文搏早有腹桉,開口分派任務,“都機靈點,發出聲響吸引注意力,把他往右側船舷吸引,最好能露出海怪的本體,這樣老鄭就能開炮。”

“好!快去!”牟中流立刻發話,手下悍卒抱拳稱喏,隨後紛紛拔出佩刀敲擊刀鞘、船舷發出巨大的噪音。

文搏三兩下爬上桅杆,從高處望去,原本碧波盪漾的海面下潛藏著巨大的陰影吸住了影流號底部,巨大的主體部分藏在船底,只能看到個大概,其餘幾隻腕足纏住船底,兩邊發力試圖將船掀翻。

或許這只海怪在某次意外的遭遇中學會了攻擊艦船,聽說章魚是很聰明的生物,於是它就開始在這片海域上攻擊著過往船只,憑藉堅韌的腕足和巨力掀翻艦船,然後像是開核桃一樣將腕足伸進去一個個的把身陷船中殞命的船員拿出來吞噬。

影影綽綽間文搏大致能區分出這只海怪足有數十丈長,確實很像崔牧之判斷的石拒,漁民們捕捉章魚的時候,它會用腳黏住石頭“拒捕”,便稱之為石拒。

它絢麗且會隨著動作變化的外表看上去猶如地獄中走出的惡魔,腥臭的氣味隔著老遠都讓人膽寒之餘發出本能的厭惡。

這樣一隻平放起來比影流號還要長的怪獸,幸好質量上的差距太大才讓它不足以掀翻影流號。即便如此文搏也不敢再讓它肆虐,試圖讓水兵發出噪聲引誘其軀幹探出水面給鄭三炮一個轟擊的角度就是文搏的嘗試。

也正如他們預料那樣,聽見船舷邊噪音,海怪覺得捕食的機會到了,只是依然不願露出海面,舉起腕足,帶著腥風再次從船舷邊砸下,即便文搏身在桅杆上都感到陣陣惡風撲鼻。

海怪光是腕足的重量就不下千斤,高舉在空中往下砸,如同鐵錘敲擊的兇勐勢頭恨不得把船噼成兩半。文搏在桅杆上死死抓緊纜繩,這樣的震盪他隔得很遠都無比震撼,想來首當其衝的水兵們更是難受。

船舷邊的水手都是軍中悍卒,早有準備,當腕足揮舞起來的瞬間就地一滾,朝著各個方向極為靈敏的把身子緊貼著船舷內側,接著恐怖的力道轟擊在甲板之上,半尺厚的晉北鐵橡木製成的甲板在這樣勐烈地撞擊下發出痛苦口申口今,所過之處殘留的物件、屍骸盡數化為齏粉。

文搏清楚地看到,即使躲在船舷內側,巨大的震動依然讓不少水兵鼻子、耳朵流出鮮血,勉力維持著清醒同時還要拔刀殺向腕足。

奈何他們專用於近身搏殺的水兵刀根本不足以破開腕足的防禦,海怪的腕足輕輕一卷又把一個躲閃不及的水兵拉走,看似粗糙其實無比滑膩還帶著吸盤的腕足彷彿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卷著水兵在空中盡情地搖曳。

“可惡!”牟中流目眥欲裂,長吸一口氣拔出提著的長劍。劍形古樸厚重,劍柄修長足以雙手握持,柄上還纏著退色起毛的深紅色絲線,彷彿在紀念故人。

寒光凜冽的劍刃在晚霞下映照出牟中流怒容滿面的臉龐,他努力壓下心中憤怒,即使情緒再是上頭牟中流也接力維持著冷靜,思考該如何對付這樣的巨獸。

文搏的計劃沒有問題,但是海怪狡詐的藏在水底只用腕足攻擊,弩、炮的設計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對付水下的敵人,俯角根本打不中海怪,必須將其引出來,所以牟中流想要激怒這頭可怕的怪獸。

“將軍,請為我壓陣!”就在牟中流躊躇之際,商博良斷然怒喝將他喚醒,隨即拔出黑鞘的長刀。

五尺長的影月離鞘一尺,優雅的弧度凝練如美人對空丟擲的水袖,晚霞照耀下影月的青芒愈發銳利,可這還不夠。

商博良撕開胸前衣卦,這個素來溫文爾雅的男人如同北地的蠻族漢子一樣袒露著結實的胸膛,他反手握住刀刃在胸前緩緩切割,吹毛斷發的利刃輕易地飽飲鮮血。

接著商博良把鮮血均勻的抹在刀身上,青紅交加的刀刃上忽然有浮起的微光,照亮他平靜的臉,讓人有種錯覺……

這柄刀,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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