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接著奏樂接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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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戲曲依舊,臺下鴉雀無聲。

宴席上的館主們臉色僵硬,氣氛壓抑無比。

良久,正中宴席上首座一名面色白皙的男子笑著鼓掌,“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來來來,文師傅,請坐,請上座!”

這人說完話,其餘人如夢方醒,紛紛鼓掌喝彩,請文搏上座。

文搏面色不變,走到正中的那桌宴席前,俯視著白麵男子。

只見這人腰板筆直,不怒自威,看不出年歲,模樣似乎人到中年,可他那股行伍中人的氣質讓他給人的感覺只有二十來歲。這人毫不畏懼的直視文搏,連帶笑容,彷佛對於剛才文搏的言語渾不在意。

翁師傅這時候順坡下路,趕緊走到文搏身邊,拉著他的袖子悄聲說道:“文師傅,求您了,坐吧。”

文搏頭也不回,依舊盯著這白麵男子,開口道:“我今天赴的是津門武館的宴,我以為這上座是鄭山傲鄭龍頭的位置,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放肆!”白麵男子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年輕男人卻按捺不住,一拍桌子站起來,喝到:“林副官乃是魯地韓大帥倚重心腹,今日賞臉赴宴,你這莽漢怎敢怠慢。”

文搏眼中寒光閃過,不急不忙說道:“林副官,久仰了。只是我說話不喜歡別人插嘴,希望你的手下注意些。”

那人聽得文搏傲慢,感覺受到侮辱,脖子上青筋暴起正要叱罵,林副官揮揮手按住了屬下的發作,說道:“段銳,坐下。文師傅身懷絕技有幾分驕傲那是自然,你不要衝撞了文師傅,趕快陪酒道歉!”

段銳聽到林副官教訓,趕忙低下頭朝林副官表忠心,順便一隻手隨意拿起一杯酒灌進嘴裡,然後把杯子一揚示意自己喝完了。

這才坐下。

林副官也不管段銳如何作態,倒是看向文搏,露出親切笑容,說道:“文師傅的能耐我聽鄒館主提起,今日一見方才知道果真不凡,光是這昂然之態便知道定是武道高手,還請諸位飲下此杯,為壯士喝彩!”

說完,林副官自己也捧起酒杯一飲而盡,其餘人自然不敢怠慢,紛紛笑著附和然後喝酒。

又有一名小廝見勢趕忙奉上一杯酒請文搏喝。

然而文搏巋然不動,站在宴席前無視了身邊的小廝,說道:“林副官見諒,我還是那句話,鄭龍頭今日不出席也罷,不知你是以何等身份於首席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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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文搏話語中不妙,同時心裡也覺得有幾分奇怪,之前他見到文搏時雖然覺得此人兇悍,但與今日不同,可事態不妙也容不得鄒容細細觀察,她打圓場道:“林副官是鄭龍頭早年門下弟子,後來去往軍界闖蕩,如今出人頭地,代表的正是鄭龍頭的門面,也為一些事宜賞臉赴宴。”

鄒容說得輕巧,文搏從話中聽出幾分端倪。

自己似乎對這個人有點兒印象,或許原著裡出現過的人物。但是文搏管他啥身份,這人一出場就一副過江勐龍的姿態,顯然是要壓他一頭。今天這宴無好宴,多半也跟這林副官有關係。

文搏向來不遮掩自己情緒,面上輕蔑之色分明。此時他又不接小廝奉上的酒水,加上之前傲慢舉動更讓一邊的段銳惱火。

於是段銳再次拍起桌子,站起身來,同時手按在腰側,一個鐵疙瘩在他衣服下凸顯,段銳罵到:“敬酒不吃吃罰酒,林副官讓你喝酒……”

話沒說完,卻見沉默的文搏由靜轉動,整個人似乎在眾人面前勐然拔高數寸。一步踏出真如縮地成寸般越過兩三米距離,隔著老遠,眾人都能聽見拳頭像是暴怒的火藥迸發。

只聽“轟”的一聲炸響,翁師傅差點兒沒忍住就要捂自己的耳朵,他強忍著沒閉上眼,見到那站起來年輕男人整個人直直的掛在後頭牆壁上,緩緩從牆上滑落,掏出來的手裡正握著一把鏡面匣子。

然而段銳嘴裡“嗬嗬”作響,不停的吐出鮮紅血液,伴隨著小塊的血痂,胸口凹陷進去一大塊,眼見是不活了。

“我說過了,我說話不喜歡別人打斷。”直到此時,文搏的話悠悠傳來,像是暮鼓晨鐘在眾人耳中響起。

“啊啊!”戲臺後發出刺耳的尖叫,有個鼓樂班裡的學徒嚇得連滾帶爬就要下樓,眼見的班主一把衝過去拎住他的脖子“啪啪”就是兩個耳光。

而一眾館主們這才回過神來,無不大驚失色起身訥訥不語。

文搏回頭虎目橫掃眾人,無人敢跟他對視。

這時候,文搏方才拍拍手掌像是拂去了什麼灰塵一般輕鬆,推開一個站起身的館主,將他屁股底下的椅子擺在三樓正中央,坐在上頭翹起二郎腿,玩世不恭的吹吹拳峰上根本沒有的汙跡。

他環顧眾人,說道:“不是請吃飯嗎?坐啊,都坐。”

“戲唱得不錯,接著奏樂,接著唱!”文搏拍拍手,那班主被文搏視線掃過身子一縮,連連點頭指揮手下別停。

於是臺上武生略一停頓,昂然唱到:

“誅盡奸賊廟堂寬

壯懷得舒展

賊頭祭龍泉”

不唱還好,這詞一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可沒人敢動彈,就連鄒容和翁師傅都面色複雜,心裡直打鼓,暗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為何?因為今日宴席其實一開始就已經不在中州武館的控制之下,來了意料之外過江勐龍——林希文林副官。

那曾想過江勐龍也有碰著哪吒的倒黴當口,誰料到文搏這人如此兇悍,居然當著這麼多人面打死一個軍方中人。

但誰都不敢按照法度當場拿下這殺人兇手,為何?

都怕死。

在座的武館館主們眼睛不瞎,文搏那下出手太快他們看不分明,結果卻再清晰不過,一拳下去打人如掛畫,這放戲文裡都算是誇張手法。如今真有人當著他們的面做出來了,難道還有人想嘗試下這煞星被人逼急了能幹掉在座多少人?

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就算是自家人,那也不是自己。

所以大夥還是裝作沒看見吧。

這般局面,也多虧鄒容手腕靈活,她強忍住心中驚懼,無視了還倒在一旁潺潺吐血的年輕人,示意眾人趕緊落座:“諸位別站著呀,請坐請坐,咱們邊吃邊談。”

也怪不得鄒容口不擇言,她在文搏暴起之時終於明白了今日文搏和他上次相見時為何給人感覺不一樣。

之前的文搏行走顧盼間總有一個壓抑不住的出林勐虎之意,隨時都像是會擇人而噬,那股子兇意根本藏不住。

但現在文搏大部分時候都是漫不經心的閒適模樣,收斂了大半衝勁,只有當他動起來的那個瞬間,鄒容才感覺那頭名叫文搏的勐虎活過來了,那股不容侵犯的凜冽殺機回來了!

想到這裡,鄒容從尾椎骨到腦門衝上一陣戰慄,讓她口不擇言。

鄒容的話搞得大夥都在腹誹現在旁邊就一個死人呢你怎麼吃得下?但是鄒容有苦難言,她這會兒腦筋急轉,想著該如何彌補。

“怪我這東道主疏忽了,還未給諸位介紹,這位是魯地韓大帥的心腹林希文,林副官。林副官身份顯赫,不僅僅在軍界前途閃耀,同樣拜師在鄭龍頭門下,一手八卦掌爐火純青盡得鄭龍頭真傳。”鄒容腦子裡沒停,嘴巴同樣沒歇著,三言兩語道破了白麵男子的身份,原來他就是林希文。

早說嘛,鄒容道清背景,文搏就知道林副官是何許人也。

林希文,經典二五仔,試圖用軍方身份插手津門武林,算計了鄭山傲一輩子的名聲為自己造勢,一帆風順直到被鄒容螳螂捕蟬,死在了陳識或者說津門武館的刀子底下。

原著裡耿良辰也是被他害死。

文搏沒想過替另一個世界的耿良辰報仇,但是這人明擺著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那他總不能讓人打了左臉還伸右臉吧?

於是文搏趁著別人還沒打他左臉的時候就把人打死了。

可文搏打死的那人,就連鄒容看到也直皺眉。

趁著鄒容在緩和氣氛,翁師傅膽戰心驚的靠近文搏,悄聲抱怨道:“文師傅,您這脾氣……”

文搏抬起眼看他,翁師傅立馬接著道:“您這脾氣,當真是燕趙男兒康慨悲歌之氣不減!這段銳在鄭龍頭家裡學武都學不明白,還跑去軍隊裡廝混,耀武揚威的,你看今天不得好死。”

翁師傅這話是點出被打死的段銳身份也不簡單,原本是鄭山傲的家生子,後來不知怎的跟著鄭山傲的徒弟林希文去軍隊混了。

就是話語間不經意得罪了林副官,翁師傅也管不著了,得罪了林副官以後可能會被穿小鞋被迫躺平,得罪了文師傅可能現在就得躺闆闆。

“我南邊來的。”文搏根本不在乎一個死人身份如何,他闔上眼閉目養神,一下子堵住了翁師傅話語。

另一邊,鄒容又介紹起文搏。

“文師傅諱搏,力能搏虎的搏,正是人如其名,學的是形意當中的蟒形,尚未弱冠已有驚人業藝,我中州武館正是仰慕文師傅武藝,今日延請諸位做個見證,拜文師傅為我中州武館首席。”

鄒容說話,沒人敢接話。哪怕每個人腦子裡都在想形意拳哪裡有個蟒形?蟒形打人能打成這樣?奈何文搏的功夫不是假的,他就說這是火車形、火炮形都行!

倒是林副官這會緩過神來,他看也不看死在他旁邊不到三米的段銳,鼓掌讚歎道:“好,津門武林的未來正要看文師傅這般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別說中州武館的首席,假以時日,我想文師傅哪怕是津門武林的首席也做得!”

林副官一鼓掌,大家不論心裡怎麼想,表面上都要捧場,於是一幹面色難看的武館館主們坐立不安間強行擺出一副笑容,拍著手為文搏鼓掌。

文搏在一眾嘈雜而不整齊的鼓掌聲中張開雙眼,被他看過的人頓時噤若寒蟬停下手裡動作,生怕這煞星一言不合暴起傷人。

畢竟段銳這會兒還沒斷氣,嘴裡不停的吐出鮮紅血液掙扎著想要抬起手裡的鏡面匣子,但是胸骨斷裂讓他用不出一絲一毫的力氣,有懂行的武師一眼就看出這傷的不僅僅是胸骨,只怕嵴椎也被人打斷,根本用不上力。

沒法細想,何等力道能把一個練家子打得前胸貼後背?只怕跟奔馬、汽車迎面撞中差相彷佛,簡直非人也!

“林副官說的好,所以中州武館的首席,我當定了。”文搏悠然起身,不等其他人發表意見,自己率先說道:“我當上中州武館的首席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嚴格審查中州武館裡是否有渾水摸魚之徒,每一個拳師都要經過我的考驗,能接過我一拳或者打中我一次的就算透過!”

“第二件,加大各家武館間的武學交流,我每週都要拜訪一家武館,跟各位切磋武藝!”

“第三件,第三件……鄒館主你說說。”文搏說完兩件事後突然卡殼了,沒辦法,他有一出想一出,津門武館的生意他又不懂,說到底還是得鄒容這個掌舵的才清楚裡頭門道。

鄒容聽見文搏的話,清清嗓子接到;“第三件事嘛,當然是和氣生財,還希望我們今後發揚津門武林同氣連枝的一貫傳統,團結緊密守好咱們這一畝三分地。”

“對對對,說得好。”翁師傅趕忙捧場,其他武館師傅們也點頭稱是,毫無疑問鄒容的補充說到了他們心裡。

文搏見鄒容說話,環顧四周,剛剛還有幾分活躍的氣氛又沉寂下去。他這才滿意的說道:“好了,我的話講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誰敢反對?誰能反對?文搏的要求對他們根本沒有實質性損傷,他想怎麼折騰中州武館的人那是他們自家的事,沒見著鄒容都同意了嗎?至於切磋武藝,大夥就當走個流程,反正你文搏的武藝大夥也見識過了,到時候應付了事便罷。

但是有個人不得不出聲反對,那就是林希文林副官。

文搏這會兒正坐在三樓正中央,林希文坐在舞臺近前的當中宴席首座,兩人相隔約有四五米距離,這個距離讓林希文產生了足夠的安全感,也能讓他從段銳的死亡當中回過神來,以冷靜的心態權衡事態發展對自己是否有利。

首先段銳死不死,林希文不在乎,他早就知道段銳身份複雜,很可能是師父鄭山傲派過來的眼線。可他不能因為段銳死了就縮殼,那樣所有人都會看輕他,就連器重他的韓大帥也會疏遠他。

這是林希文必須站出來反對文搏的第一個原因。

第二點,文搏說的那些條件對林希文來說根本沒影響,他看重的反而是鄒容的條件。一旦鄒容推進了各家武館間的緊密聯系,那麼林希文想利用自己軍界身份插手津門武館,然後反過來利用津門武館的名氣擴大自己在軍界的影響力的打算就出現了危機。

所以林希文還得反對鄒容的打算,這麼一加起來,在座所有人都可以贊同中州武館兩人的要求,唯獨林希文不行。

這些緣由導致林希文哪怕現在如坐針氈,在文搏有意無意的目光逡巡下背後汗毛直豎,也要強忍心季,出言反對。

“恕我不能同意。”林希文開口,他依然安坐在首座,用雙手支撐起下巴,頗有幾分雍容的說道:“在下並非對文師傅或者鄒館主有意見,而是我有個更好的方桉想請各位參詳。”

“諸位開武館,除了傳道授業一展所學之外,也得為自己家人、前途考慮,如今武館的弟子們哪怕再大名聲,終究困於一隅,不得展翅。”林希文款款而談,胸有成竹。

“但是我此來正是帶著巨大誠意,既替我師父,鄭龍頭的八卦掌傳承找一個出路,同樣也為了提攜各位館主朋友。那就是武館和軍方的合作,將武館的練法、打法進行改良,然後傳入軍方,到時候不消三五年功夫,軍方當中多是武林中人充任教習,而學成武藝的軍人也不忘傳承。”

“這般下去不但大家的武藝得到了進一步的傳承,同樣軍方受到諸位影響,也會回報各位,這裡頭的潛力不用我多說,大家心中明了。”林希文出生不算顯赫,卻能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混成一地軍閥副官當然還是有著本事,他的能耐不在於拳腳犀利,而是腦子好使,看破人心。

林希文還藏著一手,他提都沒提段銳的死,因為這人的性命還能做不少文章。如果此間無事,那就是段銳心懷不軌試圖刺殺席面上重要人物。以後各方若是有些齟齬,那就是有人指使段銳。

當然最簡單的還是藉著段銳的死回頭調集巡捕加上林希文從魯地帶來的護衛,任他文搏功夫高過天,三五把“老套筒”一架,童林在世楊露禪復生也沒處說去。

只是林希文暫時不會這樣做,他這種老狐狸走一步看三步,沒有利益的事絕不去做。

如今林希文三兩句話就打破了武館之間的平衡,誰都看得出如果能和軍方攀扯上關係會有何等好處。但是你林希文是老狐狸,館主們也不賴,各個都是人精,誰不知道這事情兩方體量差距太大,假如真的合作起來,到時候津門的武館只會是也只能是個附庸。

所以要不要投靠軍方,投靠到什麼程度,誰先投靠?這件事情真的還值得商榷。

如果說誰最不願意推進此事,非鄒容莫屬。

因為鄒容現在擁有了文搏的支援,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推進,靠著文搏出眾武力不愁整合津門武林,到時候她作為事實掌舵人就能待價而沽,不管投不投靠軍方都可以談,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讓林希文作為領頭的獨得好處。

總結起來就是,出賣津門的武館,可以。

但是得由咱來賣,你林希文來賣,不行。

於是鄒容笑意盈盈,站了出來,正待開口,卻有一隻雄健的胳膊擋在她面前。

“懂你意思,你是說,你反對。”文搏長嘆一口氣,任誰聽在耳朵裡都感覺這人根本不是遺憾。

分明,充滿了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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