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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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金抬起頭,後金漢軍的旗幟隨著河畔的風捲動在李永芳的頭頂,如一朵漆黑的雨雲。

白桿兵以相近人數正面擊潰後金騎兵,損失數百,哪怕後續有文搏的騎兵支援,還是令人震撼不已。

戚金在凡河東岸目睹了這一場上萬人的廝殺,感到由衷的震撼,演習和實戰的差距有著天壤之別。他不是沒見過白桿兵和家丁們的演練,也曾指揮戚家軍以車陣與雙方攻守。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部屬雖然略顯稚嫩,但是彼此間的差距並不是太大。

可現在這一場戰鬥下來,戚金試問自己身處其中,覺得不論是哪一方都足以給他的部屬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篷車頂上去!快!”戚金回過頭,催促著進攻,他知道該自己盡力了。

在他的命令下,鼓點愈發密集,戚家軍沉穩而堅定地將篷車推動,頂在前頭承受著後金漢軍如雨的重箭,沉悶的聲響不斷在他們前方轟鳴。

不斷有人在推進的過程中倒下,立刻又會有人填補空缺埋頭推著篷車前進。

城牆前的壕溝早被填平,只需度過這一段並不遙遠的路程,重鑄的戚家軍不會畏懼任何敵人,接下來的便是奮刀而戰罷了。

凡河西岸,鑲白旗絕望的徘迴在雙方大陣之間,作為奴爾哈赤直屬的親軍,鑲白旗在黃臺吉死後吸收了他正白旗的部分旗丁,實力上甚至增加不少。而這一戰死掉的全都是衝在最前頭的精銳,對於總數就六千餘人的鑲白旗來說已經是傷筋動骨的重創。

經此一役他們狼狽逃竄回一千多人,光是直接死在白桿兵陣前的騎兵就已過千。剩下的被明軍家丁一輪衝鋒合力之下死傷慘重,如今只剩下這麼點人,可以說鑲白旗已經徹底退出了戰鬥序列。

這般戰果不但明軍方面深受衝擊,就連坐鎮後方正要一鼓作氣拿下白桿兵的奴爾哈赤都差點坐不住了。

他終於從感慨中回過神來,舉目四望試圖想找人問計,可是身邊將領們全都把視線投向這位自號英明汗的後金最高指揮者,沒人敢在這時候發聲,奴爾哈赤只得強忍著心痛再次下達命令。

“讓鑲白旗退回來,好生撫卹,讓阿敏、莽古爾泰率兩藍旗繼續輪流撞上去,”一字一頓,看似平靜的話語隱藏著恐怖的怒火,身邊將帥哪有敢於建言的?

何況他們同樣清楚,不把眼前這如林槍陣破去,任由對方在戰場上逞兇,那後金就只能坐視東岸的李永芳部潰逃,鐵嶺一旦重回明軍之手,他們來之不易的勝利就要付諸流水了。

城中的財貨、人口,都變成可望不可即鏡中花水中月。

因此眾將紛紛低頭得令,各自散去,或是通報兩位貝勒,或是整頓軍陣。

後金將領們知道,英明汗這是要讓兩藍旗繼續消耗白桿兵,等這兩旗人馬衝殺一輪,接下來就是兩黃旗上陣,作為決定局面的一擊終結這場戰役了。

贏了,打碎明軍在西岸的大陣,長驅直入渡河夾擊東岸明軍,一場恢弘勝利近在眼前。

輸了,甚至不能儘快擊破白桿兵,對方將在打敗李永芳之後合兵一處,後金主力將不得不撤離……

他們心中都有個擔憂不敢訴之於口,那就是李如楨能抽身包夾過來,後金的主力就要交代在這了。

隱隱的躁動在後金軍中湧現,卻被嚴苛的軍紀鎮壓。一切好似有條不紊的行進,東岸的李永芳卻感到獨木難支了。

虎蹲炮的轟鳴聲接連響起。

奮刀向前的李永芳萬萬沒想到,戚家軍撞了上來之後還沒和他正式交手,先是抵近到臉上的一輪虎蹲炮轟擊把他佈置的第一輪死兵衝殺完全擊碎。

緊接著戚家軍依託篷車利用長兵在展開了無情的刺殺,唯獨讓開中間一條道路,誰都知道,這是留給李如楨的騎兵通道。

噠噠的馬蹄片刻不歇,李如楨見狀欣喜若狂,這樣完美的戰機哪怕是他都不會放過,呼喝著鞭打戰馬讓騎兵迅速接上,只可惜他鞭打的是屬下戰馬,自己依然留在原地指揮若“定”。

“不能留手了,撒手鐧必須拿出來。”李永芳凝視著不斷退卻的陣線,知道情況已經危急,在心中告戒自己,同時想起了之前所做的準備。

“傳令城牆上的人動手!”李永芳大聲朝著身邊揮舞令旗的副將吼道。

副將一個激靈,立馬改變旗語,隨之而來的,是掀開了炮衣展露出崢嶸炮口的城防炮。

鐵嶺城上本來不被任何人在乎的炮口緩緩轉動,慢到李秉誠已經呼嘯著指揮遼東鐵騎開始了衝鋒。

文搏勐烈的殺勢讓他躍躍欲試,證明遼東鐵騎同樣不遜於人。

騎兵們稍稍散開整理陣型,前排盡是身騎高頭大馬手持三米多長矛的精銳家丁,他們垂下長矛形成稀疏的槍陣。

隨著李秉誠的大吼,當先五百餘人組成騎隊一齊策馬衝向了李永芳臨時構築又被戚家軍打得搖搖欲墜的營壘。

無數長矛與戰馬撞到盾牌和長槍結成的步兵大陣之上,沉重的盾牆在這一輪兇勐的衝擊下瞬間垮塌,可是隨後又有無數弓失齊發、長槍戳刺,後金漢軍竟然硬生生頂住了這一輪衝擊。

“幹什麼吃的!?”李秉誠大怒,他熟悉自己這些部下的實力,各個身穿著遼東最堅固的甲胃,騎乘著最好的戰馬,用著精鋼打造的長矛。

他們奔襲馳騁起來彷彿天邊垂落的雷雲,兇勐無比降下天罰。可是以這些騎兵的衝殺,竟然衝不開後金漢軍的陣型。

李秉誠不由得怒罵,白桿兵精銳早有耳聞,怎麼隨便碰到個建虜步卒也有這般堅韌?你們在大明這邊當衛所兵的時候可沒這般能耐。

就在騎兵沒能突破後金步卒陣型之際,數百柄尖銳的長槍從盾牌縫隙和營壘上方刺出。

而大盾後面後金漢軍的弓手同樣毫不停歇的潑灑著箭雨,哪怕前排許多人都被戚家軍的虎蹲炮發射的霰彈打成篩子,後排依舊在督戰隊的長刀下絲毫不退。

戚金心裡也是暗罵李如楨無能,他麾下步卒都衝進去為騎兵清理出通道,甚至勇悍些的戚家軍這會兒陷入建虜陣中搏命廝殺,你的騎兵居然衝不破對方的陣型?

這時候戚金完全不再寄希望於李如楨,開始用令旗朝陳策所部發出信號,讓他們加入攻勢,一同進攻李永芳。怒火中燒的浙兵基層軍官眼見友軍沒能衝開陣型,開始用俚俗方言痛罵遼東鐵騎了。

然而負責指揮前方騎兵的李秉誠這會也是有苦難言,遼東鐵騎現在早就不是當年能陷陣的衝陣騎兵,就是要靠不斷地遠端打擊削弱之後再一舉壓上。

於是他也不管浙兵的怒火,正要調回第一輪騎兵隊,換上後續部屬繼續衝殺時,局勢變了,

身處戰場,哪容得他退卻?

尚不及重新收攏第一波騎兵換人,他所率領的遼東鐵騎就突然人仰馬翻,飛起的殘肢與鮮血像是朝水坑丟進的石頭一般濺得到處都是,在後金漢軍的臨時營壘前,李秉誠無法想象發生了什麼。

“建虜如何有炮?!”最後面調兵遣將即將投入戰場的陳策目眥欲裂,抬起頭來看見鐵嶺城牆上還在冒著黑煙的炮口,方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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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明軍的高層全都沒有考慮過後金會使用火炮的問題。

因為在此之前數十年,被他們蔑稱為建虜的女真人從來不使用火炮,也沒有設立相關兵種和訓練炮手。因為他們不能生產彈藥,哪怕繳獲了火炮也只能重新熔鑄成農具、兵器,可此時潰退的遼東騎兵恰好證明了他們的疏忽。

見到這一幕,李永芳則是露出苦盡甘來的笑容,在打下鐵嶺後他看著城頭火炮就想能不能利用上。城中有足夠的火藥、炮彈,又因為是裡應外合俘虜了明軍大量士卒。

於是在他威逼利誘之下,果然有俘虜願意效力。

李永芳便把鐵嶺城頭的火炮當做殺手鐧,本想在奴爾哈赤騎兵主力進攻時給予支援,卻因為明軍主力步卒的攻擊不得不提前用了出來。

戚金這時候開始後悔,對後金漢軍的輕蔑和猝不及防的火炮讓他不能一舉拿下敵軍。

“殺啊,衝進去就不怕火炮了!”陳策卻迅速做出決斷,不再管李如楨的騎兵怎麼樣了,開始混戰之後以戚家軍練法打磨的浙兵天生擅長小規模的遊鬥,到時候城牆上的火炮也不可能對著交織的雙方開火,而他和戚金合兵足以攻陷後金步陣。

可是不等陳策支援趕到,戚金忽然聽見了變動的鼓聲!

“不好!咱們這邊慢了,建虜騎兵要全部壓上來!”戚金目眥欲裂,登上篷車極目遠眺,看見了凡河西岸在短暫的休戰後,遠處沉渾的煙塵飛騰,各色甲胃分明的騎兵緩緩吞沒了春季河畔的嫩綠,鼓聲隨之逼來。

不論是戚金還是陳策,都看到奴爾哈赤明黃的大纛開始移動,兵鋒所指,赫然是白桿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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