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老夫子論道抬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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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慕沙目不斜視,根本不看孟梵君,他心裡已經列好一份清單,若孟梵君再找他,隨時拋給對方,非讓他簽下這城下之盟不可。誰讓南監當初那麼拽的呢,刁難人啊,連他這個徵君的面子都不給,把魏國公拉出來站臺,也沒得到個爽快的答覆。想到這一點,陳慕沙心裡就感到一陣羞辱,以牙還牙,也該讓孟梵君跟南監嚐嚐這滋味。

冗長的程式花費了好長時間,四周的人都不耐煩了,卻沒人敢喧囂,不僅是因為上面坐著前任、現任兩任知府大人,而是怕一鬧騰,這比畫就折騰黃了,這責任誰也擔不起。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周父宣佈比畫開始,四周才爆發出震山般的歡呼聲。

許多人的神經立時繃緊了,彷彿再緊張一些就會神經崩潰,這情景酷似彩票大獎揭曉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患得患失,一會想象著自己能贏多少銀子,一會又擔心自己押上的賭注全部打了水漂。

即便那些沒下注的人此刻心裡也很是緊張,不是擔心什麼,而是在這種氛圍裡,你很難做到不被感染。

按道理說最緊張的應該是唐伯虎、況且兩人,可是從這兩人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緊張,反而都是躊躇滿志的樣子,好像都認定自己穩贏了。

這一刻,連練達寧都替況且捏了把汗,畢竟是四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就算拿得出來,也心疼啊。

不過當他看到況且的神色時,心裡卻安穩了許多,心裡也在疑惑,況且真的在繪畫上也有絕招,能逆境反擊,打敗唐伯虎嗎?

雖說打敗唐伯虎是不可思議的事,可是看到況且坦然自若,甚至有些小得意的樣子,他心裡還是一陣輕鬆。

“況且倒是一點不緊張啊,我聽說他這次可是押下天價賭注啊?”孟梵君向陳慕沙問道。

“不過是小孩子瞎胡鬧吧,切磋而已。年輕人尚氣,這也是情理中事,咱們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嗎?”陳慕沙笑道。

要說最不緊張的就是他了,不是他相信況且,而是他不在乎銀子。陳家並不富,要是讓他一下子拿出四萬兩銀子,他也拿不出,不過想要籌集這樣一筆款子,他還是有許多辦法,門生遍天下嘛,放到今天,大不了來個師生圈子裡的眾籌,不愁沒人呼應。

況且也不在乎,四萬兩銀子雖是個大數目,可是他若真需要,埋頭給人治病,專治疑難雜症、各種絕症,專給富人達官治療,一年功夫,四萬兩銀子輕鬆拿下。

“我年輕時可不賭。”孟梵君嘟囔著,對況且豪賭顯然有些不滿。四萬兩銀子夠他十年掙的,這還得加上給別人寫文章賺些潤筆,才能勉強達到。

“你不賭?”陳慕沙問道。

“我當然不賭。對了,你年輕時好像很喜歡賭吧,難怪教出來的弟子也這脾氣,看樣子,以後我得好好給這孩子改改性子。”孟梵君得意一笑,好像抓住了陳慕沙的痛腳。

陳慕沙年輕時也是風流倜儻的人物,跟現在的老成莊重截然相反。那時他跟唐伯虎差不多,喜歡賭博,瀟灑風流,只是沒有唐伯虎這般狂傲。中年後才改了性子,變成現在這樣子。

只是他早年的歷史知道的人不多,現在大家心目中的陳慕沙就是無時無刻不莊重如亞聖的理學宗師。

孟梵君和陳慕沙認識時彼此都是中年了,但他對陳慕沙年輕時的事也聽說不少,此時就都給他翻了出來。

陳慕沙一笑,想起自己年輕時的事,心裡一陣激盪,那時候荒唐事雖然做了不少,卻也是充滿激情,沒有什麼可後悔的。甚至可以說,沒有那時的歷練,也不會有今天的沉穩。他一向寵著唐伯虎,護著唐伯虎,也是因此,覺得年輕人荒唐些情有可原,終有一日會走到正路上來,如何看待一個男人的成長,浪子回頭金不換,這話還是有深刻道理的。

陳慕沙想了想,孟梵君的確是正人君子,無可挑剔。無論什麼年代,名人的處境都一樣,只要有必要,小時候開襠褲玩泥巴的事都會有人給你抖出來,想保密是不可能的。

孟梵君好像就沒有年少過,從小走路就邁方步,行為舉止跟西漢的霍光有的一拼。

霍光自幼跟隨在漢武帝身邊,特別老成持重,走路永遠是一個節奏,而且特別有規律,好像用尺子量出來似的。宮裡的人用心觀察,發現霍光每天走的路線基本都一樣,每一步也都踏在上次走過的腳印上,什麼叫老成持重,這就是典型。

孟梵君就是這種人物,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出格的事,不以才氣著稱,卻從未間斷苦讀聖人書,以學問過人,平平穩穩一路做到國子監祭酒,執掌南監十幾年。

“那咱們說一說況且的事吧。”陳慕沙試探性的丟擲了一句。

“好啊,我正等著徵君發話呢,你怎麼說我怎麼辦。”孟梵君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這樣,咱們也賭上一吧,如果況且今天輸了,我就去你們南監講學,如果況且贏了,咱們先前議好的一切都作廢,條件再議如何?”陳慕沙笑道。

“賭?不不不,不賭。”孟梵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雖然陳慕沙已經改變主意了,可是原來畢竟是有協議的,再怎麼談判,也不能改變況且決定去南監讀書的事實,若是跟他賭,一旦輸了,就有可能改變這個事實。

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聽到個賭字,就像聽到大逆不道的字眼似的,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膽小鬼。”陳慕沙又激了他一句。

“這跟膽子大小沒關係,賭博不是聖人之道。”孟梵君不屑一顧。

“韓愈最喜歡賭博,文以載道也是他提出來的,又如何?”陳慕沙淡淡說道。

“唐時文人多浮薄無行,僅文章勝耳。若論道德還是以兩宋為準。”孟梵君果真是個學究,時刻不忘規矩。

孟梵君也是在明朝推廣古文運動的干將,不過他對宋代文人的道德水準還是推崇備至。

“我說這比賽剛開始,你們兩個老夫子怎麼先爭槓上了?”

練達寧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唯恐傷了和氣,急忙勸解道。他也知道陳慕沙對南監窩著一股氣,真怕他得著機會發作起來,砸了賽場。

“練大人,你給評評這理,先前是他上趕著找我,要我收況且進南監讀書,還搬出魏國公來壓我,我也同意了,給況且發了入學通知,可是前一陣忽然改變主意了,把先前的全部推翻。對了,你也是況且的座師,況且的事你也能當一半家,你給做個主,說句公道話吧。”孟梵君轉頭又把練達寧抓住了。

練達寧一陣頭痛,他是況且的座師不假,如果沒有陳慕沙這層關係,況且的事他能全部做主,就像文賓一樣,可是現在他別說能做一半的主,怕是連一分都沒有,這個他心裡可跟明鏡兒似的。

“孟老夫子,這話也不能這樣講,我聽說你原來可是一直推託著不給辦手續的。沒想到況且爭氣,一夜成名,你才著急發出文書的。”練達寧是個沒理也能找出理來官油子,何況這有理的事,他一開口自然左右逢源。

“你們兩個真是一丘之貉。可憐況且了,一個好孩子,眼見就要毀在你們兩個狗屁老師的手上了。”情急之下,孟梵君什麼都不顧了,開了罵口。

“你這可是人身攻擊,非聖人之道啊。”陳慕沙插嘴道。

“聖人之道,你們還知道什麼是聖人之道嗎?你們連‘言必行,行必果’都做不到。”孟梵君被兩人擠對得發窘,只能藉著招架之力回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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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刺客之道,我們不是刺客。”陳慕沙笑道。

孟梵君麵皮脹得發紫,這的確是《史紀?刺客列傳》裡的話,可這不也是聖人之道嗎?!

“樹有皮,人有臉,這個是聖人之道吧?”他一時情急下,也想不起聖人的典訓了,隨口說出一句。

“嗯,這雖是俗話,卻也符合聖人之道。不過我們也沒食言啊,我幾時說過不讓況且去南監的?他現在只是有事,不能馬上去。”陳慕沙道。

“我服了你們了。”孟梵君認輸,陳慕沙這是明顯在用拖刀計,拖到後來若是北京國子監也來了入學文書,就大可以不理他們南監,直接去北監了。論起理來,還沒法說他不守信,因為南監北監實際上是一家,不過是兩個兩院而已。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海浪般的喧囂聲打斷了,他轉頭去看,原來此時唐伯虎的畫正在解封開啟,剛剛露出一半,四周的人就已經歡聲如雷,可見押唐伯虎贏局的人數量眾多。

“咱們還是先看他們評畫吧,這事以後再議不遲。”練達寧打岔道。

“好吧,好吧。”

陳慕沙、孟梵君跟著點點頭。這會兒吵嚷也沒用,不用洪荒之力說話,對方根本聽不到,何況他們對比賽也是充滿了好奇,因此都同意暫時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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