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砂第三章 連線世界之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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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位港東港橋頭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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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位港東岸的“稅卡”,或者說“收費站”,有個聽起來不太正式的正式名字。

它就叫橋頭堡。

用道民的成語形容,平日這座堡壘內外馬匹相接如同巨龍,馬車行進如同河水,整天都有數十輛馬車等在稅卡前,堆積如山的貨物在橋頭堡內外向兩岸的大都會與碼頭轉運。

而如今,馬匹被集中在要塞後方,馬車堆成街壘,火炮在夜風中不時轟鳴,露出破軍殺將的亮色兇光。

在相位港還控制在道國手中的時候,這座城門堡壘曾經有一個威風得多的名字:“太平門”,緊貼著相位港東港北岸那個不大的港區,以三條長牆和一座甕城全面封鎖登陸區域。

在相位大橋建成後,這座大門,就理所當然地改名叫“橋頭堡”(bridgehead)。聽起來彷彿放諸四海而皆準的名字,實際上,在相位港甚至整個英特雷共和國,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專指這座城堡的專有名詞。

在這座經過全面改修的堡壘裡面,存放著驅動整條相位大橋的充能裝置,當世最偉大的魔法裝置,有整整九十個隸屬於共和國議會、自由軍和相位港特許公司的法師為它每天充能,並備有堆積如山的、足夠兩個月使用的充能魔法石。設計要塞的建築師將原本太平門的整個臨港甕城都改建成了放置充能機關的要塞,進而又在外圍建立了低矮的新式稜堡作為外圍防線。

也正是因為這座城堡的存在,東港才沒有像西港那樣迅速被亡靈大軍滲透、突破。

原本在北岸船塢和港區駐紮的道國“民兵”隊伍且戰且退,一部分人據城牆而守,另外一部分人則退入了封鎖相位大橋的橋頭堡內。在堡內守備的自由軍軍官將一部分較不重要的防區交給了道民重要的火炮和魔導兵器都是技術兵種,交給作戰條令不同的道民也沒有意義。

這裡的戰鬥遠遠沒有西港慘烈。東港的登陸區域並不多,守軍的集中程度卻三、四倍於西港。張時翼留在這裡的人手不多,但他們僱傭的造船工和碼頭工著實不少,這些船工吃苦耐勞聽指揮,在道國公使館那些老行伍的指揮下用起火槍也有模有樣。而耐門索萊頓留在這邊的部隊更是“諸海”師中最精銳的一個團,都是從相位港本地居民和大陸難民中招募的,清白誠實的公民軍隊,還擁有一個相當不錯的中層軍官團,很多人都是曾和他在倫尼並肩作戰的老兵。

更重要的是,為了解決前些日子第七艦隊帶來的“麻煩”,這兩支隊伍已經私下溝通、合作過幾次了。第七艦隊將整條流金航路上的年輕金髮女子連買帶拐搜刮一空,這些姑娘就被耐門安置在相位港東港,道國公使館和東港駐軍都攤到了很大一份。道國公使館的幾名主管不敢讓這些姑娘和船工混在一起,就乾脆將她們帶到諸海師來訓練,一來二去兩邊的人就都熟悉了。

現在,指揮這支龐大聯軍的,正是外號“狂犬”的施洛普克裡夫上校,他已經內定要升任第十四“諸海”自由師的指揮官,原本正在東岸訓練他未來的部下。在亡靈艦隊衝入海峽之時,他第一時間來到橋頭堡,控制了這連通東西港、威壓海陸的要點上。

雖然手頭直接指揮的兵力沒有編制應有的那麼多,但一個自由師、一個國民警衛師外加相位大橋警備隊,克裡夫手頭能命令的施法者合計仍然超過三百這讓他手頭的兵力顯得極其富裕。西港的耐門在混亂中只能抓起幾百散兵,東港的克裡夫甚至有餘力派出兩個團、超過兩千兵力在東港各地巡邏。巡邏隊鎮壓趁機作亂的奸細和地頭蛇,同時消滅一些沒有形體的零散亡靈。在一千多年的積累中,大荒原的亡靈帝國積攢了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不死生物,戰術比自由軍或帝國軍都要靈活很多。

然而,這些來自遙遠古代的戰法,作為偷襲或許很厲害,但在做好戰備的自由軍面前著實不算什麼。

一支“現代軍隊”如果從安妮塞菲爾生活的時代來看,也許應該稱作“近代軍隊”是根據條例和訓練來行動的。

一百人的正規軍連隊,攜帶有可以獨立作戰的各種資源,從連長、指揮副長、攻堅軍士長、隨軍法師、隨軍牧師一應俱全,彷彿一整套加大化的冒險者隊伍。在冒險者工會裡重金出售的“怪物圖鑑”,在正規軍手中便被稱作“作戰條令”。和那些流行的騎士、冒險者小說裡的故事不同,如果連草寇般的冒險者都能對付這些古代亡靈,遵循條例按照訓練行動的正規軍沒有道理不能。

“一、二、三,投!”

“火槍隊壓制!”

“偶數炮位,灼燒彈!”

整條防線新兵老兵混成配置,各類彈藥充足,防線外圍的閃光此起彼伏,有節奏地抵抗著亡靈軍的每一次攻勢。不管對面是投入一個連、兩個連還是一個營的亡靈,撞在這條防線上的結果並無區別。亡靈艦隊所能做的事情,只是一次又一次向海灘上投入更多的預備隊,逡巡在防御者們的火線外面:在遙遠的、沒有任何光芒照耀的海港盡頭,用望遠鏡都看不清在那裡有多少敵人。

但一身戎裝的克裡夫上校完全不怕它們。他帶著輕鬆的表情,呆在主堡壘高處的指揮部內,透過望遠鏡眺望著亡靈軍一次又一次的攻勢在要塞牆下如冰雪般消融。他甚至還有時間同身邊代表道國公使的女主管談笑。

“這種戰鬥,到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啊?完全只是送死而已吧。不,死人怎麼能再送死一次呢?你們是怎麼稱呼這種事情的呢,‘超度’?”

狄美衣,懷翠行的大管家,張時翼嗣師在這裡的代言人微微嘆了口氣。這位身材嬌小,留著栗色短髮的混血少女,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概要小一些,卻有一對鉤人的眸子。她今天穿著道民風格的一身短打,打扮走得是精悍迅靈的俠女路子,倒也和這戰場算是合襯。

“真抱歉,我是個粗人,沒有什麼文化,該怎麼說我也不太明白。但如果要我從生意的角度說,大概是骷髏和殭屍不用錢吧。骷髏和殭屍不用錢,我們的火炮、魔石要錢,那這生意當然做得。”

她的發言緊緊扣住生意,彷彿時時刻刻在提醒別人,她是一家巨大商行的主管。盜賊流浪者出身的混血兒對身分極為敏感。

可在克裡夫上校聽來,這似乎就是在提醒他:面前的女子可是代表道國嗣師張時翼利益的人。“狂犬”笑了笑,換了種說法。

“骷髏和殭屍要越過汪洋,運到這裡來就不是免費的了。這就好像淡水一錢不值,可把水運到缺水的海船上,可能貴比白銀。與其拿在來在這裡白費,還不如賭在西港,那邊主港好登陸很多,人口也多。如果我是亡靈的指揮官,就會選擇集中兵力進攻西港,那邊是更賺錢的買賣……”

“賺錢?難道亡靈還要去搶劫嗎?他們搶了黃金,是要回本國花嗎?亡靈也用金錢嗎?”

說到一半,狄美衣突然發現自己說了蠢話。她雖然學了不少魔法,但說到這些基礎知識,絕對沒法和出身世家或科班的正規法師相比。白睿思大姐教她們魔法都是用最速成、最“填鴨”的教法,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學來的這種手段。

她重新修正道:“你的意思是,他們可以靠在西港殺人來補充自己的數量,就好像做生意賺錢一樣。”

“正是如此。雙城有超過五十萬人口,足以組織起一支前所未有的亡靈大軍。十萬,或者二十萬。而在這邊戰鬥的話……只要我們還在這裡,他們絕不可能進入東港,只能越打越少,只是純粹白白浪費自己的本錢罷了。”

“也許他們是有其他的目的,比如把我們拖在這裡?”

狄美衣適時地捧了一句。她留意到,周圍那些師部參謀軍官大多也打著哈欠提不起勁:面前這場戰鬥,甚至都不太需要指揮官的幫助。幾個炮壘和防衛部隊穩健地殲滅著敵人,預備隊也還很充足。

“說的也是,只有戲劇裡才有那種漫山遍野不要命的亡靈。如果對面指揮官並不愚蠢,我們就要想想他們這是要達到什麼目的……”

克裡夫沉思起來。在普州會戰時,他就已經證明過他是一名有勇有謀的將領,莽將只是他平時的外表而已。否則,自由軍不會放心將一整個師交給他。

“比如說,把我們的兵力牽制在這裡?也許他們進攻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們增援西港。但他們有足夠的兵力嗎?”

他的左手在右臂鎧的幾根刀刃上來回點著數目。

“就算一條船有五百亡靈,就算這港裡有三百敵艦,也不過有一萬五千亡靈。按照一個團一千兩百人計算,他們也不過有……不過有……”

見克裡夫卡殼了,狄美衣適時接上一句:“十二個團。”

“對,十二個團。等等,十二個團?十二個團……”

克裡夫“啐”了一口,說了句髒話,“這比我想象的多了一點。我還覺得我應該可以擠出兩個團去增援西港呢,那就先擠一個好了。”

突然,傳來帶著驚慌的叫聲,一名風水修道士衝到了克裡夫這主將面前。

“主將大人!預言羅盤突然碎了,是大兇!”

還沒等克裡夫發話,參謀團裡就有人忍不住了。一名會用預言魔法的隨軍牧師上尉斜眼看著衝進來的道民,嗤笑道:“大凶?這戰況這麼順利,哪裡來的大兇?危言聳聽!你們道民就是太依賴於這種持續性的占卜,搞什麼望氣、觀風,嚴重降低了預言魔法的準確性,讓我來取個神諭……”

他握住胸前的聖徽,默唸禱文,臉色隨即變了。

“啊。真的是危險警告。怎麼會呢?按理說戰場上不會有這麼明確的提示,我們在倫尼、在普州,神諭都是黯淡不清的……”

克裡夫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自由軍軍官來說,預言魔法並不算常用,帝國軍和道國軍用得會更多一些。實際上,它是用來揭示戰場上“現在”的局勢的。用太平道的說法,就是戰場上多“血光之氣”和“殺伐之氣”,會嚴重影響預言魔法的準確度。

只有一種情況會有非常明確的預言魔法提示:就是對面存在極其強大、對施術者來說完全不可戰勝的目標。所以克裡夫知道,在普州會戰時,耐門和張時翼曾經嚴令禁止一切預言魔法的使用,以防動搖軍心。

可這東港戰線前,哪來的什麼“不可戰勝的目標”?

克裡夫看了看陸地方向,搖了搖頭。正面的敵軍正在列陣,只有一些亡靈之友指揮,甚至連個吸血鬼、死亡騎士都看不到就算有巫妖之類的大人物,克裡夫也不相信一兩個高階亡靈就能勝過自己手裡的三百施法者。

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橋。在那裡,他看到了幾片意料之外的黑暗阻斷了大橋橋面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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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那是什麼……是船?!威脅是說這邊嗎?”

克裡夫無心再和狄美衣談笑,快步走到指向大橋方向的觀察窗邊。

“敵人可能會讓小股精銳部隊透過大橋入侵,再把稅卡那邊的街壘加固一下!大路上沒有永備要塞,儘量用反亡靈的神聖魔法構築壁壘!”

出身自國民警衛師這種介於民兵和傭兵之間的作戰單位,讓“狂犬”的命令顯得直接而精悍。如果是去世的前任高霍少將那種老將,或許會選擇等待參謀給他制定方案;但克裡夫不會這麼選擇。即便是可能錯誤的命令,他也會選擇先執行了再說。

接下來,他和東港守備部隊的所有人,就看到了那場令人瞠目結舌、彷彿大馬戲團一般的突破表演。

巨大的亡靈戰艦化作了木漿,無數的灰色紙鳶飛翔於天際。在適當的魔法支援下,騎兵也能戰勝海軍。不退的亡靈艦隊,竟然有一條船丟下職責逃跑了!

那支突擊的騎兵透過魔法傳來了敵我識別資訊,讓指揮部裡的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自由海軍第七艦隊少帥衛布武海將,遠南教區司教西蒙印格萊執主教,相位港督軍使耐門索萊頓少校等,已經擊潰了敵方的阻擊部隊,即將到達橋頭堡。要放行嗎?”

“當然放行!要是亡靈能偽造我們的人到這種程度,這仗輸了也不冤!”

下完命令,克裡夫上校咕噥著,走回指揮部裡自己的座位上。

“我還沒湊出兩個團增援西港,他們倒是先過來了。我這裡並不需要增援啊……”

不知為何,指揮部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非常古怪。所有的人,無論是自由軍還是道民軍的,都不約而空盯著他桌上那面碎掉的風水羅盤。

那個使用風水術的修道士先開了口:“主將大人,這麼不好的預兆的話,或許應該更謹慎一點,長官?要不要讓警備隊攔一下?畢竟,我們這裡沒有任何需要增援的理由啊。”

之前那個使用神諭的隨軍牧師也忍不住道:“或許我們應該想成,不光是我們讀到了這個預言,他們也讀到了。那邊的神術使用者比我們這裡更高階,或許拿到了更精確的神諭也說不定……”

近代參謀部的優點之一:能夠非常快地進入正題。

然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近代官僚組織的缺點之一:沒有人願意說真話。

“就是說,這個預言中的威脅是大到要他們,越過整個艦隊激戰中的相位港,來增援我們,是這麼回事嗎?”

狄美衣發揮自己身為女性的優勢,把真話說了出來。盜賊出身的女法師雖然不懂多少知識,但很聰明和擅長生存。

“斷指狂犬”用右手剩下的兩根手指彈著自己的臂鎧,猛地站起身來。

“跟我去迎接督軍使一行,我們到前線去!不能呆坐在這裡了,到底是什麼威脅,起碼我們也要親眼看到吧!”

克裡夫大步流星走出門去,整個指揮部立刻忙亂起來,一部分人留守,一部分人則抓著各種卷宗和魔法器跟在他的身後。狄美衣和道國公使館的幾個人交換了幾個眼神,也跟著跑出了門。

加固後的指揮部建築在整個堡壘的較高處,橋頭堡的側面,大概有四、五層樓高。從樓梯走下去,就能到達騎兵中隊的駐地。克裡夫他們望向橋頭,能看到衛布武、耐門等一行人剛剛透過了街壘,正在向騎兵駐地裡的馬廄趕來。

“狂犬”向他們揮了揮手,隨意地敬了個軍禮,跟在他身後的參謀們也跟著向城牆下敬了軍禮。克裡夫並沒有停步,而是走向樓梯,準備進入堡壘的內部。必須透過這些受到城牆掩護的樓梯,才能進入前線接近海灘的六組矮稜堡。這六組矮稜堡裡安放著過半的火炮和魔法兵器,外部的護牆光滑且附魔,如今它們所有的防御能力全開,用亡靈的汙血澆灌著海港的礫石。

出乎他意料的是,下面的馬隊竟然全都停了下來,向他注目回禮。年輕的督軍使也就算了,克裡夫可想不到第七艦隊的少帥為何會回以注目禮

不,不是行禮。雖然在這裡看不到,但那想必是驚愕的眼神。

“斷指狂犬”猛地轉過頭來,在身邊男人的驚呼和女子的尖叫聲中,看向自己指揮部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條船。

一條船底吸滿了藤壺、養護不善、看起來上了年份的帆船。由於是亡靈艦隊的船,它的造型、船底彷彿都透出了死氣。

那條船在空中正在下墜,就朝著他指揮部的正上方垂直下墜。

這個過程理應很快:船的高度並不算高,下墜速度雖然有些魔法保護,但也還是很快。

可在所有人的心中,那確是好長的一段時間。

繼用船擋橋之後,他們又看到了亡靈軍最新的戰術創舉:用船攻城。

*********

在那條船出現之前,耐門和衛布武正在閒聊。經過了短暫的並肩作戰後,兩人間都有了那麼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所以,為什麼是造紙術?”

“那就是家父的道術。結合正一和太平兩道精華,藉以縱橫七海的道術。”

“兩道的精華,就是造紙術了?”

“你們可能很難理解吧,紙對我們文明的作用。在我們的道法體系中,它的力量遠比你們想象的更大……”

在安全的自家堡壘裡,人們總算可以放鬆下來,不復之前的緊張。比起西港末日一般的戰況,這裡的局面要平穩很多,一切都彷彿照著條例再執行。

越過了丟棄在路邊的過載馬車群后,這支精銳小隊的人們找到了馬廄。那裡有數百匹上好的軍馬和挽馬,它們嗅到亡靈的氣息,發出驚慌的叫聲。騎兵中隊的士兵們在管理這些騷動的畜牲,在他們背後就是“橋頭堡”或者說橋頭堡堡壘群的主堡。為了防止海盜來襲、水手暴動,每個沿海的城市都會考慮建設這樣的堡壘。

在堡壘背面的樓梯上,一群軍官正在下來,看起來正要來迎接他們

就在這時,那條船出現了。

那條船出現得毫無預兆,位置也完全不合理:它出現在主要塞的頂上。

耐門索萊頓在橋頭堡裡,和周圍所有人一起望著那條空中的船,一時愣住了。就連縱橫七海、見多識廣的衛布武也愣住了。

一條海船,在一個要塞的天空上,突然出現,這本身已經是奇幻般的場景。

而且那條船看起來還很眼熟。已經有海兵隊的人失聲叫了出來:“那不就是臨陣脫逃的那條敵艦嗎?!”

耐門承認,自己實在分辨不出這些帆船的區別。但既然衛氏海兵隊的人這麼說,那應該沒錯。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不只是意味著一條船的突襲

它意味著,對面有個能夠直接傳送一條船過來進行進攻的頂級施法者。一個可以為了懲罰臨陣脫逃的手下將它們丟到敵陣正中,冷酷無情的對手。

“防禦!”

耐門、衛布武和臺階頂部的克裡夫同時大喊道。

那條船在空中大概是懸浮了一陣到底多久,沒人搞得清楚,但它確實應該是懸浮了一陣。

因為它並沒有從空中墜下,直接摔的粉碎,而是頓了一下,才“輕柔”地砸在城牆上,船體“僅僅”斷作三節,其中必有某些魔法生效保護。這三節船體隔斷了整個城牆頂部,船底、側面遍佈裂縫,各種各樣的碎木頭像雨點一般落下,將原本整潔的要塞內部變得同外部的戰場一般混亂。

緊接著,不少骷髏的“碎末”和殭屍的“腐血”從船倉裡撒了出來,但更多的亡靈生物還是從船艙的裂縫中殺了出來。亡靈之友們臉上帶著恐懼,跟在它們的後面:不管是誰,臨陣脫逃然後被丟到敵陣中央後大概都會有這種表情。

“戰鬥!我們沒有退路了!”

對面的死靈法師和黑暗騎士們擺出了這樣決死突擊的架勢,衝進了主堡的自由軍之中。一旦沒有了工事,雙方的交換比就沒那麼好看了。

敵人數量不多,但即便如此,這一“摔”仍然將要塞城牆上的那一連守備隊震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至少有七八個人被直接砸中,剩下的人雖然閃開,但也有不少人被從船裡射出的魔法擊倒。

被船體割斷成兩半的自由軍只能各自為戰,還失去了地利和火力優勢,作戰效率自然降低了很多;本應被防禦工事大量消耗的亡靈炮灰進入到了他們最擅長的距離,殺傷力提高了一倍都不止。更有五六十個亡靈嗅到了機會,在人類指揮官的命令下沿著臺階就向下跳去,想要直接衝進要塞內部製造混亂。

“紙鳶起飛!”

“全體下馬,登城!”

見守軍陷入苦戰,衛布武縱馬向前,手一揚,將在橋上製造的、尚未用完的紙鳶全部放出,自己則以飛快的速度衝向樓梯。耐門率領其他人下馬,小步快跑衝進馬廄區,同一些已經到達地面的亡靈交起手來。

“督軍使!像你們處理掉橋上那些船一樣,處理掉城牆頂端那條!”

“斷指狂犬”克裡夫上校的喊聲從臺階上傳來,他正揮舞著臂鎧,和指揮部衛隊一起守衛著要塞二樓內側通向幾個前突稜堡的通道口。

“那要交給衛少帥!你們這裡交給我們!”

衛布武點了點頭:“情況瞭解了。”

相對於守軍的力量,這一條船上的幾百亡靈,確實不值一提。衛布武殺出一條血路,躍到城牆頂端,同那裡的守軍會合,用“造紙術”將那條戰艦的大部分打成紙漿;耐門則同克裡夫會合,堵住了那些試圖進入堡壘內部的敵人。雙方寒暄過後,重新登上被收復的城牆。

克裡夫原本的指揮部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同樣被進攻的亡靈復興軍掃了一遍,留守的幾個參謀盡數犧牲。沒有人想再用這個指揮部了,他們乾脆在就在城牆上看起了戰況當然,為了防止對面再投一條船過來,他們躲開了戰線的正面。

上千的紙鳶飛翔在城牆附近,遮掩著局面,同自由軍配合著清理那條船上的敵人。最難纏的一個敵人是個中段死靈法師,勉強能被稱作大法師的水準,是由一起來的教區主教幹掉的。

“替敵人行刑處決逃兵,這感覺真不舒服啊。”耐門一邊保養著自己的手槍,一邊透過紙鳶群的縫隙觀察前線的戰況,“更重要的是,那個行刑者,到底在哪裡?不管是高階法師還是巫妖,被窺伺的感覺更不舒服。”

克裡夫從腰包裡拿出碎成兩瓣的風水羅盤,“等等,你們不是為了追他來的嗎?這是我們的預言修士留下的凶兆,說得應該就是這個敵人。佔卜者剛才犧牲了。”

衛布武解釋道:“不是。我們是為了借用這裡的充魔裝置來的。時間緊急,我們並沒有占卜吉凶。督軍使有個神聖法器需要能量供應。”

也就是說,你們不知道什麼預言?那這大兇從何而來?我們究竟在和誰戰鬥?他到底為什麼要進攻這裡?沒有道理啊!”

聽到克裡夫這幾個問題,幾個人突然安靜下來。不光是他們,整個戰場彷彿都同時安靜了下來,廝殺聲、炮擊聲彷彿都同時消失了,只留下風聲和一些木材燃燒的“嗶啵”聲。

“這不對勁。確實不對勁。”衛布武最先反應過來,“這可能是發生了預言戰。”

“預言戰?”這還是耐門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他好奇地追問了一句。一旁的克裡夫、狄美衣以及大多數軍官也是一臉迷惑,只有幾個來自教會的主教臉上露出了“可能確實如此”的醒悟表情。

安妮的記憶庫適時地插了進來,向耐門解說道:“預言戰是由預言引發的事件的總稱,並不一定限於戰爭。大多數研究預言魔法的學者認為,預言魔法相當於在龐大的因果鏈條上打了個洞,這個行為本身就會造成所有知道這條資訊的人為之行動,造成預言實現或曲解的結果。現代經濟學上將預言魔法造成的市場波動視為‘市場預期’的主要組成部分。歷史上最有名的預言戰是東方帝國的改朝換代,每次改朝換代必定伴隨著大量的預言產生,圍繞著它們展開的戰爭也是最為劇烈的。”

而和記憶庫的解說同步,衛布武也給周圍這群沒文化的人簡單解釋了這個詞。

“在東方,我們管這個叫‘讖語’。‘讖語’就相當於你們的預言,它們通常是最有名的法師創造的,但這些預言出現本身就會造成鬥爭。比如,有三個頂尖法師同時預言到一次危機,但這次危機可能就是由他們三個去實現這條預言引發的。”

由於耐門還在聽記憶庫的解釋,克裡夫先明白了衛少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對方也是預言到了我們的行為才來到這裡的?你們要做的事情,竟有如此威脅?”

“我想是的。”衛布武的眉頭皺了起來,“這麼想來,家父的命令,或許也是透過占卜知道了什麼……”

“狂犬”猛地打斷了他:“那我們還等什麼!既然知道可能會發生預言戰,現在是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嗎!你們要用那充能裝置做什麼,趕緊去做!”

一旁的狄美衣突然開口:“各位,你們不覺得前線太安靜了嗎?”

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周圍寂靜的不同尋常。或許是因為太過專注於交流彼此的情報,他們這些老行伍,竟沒有留意到炮聲已經停了!

前線的幾個稜堡,已經全都停止了開火。而在那些稜堡的外牆上,骷髏、殭屍和亡者蜘蛛,已經開始扒著炮壘向裡面進入。如果仔細聽去,似乎還能聽到一兩聲爆炸,但隨即就歸於平靜。

克裡夫的左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了。從固若金湯到全線崩潰的跳躍實在太大,他有些不能接受。難道這些堡壘不應該先向他這個指揮官告急、他派去增援,再失守嗎?從船掉下來到現在,才多久時間!

“這不可能!我們沒有接到任何警報,他們就把我們的前線堡壘幹掉了?!他們有多少人?”

“至少兩個團。整個艦隊右翼載的不死生物,應該都在這裡了。”衛布武比他要冷靜一些,“我們必須承認,對面有至少一個真正的、頂級的施法者,他的魔力增幅足以抵消我們預先準備的所有魔法物品。可能是飽和毒雲攻擊,或者乾脆就是音波類或者詛咒類的大面積攻擊。”

耐門已經拿起了望遠鏡:“你們看敵陣後面。我沒找到中級或者高階亡靈,但那個人很奇怪。他身邊有一片空場。”

在敵陣的背後,站著一名看似普通的亡靈之友。

耐門透過望遠鏡上“偵測亡靈”的魔法視野望去,那人身上沒有一絲黑氣,彷彿象是一般平民:就連耐門、衛布武這些和亡靈剛剛交過手的人,身上都會沾染上亡靈的殘骸,在望遠鏡的視野中看起來都不會這麼暗淡。

那個人在慘敗色的亡靈死氣海洋之中,呈現出非常健康的鮮紅色活人反應,不是亡靈巫師,不是死亡騎士,不是不朽者,反倒像一個誤入這亡靈大軍之中的普通凡人。

“肯定不是巫妖。”克裡夫也拿起了望遠鏡,先做出了判斷,“但也不像敵人的指揮官,指揮官總要有下屬的中級執行者吧。會不會是祭品之類的,比如亡靈帝國的凡人合作者?”

“我想那應該不可能是什麼區區的‘亡靈之友’。”

衛布武沒有急著拿出望遠鏡,而是繼續追問道:“他在偵測亡靈中,看起來是不是像個普通的人類或者精靈法師?身上沒有亡靈的負能量波動?”

耐門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他身邊都是空的,亡靈大軍就只是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那,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敵人是什麼了。我們碰到敵酋了。”

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衛布武少帥,語氣中也不免帶上了一分敬意。

“那應該是不朽者,最頂尖的亡靈施法者,不老不死不腐不朽,亡靈皇帝的地上代行者。他們是亡靈帝國的副帝,就是聖森那邊的獨裁官……整個亡靈帝國也沒有幾個副帝啊,居然能在這裡讓我們碰上一個。”

如果邦妮塞菲爾現在在這裡的話,她一定會露出“失算”的表情。

這是她沒有預料到的另外一件事情。她得到的情報,用預言神術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驗證真偽,和衛太平他們所使用的偵測謊言道術相似:所以,她才會認為只要帶走了希德納瑟,相位港就再也沒有不朽者了。

艦隊裡只有一個不朽者,他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這是沒錯的。

皇家安全部長希德納瑟是不朽者,也是光復帝國的獨裁官、副帝,這也是沒錯的。

只是還有一個小問題:艦隊的不朽者指揮官並不是希德納瑟。

皇家安全部長並不是隨著艦隊來的;他本來就在港口裡。還有另外一名不朽者,這支艦隊的真正指揮官在。

安心離開的邦妮賽菲爾,少算了一個不朽者。

而那另外一個不朽者,就正站在東港要塞的正前方。

所有的預言交匯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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