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先生膝下無子，僅有紀芳佳一個女兒，也只有沈涼一個外孫。在我出現之前，大家都認定，沈涼將會是紀氏集團和沈佳公司未來的主人。可是，我卻出現了，以著不受待見的私生子的身份出現，這一切的認定，便在無聲無息當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和父親約定，他給予我生活富足，我用自己來牽制紀老先生。因為我的身份尷尬，他並沒有讓我直接住進沈宅，而是讓那些人知道我的存在之後，便把我送到了紐西蘭，每月定時給我匯一筆可觀的生活費。從那以後，無論我去哪兒，總有我不認識的叔叔偷藏在哪個角落拍攝下我在紐西蘭的一舉一動。他本性多疑，我知道，即便已經跟他約定好，他在心裡還是不放心我的。”

“你可能永遠無法想象，無論你走到哪裡，照相機的攝像頭就跟到哪裡的感覺，就像芒刺在背，永遠也擺脫不掉的不舒服和煩躁。”沈薄說這話時，眉頭忍不住蹙緊，仿若那些年被監視的感覺再次纏繞了上來。

宋小茶突然想起在南峪島的時候，她要跟他合影，他一句“我不喜歡照相”就絲毫不給面子拒絕了她。

是因為過去十幾年，這些討厭的記憶給了他陰影，所以才厭煩照相的嗎？

“雖然在紐西蘭長大，但是二十歲之後，我就開始不時回國，明裡暗裡幫助父親與紀老先生對抗。紀老先生認為父親是以怨報德的白眼狼，一心想要吞併沈佳，想要把一個完完整整的公司交到自己的親孫子手裡，父親卻開始對外大肆公佈我的身份，甚至揚言將來讓我繼承沈佳集團。這些年來，我替父親做了許多事，手段談不上光明，但是總算幫他把沈佳大部分的股票斂入名下，甚至還暗地裡買走了不少紀氏的股票，多多少少動搖了紀氏的根基，所以紀老先生才會視我如眼中釘。而沈涼，一心認定是我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對我的厭惡更是不言而喻。”

宋小茶微微失神，不禁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到學校當英語老師？”

“我的身份很尷尬，父親認為讓我光明正大進沈佳集團的時機還未到，就給我安排了這個身份掩人耳目。”沈薄眸光微閃，表情卻很輕淡，漫不經心得似在將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順便，讓我接近校長，留意他平日的行程。”

“校長？”宋小茶不解。

“一個公司想要經營得好站得穩，光有錢和有謀略是不夠的，還需要有當局的權力作為輔助。毫無疑問，本市第一把手的宋市長就是權勢最好的推手。可這宋市長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跟父親有所來往，跟紀老先生的關係卻也不錯，這個老狐狸態度一直模稜兩可，想要當牆頭草。你可能不知道，校長的另一個身份，還是沈佳集團的股東。他與宋市長的來往很是密切，若是瞭解了校長的行程，也就間接掌握了宋市長平日的動向。若是透過掌握其動向，手裡多了一些關於其的把柄，軟硬兼施，到時就容不得他不做決定了。”沈薄凝視著宋小茶怔愕的神情，扯了扯唇角，笑容苦澀無奈，“茶末，你現在知道了一切，是不是覺得我很骯髒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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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茶微怔，她萬萬沒有想到沈薄到學校當老師，目的根本就不在教學，其實是奔著當內奸來著......

早就想過他這人深不可測，難以捉摸，卻從未想過，在她看不到的黑暗領域，他一直在逼著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這樣子活著，很累吧？

“這個世界本就難辨黑白，我不認為你做的這些事是正直厚道的，但這是你的生存法則，我不理解，卻不能不接受。”抬眸，凝視著他微黯的眸，宋小茶揚了揚唇，“因為，沈薄，我愛你。居然無法阻擋，就只能縱容。”

沈薄眸光微滯，半晌，挑了挑唇角，笑得溫和，“茶末，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你......剛剛去見你的父親，就是為了結束這一切？”

“嗯。”沈薄頷首，眸光閃亮，“本以為真到了捨棄的時候，心裡會捨不得。可沒想到真正放下之後，卻是松了一口氣。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為了救你，到底給了紀老先生什麼嗎？我答應他，從此遠離沈佳和紀氏，遠離沈家一家人，還有，把我手上所持的紀氏和沈佳股票全部轉到沈涼的名下，而他應允放了你，並保證你以後都不會再受到傷害。”

唇角挑起，將手裡剝好的蝦放到她的盤裡，他低低一嘆，瞅著她的眸光突然變得哀轉可憐，“茶末，以後我就是一個窮小子了，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宋小茶盯著他，鼻子有些酸，聲音乾澀沙啞，“沈薄，你不是一向都很聰明的嗎？這次怎麼變得這麼傻了......”

“聰明了那麼久，難得傻一回，不是很好嗎？”沈薄笑。

“沈薄......你以後，會後悔嗎？”會後悔，為了她而放棄了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嗎？

“你說呢？”

他的眸光堅定不移，宋小茶心微微一滯，緊接著釋然，不由咧嘴呵呵笑了。可想到什麼，眉頭頓時又糾結成一團，“但是，你的父親，肯就這樣放過你這課搖錢樹嗎？”

“我已經跟父親說好，以後都不會再見他，也不會繼承沈佳集團。我們關係的建立本就是因為交易，現在交易談不下去了，自然而然要一拍兩散。”

他說得漫不經心，宋小茶凝視著他的臉，心裡卻說不出的酸楚。

他與他的父親之間的關係，真的就僅此而已嗎？因為沒有辦法繼續合作，父子關系也就要因此而瓦解了嗎？

那麼，維繫在他們之間的血緣，又算什麼？

沈薄沒有錯，他最大的悲哀，是不能夠選擇自己的出身。

宋小茶強行壓抑下眸底要湧起來的液體，勾了勾唇，對著對面的男人笑道：“沈薄，以後若真的一窮二白，就算是乞討，我也不會讓你捱餓的！”

沈薄微微一怔，爾後勾唇，莞爾：“小傻瓜，我還不至於淪落到那個悲慘的地步。這些年來，我自己工作，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存摺，夠我們二人揮霍上幾年的！”

宋小茶也笑，彎起的眼睛溢滿了幸福的嚮往。

他說一切結束了，本以為這些天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陰影便將會隨之散盡，迎接他們的，將是溫暖的陽光和溫柔的微風，平淡的幸福將會隨之而至。

可她卻不曾想過，命運的齒輪才剛剛轉動，而噩夢，才剛剛開始。

她即將迎來的，不是幸福美滿，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