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異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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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種顏色交匯在一處,六件神器讓乾草叉的夥伴們再度重逢,“我知道大家一定能做到的。”約納微笑著張開雙臂,身上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嗷啊啊啊啊到底要到哪兒去啊貨物朋友?……漢娜?漢娜你快過來!”丹尼·斯圖爾特趴在月白色的光柱上悽慘嚎叫,一邊不忘衝妹妹使勁揮手。漢娜昂然站在藍色魔毯上,眼睛根本沒有看哥哥一眼,因為一旦轉動眼珠,那積蓄在眼眶裡的淚水就會奪眶而出。她不知道本該死去的丹尼為何會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這裡,那並不重要,只要能再看到哥哥狼狽的樣子,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呢?

“這不是夢。”並肩站在占星術士身邊,玫瑰騎士感嘆地說道,“這一切是真實的,神器的力量正在改變這個世界。我們能感覺到飛行的軌跡正在改變,我們的方向……是西方。”

“什麼都瞞不過你呢,埃利。”約納嘆息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正在向神佑海洋的方向前進,傳說中那沒有形象、不可觀察的第七件神器應該就是那個地方,——這有多滑稽?無數人在瘋狂尋覓的東西,其實早就被主神所收回了,畢竟那是死神烏芒遺留在世間的一根毒刺啊。”

騎士點點頭:“是的,約納閣下,若從空中俯瞰東方大陸的六座高塔位置分佈,能發現那是一個未完成的銳角三角形,連線通天塔的線條遙遙指向神佑海洋的中央,那傳說中主神所居住的禁地。雖然創世主在同一時刻創造了整個大陸,可我們認為東方大陸是四片大陸中最牢固的一個,只有東方能承受神器解放給大陸板塊帶來的衝擊;六座高塔其實是六件諸神刻印的祭壇呢。”

說話間,六道光芒開始傾斜向西飛逝,以驚人的速度掠過東方大陸,萬里山河在白雲間閃現,幾次呼吸的時間,大地已至盡頭,腳下展現無邊無際的深藍色海洋,這就是位於整個世界中心的神佑海洋,那被無數魔獸所守護的絕對禁區。“呃哇!”不遠處的小螞蚱忽然驚呼出聲,前方天空出現黑壓壓的一大片飛行魔獸,每一隻都有著巨龍般的身材,振翅之聲如雷鳴滾滾,空氣中充斥著濃密的雷系魔法元素,看來這種生物是天然的雷電使用者。

許多脾氣暴躁的魔獸口中已經蓄滿滋滋作響的雷球,可隨著六道光芒接近,強大的威壓引發了魔獸骨子裡的天然恐懼,“呼啦啦啦……”飛行魔獸四散逃走,光芒如流星掠過天際,海面上分開兩道波浪,無數水生魔獸被浪花拋向天空,接著被神器的銳光撞成碎末。

“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呢。”埃利奧特道。

“是啊,但看來我們已經到達了。”約納回應道。

六道光柱轉瞬間到達神佑海洋的中心,再次垂直向上爬升,夥伴們被無形的護罩保護起來,只感覺有柔和的風掠過耳畔,絲毫感覺不到速度、高度和溫度帶來的壓力。大陸變得越來越遠,天空卻沒有變得接近,此時太陽開始沉向天邊,暗紅色的天空中亮起亙古不變的星辰,隨著高度不斷攀升,四周迅速暗了下去,夥伴們很快就看不清彼此的臉龐,只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被星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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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直向上,可以離開這個世界嗎?”漢娜·斯圖爾特自言自語道,“世界的上面,到底會有什麼呢?我們能碰到那些星星嗎?”

“當然能啦漢娜!星星掛在十八萬八千哩的空中,紅色的星星摘下來回家泡水喝可以治尿頻尿急的老毛病,藍色的不能碰,因為和砒霜一樣有劇毒,這可是無盡沙海的常識啊!”丹尼立刻大聲回答道,“你小時候沒聽水手們講故事嗎?真是的!”

在彷彿短暫,卻顯得無比漫長的時間之後,六道光輝卻突然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咚!”巨響聲中,六色光華像煙火般在夜空綻放,夥伴們眼前一花,緊接著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透明的平臺上面,腳下是漆黑的夜色,四周有神器的六色輝光糾纏閃耀。

“……走到頭了?然後呢?”錫比疑惑地四處瞅瞅。

約納毫不猶豫地邁步前進。他走向透明平臺的中央,伸出手去,觸碰到了那看不到的神器。此時六件諸神刻印已經迴歸他身上,在神器的強烈共鳴聲中,他知道第七件神器死神烏芒的刻印“烏芒黑芒”就在前方。

他碰到了什麼東西,手感冰涼;用手握住向上一提,感覺將拎起了一件體積龐大卻重量輕盈的物體。在這一瞬間,烏芒黑芒在六件神器的感召下解除了不可見的封印,“刷刷……”如涼風拂體,約納感到一種毫無溫度的物質將自己的身體籠罩,低下頭去看,發現自己身上毫無異樣,旁邊的夥伴們卻齊聲驚呼,因為少年的身後,憑空生出了一對灰色的翅膀。

就像身體的一部分,約納感覺到了那翅膀的存在,他輕輕振翅,灰色的羽翼掠過夜空,星辰立刻黯淡下去,因為夜色已被諸神之刻印收割。灰色是最終的顏色,當一萬種顏色混合起來,只能得到包容一切的灰。作為七位主神中最神秘的一位,死神烏芒是世上一切存在的終結者,他不僅控制著所有造物的生老病死,也是時空和物質的最終主宰。

“啊啊……約納哥哥!”這時小螞蚱忽然大叫起來,“杜蘭奶奶說過,這個時候就可以完成儀式了!”

“我知道了。”約納點點頭。杜蘭夫人保護了埃利奧特與丹尼·斯圖爾特的生命,是因為他們兩人並未在真實的世界中死去;而此刻要換回逝者的靈魂,唯有動用烏芒黑芒的力量。

少年揮動翅膀。他手中的法杖席拉菲娜、頭上的銀盔薩迪薩特、身上的裙甲盧塔琉斯、腰間的緞帶艾丁蒙特、胸前的項鍊俱利伽羅、臂上的盾牌奧利宗伽同時散發出光芒,光輝被翅膀吸取,轉化為死寂的灰。“滋滋……”隨著灰色的陣風吹起,一團渾濁的灰色物質出現在眾人面前,裡面無數灰色線條旋轉不停,那是通往虛無終極世界的入口。約納轉過頭,與錫比那怔怔的綠眼睛相對,又轉向另一個方向,接觸到耶空無比灼熱的視線。“儘管這一切都是徒勞。”少年輕輕地嘆息,“可我們已經等待太久了,不是嗎?”

“室長大人。”

粗壯的右腿從灰色漩渦中邁出,咚地踩在透明平臺上,讓整個天空的光芒都動盪起來。緊接著是同樣粗碩的左腿、一雙大得驚人的手掌、肌肉如花崗岩般堅實的手臂、寬闊厚實的身軀和一顆頭髮剃得光光、戴著民族小花帽的頭顱。這體型雄壯的人走出漩渦,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身軀一下子遮蓋了天空中一半的星辰,他緩緩轉動頭顱,用威嚴的目光掃視四周,然後張開嘴巴,用雄渾的聲音道:“……約納大人……約納大人!約納大人您沒事啊!扎維人沒有傷到您吧!俺明明記得把大夥都使勁扔了出去,難道還是沒有離開黃金鐵錘軍團的包圍圈嗎?……哎呀呀呀俺真是不中用啊,這下子不是連累大家了嗎?埃利,小螞蚱,你們看來也沒事,趕緊跑啊,要是晚了的話那個騎著大怪獸的老騎士就追來了,俺就算豁出命去也打不過他啊……”

一道綠光如閃電般射進他的懷中,儘管像撞上一堵牆壁般絲毫沒有撼動身體,但畢竟阻住了室長大人那焦急的嘮叨。小螞蚱雙手摟著託巴的手臂(因為實在是沒辦法環抱他粗壯的腰),把腦袋埋在他的灰外套裡面,不說話,也不動彈,就那樣久久地、久久地埋著頭,如同回到母親溫暖羽翼之下的雛鳥。“小螞蚱?你咋啦?”託巴有點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伸出大手撫摸錫比小麥色的頭髮,“你是不是受傷啦?那兒疼快給俺看看啊?哎呀哎呀,沒時間啦,埃利你快勸勸她……龍姬在哪兒?那兩位不認識的老爺太太是誰?是櫻桃渡的傭兵嗎?”

玫瑰騎士策馬走近託巴身邊,抽劍行了一個深深的平劍禮,然後露出微笑:“不用擔心,室長大人,我們現在是安全的。無論你知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暌違太久了,就讓小螞蚱撒嬌一下吧,她受了許多苦呢。”

室長大人滿頭霧水地轉頭問:“約納大人,這、這到底是咋回事啊?這個地方也不是奇蹟草原……哇啊!腳底下為啥什麼東西都沒有啊,這樣不會掉下去嗎?”

占星術士捂住胸口,因為心臟正在砰砰直跳,將一種溫度很高的液體擠向他的眼角,“託巴!你還記得當初向我說過什麼話嗎?”少年說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扈從騎士了,你將擁有我的姓氏、紋章、歷史和榮耀,我們的命運永遠系在一起,直到死亡使我們再次分別……我們是永遠的夥伴了,託巴!”

巴澤拉爾農民愣住了。他的表情是如此僵硬,足足半分鐘沒有任何動作,就連眉毛稍都沒有動彈一下。“……約、約納大人,你是說真的……”忽然轟隆一聲,託巴單膝跪倒在地,笨拙地唸誦著早已背熟的騎士宣言:“大、大人,俺,巴澤拉爾蘑菇農莊的託巴,宣誓對您永遠追、追隨,無論勝利或是失敗,到達大陸的哪一個角落……”

在這個時刻,沒人注意到灰色漩渦中浮現出另一條身影。有著長長紅發、如天狼星般明亮而冷漠的眼睛、薄如刀鋒的嘴唇和修長的脖頸,一名光裸著身子的女人走出漩渦,站立在耶空面前。梵天使用七位半神的身體隨便縫製成新的魔神將軍,但此刻重新迴歸世間的,是屬於薩茹阿斯瓦提的身體和靈魂。

耶空如竹竿一樣戳在那裡,灰眼睛盯著對面的女人,舉起手,又放下,想開口說話,又發不出聲音。“我知道。”薩茹率先開口了,她的聲音一如多年前摩羅太子陵前出現時那樣清脆,有著冷酷的決絕,“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因為我一直在你身邊。”

持劍伽藍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很傻的笑容。他渾身硬邦邦地舉起手臂,將名刀佛牙遞向對方。薩茹搖了搖頭:“我不再需要它了,因為我面前已沒有敵人。”

“嗆啷!”不理會名刀那劇烈的顫抖與**,耶空將刀隨手丟在地上,“薩茹……”他終於張開嘴叫出隔世戀人的名字,這名字顯得太過熟悉,以至於變得陌生,“薩茹。”他又叫了第二次,確認自己吐出的字眼是正確的,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從未見過薩茹阿斯瓦提原本身體的模樣,眼前的女性胴體是如此完美,每一條驚心動魄的弧線都能將他的眼睛刺傷。“薩茹!”他忽然猛地脫下身上破破爛爛的鐵鏽色外套,披在女人的肩頭,手指觸到薩茹肩頭的肌膚,那滑膩的觸感令耶空渾身一震,他連連退後三步,神情驚慌,可隨即又覺得這樣顯得太冷漠,艱難地拖著步子,回到薩茹面前。

“你不夠強。”薩茹阿斯瓦提說道,“可我知道,你會成為強過我的男人。現在還不到相聚的時刻,你聽見了嗎?出發的號角已經吹響。”

耶空迷茫地望向別處,忽然覺得眉心一熱,發現薩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雙眉之間印下鮮紅的手紋。“這是吠陀的習俗。留守家中的妻子用這種方法給即將出征的丈夫以祝福,不管你走得多遠,我都能透過血印感覺到你,而若你死去,我也會隨之失去生命。”薩茹說。

在這一刻,她並非殺人無數的魔神將軍,他也不是流浪天下的寂寞遊俠。她冷漠的眼神中有星彩泛起,而他完全忘記了應該怎樣扮演自己,只嫌自己總是要眨眼睛,阻住自己凝望女人的目光。

就在這時,約納說:“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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