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醉還須花下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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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淵,接旨!”一個尖細的聲音憑空響起,打斷了雲淵的沉思。他剛接受完文廟洗禮,匆匆告別笑得有些誇張滲人的縣令,回到了風月樓。

聖旨宣讀時,他還在聽著雲衣撫琴,暗自思量天下大勢與各家學說。

“聖旨?”雲衣反射性地看向自家弟弟。文位在身之人,可不用下跪接旨。

“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一副明黃的聖旨緩緩在屋內懸空舒展開來,皇帝穩重硬氣的字型浮現在雲淵的眼前。

“大梁雲淵,年十六,鐘鳴九響,舉世皆聞,有經天緯地之才。茲特授爾子爵之位,十代相襲,賜封地大梁,官同正四品。願爾文傳天下,振吾國威……欽此。”

後面是一些套話,雲淵左耳進右耳出,這裡不一一贅述。

這個世界晉之前和地球的歷史還是高度相合的。魏文帝黃初年間,定爵製為九等:王、公、侯、伯、子、男、縣侯、鄉侯、關內侯。按理說王爵至男爵都有國號和封地,但這封地是有的,國號就別想了。本就是七國鼎立的局勢,怎麼可能讓別人插足?

也很少有子爵得到這樣的封地的。世界雖比原先的地球還要廣闊,子爵能得到的基本是還未開發的山野之處。那些得寵的值得信任的王爵勉強能得到一州之地。

皇帝對土地就和護崽子一樣,十分在乎。或者說,對自己的崽子都沒這麼在乎。畢竟七國之間紛爭不斷,誰也不想內外皆敵。

雲淵能有這待遇,多半是因為秦國的鎮國半聖呂不群。想到他說會將獎勵找個合適的由頭給他,雲淵心中瞭然。

大梁現今是他的封地,不代表他能當土皇帝。他只能得到大梁這個縣城的稅收,官員啊什麼的一概動不了。總的說來就是給他一個固定的收入,還有一個好聽的名頭,便於他躋身世族,獲得名望。同樣的,他無須管理封地,毫無義務。

這就是文人想得到爵位的原因。

“子爵?”雲衣早已停下了撫琴,突然之間不知所措起來。雲淵有了文位,武力上沒人能明目張膽欺負他了;而今雲淵又有了爵位,意味著他躋身貴族,暗中也沒人來惹他了。

而他們的那些對頭,再也不回來糾纏自己。她雲衣,自由了?!弟弟昔日說的話,成了真?

雲衣緊閉雙眼,淚水不知不覺湧出,混著脂粉香氣,無聲流落。她相信弟弟,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以前的擔心憂慮,彷彿一瞬間煙消雲散。

“阿姐,今日我便離開大梁,為我添置些衣物可好?”雲淵背過了身,裝作沒看見阿姐的狼狽。阿姐一直以母親的身份在照顧他,自是不想在他面前丟了形象的。

“今日便走?”雲衣用錦帕拭去淚水,勉強穩住了聲音說道。

“嗯。”今日過後,大梁不少人會來拜訪他,他沒功夫去虛與委蛇,他也不想和那群沒什麼善意的秀才一起出發。當然,他不會承認真正的原因是,他最厭惡離別。

別人盼望臨行時有友人相送,說些祝福想念的話語,可雲淵受不了這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那樣的拖曳,更惹得人心煩。

上輩子孤單一人,沒人這麼做,這輩子他也不想有人這麼做。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墨天工和夜孤城的身影,嗤笑一聲,轉頭就忘。

雲淵的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在阿姐買完衣物和一些遠行用品,躺在榻上小憩時,他俯身貼在了阿姐的耳邊,輕聲低語:

“阿姐,走了。”

一張透著自由氣息的紙張落在雲衣的身旁,少年的餘溫隨著風慢慢消散、冷透。

“我跨越了千百年,跨越了千萬個時空,來了一場孑然一身的旅行。聽起來棒極了,你說呢?雲生?”

這些日子少了雲生的咋咋呼呼,他竟不太習慣。

雲生聽到男神的問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天來他靜靜地看著雲淵苦痛、強顏歡笑,暗自謀算著他無法理解的東西。這個少年總是在逼自己做些不想做的事情。

雲生翻遍了地球的資訊,明白了這叫謀劃於未然,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接地氣一點就是——我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選擇靠才華。

但他為什麼能做到這個地步呢?雲淵完全沒必要熬夜去看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只要他開口,自己可以瞬間找到他想要的資料。

光是憑藉那些數不盡的詩詞歌賦,隨便選一條聖道都足夠他到大儒了啊。

身為系統,身為智慧的他,不懂什麼叫人類的野心,也不懂什麼叫……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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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淵拿出墨天工送他的小玩意兒,很精巧的一輛小車,一遇到生命之火便會延展放大。很適合趕路。

“雲生,旅行啦~”

雲淵歡快地說著,他一身銀色的錦衣外鑲黑邊,罩著的袍子領口立起,黑色的衣料貼著潔白皮膚,神秘惑人。那一頭青絲用墨玉冠挽起,既有少年的朝氣,又兼之青年的成熟。

“主人,我想吃雷。”系統奶聲奶氣萌萌地說著,他不承認自己吃小車的醋了。昨天那首《將進酒》有半聖幫忙,他不敢偷吃!雲淵能撐過多場雷劫,未嘗沒有它的緣故。

雲淵抽抽嘴角,他還沒傻到天天找雷劈。如果天下讀書人知道他這般想法,估計會一擁而上,弄得他骨灰都沒了!

大梁是靠山傍水的。秋天荒涼寂寥,可如今夕陽未落,天邊是大片大片的火燒雲,恍若在燃燒生命般的熱烈奔放。

總說“一城繁華半城煙”,這縣城再美,哪比得上自然?

雲淵認不出四周的樹木,那些古老蒼茫的樹高聳入雲,彷彿與火紅的雲朵相接,等待被它親吻點燃。世界都是淡紅色的,無人駕駛的車碾過落葉,發出輕微地“咔擦”聲響。

夢幻而荒誕的景色,卻真實至極。雲淵感覺自己胸膛中的空氣一瞬間被抽乾,然後又被狠狠灌滿,甚至有種世間獨留自己一人的錯覺。

“還好沒和那群人一起走。”雲淵伸了個懶腰。若是和他們一起,豈不敗壞了這等美景?

落日的餘暉錯落地灑在雲淵的臉上,讓少年緊皺的眉頭都松了開來。那一瞬間,少年溫柔的不可思議。

“真像桃花。”雲淵拿下了隨風飄散的花瓣,將貼在嘴角的花瓣捧在掌心,粉色不知名的花在月光下清冽動人。他們已經走了很遠了,現在四周是一片片花樹。

用現代的交通工具來比喻,這輛絲毫不比跑車慢。雲淵乏味了一直趕路,準備休息一晚。

“好像真是桃花?”雲淵覺得有些不對勁,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仔細打量著四周。桃花在秋天開放?逗我?

他突然想起呂不群離開前對他說的話——“你路上可要小心些。”

“我秦國境內雖不會有妖鬼魔族,可那些‘神仙’……”當時呂不群還為老不尊地盯了他半天,才接著說:

“算啦,憑你這張臉,沒人會為難你。”神仙比誰都看重皮囊,他們屬於中立派,人族妖族都不願與其為敵。因為他們天生壽命悠長,天賦法術極強,人員又少,沒什麼值得大動干戈的地方。

難道有什麼神仙喜歡桃花,所以使其花季常存?雲淵沒多糾結,仰頭嗅了嗅桃花妖嬈的香氣,隨即倚靠著花樹閉上了眼。

他欣賞不來淡雅高潔的東西,這種熱烈的,妖嬈的花,才最得他歡心。他真的在文氣耗盡的情況下,躺在莫名其妙的花樹下睡了一晚上!

“如果可以,真想當個隱士。”等他轉醒,已是黎明,破曉的光束打在臉上,有些刺目。這不是他第一次動歸隱的念頭,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可以的呀~主人想做什麼都可以~”雲生不需要睡覺,快樂地接上了雲淵的話。

“是嗎?”雲淵挑了挑纖細的眉,眉目昳麗。

“做不到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他從錦囊裡翻出風月樓最好的酒,自飲自酌。念頭終究是念頭,他不會付諸行動。

酒,有時候真的是好東西。起碼這時候,他需要的不是什麼食物,只是酒。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雲淵倚在樹上,耳朵動了動,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然後便突然低聲念出了一句詩。

“桃花仙人種仙樹,又折花枝……換酒錢。”他吹走了髮梢間的花瓣,輕笑出聲。沒人看見,他眼底不是什麼超塵脫俗,而是自嘲。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雲淵似是喝多了,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少年的聲音如玉石般清脆,有透著常人沒有的灑脫淡然。

明明是如此狂詩豪詩,他的面容是少有的平靜。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滿地的桃花瓣突然打起了旋,所有的花樹下起了花雨。輕柔繾綣地花瓣在雲淵身邊飄舞著,在表達著它們的心悅。

連遠處本未長桃樹的地方,都出現了樹幹,抽出了枝芽,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成長著。轉眼望去,桃樹遍佈,再無他物。

成了……雲淵扔開了喝盡的酒,漆黑如墨的眼閃過一絲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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