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槐樹下,有間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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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頭,爛額。

那名被燒成焦炭的文書佐吏沉沉倒地,黑黢黢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一塊巴掌大小的石塊上,立時碎爛破裂,綻出點點黑灰。

“是火神的怒火……”

人群中不知誰低語了幾個字,而後又在身旁同伴的目光中嚥下了後面幾個字。

“又來了,這個月第三個了吧……”

“這就是觸犯祝融大神威嚴的下場!活該!燒得好!”

“噤聲,被那些軍爺聽見了可不得了……快走!快走!此地不能久留……”

霎時間,議論紛紛,哄亂乍起。

原本秩序井然的佇列亂成一團,你推我攘。

有人趁機饒過兵士溜入城內,有人默默退後悄然離去。

申小甲立在原地,掃視四周,將眾人的表情和舉動都收歸眼底,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趁亂溜進城裡的有三撥。

第一撥只有一個人,一個身穿黑色鳳紋布衣的苗疆少女。

眉似遠山,口若朱丹,頭上戴著一冠銀飾,舉手投足間叮鈴作響,像極了迎風輕搖的風鈴。

少女鬼鬼祟祟地從人群中滑出,縮頭縮腦地溜進城門洞內,在踏進城內的那一刻,似是以為自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起身子得意地看向城外,卻瞧見眾人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尷尬地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地奔向城內喧囂處,混進人潮之中。

第二撥是八個乞丐打扮的男子,為首的是個鬚髮花白的老乞丐,身後跟著的另外七人則是有高有矮的青年。在苗疆少女鑽進城裡之後,趁著城門口幾名兵士追向少女,也從佇列離開,撒著腳丫子狂跑起來,衝進了城內。

第三撥則是五個江湖草莽打扮的壯漢,瞧見那八個乞丐跑進城內之後,踟躕片刻,互相對視一眼,也匆匆地闖進城中。

悄然遠離城門的卻是兩堆,盡皆普通百姓打扮,或是挑著果蔬,或是擔著木柴,個個面色驚恐,四散而逃。

刀疤兵士見狀速即大手一揮,橫舉長槍,厲喝道,“都給我老實待著!再敢偷溜進城者,死!”

最後一個死字落下時,城門上灑下一片箭雨,斜斜地釘在人群前方地面上,整整齊齊列成一條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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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亂的佇列立刻安靜下來,原本剛剛升起其他心思的人急忙縮回不安分的腳,重新垂下腦袋,悶悶地排隊靜候。

刀疤兵士冷哼一聲,收起長槍,回到申小甲面前,不冷不熱道,“你還進城嗎?”

申小甲並不直接回答刀疤兵士的話,反問道,“文書沒問題吧?”

“沒問題,有文淵閣大學士穆老作保,比普通身份證明文書更加讓人放心……但正因為你不普通,所以我才想提醒你一句,城中最近不太平,繞道而行更安全一些。”

“文書好使就行,當初那老頭在馬車內交給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在吹牛呢,說什麼這天下大可去得……既然來都來了,哪有不進去的道理,至於城中不太平……那就剷平好了!”

“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你應該不是瞎子,當是看見了剛才那位主簿慘死的情景才對,還敢進城?”“死人而已,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尋常事耳……無外乎這位主簿大人死法奇特了一點,但也不值得小爺我望而卻步。”

“你很勇敢,我很欣賞。”

“當你看多了死人之後,會覺得我的勇敢理所當然,無所謂欣賞。”

刀疤兵士意味深長地看了申小甲一眼,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道,“我以為我見過的死人比你多,沒有什麼地方比戰場上死人更多的了。”

“那是普通的死人……”申小甲指了指那具焦炭,淡淡道,“而我見過許多比這更為稀奇的死人。”

刀疤兵士眼睛一亮,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敢問小兄弟以前是做什麼行當的?”

申小甲聳聳鼻子,不緊不慢道,“捕快,有時候也兼任仵作。”

刀疤兵士一把抓住申小甲的手臂,一臉興奮道,“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啊……那你必須進城!”

“為何?”申小甲被刀疤兵士突然表現的熱情嚇了一跳,眼珠子一轉,有了些許猜測,心底發虛道,“莫非白馬關沒有捕快,也沒有仵作?”

“白馬關隨時都可能有戰事發生,活人都顧不上,哪有什麼管死人的仵作……”刀疤兵士怪笑道,“能拿刀的都穿上了甲冑,自然也沒有什麼管閒事的捕快。”

申小甲麵皮抽動幾下,訥訥道,“我只是路過,明日便走,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先進城,”刀疤兵士笑呵呵地拉著申小甲走向城門洞口,語氣溫和道,“再說離開的事。”

申小甲滿臉無奈地和跟在身旁的楚雲橋對視一眼,指了指被另外一名兵士牽進城的馬匹,瞪大眼睛道,“不是說馬匹不能進城嗎?”

“你們不能帶進城內,我們可以……”刀疤兵士低聲道,“既然你是捕快,咱們也算是自己人了,那我就實話告訴你,之所以不讓馬匹進城,是因為連年戰事,白馬關極度缺少戰馬,所以上頭才下令,凡是過關者不得將馬匹帶入城內,這樣就可以稍稍補充一下折損的戰馬了……”

“可那是我的馬!我花了八十兩銀子買來的汗血寶馬!”

“這是為國盡忠,你敢拒絕?”刀疤兵士將申小甲推進城內,揮了揮手道,“太陽快落山了,小兄弟安心進城歇腳吧,我把這裡收拾一番,再和我們英明神武的將軍彙報一下……今晚就來找你!”

申小甲一時語噎,憤憤地看了刀疤兵士一眼,牽起楚雲橋的手快步離去。

待到行至看不見城門洞口的地方後,楚雲橋挽著申小甲的胳膊,嬌笑道,“你可真會胡扯,兩匹老黃馬被你說成了汗血寶馬……”

“我這樣說,就是想告訴他,我已經吃了很大的虧了,所以就不要想讓我再吃白做苦力的虧……”申小甲一邊欣賞沿街的風土人情,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咱們要趕著去京都救人,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所以案子嘛……等他們自己慢慢查吧!沒了黃馬,離開了這裡還可以再買兩匹白馬,小錢而已,以後到了京都,找穆老頭報銷便是!”

楚雲橋忽地瞧見一個在街頭表演雜耍,興致勃勃地拽著申小甲走了過去,盯著那個口噴烈火的大漢,一面歡欣鼓掌,一面刻意壓低聲音道,“可他說今晚會來找你,而且他是在不知道咱們會住哪的情況下說出這話,想來就一定能找得到你。”

“白馬關就這麼大,能住人的地方不會很多,他有自信能找到我很正常,而且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至少不會只是一名看門的小卒……”申小甲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名噴火的壯漢,低聲道,“不過,我猜他並不會真的來找我。”

“為什麼?我看他言辭懇切,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讓你幫忙查案的樣子……”楚雲橋拉著申小甲又來到一個賣首飾的攤販前,挑挑選選,最後拿起一個白玉鐲子戴在手上,對著申小甲揚了揚道,“好看嗎?”

“你人很美,所以不論你戴什麼都很好看……”申小甲從腰間摸出一錠碎銀,扔給滿臉諂媚的攤販老闆,面色平靜道,“想要明白一個男人的心意,不要聽他說了什麼,而是要看他做了什麼……你不覺得他剛才的話有些過於多了嗎?”

楚雲橋越看手上的玉鐲越覺得好看,嘴角含著幸福的笑意,轉身走到一個賣糖葫蘆的老伯前,從草棍上取下一串顆粒飽滿的糖葫蘆,眨眨眼睛道,“其實你們剛才說的那堆廢話我並沒有聽明白……”

“他其實並不想讓我進城,至於是什麼原因,我現在還不大明白,所以一開始我很想進城來看看,才會故意丟擲了我是捕快的身份。後來他好像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所以我不是很想進城……”申小甲又摸出幾枚銅板放到憨厚的老伯手裡,抿了抿嘴唇道,“因為他改變主意並非是知道我是捕快,而是另有目的。”

楚雲橋一臉驚歎地拽著申小甲跑到一個表演下油鍋的江湖藝人前,嘖嘖嘆道,“聽得我都有些暈了……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因為你是捕快才改變主意的,我看他的轉變很自然啊!”

“倘若因為我是捕快而改變主意,那他便應該讓我先檢視屍體,而不是急著讓我進城……”申小甲盯著那名表情猙獰地將手伸進油鍋中的大漢,索然無味地撇撇嘴道,“這裡和月城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也就是少了一些表演雜耍的,你為何看什麼都是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我自打從墓中出來,一直都待在月城,困在煙雨樓中,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自然看什麼都新奇,”楚雲橋嘟著嘴道,“而且,還是和你一起出遠門……”

申小甲眼神不由地溫柔了幾分,忽地瞥見了陌春風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道,“咱們還是先找家客棧住下吧,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客房會相當緊俏……等訂下了房間,我再帶你出來好好逛逛,這一路去往京都,權且當作咱們提前度蜜月了。”

楚雲橋輕輕地嗯了一聲,左顧右盼道,“這附近酒樓倒是挺多,卻沒見著有什麼客棧……”

申小甲指著陌春風所在之處旁邊的某幢建築,灑然道,“看!那邊有間客棧!”

楚雲橋順著申小甲的手指望去,一幢牆面斑駁的小樓映入眼簾,小樓門前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槐樹上掛著一顆鮮血淋漓的羊頭,羊頭後是一扇厚實寬大的木門,門上掛著一塊漆皮掉落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有間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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