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那座小宅子裡的陰謀與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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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朱懷仁與兩位大閔七子良將打得熱火朝天,那邊申小甲幾人吹吹打打在無數禁衛軍的包圍下走向金鑾殿,無論是宮城內外,今日都顯得格外熱鬧。

然而,在丙十一巷深處的那座小宅子裡,卻是格外幽靜。

一位揹負黑色鉤鐮的女將軍正在這座小宅子的庭院裡巡邏,似乎眼睛瞎了,耳朵聾了,根本看不見聽不見庭院裡那兩位大人物的密謀。

這位女將軍便是唐國白鳳營的石娘子,而院中正在交談兩位,則是小聖賢莊的顧夫子與唐國女帝李若存。

所有人都想不到軍報裡遇襲的女帝會出現在京都裡,會坐在丙十一巷這座宅子庭院裡。

女帝自己也沒想到,所以偏著腦袋看向坐在對面的顧夫子,朱唇微啟道,“夫子邀朕進京,就是為了這件事?”

顧復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青玉酒壺,幫女帝斟了半杯,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淺酌一小口,說道,“除了想請女帝觀賞劍聖斬龍,還想請女帝幫一個小忙。”

女帝端起手邊酒杯,左手擋在面前,右手尾指微翹捏著酒杯,一飲而盡,淡淡道,“能讓夫子您開口的,一定不會是小忙。”

顧復擦了擦唇邊的酒漬,悠然道,“絕對是一個小忙……比起神宗陛下和淑妃娘娘當年對你的不殺之恩和教導之恩,簡直不值一提。”

女帝蛾眉微蹙道,“朕欠大閔的,在白馬關已經還了不少了……”

“還差一點點。”

“到底是要做什麼?”

“幫我家天子一起殺個人。”

“申小甲已經是天子了?朕怎麼不知?”

“他在大理寺親口發出宏願,想要這個天下……作為姑父,我只好將這天下打包好,放進小盒子裡送給他!”

“這個天下包括我唐國的天下嗎?”

“暫時這個天下只包括西蜀,以後的事情,自然是戰場上論英雄。”

“西蜀?你們在西蜀還有人?”

“不然你以為朱家的大兒子為什麼遲遲不能歸京……昨日,龍句帶著東方去了西蜀,很快那邊就要變天了!自此,以大河為界,唐國在東,慶國盤踞中原,大閔獨佔巴蜀,天下三分之勢已成!”

“原來你這些年的謀劃並不在京都……想要朕幫你們殺誰?慶帝嗎?殺他應該不用這麼大的陣仗吧!”

“當然不會是慶帝,殺他太沒意思了……我想請您幫忙一起殺一個本該死了很多年的人!”

女帝低頭沉思了一小會,然後抬頭展顏笑道,“可以,殺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即便那人的武功與我不相上下……對了,申小甲也會陪我們一起殺嗎?”

顧復訝異地看了女帝一眼,“陛下是不是對我家天子有些過於關心了?”

女帝莞爾一笑,竟是難得地展現出小女兒姿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朕這兒的傷現在還沒好呢,當然對他格外惦記。”

顧復撇了撇嘴道,“我是瞭解他的,他絕對不會認賬,畢竟那會兒你是冀王李若淳……”瞧見女帝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立即輕咳一聲,“但你可以試一試,到時候他不得不和我們一起殺那人,你有一次坐地起價的機會。”

女帝捂著嘴笑了笑,“有趣有趣……他那時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夫子,朕還是不太相信申小甲會做天子,這很不像他的行事風格啊。”

顧復輕嘆一聲,“今日他會做出人生最重要的三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他在離開京都府衙時已經做出了,剩下的兩個也不需要很快出來結果……而他無論怎麼選擇,不管以後會去苗疆也好,跑去西漠也罷,最終都會回到月城,然後落根巴蜀……天啟十二年夏,當蜀中大雨連綿幾日後,劍門關外將橫屍遍野,天子便會於那時踏入劍閣。”

女帝鳳眼微眯道,“夫子能預知後事?”

顧復搖了搖頭道,“這是一種計算出來的大機率結果,並非神鬼之能。”

女帝將自己空空的酒杯遞向顧復,嘆道,“那也很了不起了……只不過,巴蜀人丁稀薄,即便他做了天子,面臨的也是一個爛攤子吧。”

顧復舉起青玉酒壺,緩緩地將女帝的酒杯斟滿,微微笑道,“會有人幫他的,比如我,比如陛下您……”

女帝淺淺地抿了一口,驚奇道,“朕為何會幫他?”

“此乃形勢,準確地說,應該是唐國會與西蜀結盟……”顧復不疾不徐地說道,“鷸蚌相爭,只會讓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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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不以為然道,“即便鷸蚌結盟,也不是漁翁的對手。”

“那不一定,因為漁翁還有自己的麻煩,”顧復抬眼望了望北方,雲淡風輕道,“剛才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陳丙昨日帶著夏侯也出城了,是往北方去的,很快大慶的北境將會寸草不生……”

女帝微微一驚,面色冷厲道,“好手段!好狠毒!”

顧復又是嘆了一口氣,舉杯啜飲兩口道,“只要你嘗過什麼叫做辜負,也會變得狠毒。”

女帝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杯中酒,忽然道,“夫子似乎忘了還有一群被辜負的人。”

顧復大有深意地笑了笑,“我家天子不會辜負他們,所以她也不會辜負天子。”

就在女帝眼中閃過一絲難明的神色,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整個京都的地面微微顫動了幾下,顧復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寒冷酷,遙遙望向皇宮,沉聲道,“他還是按捺不住了……”

皇宮內,一道鬼影在勇信殿前陡然凝現,揚起右掌一拍,裂碎高大的殿門,跨步走了進去,而後瞬閃至那青銅鼎旁,單手握住一隻青銅鼎足,猛然舉了起來,奮力砸向地面。

一下,兩下,三四下。

地面青磚寸寸龜裂。

一條幽深的密道陡然現出。

地下無數戴著鐵面的兵俑突地睜開雙眼,齊步從密道裡走了出來。

而殿內那幾盞油燈也在這一刻遽然熄滅,勇信殿劇烈震動著,漸漸崩塌。

皇宮裡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股震動,貴人們紛紛走出自己寢殿,滿臉擔憂地望著煙塵升起處,太監宮女們亂作一團,高喊著,“地龍翻身了!”

剛剛走到金鑾殿的申小甲幾人自然也發現了勇信殿那邊異常,尤其在聽聞老叫花講述了那個秘辛之後,知道勇信殿的非同尋常,難免在震驚之餘,心生憂慮。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申小甲幾人只能壓下心中的憂慮,繼續拾階而上。

那些圍著申小甲幾人一起來到金鑾殿的禁衛軍士兵因為有軍令在身,也不能前去勇信殿查探,只得又驚又懼地穩住身形,呆呆地看著勇信殿漸漸下沉。

申小甲回頭看了看面色煞白的老叫花,輕聲說道,“多想無益,先把正事辦了,再做打算。”

老叫花長嘆一聲,點了點頭,跟著申小甲一起跨入金鑾殿。

陌春風和陌春雨也停下了吹打,但卻並沒有進殿,一人坐在最後一個臺階上,一人躺在大殿屋簷上,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下方那些像鵪鶉一樣的禁衛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閒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金鑾殿外的禁衛軍越來越多,就連雙手已廢的晁牙都在一名親兵的攙扶走了過來,那些原本縮頭縮腦的禁衛軍彷彿又有了勇氣,竟是慢慢縮緊包圍圈。

陌春風斜眼看向晁牙道,“你要進去嗎?”

晁牙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我不該死在這裡,至少不該窩囊地死在劊子手的刀下。”

陌春風點了點頭道,“那便看著。”

晁牙沉沉一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真如陌春風所說,只是悶悶地看著那扇殿門,沉默許久之後,再次開口說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慶國不能沒有皇帝,此時因為真假難明,才會任由爾等如此胡為,但如若他真的做得太過火,即便我禁衛軍不存一人,也必會保下一個皇帝。”

陌春風呵呵一笑,十分驕傲地揚起下巴道,“放心吧,你們會有一位皇帝,那小子的眼界很高,看不上你們的椅子……”

陌春雨卻是癟了癟嘴道,“弟弟就是弟弟,還是太單純,這男人哪有沒做過皇帝夢的!”

陌春風翻了個白眼,本想辯駁幾句,但也確實不敢篤定,索性閉上嘴巴,抱著雙臂,望著天空,哼起小曲來。

“掩面著素衣,秋風掃月明……”

“縱有那鋼刀頭上懸,瀟灑快活遊人間!”

“龍騰寒湖天下亂,轉身處……惡鬼現眼前!”

“眾生嘆太平,群俠照肝膽!山高水也遠,道險行路難!”

“說書人化書中神,神機百變!”

“火刀驚風泣雨,地覆天翻!”

怪異的調子透過屋瓦,在空曠的金鑾殿內緩緩盪開,引得剛剛走到大殿中央的申小甲和老叫花不禁駐足傾聽,引得閉目高坐在大殿之上的皇帝也睜開了眼睛。

皇帝嘴角勾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不輕不重地說道,“有點意思。”

申小甲環視四周,發現整座大殿之內只有皇帝一人,眼神漠然道,“的確有點意思。”

皇帝卻似乎沒看見申小甲一般,也恍若沒有聽見申小甲的話,只是側臉看向申小甲身後的老叫花,平靜地說道,“你來了?”

老叫花捋了捋鬍鬚,臉上的神情極為莊穆,與踏入金鑾殿前簡直判若兩人,自有一種威嚴,淡淡地說道,“你學我?雖然學得很像,但你終究不是我。”

皇帝身子微微前傾,輕笑道,“為什麼不能是你學我呢?”

申小甲咳了一聲,忽然插話道,“虎毒不食子,慶帝朱歷不可能殺掉自己的兒子,而且還一連殺了兩個兒子。”

“那麼,陳留王就有可能殺掉自己的女兒嗎?”皇帝一臉戲謔地反問道,“大鳴湖上,陳留王詢問慶帝是否能收回聖命,不讓安樂郡主嫁給那個馬伕的兒子……不可能在坐上這把椅子後,突然就六親不認,連自己的女兒都可以犧牲了吧!”

申小甲譏笑道,“因為她打了你一巴掌,因為她肚子裡有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你一直都想坐在那把椅子上,永定七年你就想過,天啟元年你也想過,所以你隱忍偽裝,扮演一個慈父,扮演一個仁義的王爺,但你的目光從來沒有從那把椅子上挪開,當你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居然也想坐上那把椅子,心底那最後一點人性也就沒有了。”

皇帝眼神漠然道,“看來那晚你真的私闖皇宮了,虧得朕還有意無意地為你開脫,終究是打了自己的臉……不過,這一些終究是朕的家事,你今日這番又是意欲何為?”

申小甲抱著火刀,向前一步,昂首道,“為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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