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有相思無情意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什麼黑貓?”

出了宣武門,魏長更回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吊在自己屁股後面的謝忠,膩煩了從慈寧宮到宣武門這一路上的嘀嘀咕咕,微微惱怒道,“只要能逮著老鼠,你甭管他是黑貓還是白貓,那就是好貓!”

謝忠雙手插進衣袖裡,不以為然道,“老魏啊,不是我說你,怎麼混了大半輩子,還弄不懂上面的想法呢……太后的意思方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老鼠可以抓,但不能為了抓老鼠就把老鼠洞挖開,更不能讓人瞧見老鼠洞裡的東西。這黑貓嘛,皮毛黑,下手也黑,哪有什麼分寸,若是往後出了問題,誰來擔這責任?”

“倘若人人都是你這般想,因為害怕擔責而不敢下重手,這社稷也就沒得治了!”魏長更一甩衣袖,走到城牆邊上,坐進自己的硃紅色木轎內,撩著布簾,面色陰沉道,“所以我早就說過,咱倆真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這輩子只想著揣測上面的意思,何曾考慮過下面的日子!”

謝忠嗤笑一聲,譏諷道,“你別說得自己跟個聖人似的,這人活一世,自然先要為自己考慮,若是自身都難保,談什麼理想抱負,談什麼為黎民蒼生立命!魏長更啊,你就這麼死犟吧,早晚得把你自己坑咯!”

“那就走著瞧吧,看看咱倆誰能逮著那只小老鼠,誰又能笑到最後……”魏長更冷哼一聲,沒了繼續和謝忠交談的興致,放下簾子,輕輕踢了踢轎子的旁側木板,示意僕從可以起轎回府了,而後端坐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起來。

“笑到最後也不一定是笑得最好的!”謝忠亦是哼了一聲,傲然地別過臉去,跨進自己那頂外觀比魏長更的硃紅木轎低調,但內飾卻極為豪華的藍色轎子,舒舒服服地斜躺在貂皮毛墊上,順手拿起一塊無籽西瓜,悠然地咬了一口,懶懶地喊了一聲起轎,隨即亦是閉上了雙眼,養精蓄銳。

抬槓是一件很費精氣神的事情,兩個年逾半百的老頭從早上朝議,到慈寧宮面見太后,再到離開皇宮,一直都在抬槓,實在有些疲憊了。

鬧鬧騰騰了大半輩子,兩人始終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不想徹底壓倒誰,保持著一種極為默契的平衡狀態。

水至清則無魚,大慶還需要謝忠這樣能辦事的貪婪之人,坐在軟墊上的魏長更如是想。

天塌下來了總得有個子高的扛住才行,大慶沒誰能比魏長更耐扛了,躺在貂毛上的謝忠如是想。

兩人想著想著,竟都打起了瞌睡。

兩頂轎子晃著晃著來到十字路口,分道揚鑣。

不知道過了多久,硃紅色木轎停了下來,轎伕小心放下前棍,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遠處。

轎頭自然前傾,坐在軟墊上的魏長更頓時驚醒,雖然感到極為不舒服,卻也沒有走下轎子,輕聲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長更,是我讓他們停下的……”一個清婉的聲音從另外一頂淺黃色轎子裡飄了出來,因為淺黃色的轎子與硃紅色木轎方向交錯地並排緊挨,所以即便那聲音非常柔弱,卻也十分清晰。

魏長更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冷冷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感受到吩咐二字內含的冷漠,長公主的聲音立刻又悽婉了幾分,“你我何必如此生分,怎麼說我也是定邦的小姨,都是自家親戚……”

硃紅木轎裡的左相魏長更冷笑一聲,粗魯地打斷長公主的話,“公主殿下說笑了,長更無德無能,豈敢攀龍附鳳,定邦的母親只是個卑賤的宮女而已,哪裡能配做您的姐妹!”

淺黃色轎子中沉默了下來,似乎沒有想到左相今日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語,半響之後隱隱傳出微弱的啜泣之聲,“長更,你說這話真是好教人傷心!定邦雖不是我的孩兒,但自姐姐過世之後,我便一直將之視為己出,逢年過節,總會差人送些禮物到府上……我堂堂大慶公主,何曾被人如此冷嘲熱諷!也罷,知道你今日在朝堂上有些不順,我便不與你計較了,說說正事吧!”

魏長更癟了癟嘴,譏笑道,“長公主想說的正事莫不是皇家錢莊的事情?不好意思,股東名額已經滿了!”

“你覺得我是缺銀子花了嗎?一個小小的錢莊犯得著讓我如此匆匆趕來與你相見?”

“那是為了什麼?”

“聽說禁衛軍統領晁牙即將前往西北,擔任懷化大將軍,那麼這禁衛軍統領一職……”

“原來長公主打的是這主意啊!”魏長更重重地哼了一聲,毫不客氣道,“想都不要想,我方才已經向太後舉薦了血衣候擔任此職!”

巷子裡捲起一陣涼風,吹動淺黃色木轎簾子一角,顯露出轎子里長公主那張震驚且憤怒的俏臉,不消片刻,長公主那冰冷如寒冬臘月雪風般的聲音在淺黃色轎子裡響了起來,“胡鬧!禁衛軍統領一職何等重要,宮城之內的安危全系其一念之間,怎能讓那個大閔的野小子擔任!”

這話說得極為狠厲,讓人簡直不敢相信是從平素以嬌弱形象出現的長公主口中說出。

“您要是不滿意,進宮跟聖上說去……”魏長更幽幽嘆道,“我只是一個左相而已,像禁衛軍統領這等重要武職,豈是我能隨意左右的?這都是聖上的意思,你以為今日早朝我為何要在大殿之上積極反對申小甲擔任什麼辦案欽差?因為只有這樣,別人才不可能想到向太後舉薦他的人是我!只有這樣,我的人才能得到合適的職務,天啟新政才能順利展開,聖上才能順心如意!”

長公主的聲音忽地一變,又轉為那種悽柔嬌媚的音調,“可那野小子終究是大閔的皇子啊,你怎麼能放心……”

魏長更滿臉厭惡地說道,“公主若是還想著重新獲得隨意進宮的權利,這已經不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了。”

“若是你都沒有能力辦到,那我還能依靠誰!”長公主泣聲道,“怎麼說當年也是我撮合的你和姐姐,而今我受了欺負,一個嬌弱的婦道人家被孤零零地隔離在宮牆之外,你難道就真的看得下去嗎?”

魏長更臉上的厭惡愈加濃烈了幾分,寒聲道,“你還敢提當年之事!我這輩子心中那道最難撫平的遺憾都是因你而起!定邦她娘被活活杖斃的時候,你又是怎麼看得下去的!”

長公主的聲音忽然矮了下去,辯解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當年還是大閔的天下,我朱家不過是個破落戶,怎敢多說什麼,連我那會盤算的父親都不敢吭聲,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但我朱家統治天下之後,我立馬就讓父親給姐姐正了名分,又為你在仕途上打點,這些難道還不夠補償的嗎?”

“補償?”魏長更雙眼微微紅了起來,低聲咆哮道,“銀子和官職能補償性命?我何曾要過這些補償?當年的窮酸秀才,如今成了位高權重的左相,看似風光無限,可這心裡早已沒了愛,又沒了妻子,生的兒子還是個沒腦子的……你所謂的補償,不過是想要利用我牢牢掌控權力罷了!但我這心裡都不暢快,何需管你舒不舒坦!”

發洩一通之後,魏長更一把撩開簾子,跨步而出,昂首闊胸地朝著巷口走去,面色冰寒地扔下一句,“看來今天的這轎子是坐不成了,好在我腳力尚可,腿著回去也不成問題!”

長公主氣得說不出話來,透過簾子的一角看著魏長更漸漸遠去,沉默許久之後,也撩開簾子跨出木轎,轉身朝著巷尾走去,露過啞巴僕從身旁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忽然莞爾一笑,指了指兩頂轎子和那些躲得遠遠的轎伕,嬌柔地說道,“都燒了吧!”

啞巴輕輕點了點頭,拍了拍手背上的機關,彈出兩把尖銳的臂刃。

巷子裡白光乍現!

幾名轎伕來不及發出一丁點聲響,便被啞巴的臂刃割破喉嚨,緩緩倒地。

緊接著,兩束大火陡然在巷中升起,幾許血肉的焦臭散向巷子兩頭。

剛剛踏出巷口的魏長更像是嗅到了那股焦臭,又或者眼睛餘光瞟到了巷中的大火,腳步停頓了一下,有些煩悶地嘆了一口氣,重新抬步前行,慢悠悠地走回相府,穿過前廳,來到後院內宅,佇立在一棵高大的相思樹下,盯著滿樹的紅豆,長久不語。

“老師,臨近中秋了,此時與長公主翻臉,很不明智!”左相最得意的門生之一,也是左相的朋友,棋痴師堰端著一碗紅豆粥走了過來,瞧見魏長更那陰鬱的眼神,不由心頭微嘆,低聲說道,“先不說這些,起風了,老師還是進屋休息吧!”

魏長更搖了搖頭,一伸手,拽下幾粒低垂樹枝上的紅豆,緊緊地攥在手中,輕吟道,“我有相思無情意,萬種折磨煉柔腸……正是要臨近中秋了,為了定邦,為了這滿府門生子侄,我必須要籌劃一條新出路。”

棋痴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因為魏長更方才的拉拽而劇烈顫動的枝頭紅豆,又看了看手中的紅豆粥,猶豫了片刻,還是將紅豆粥遞了過去,微微笑道,“那學生今日便借豆獻師,用這紅豆粥暖暖老師的柔腸吧……”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