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上馬殺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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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嘶碎風,颯露紫疾衝而出。

申小甲起先進入鎮北軍大營時,天空還算晴朗,然而此刻縱馬離開,頭頂的黑色卻是越來越濃。

北城門郊野上方都是烏雲,遮天蔽日,似乎隨時都有落下一場瓢潑大雨的可能。

但申小甲並不希望現在下雨,至少未來一個時辰內不能下雨。

他不是孔明,自然不能借東風,不過好在他上一世學過一些皮毛的氣象原理。

水汽蒸騰而上,凝而化雨。

想要暫時遏止下雨的趨勢,去掉水汽即可。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切實際。

申小甲當然不會妄想將烏雲的水汽全部去掉,他只是想著連同那些烏雲一起摧毀而已。

星目燦燦,星火亦是燦燦。

申小甲盯著那些北城門敵軍射向自己的火箭,冷冷地笑了笑,噌地一聲抽出火刀,身子一側,單腳踩在馬鐙上,右手緊握火刀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直線。

叮!火刀與地面的石塊不停撞擊,濺出點點火星。

繼而整個火刀刀身都裹上了一層藍色的火焰。

火刀,刀如其名。

申小甲當初在讓晏齊幫忙打造之時,便是已經定好了這把刀的基調,易燃易爆炸,所以鍛造這把刀的材料裡面新增了許多他的奇思妙想,不僅僅是廚子的那些玄鐵菜刀。

火箭如雨,蹄聲亦如雨。

一隊身披重甲的敵軍策馬奔騰而來,一臉兇惡地高舉長槍,或者鋼刀,筆直地衝向申小甲,想要撕碎這一名單槍匹馬從鎮北軍出來的無知少年。

申小甲看著那些動作緩慢的敵軍,看著那些緩慢落下的火箭,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笑意,並不著急揮刀,而是待到那些敵軍的長槍和鋼刀離自己只有一尺左右,那些箭雨的火光已經照映他的臉頰時,這才猛地一勒韁繩,揮刀向後斬出一道犀利的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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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並不是敵軍動作緩慢,也不是火箭下落緩慢,而是這些景象在他那燦如星光的雙眸中變得緩慢而已。

在來鎮北軍的路上,他擠出了一點點時間死皮賴臉地向陌春風討要到了風神一族的瞳術,然後結合內經,悟出了一種能將別人的動作自行放緩拆解的瞳術。

當然了,他並不是什麼武學天才,除了內經和風神一族的瞳術,還藉助了另一樣東西。

難了的念珠,總共有十八顆,每一顆念珠裡面都蘊含著難了對於武學的感悟,都有著難了那絕世高手浩瀚如海的內力印記。

這才使得申小甲十分順利地悟出了這門瞳術,之前能夠很精準地夾住朱廣那枚從鞋底飆射出來的小刀,也是得益於此。

他為這門瞳術取了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太合金眼。

金光從眼中隱沒的一瞬,颯露紫馬屁股後面捆綁銅鏡的繩子在犀利的刀氣下應聲斷裂。

銅鏡底部一頓,而後整面銅鏡在無形勁氣的撩撥中翻飛起來,剛好遮在申小甲頭頂,擋住無數火箭。

與此同時,申小甲一偏腦袋,躲開一杆和自己臉頰只有一寸距離的長槍,斜斬一刀,掀飛一名唐軍騎兵,催動勁氣帶著銅鏡駛離箭雨範圍,在一片槍林之中左突右衝,砍出無數血花。

“原來這小子寧願費那麼大力氣從我這兒搬走銅鏡,是擱這兒算計著呢!”

鎮北軍大營南側,朱懷仁跨馬而立,一手提著狼紋銀槍,一手撫著鬍鬚,雙眼微眯地望向箭雨槍林中的申小甲,喟然道,“我本以為已經夠高看他的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生子當如申小甲啊!”

一旁的朱廣面色沉著,目光迥然,宛若換了一個人般,滿臉欣賞地盯著遠處那一抹紅衫道,“義父,恐怕這還不是銅鏡的全部算計,您此刻又一次低估了他。”

朱懷仁眉毛一挑,驚奇道,“怎麼說?”

“綠袍兒還在大營中塗抹胭脂,先前他們在營中那一出痴男怨女戲碼演得很有趣,實則是綠袍兒在幫申小甲找臺階下,護其全身而退……待到綠袍兒粉墨登場,這銅鏡的算計方才初顯。”

“你的演技也不差,確實像極了一個善妒的義子。”

“義父謬讚了,孩兒還有許多要向義父學習的地方。”

“不必謙虛,阿廣……”朱懷仁忽地認真地盯著朱廣道,“綠袍兒志在江湖,不在軍伍,這一點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所以往後咱們都不必再試探了,也不要再強求他,隨他去吧!這鎮北軍遲早要交到你的手裡,希望到時候你能待綠袍兒好一些,將他當成親生的胞弟……”

朱廣皺了皺眉道,“將軍!綠袍兒才是正統,我怎可鳩佔鵲巢!他既是您的血脈,就算再不情願,也必須挑起鎮北軍的擔子,豈能任由他去江湖廝混!”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想要追求的東西,真正對孩子好,不是要把你認為對他好的東西給他,而是要讓他能自由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去經歷他自己的人生……”朱懷仁拍了拍朱廣的肩膀道,“孩子不該是父母的復刻品,而是愛的延續……你喜歡攻城拔寨,我就把將軍之位傳給你,綠袍兒喜歡闖蕩江湖,我便將畢生的武學教授給他,這才是最合適的關愛!”

朱廣忽地意識到了什麼,低著頭,眼簾低垂道,“義父,我只想永遠做您的先鋒!”

“我已經老了,我的功勞也已經很高了……”朱懷仁沉聲道,“再加上這次申小甲送來的這份功勞,我那親戚皇帝會很不安心的,所以申小甲先前在營帳中才會說此戰之後朝廷對我的賞賜會很有意思。”

“您還沒有老,那季步和鍾釐末不也又出山上陣了嗎?鎮北軍需要您,大慶也還需要您!沒有您,北方的匈奴可能會再次南下,沒有您,唐國賊子會很不安分……”

“季步和鍾釐末比我小幾歲,別小看這幾歲的差距。武藝上,我確實勝過他們許多,但相對的,我也確實不如他們勇猛。至於唐國和匈奴,即便沒了我,不還有你嗎?只要鎮北軍這杆大旗不倒,那些賊子翻不出什麼風浪。”

朱廣並沒有繼續再說什麼,卻也沒有順著朱懷仁的話接過大任,雙目之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寒芒,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沉悶不語。

朱懷仁見朱廣並不接話,搖著頭笑了笑,扭頭繼續看向在北城門外廝殺的申小甲,唏噓不已。

密不透風的槍林之中,申小甲總能在長槍或者鋼刀襲來的極限空間裡騰挪翻轉,躲過驚險的一擊又一擊,彷佛那些刀槍長了眼睛一般,永遠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而且,動作瀟灑流暢,竟是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好像那些動作根本不需要思考,身體就自動做出反應一樣。

這些當然不只是依靠太合金眼,還和申小甲體內綿綿無盡的內力有關,有那書山有路勤為徑的磨礪一份功勞。

申小甲雖然練武的起步時間晚了一些,內力少了一點,但因為長年累月和老曲這樣在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高手相伴,戰鬥意志和戰鬥意識都是頂尖的,為了完全消化玲瓏雞,又進行過一番地獄式錘鍊,因而內力比常人更加堅韌結實。

加之,那位神秘的中年書生以書山相贈,使得他徹底穩固了內經,還將寒月九式和霜江劍意打磨得更加純粹。

內力也變得綿綿無盡,再無以前那種揮出幾刀便難以為繼的苦惱。

因而,申小甲才可以很放肆地將內力化作千萬細流,充斥自己四周,如此便相當於多出了千萬雙眼睛,又怎麼會躲不開那些敵軍的刀劈槍刺呢!

只不過這般做法以前沒什麼人用過,至少朱懷仁沒見人用過……內力深厚如朱懷仁,一般都是用雄渾的內力直接秒殺那些小兵,內力淺薄如朱廣,那便是怎麼能節省內力怎麼來,根本不會如此騷包地外放千萬股氣勁當作眼線。

歸根到底,還是申小甲踏上武學一途的時間太短,他的內力數量少得令朱懷仁唏噓,他的內力堅韌程度,連綿無盡令朱懷仁唏噓,他那鋼鐵一般的戰鬥意志令朱懷仁唏噓……所有的唏噓疊加在一起,最終造就了北城門這一副紅衫極限遊走槍尖刀鋒的唏噓場面。

在申小甲衝鋒揮砍火刀而來時,唐軍的騎兵卻也不都是廢物,有了前面同袍的經驗,直刺長槍的剎那,便將身體縮入馬腹之下,避開那把詭異燃燒著的火刀。

另有一群弓箭手終於醒悟過來,急急地張弓射箭,又一次灑下大片箭雨。

颯露紫曾歷經過無數大大小小的野戰,看著那些越來越近的同類,看著那些又一次鋪天而來的箭矢,它並沒有膽怯,反而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種興奮的神采,激動地嘶叫一聲,竟在沒有申小甲馭策的情況下,自主地抬起前蹄,猛地踢翻兩匹敵軍戰馬,迅雷一般躥出箭雨的範圍。

馬背上的申小甲也不閒著,在颯露紫躥出的同一時刻,與敵軍接觸的瞬息,俯身躲開兩支長槍,右手一轉,刀鋒畫出兩道宛若月光的細線,隨之鮮血乍現!

兩名敵軍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頭顱便高高飛起,身子卻依舊隨著戰馬向前衝去,直到數十息之後才緩緩從馬背上栽倒在地。

越過兩片槍林的申小甲勒馬急停,火刀下已經死了十幾名敵軍,斬倒了兩匹戰馬,但火刀上的藍色火焰並沒有熄滅,仍舊熊熊,敵軍的刀槍也沒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點點痕跡。

望了一眼北城門的牆頭,又望了一眼天上的烏雲,申小甲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眼神冰寒地看著四周的敵軍,嘴角微微上揚道,“你們難得來一趟,小爺我沒什麼好招待的,便請你們看一場漂亮的煙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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