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要塞門口,大片大片的屍體堆積,其中不乏一些褪色者和女巫的屍體。
這些應該是在海德要塞修整的褪色者,他們也經歷了如同艾蕾教堂當初經歷的事情。
“好慘。”山妖鐵匠說。
拉塔恩化身的山妖則披著破布,始終沉默。他要隱藏身份,而且眼前的戰場對親歷破碎戰爭的半神來說只能算小打小鬧。
這些屍體都未必夠他兩頓吃得。
無名觀察著那些屍體,也皺起眉:
“海德這邊……有這麼厲害?”
雖然褪色者的屍體有,但非常少,絕大多數屍體身上服飾和紋章都很陌生,應該是某地領主的士兵。
無名數了一下,這些陌生士兵和海德這邊士兵的屍體比例,達到了二十比一。
差不多是對面死二十個人,海德這邊才死一個。
這下無名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
如此局勢,海德要塞應該並未失守。
“幫我喊個話。”無名拍拍山妖鐵匠的腿。
山妖鐵匠原封不動地高吼:
“海德——還活著呢嗎?”
沒一會兒要塞城牆的上面就出現了海德那一頭金色短髮。不過面部帶上了代表領主的鐵面具。
一方面代表領主的威嚴,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效防止飛箭爆頭。
海德和弓箭手一起出現在城牆上,膽戰心驚地扒牆探望,發現是無名,才松了口氣。
海德要塞大門敞開,迎接無名和他的車隊入城。
城中果然整潔不少,雖然也有廝殺痕跡,但波及範圍有限,只集中在要塞剛進門的廣場上。
“現在戰事已經這麼危急了?”無名跟海德寒暄,“都打到你這中立地帶了。”
海德苦笑:“哪有什麼中立地帶,沒有力量,中立的意思就是懸掛在那裡的一條燻肉,誰搶到就算誰的。”
“我看你就挺有力量的,居然能扛住。”無名說,“是哪些來你這找工作找榮耀的褪色者功勞嗎?”
“是褪色者,但不是那些褪色者。”海德說,“我的要塞能保住,這次多虧了一位褪色者。”
海德熱情地把無名拉到一個房間,給無名介紹那位拯救了海德要塞的大英雄。
房間裡,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女戰士正在大塊朵頤。
“這位是涅斐麗?露,可是能在圓桌廳堂為百智爵士基甸·奧夫尼爾工作的強大戰士。”海德介紹。
“怎麼什麼時候見到你都在乾飯。”無名露出嫌棄臉。
“人是鐵飯是鋼。”涅斐麗撕咬著火腿,“義父說聰明的大腦也需要營養。”
海德兩邊來回看:“你們認識?”
“有點交情。”無名說,“你不是說你義父叫你去湖區嗎?怎麼跑海德要塞來了?”
聽到這話,涅斐麗有些尷尬,吃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她抹抹嘴上的油脂,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我沒去。”
“出息了啊。”無名驚訝,“看來你確實有所成長。”
在無名的認知裡,涅斐麗應該是會對百智爵士言聽計從的那種型別。
“我上次就已經在反省了。”涅斐麗說,“我要貫徹我的信念。”
她想到了什麼,神情嚴肅:
“剛從蓋立德回來,我就看到寧姆格福陷入戰亂。無數的屍骸橫在路旁,弱者慘遭蹂躪、掠奪、殺害……人間煉獄的景象。我小時候看過一樣的場景,而我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年幼無力的孩子,再看到這樣的事情,我不能坐視不理。”
聽到涅斐麗這番充滿肉香的康慨陳詞,海德默默抹淚,一手攥著拳頭,臉色通紅,似乎十分激動。
無名倒是沒什麼反應,只點點頭:
“不錯。”
“什麼不錯啊,我可是冒著被義父罵的風險推遲了他的任務啊,這可是需要冒很大風險,要很多決心的。”
涅斐麗對無名平澹的反應不滿,用油手盤無名頭盔,沒一會兒就盤得油光可鑑,倒映著涅斐麗氣鼓鼓的腮幫子。
“海德是挺慘。”無名說,“我的店裡也很慘啊。不是只有被殺死被蹂躪才叫慘,孤零零地被遺忘在邊境的角落,也是一種淒涼。”
“這會很淒涼嗎?”涅斐麗不懂。
無名舉例:“你想百智如果哪天杵著柺杖都走不動了,吃飯都沒力氣,大小便失禁,但邊上一個人都沒有,是不是很慘?”
涅斐麗想像了一下,打個寒噤:
“確實很慘,義父那樣的英雄人物,如果變成那樣,恐怕寧可死去吧。”
無名看海德,聲音陰沉,眼睛冒光:
“我的商店可就很慘,客戶都跑到海德要塞這裡了,說好對我們的援助也擱置了是吧?”
涅斐麗聽無名這麼說,也驚訝地看向海德。
海德急了,臉漲得通紅:
“你這話說得,難道你的商店是我爹媽嗎?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好嗎。”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救了你一命,那不就是再造父母?”無名嚴肅道。
“休想!”海德這下臉漲得幾乎發紫,“我可是寧姆格福正統政權的嫡長子,別想佔我便宜。照你這麼說涅斐麗也救了我,難道要我認她當媽嗎!”
無名摸著下巴,仔細審視著海德和涅斐麗,露出思考的樣子。
好像真得在認真思考海德認涅斐麗當媽的事情可不可行一樣。
海德說:“我這裡是中立地帶,每天很多自由騎士來歇腳,還要收容難民,我實在騰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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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一邊說一邊瞥涅斐麗,好像要摘清自己身上的汙點。
無名收回那充滿侵略性的目光:
“算了,反正我們的商路已經重新建好,以後我們也可以互通有無了。”
見無名不再咄咄逼人,海德松了口氣,又好奇問無名:
“我這裡已經沒什麼可以交易的了,你還要和我互通什麼有無?”
無名說:“你可以幫我寄賣東西,我進了一批鎧甲,正好你這戰士多。”
“也行。”海德盤算一下,自己不會虧,“利潤怎麼分?三七還是二八分?”
“零十分。”無名說。
“啊?”海德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是你幫我寄賣東西,拿到的錢都歸我,你出點人力吆喝就行。”無名解釋。
“你怎麼說得好像自己還很康慨一樣?”海德說,“我人力不是錢?”
“我可以跟你交換一些情報。”無名說。
“什麼情報能這麼值錢?”海德一百個不情願。
無名示意海德附耳過來。
海德狐疑地湊過去。
“賣你涅斐麗的生平性情,愛好習慣。”無名小聲說。
海德騰一下拉遠距離,臉通紅:
“你你你……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啊,我只是賣情報,怎麼利用,那要看你自己。”無名說,“換句話說,要看你的意思。或者說,你有沒有意思?”
無名之前就接觸過海德,這人雖然不算沉穩,但標榜自己是領主之子,總是時刻注重著禮節和儀態。
這海德在涅斐麗相關的事情儀態就相當失態。
之前海德的那番為自己開脫的說辭,與其像是在給自己解釋,倒是更像說給涅斐麗聽的,他時不時就會瞄涅斐麗的神色。
又是強調自己的高貴身份,又表明自己的高尚情操的,很是刻意。
只要有利可圖謀,無名立刻就準備撕碎這點小心思上的掩飾偽裝。
海德臉色正陰晴不定,瞄到涅斐麗好奇的神色,立刻挺胸抬頭:
“你休想,我可是寧姆格福正統政權的嫡長子,永遠要目視正道。”
他對無名遠遠揮著拳頭:
“我是不會向黑惡勢力低頭的。”
“還挺有骨氣。”無名驚訝。
無名也再堅持,他已經不用再糾結計較一條銷路了:
“那就算了。”
無名看向涅斐麗:
“我準備安排商隊去一趟湖區,你要順路一起嗎?”
海德聽到這問題,也跟著看向涅斐麗。
涅斐麗有些猶豫。
她說:“如果沿途還是有很多慘狀,我恐怕還是無法坐視不理。那樣會拖延你的行程的,還是算了。”
海德開口,盯著涅斐麗:
“那你恐怕是很難去湖區了,寧姆格福幾乎全域都發生戰亂,難道你永遠都不去執行你義父的任務嗎?”
涅斐麗問:
“總有能平定戰亂的時刻吧?”
“要很久。”海德說。
“那就等太平了再說。”涅斐麗答。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海德說,“即使你每看到一個不公的事都出手相助,也很難改變寧姆格福。”
“有什麼辦法。”涅斐麗說,“能救一個是一個,我忍受不了被玷汙的風。”
海德說:“我有其他辦法,可以快速平定整個寧姆格福,讓這片大地重新煥發生機。”
“什麼辦法?”涅斐麗瞪大眼睛,期待著海德的答桉。
“寧姆格福的戰亂源自葛瑞克的倒臺,眾多領主想成為這片區域的王。”海德說,“但他們的實力相彷,在廝殺的過程中,就會流下無數的血,種下無數的嗟嘆和詛咒。”
“所以辦法呢?”涅斐麗問。
“寧姆格福需要一個王,只要擁有了真正的王,才能遏止住領主們的野心,一個正統的王。”海德說,“而我,是寧姆格福的正統政權之子。”
“好響的算盤。”無名側目看海德,“你就直接說你想當王不就行了。”
“哦,這個我熟。”涅斐麗說,“義父也說,只要他能當上艾爾登之王,在他的治理之下,弱者將不再受欺凌。”
無名又側目看涅斐麗:
“我還以為我已經是夠會畫餅的了,沒想到……不愧是圓桌的前輩。”
海德搖頭:
“不,我不會當王,我清楚我沒有為王的才能——我沒有力量。我想以我的血統,扶持涅斐麗為王。”
“誒?”涅斐麗和無名同時愣住。
“這是什麼新套路?”無名好奇。
“對啊,我只是個戰士。”涅斐麗有點不好意思,“只有一身蠻力,我不會當王啦誒嘿嘿……”
“有蠻力就夠了,力量正是為王的理由。”海德說。
“葛瑞克也有力量哦。”無名說。
“所以他當了王。”海德說,“涅斐麗王和葛瑞克不同的是,除了力量,她還有高尚的心靈,目視正道。”
海德正視涅斐麗:
“值得我將寧姆格福的正統政權託付於她,我將從旁協助涅斐麗王治理。”
海德一通彩虹屁讓涅斐麗有些不知所措,好像突然被求婚的小女生一樣扭捏起來,顧左右而言他。
涅斐麗看到了無名:
“你怎麼看?”
無名思索片刻,說道:
“……好事啊。”
海德所做的選擇出乎無名的意料,但這件事對無名卻是百利無一害。
涅斐麗人確實不錯,也有實力。有她鎮住寧姆格福,那這片尚未被戰爭犁遍的土地很快就能煥發生機,產生出源源不斷的價值。
而自己和涅斐麗關係不錯,這是最重要的。
無名對海德說:“你居然能想出這麼妙的點子,我有點低估你了。”
海德得意地甩甩金毛。
無名繼續說:“但哪怕有涅斐麗,也不好對付領主們成建制的軍隊吧。涅斐麗還沒到一人成軍的程度呢。”
“我會努力的。”涅斐麗舉起斧頭。
她似乎已經被無名的肯定鼓舞,接受了海德的提議。
無名沒理涅斐麗,他當然不會指望涅斐麗成長為半神那麼強大的戰士——真那樣了他還怎麼賺錢啊。
無名問的是海德的態度。
海德神色堅定:“我還有個要塞。憑藉我的血統,也能號召一些人。”
海德確實是個慫人,沒有實力,也沒有爭雄的野心。
他一向以退避為主,雖然目視正道,但也只是目視,很難餞行。
他擁有高貴的血統,但軟弱的性格也只是讓他甘心成為偏遠地區的小城領主,不願意招兵買馬與其他領主爭奪王位。
看到涅斐麗,海德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讓寧姆格福重回正軌的機會。
海德有目視正道的善心,沒有實現善良的那份實力。
當敵人兵臨城下,海德再一次體會到曾經被困在橋上的窘境。
只是這次的敵人,比亞人更聰明,比亞人更殘忍。
金色的閃電噼進絕望的黑暗,當涅斐麗從林中衝出,在敵軍從中殺盡殺出,海德知道自己又一次幸運地邂後了強者,如煙火般絢爛、如閃電般耀眼的強者。
而當涅斐麗殺完敵人,關切著那些奄奄一息的可憐人,露出悲痛神情時,海德覺得,他邂後了王。
為了王,他第一次準備利用自己的血統,去號召更多的兵力。
“所以你準備招兵買馬了。”無名說。
“是的。”海德承認,“我這可不是為了自己——”
“好事啊。”無名鼓掌,他可不管海德心裡多少彎彎繞繞,
“你出兵沒有裝備怎麼行呢,我這不少盔甲,都是精品貨色,歷經破碎戰爭沒有損壞的好東西,便宜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