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欲將取之,必先予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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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楓的高明之處

桂曉傑是牛城市水流縣人,牛城市在黃梁市北面,和黃梁市是燕省最南部的兩個地市。水流縣位於孔縣東南,距離孔縣七十多公里。

水流縣是大縣,也是富縣,桂曉傑怎麼就到孔縣擔任了分管農業的副書記,不是冷楓對桂曉傑感興趣的原因所在。冷楓和桂曉傑在常委會召開前幾分鐘不期而遇,是他有意要借桂曉傑之手來撬開李永昌的牆腳。

“曉傑,還習慣孔縣的氣候?”冷楓站在葡萄架下,目光淡然,似乎就是隨口一問。

“孔縣和水流縣才隔了七十公里,別說氣候了,風土人情都沒有區別,除了方言略有差別外,就沒什麼不同了。”桂曉傑四十開外,臉型方正,稜角分明,從相貌上看就知道他是一個耿直之人。

“水流縣有京杭運河,有黃河古道,孔縣只有流沙河。”冷楓引出了話題。

“黃河古道現在是良田了,京杭運河……也早乾涸了,說到底還不如孔縣的流沙河,怎麼著也能澆灌莊稼。”桂曉傑多少明白了什麼,猜測冷楓必定有話要圍繞流沙河說,不如索性由他挑明話題,“冷縣長,流沙河大壩專案,我保留意見。”

冷楓默默點頭:“我堅持了半年多,但是大勢所趨,只能退一步了。今天常委會的議題是討論流沙河大壩領導小組的成員名單,我本來提名了永昌和偉全兩位同志,但又覺得事關重大,就決定臨時再提一個動議,讓你也參加領導小組。”

“不太妥,一個領導小組有兩名副書記,不合規矩。”桂曉傑說話直,有一說一,“冷縣長有話就直說吧,我分管農業,如果被排斥在領導小組之外,也說不過去。”

“流沙河大壩專案雖然可以灌溉農田,但再加上發電機組,也可以劃歸為工業專案。”冷楓不動聲色地觀察桂曉傑的反應。

桂曉傑笑了笑:“冷縣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領導小組成立兩個指揮部:第一指揮部由永昌同志和偉全同志牽頭,負責大壩專案的貸款、基建、發電機組等工作;第二指揮部由你和宋育誠牽頭,負責大壩的灌溉、疏導等工作。”冷楓冷靜地丟擲了他的設想,他相信桂曉傑無法拒絕他的提議,因為,他的提議對桂曉傑有利。

果然,桂曉傑只是遲疑了一下,就點頭了:“我會配合冷縣長的動議。”

桂曉傑心裡有數,雖然第二指揮部與第一指揮部相比,許可權小了許多,不管錢,不管基建,只管農業灌溉,其實就是一個擺設,但也可以對李永昌、郭偉全形成一定的牽制作用。同時,也彰顯了他在縣委應有的權威,至少可以表明他沒有被排斥在孔縣史上規模最大的專案之外。

宋育誠是副縣長,不是常委,那麼第二指揮部肯定就以他為主了,桂曉傑心想,他要記下冷楓一個人情了,留待以後再還。

如果關允在此親見冷楓的手筆,他會更加堅信他對冷楓的判斷,同時也會佩服冷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高明!

常委會一開始,李逸風就開門見山地提到領導小組的成員構成:“經冷楓同志提議,我和相關同志碰頭後,流沙河大壩專案領導小組的成員構成初步敲定了框架。下面,同志們討論一下名單……”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李逸風的異常,努力剋制的表情中仍然有壓抑不住的憤怒流露出來,以至於發言的時候,手還在微微發抖。不明真相的常委就想,誰把李書記氣成這樣了?

冷楓冷眼旁觀,他在辦公室裡就聽到了瓦兒和李逸風的爭吵聲,心裡便有了計較,等李逸風話一說完,他就及時提出了新的動議:“我認為,領導小組的組成機構有必要重新調整一下。作為孔縣史上規模最大的專案,為了充分體現縣委縣政府對流沙河大壩專案的重視,領導小組應該成立兩個指揮部……”

當冷楓提出組成機構有必要重新調整一下時,李逸風和李永昌都為之一怔,怎麼,冷楓又臨時變卦了,想要插手大壩專案了?尤其是李永昌,緊張得心跳加快,就等冷楓話音一落他就要出言反駁,甚至做好了和冷楓唇槍舌劍的準備,反正他不能讓到手的好處再飛了。不料等他聽完冷楓提議成立兩個指揮部的全部動議後,立刻就明白了冷楓的動機,不過是賣桂曉傑一個人情。

李永昌及時偃旗息鼓,放棄了和冷楓辯論一番的想法。不料郭偉全卻突然發作了,不等李永昌發言,他就搶先說道:“冷楓同志的提議不太合適,一個領導小組還要成立兩個指揮部,機構臃腫,人員冗餘,效率就會低下,我不太贊成……”

話未說完,冷楓就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偉全同志,該你發言了嗎?”

“我……”郭偉全一下鬧了個大紅臉。

郭偉全是提了常務副縣長不假,但他資歷有限,在常委會排名十分靠後,幾乎就是最後一名了。或許是上升的勢頭過快,再加上參加常委會的次數有限,就難免忘了規矩,一時衝動之下,他就搶話了。

李逸風本來就正在氣頭上,一下就發火了,“啪”地一拍桌子:“郭偉全同志,請注意你的發言。如果不懂常委會上的規矩,回去好好學習一下再上會。”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人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李逸風為什麼突然爆發雷霆之怒,而且話裡夾槍帶棒,不但有呵斥,還有諷刺意味。

印象中李逸風來孔縣時間也不短了,還沒有當眾罵過一個人,私下裡大家都還稱讚李逸風書記到底是省城人,不和土生土長的縣委幹部一樣工作方法粗暴簡單,不承想李逸風也有露出獠牙的時候!

郭偉全更是無地自容,低下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恨不得鑽到自己腳指頭縫裡,一句話就引來了二把手和一把手的聯合攻擊,誰受得了?

眾人都奇怪的是,李逸風和冷楓從來沒有步調一致過,今天這一出,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難道說,李逸風和冷楓之間的對立因為流沙河大壩專案的上馬,不但緩和了,而且還有了共同語言?

正當包括李永昌在內的各人猜測不定時,李逸風拍板了:“冷楓同志的提議很有建設性,我個人意見,可行。同志們繼續討論兩個指揮部的人員構成……”等於是說,兩個指揮部的提議,他同意了,別人反對也無效,各個常委的權力僅限於討論人員構成。

一把手和二把手第一次達成共識的威力,讓在座所有人感到心中一陣寒意。不少人心中隱隱擔憂,流沙河大壩專案不上馬還好,一上馬,怎麼總覺得孔縣要變風向了?

李永昌的高招

常委會開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最後一致透過決議,流沙河大壩專案成立兩個指揮部:第一指揮部以李永昌、郭偉全為牽頭負責人,主要負責資金和建設工作;第二指揮部以桂曉傑、宋育誠為牽頭負責人,主要負責協調和外聯工作。至此,孔縣史上投資最大、規模最大的基建專案正式拉開了轟轟烈烈的序幕。

會後,領導小組成立大會如期召開。李永昌主持會議,幾名主要成員出席會議,最後經討論決定,領導小組兩個指揮部各設辦公室,抽調縣委辦和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充實到辦公室,負責領導小組的日常工作和對外聯絡。不出意料的是,王車軍如願當上了第一指揮部第一辦公室的負責人,主要負責和銀行對接並撥款事宜。

如果說王車軍之前縣委第一紅人的身份雖然盛名在身,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多是虛名,實權不大實惠很少。那麼,當王車軍擔任了第一指揮部第一辦公室的負責人後,手握撥款的財政大權,終於可以一掃先前副科落選的負面影響,再次成為縣委之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而關允和溫琳無一例外都沒有在領導小組擔任一官半職,等於是被完全排斥在了孔縣史上最大專案的大門之外。作為孔縣近期甚至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工作重點,遠離大壩專案,就等於遠離了權力核心。

權力的最大意義在於掌控人事大權和財權,如果與這兩個權力都不沾邊,就等於沒有實權。

因此,在隨後宣佈任命關允為縣委辦秘書科科長的訊息公佈之後,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縣委的目光全被流沙河大壩專案吸引了,所有人都翹首以待。孔縣史上最熱火朝天的秋天,伴隨著大壩專案即將奪目的上馬,就這樣來臨了。

一天後,冷楓回家省親。冷楓走後第二天,李逸風也以探親為由,回了省城。縣委一號二號人物不約而同地一前一後遠離了孔縣的政治中心,表面上是巧合,暗中是否另有玄機,一般人或是猜測不到,或是想都未想。不過如果從冷楓和李逸風差不多都有兩個多月沒有回家的前提來說,在忙完了孔縣最大的專案之後,回家休息兩天也是正常之舉。

再深入一想,冷楓回家探親還合情合理,李逸風的女兒不是前幾天剛來過,他卻要急急回去,是何道理?

究竟是何道理,不管別人有沒有聯想其中的關聯,關允多少是揣摩到了什麼。他悶在心裡,誰也沒說,就連溫琳也沒有告訴,不是他不相信溫琳,而是他認為有些事情溫琳知道得越少越好。

知道得越少,就會越安全。

在李逸風走後的第二天,大壩專案的預算造價出來了,孔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不及大壩造價的三分之一!就是說,孔縣三年的財政收入才能建造一座流沙河大壩。預算一出來,縣委一片喧譁,不過是一座洩洪疏導的大壩,造價怎會如此之高?也太離譜了。

儘管負責預算造價的李永昌和郭偉全再三解釋,聲稱造價高是因為大壩除了洩洪、疏導的作用之外,還兼發電,但依然是眾說紛紜,質疑聲此起彼伏。李永昌卻大手一揮,力排眾議,迎難而上,不再理會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強行推動大壩專案的程序。

此時才有人後知後覺,看清了部分形勢。敢情冷楓和李逸風一先一後回家探親,原來是放權,是想借李永昌之手大力推動大壩專案的進展,同時置身事外,不擔罵名和風險。

才這麼一想,李永昌又有了新動作,在預算公佈之後質疑的聲音還正熱烈時,他召集建行和農行的負責人來縣委開會,就流沙河大壩專案的貸款事宜,要兩大銀行孔縣支行的行長表態。不少人感慨,也就是李永昌敢這麼幹,換了李逸風或冷楓,誰也不會逆風而上,多少也要等反對的聲音漸漸消失之後才會推動事態向前一步。

會議開得很微妙,李永昌坐在會議室的正中,郭偉全坐在下首,另有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武檔案在座。建行孔縣支行和農行孔縣支行的兩位行長愁眉苦臉地坐在李永昌的對面,都低頭不語,對李永昌擺事實講道理的鼓動性發言,都充耳不聞。

說得再好聽,牛行長和馬行長都心裡清楚,貸款給流沙河大壩專案,多半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所以,誰也不接話。貸款如果回收不來,等於是決策失誤,上級到時追究責任,縣裡又沒有辦法從中斡旋,銀行是垂直領導,人事權在上一級領導。

李永昌卻是早有準備,見兩位行長都裝聾作啞,就伸手拿出一摞信件。他一揚手,大約百十封捆得紮實的信件就落在了牛行長和馬行長眼前,因為用力過猛了一些,砸得桌子都顫了幾顫。

“牛老兄、馬老哥,以前喝酒的時候我說過,以後在孔縣有什麼事情就找我李永昌。如果我李永昌能辦到而不去辦,你們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混賬王八蛋,說我不講人情不講交情,說我說空話說屁話,我都認。現在,扔到你們面前的舉報信,是我拼了一張老臉從武書記手中搶過來的,你們都拿回去,該擦屁股就擦屁股,該生火點了就點了。總之一句話,你們要認清我的為人,我李永昌不是說大話放空話的東西!”

一番話說得軟硬兼施,既有官腔,又有戾氣,難得的是將兩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令牛行長和馬行長不寒而慄。

是呀,銀行系統雖然是垂直領導,但根據相關規定,銀行領導要接受地方紀委的監督,也就是說,地方對銀行系統唯一的制約權就是紀委手中的調查大權。不管李永昌扔過來的舉報信是真是假,牛行長和馬行長對視一眼,心裡明白,今天的一關不好過了。

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武檔案在一旁只是沉默不語,皮笑肉不笑,就如一尊瘟神。牛行長和馬行長沒轍了,低頭私語幾句,二人分別收起自己跟前的一捆信。

“李書記,信,我們收下了,謝謝。貸款問題,我們再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李永昌滿意地笑了,他知道,貸款問題解決了。

暗流

對於李永昌的手腕,關允不但略知一二,還十分佩服,雖然他並不欣賞李永昌的行事手法,太江湖氣,也太粗魯。不過也不能怪李永昌不會用文雅或高明的手法,他本是農民出身,沒上過什麼學,能在孔縣混到今天,成為盤踞一方的地頭蛇,全仗他江湖式再加痞子式的手法震懾和收服了許多人。

孔縣的局勢,在流沙河大壩專案領導小組成立之後,在關允被正式任命為秘書科科長之後,已經全面明朗化了。

眼見就到八月底,牛行長和馬行長回去之後,不到三天就有了迴音,建行孔縣支行和農行孔縣支行本著為地方政府排憂解難的原則,願意為流沙河大壩專案提供貸款支援。

訊息傳到縣委,許多對大壩專案並不看好,認為不可能獲批貸款的悲觀派,震驚得目瞪口呆,而以李永昌為首的樂觀派彈冠相慶。一時之間,李永昌在縣委的威望再上一層樓,達到他從政以來的頂點。尤其是最近幾天來李逸風和冷楓都不在縣委,他儼然就是孔縣的太上皇!

而王車軍也是一掃先前的頹勢,不再沮喪和低調,又重新揚眉吐氣地在縣委大院行走了。他高大的身影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一道風景,不少人就私下稱他為王平丘,意思就是他如平丘山一樣是孔縣的最高峰。而稱李永昌為李流沙,顯然是暗指李永昌獨霸流沙河大壩專案,一手遮天。反倒是老毛猴的外號,叫的人很少了。

週末,關允接到冷楓的電話,說是下周一才會回來。左右無事,關允就決定回家一趟,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溫琳風風火火地進來了。

“關允,你有沒有聽說又出事了?”

關允早就習慣了溫琳一驚一乍的性格,呵呵一笑:“什麼事情又讓你大驚小怪了?”

“我怎麼又大驚小怪了,好像我多不經事一樣,你說話注意一點。”溫琳頂了關允一句,“剛才李書記和桂書記吵起來了,聲音還挺大,誰也不退讓,也不知道桂書記說了幾句什麼,惹火了李書記,李書記差點動手打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李書記氣急敗壞的樣子,好嚇人,也好刺激。”溫琳描述得繪聲繪色。

關允搖頭說道:“領導吵架是常事,你不聽不問就是了,非得幸災樂禍的就不對了。”

“我就是看不慣李流沙和王平丘的嘴臉,真是晦氣,我怎麼就對口服務李流沙了?讓人天天心裡堵得慌。”溫琳私底下也稱呼李永昌為李流沙了,可見流沙河大壩對孔縣局勢的影響,是多麼深入人心,“關允,你完全有機會進入流沙河大壩領導小組,為什麼不爭取一下?我總感覺你最近變了許多,以前你是沉悶得無趣,現在你是神秘得無語。”

桂曉傑和李永昌因何吵架,關允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的是,桂曉傑領導下的第二指揮部,已經對李永昌領導下的第一指揮部形成牽制。冷楓在上常委會討論之前曾經問他一句還有沒有什麼建議,他當時什麼都沒說,當然就算有,也不能說,只拿了冷楓的一本《宇文泰列傳》。

隨後常委會的決定傳出之後,關允先是一愣,隨後會意地笑了。果然,冷楓冷靜地出手了,他的手法步步推進,不但穩妥,而且時機準確,打入的釘子也恰到好處。這讓關允暗中佩服冷楓的手腕,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冷楓不但來歷非凡,而且其手腕確實有過人之處。

之前冷楓一直在和李逸風的較量中佔據下風,不是他本事不夠,而是他太剛直了,一直硬撐著不肯退讓。現在初試懷柔手法,以退為進,不想運用得也是得心應手,由此就更說明了一點,冷楓此人,機智多變,潛力深不可測。

對於溫琳的問題,關允只能含糊其詞地回答:“李書記主導下的領導小組,我非要進入,不是自找不自在?你是他的通訊員,他都沒有提名你進去,可見你在他心目中也沒什麼分量。”

“我才不稀罕他高看我一眼,不讓我進,我高興還來不及。”溫琳說的是實話,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多事的人,“對了,你的平丘山旅遊開發專案,什麼時候提上日程,別光收錢不辦事,要不,我可要收回投資了。”

關允拍了拍口袋:“錢進了我的口袋,你休想再要回去。再說就算不投資平丘山的旅遊開發,難道有一句話你沒有聽說?讓一個人記住你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欠你的債。所以,你的三十一塊錢,花得值了。”

“臭美!我為什麼要花三十一塊錢讓你記住我?”溫琳含羞地瞄了關允一眼,“告訴你,我男朋友來看我了,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一下?”

關允心中莫名一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瀰漫心間,他微一擺手:“算了,還是不打擾你們甜蜜了,我也要回家一趟,而且還要就平丘山的旅遊開發,最終敲定可行性方案。”

“那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溫琳笑得很意味深長,露出一側的酒窩,她輕咬嘴唇,雙眼忽然就瀰漫了霧一樣的眼神,“關允,你說實話,你喜不喜歡我?”

關允被溫琳的直接打敗了,他不是一個不乾脆的人,在許多事情上也很有主見,但在對待和溫琳的關係上,卻一直猶豫。愣了片刻,他勉強一笑:“喜歡……又有什麼用?”

“喜歡……就有用!”溫琳一下站起,關緊房門,忽然貼近關允,和關允面對面站立,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實際上,她的山峰已經抵在關允的胸膛上,“你上次說沒人的時候會幫我吹氣,現在沒人,有膽你吹吹看?”

關允忽然就大了膽子,微一彎腰,在離溫琳嘴唇只有幾公分的距離處,猛然吹了一口氣。溫琳猝不及防被吹個正著,一下閉了眼睛。

再睜眼時,關允已經開門出去,轉眼不見了身影,溫琳呆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膽小鬼,真沒種。”

關允真不是膽小,要說他當時還真有放倒溫琳的心,但他只能逃避,他和溫琳只要在同一個辦公室一天,就不能發展戀情。不過對於溫琳所說的她男朋友來看她一事,關允嘴上不說,心裡還是起了波瀾。

不知何故,很久沒有再想起夏萊了。在回家的路上,關允突然就不可抑制地想到夏萊的溫存和音容笑貌。很久沒有夏萊的音訊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容小妹

從縣委大院到家中,步行要將近一個小時,騎車要用二十多分鍾。迎著夕陽,關允將腳踏車蹬得飛快,一路飛奔回家。

家在縣城以南幾公裡外的孔縣第一職業中學,正是關允的父親關成仁的任教之地。第一職業中學是孔縣效仿各地興起的實驗中學而打造的一所集師範教育、職業高中和中專院校為一體的綜合性學校,創辦的時間不長,在孔縣的影響卻極大。不少富裕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一般,考不上中專或是孔縣一中的高中,就會花錢來職中上師範或是職高,每年學費三千元,可以解決非農戶口,並畢業後安排正式工作。

一進職業中學的校門,熟人紛紛衝關允招手問好,一個個熱情洋溢的笑臉在眼前閃過,樸實、真誠,讓關允心中十分舒坦。比起縣委之中形形*的眾人那心思各異的笑臉,還是親朋好友的笑臉更讓人感受到溫暖。親朋好友之間的問候,不因關允副科幹部的身份,而是對他考取京城大學的敬佩。

職業中學佔地面積不小,足有上千畝,除了教學樓之外,教職工宿舍都是單獨成院的平房。關允的家位於學校的職工宿舍的偏東南方,是一戶獨門獨院,三間正房,兩間偏房,院中還有十幾棵果樹,此時正是果實累累的季節,蘋果、梨掛滿枝頭,果香四溢。

院中還有幾塊菜地,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菜,院子的一隅還有一個雞棚,養了十幾只雞,正喔喔咯咯地叫個不停。

一見關允回來,最先出來迎接的不是容小妹,而是小白。

小白長著一個黑鼻子,兩個大耳朵上各有一片黑,背上還有一塊黃,好玩的是,它的尾巴也是黑尖。小白是關允養大的老狗,關允上大學之前它就來到了關家,到現在,已經六年了。

小白搖頭擺尾,興奮地圍著關允跳來躥去,還立起來,撲到關允懷中。關允愛憐地摸了摸小白身上還算光滑的毛,拍了拍小白的後背:“叫人去。”

小白“汪”了一聲跑進了屋裡,片刻後,人未至,聲音先到:“哥回來了。”

一個人影一閃,容小妹從屋中跑了出來,飛一般來到關允面前,拉住關允的胳膊:“哥,你怎麼才回來,都等你半天了。”

或許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緣故,容小妹雖然和關允沒有血緣關係,卻和關允長得有五分相像,也是瘦長臉,白淨文雅。只不過她比關允的膚色更白一些,眉眼之間,多了嫵媚之意。

和瓦兒年齡相仿的容小妹,衣著樸素,遠不如瓦兒穿著洋氣新穎,但樸素掩飾不住她天生的出類拔萃的氣質。鄉間氣息培育的女兒,又有著與生俱來的一種莫名的端莊氣質,一條粗黑的辮子甩在身後,成熟飽滿的身體散發著純樸而天然的風情。容小妹當前一站,就如一朵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牡丹,雖未怒放,但僅僅只是含苞待放就已經展現出了即將展翅高飛的鳳凰風姿。

孔縣不是山溝,是平原,但誰又能說平原就不會出鳳凰?

縣委雖然離孔縣一中不遠,但平常關允很少到學校看望容小妹。一是他在孔縣一中名氣太大,一去,就會被圍個水洩不通;二是他不想影響容小妹的學習,小妹對他的依賴心理太強,他每去一次,就會讓她的情緒波動很大。

容小妹立志也要考上京城大學,以她現在的學習成績,正在可上可下的關口。拼一下,或許她真能成為孔縣有史以來第二個考上京大的人;稍微懈怠幾分,就可能以幾分之差而落榜。

關允打量容小妹幾眼,憐惜地說:“又瘦了,學習也不要太拼了,要講究學習方法,不是說熬夜和死記硬背就能考上京大。”

“知道了,哥。”容小妹嘻嘻一笑,挽住關允的胳膊,“到家了,就別拿你的京城大學高才生的身份和秘書科科長的名頭壓人。不管你當多大的官兒,有多大的威風,在我眼裡,你就是我哥,永遠是我哥。”

“別說我了,說不定有一天你比我更威風,更有成就。到時候我去找你,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地說一句: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關允隨口開了一個玩笑。

容小妹驀然站住,無比嚴肅地說道:“哥,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天大的事情,你永遠是我最敬愛的哥哥,我也永遠是你最親的小妹!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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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允沒想到他隨口一句玩笑卻引發了容小妹如此鄭重其事的回應,愣了一下,笑了:“開個玩笑你也當真,真不好玩。”

“我就是會當真……”眼圈一紅,她突然就要掉下眼淚,“哥,我真的擔心。”

關允心裡一陣難受,將容小妹攬在懷裡:“傻孩子,別哭了,沒影兒的事情你亂擔心什麼,杞人憂天。”

“可是我總怕有一天會有人來到我的面前,說是我的親生父母,要接我走……”容小妹的身世,沒有瞞她,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人遺棄的孩子。只不過在關允父母視如親生的關愛下,在關允體貼的倍加愛護中,她健康而快樂地長大。

只是也不知何故,近來一段時間,容小妹總是無端地擔心親生父母會來尋她,並且還要帶她離開孔縣。關允開導了幾次,收效不大,她還是會偶爾傷心落淚。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傳言?”關允心中一動,問道。

關家

兄妹二人在院中站著說話,傍晚的微風吹拂,帶來不遠處田野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只是關允的心思忽上忽下,無心欣賞孔縣最美季節的美景。

容小妹低下頭,躊躇了片刻,低頭看腳尖,突然又抬起頭來,彷彿下定很大的決心一樣,一句話就讓關允震驚當場!

“昨天……我見到夏萊了!”

“什麼?”關允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夏萊,你確定是夏萊?她在哪裡?”

整整一年了,關允大學畢業後一年間,再也沒有見過夏萊一面。從一開始信件和電話不斷,到後來音訊皆無,大學時代的愛情還是跨越不了時間和距離的考驗,再有夏德長對他千方百計的打壓,讓關允對他和夏萊之間的愛情早已絕望。

卻沒想到,容小妹居然說她見到了夏萊。怎麼可能?

“她不讓我告訴你……”容小妹只掙扎了一下,心中的天平還是全面倒向關允,違背了她對夏萊的承諾,“她在飛馬賓館。”

“現在還在?”關允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容小妹的胳膊,他迫切想知道夏萊為何要來孔縣。

“不知道,應該還在,她沒告訴我要住幾天,也沒告訴我在哪個房間。”容小妹連連搖頭,“她告訴我,說我很像一個人,而那個人正好有一個走失的女兒,他現在正在尋找女兒的下落,說是找到後,一定要帶她回家。”

原來如此,關允心中湧動起憐惜和疼愛,他安慰了容小妹幾句,讓她想開一些,或許夏萊只是無心一說,不要當真,要她安心學習,備戰高考,不要胡思亂想。在安慰容小妹之餘,他心中卻有揮之不去的愁緒,夏萊來孔縣也就罷了,來到孔縣不來見他,卻暗中和容小妹見面,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慢慢平息了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關允的心情又平靜了許多,一抬頭,爸媽已經迎了出來。

當前一人,一頭花白頭髮,年約五十,戴一副黑框眼鏡。一條眼鏡腿已斷,用一根麻繩代替,這還不算,鏡片也碎了一片,雖不嚴重,但多少會影響視線,鏡框中間顯然也壞了,用黑膠布纏了幾下。一個遍體鱗傷的眼鏡經他一番整治,依然頑強地工作在第一線。

眉粗、眼大、鼻闊,穿一身灰衣,正是關成仁。

關成仁的身後跟著系了圍裙的關允的母親——母邦芳。

母邦芳今年四十八歲,顯年輕,也戴眼鏡,齊耳短髮,步子輕柔,舉止文雅,一看就有知書達理的溫良和賢妻良母的謙恭。她慈愛地拉住容小妹和關允,笑道:“怎麼在外面說個沒完,還不快進屋?寶家他們幾個都等你半天了。”

劉寶家幾個傢伙,聽到他來了也不出來迎接一下,關允就知道肯定是李理的主意,李理鬼主意最多。他順從地跟著母親向屋裡走,一抬手,一不小心一下就打掉了關成仁的眼鏡。

“啪”的一聲,關成仁那已經風燭殘年的眼鏡再也禁不起一次高空墜落,當即摔得粉身碎骨,為關成仁服務了十年之久,終於壽終正寢了。

“你……”關成仁惋惜地搖搖頭,瞪了關允一眼,“你一回來就毀了我的眼鏡,好好的,眼鏡又沒招你惹你,你幹什麼非和它過不去?跟了我十年了,再修修補補說不定還能再用四五年,可惜了,真可惜了……”

容小妹看出了什麼,吐著舌頭偷偷一笑,一瞬間,她的調皮可愛讓關允莫名地想起了瓦兒。

搖頭驅散腦中的雜亂思緒,關允伸手從身上拿出一個嶄新的眼鏡:“爸,眼鏡用久了,鏡片磨花了,會影響視力,別的方面可以省,但保護眼睛不能省。來,我給你戴上。”

“就知道是你小子故意使壞。”關成仁佯裝生氣,卻還是任由關允為他戴上新眼鏡,感覺眼前的景象確實清晰了許多,才知道關允所言不虛,不過還是嘴硬,“以後不許耍花招了,聽到沒有?”

“聽到了。”關允嘿嘿一笑,一進門就看到了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三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正中,正圍著一盤水煮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頭也不抬,不但將關家當成自己家,還一點也沒有迎接關允一下的覺悟。

誠然,關媽媽煮的水煮花生米味道一流。取當年的新花生,洗淨之後用泡了花椒大料的鹽水浸泡一夜,待味道完全浸入之後,再用文火慢煮,火候一到,關火再捂上一會兒,再灑一遍鹽,簡單但絕對美味的五香水煮花生米就這樣出鍋了。

關允最愛吃媽媽親手煮的五香花生米,而且很顯然,劉寶家三人正在大吃特吃的花生米本來是為他準備的。他就一個箭步向前,左手推開劉寶家,右臂撞開雷鑌力,雙手一抱,將一盤水煮花生米搶在手中。

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同時起身,都裝得挺像,好像真的才知道關允回來一樣:“關哥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說一聲,哥兒幾個好出去接你。”

關允怒了:“一邊去,一群吃貨!趕緊出去幹活,花生米歸我了。”

“是。”三人倒也聽話,一齊答應,馬上轉身,毫不猶豫地出門,去果樹上摘果子,去菜地拔菜了。

關成仁和母邦芳、容小妹幾人一起笑了起來。

對於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幾個和關允從小玩到大的夥伴,關家就和他們自家沒什麼區別,三人今天都從縣城過來吃飯,最愛人多熱鬧的母邦芳樂得合不攏嘴。

劉寶家三人此來,可不僅僅是為了吃飯,關允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們商量。在和父母說了幾句話之後,關允慢悠悠地來到院中,他一出現,三個正在假裝幹活的傢伙立刻圍了上來。

“關哥,平丘山開發旅遊,真的可行?”

“關哥,兄弟們都相信你,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在孔縣的一畝三分地上,哥兒幾個想幹成事情,沒人攔得住。”

“關哥,我跟在後面跑跑腿、幹點零碎活兒還行,我可挑不了大梁。你瞧,我的肩膀多� �薄,一壓就彎,不過要說投機取巧的事情,找我就對了,肯定辦妥。”

關允的目光依次從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的臉上掃過,微微一笑:“誰也不敢保證一定就能賺錢,但兄弟們在一起做事情,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就問你們一句話,幹不幹?”

“幹!”三個人異口同聲。

“好!”關允蹲在蘋果樹下,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才說一半,就聽得劉寶家三人熱血沸騰,直想跳起來立馬跑到平丘山上佔山為王。

幾人正商議得熱火朝天時,忽然聽到敲門聲,一個標準普通話的女聲在門外響起:“請問,關允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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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句,關允一下就屏住了呼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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