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瓊斯女士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又或許，瓊斯女士一直都是那副模樣，只是Aisha活在了自己虛無的幻想中，而那天下午的小插曲，讓她徹底地清醒了，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來到了什麼樣的地方，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幸運的是，那天下午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意外，第二日的早晨，瓊斯女士就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她在廚房裡精心地烤制小蛋糕，當Aisha從二樓的樓梯走下來的時候，她正拿著菜刀，她回過頭來，微笑著看著那個小女孩。

“哎呀，Aisha，早上好呢~今天居然這麼早就起來了嗎？我以為你還會睡一會兒呢。”瓊斯女士的語氣親切極了，她的笑容也很溫柔，不知為何，和昨日完全就是兩個人。

Aisha不動神色地抓緊了自己外套的衣角，她微微一笑，禮貌的回應道，“早上好，女士。我做了個噩夢，被嚇醒了，窗外的鳥兒又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看來我是沒法繼續睡下去了，所以就起床了。”

瓊斯女士早在Aisha回答第二句話的時候就回過頭了，她正在處理新鮮的草莓，將它們切小切碎，整個菜板上全是紅色的汁液，用力過大還會飛濺出來，滿溢留了一地。

看上去就像是血。

曲奇的奶香味從烤箱裡傳來，Aisha輕輕用鼻子嗅了嗅，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很小了，誰知背對著自己的瓊斯女士還是耳朵靈敏，一下子就發覺了自己的動作，她的聲音含笑，“曲奇已經烤好了，想吃的話，就趕快去洗手吧。啊，對了，門外的信箱裡應該有新鮮的牛奶，就麻煩Aisha你去拿一下啦。”

Aisha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順從地按照瓊斯女士說的去做。

“叮鈴鈴——”門外懸掛著的風鈴似乎是響了，陽光灑在草地上，庭院裡的花都開得正好，一切正是美好的模樣。

一如她初次到來的那一天。

Aisha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或許自己不該這麼草木皆兵吧。

瓊斯女士是好人，是將自己從那樣的水生火熱中解救出來的人，她是被神明選中的人，是註定要來給予自己救贖的那個人。

Aisha想到這裡，終於是鬆開了手中的衣角，她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平常的語氣，笑著回應了瓊斯女士。

“好的，女士，我這就去拿。曲奇餅幹的味道聞著可太香了，一定也很好吃！”

門開啟後又被關上，Aisha雀躍的身影出現在庭院裡面，瓊斯女士停下了手裡面的動作，再一次笑了。

“我們在天上的父，讚美最高的主。祂的信徒在人間漂泊，救贖沉醉於萬象森羅。孩子手中的風箏墜落，寂靜的夜裡燃起無名之火，純白的羽毛終將閃爍……”她依舊哼著那首不知名的被稱為是搖籃曲的歌謠，手上的刀越來越快，險些切到自己的手指，迸濺出鮮血。

Aisha走進庭院的時候，下意識看了一下昨天瓊斯女士澆花的地方，誰知這一眼卻是驚異。

那裡盛開著無數的白薔薇花。

“沒有價值的東西，是沒有存在的必要的。”

她記得很清楚，瓊斯女士昨天把那些近乎淹死的植株全部都拔了出來，那裡已經是空曠的一片了，為什麼今天這裡卻開滿了花？

瓊斯女士並沒有在那裡撒下種子，她也沒有那個精力來處理這攤不太適合立刻栽種花的土地。

這是為什麼？

Aisha百思不得其解，白薔薇在風中搖曳，明明是美麗而又聖潔的花朵，卻硬是從中看出了幾分妖冶和詭異。

Aisha搖了搖頭，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它，信箱設定的高度還算合理，Aisha沒有成年人的身高，可是踮起腳尖，還是勉強能夠開啟信箱，取出牛奶。

只是，和牛奶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封信。

那是一封淡粉色信封，金邊裝飾的

信，沒有署名，沒有任何多餘的痕跡，就連封口用的火漆章，都是純色沒有任何圖案的。

應該是屬於瓊斯女士的信吧。

Aisha也不好奇，左手拿著那封信，右手握著牛奶，就往回走。

再次路過那片白薔薇花花叢的時候，一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

“Aisha——”

“我命定的解藥啊——”

“Aisha，不要留戀，不要沉溺——”

“不要回頭啊——”

無數的女聲在這一刻迴盪在耳邊，像是好幾個不同的人在自己的耳邊呢喃。

“回去吧——回到最初的.asxs.，重新開始——”

不知從何而來的狂風將所有的聲音全部吹散，微弱的悲傷的女聲彌留之際，有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握住了Aisha的左手手腕，像是要去搶奪那封信，卻又力氣不足，只是徒勞地掙扎。

“啊——”Aisha被觸碰到的瞬間嚇得松了手，那封信就這樣掉落在了地上。

“ToMyDearJonnes——Fr”

什麼也看不見的信封上出現了這樣的幾個單詞，Aisha無意的瞥見確實愣在了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逃走吧——”腦海裡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自己。

“叮鈴鈴——”眼前的門開了，瓊斯女士站在門口，手裡面還端著一盤奶香四溢的曲奇餅，她有些不解地歪著頭看著Aisha，看見了她拿著牛奶有些顫抖的右手，目光鎖定在了地面上的那封信。

“哎呀，Aisha，怎麼信落在地上了？是你不小心看了嗎？”瓊斯女士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溫柔。

Aisha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瓊斯女士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彎腰撿起了那封信，她看了一眼Aisha，伸出手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頭髮。

“走吧，草莓甜甜圈也應該烤好了，這可是我研究的新做法，雖然很新穎，不過味道不會差的，這可是我丈夫以前交給我的特殊的做法呢。Aisha？別愣著了，快進來啊！”

瓊斯女士沒有拆開那封信，至少在Aisha面前，她沒看見瓊斯女士對那封信的重視。

精緻的甜甜圈，奶香的曲奇，新鮮的牛奶，清晨的陽光，溫柔的笑容。

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樣，可是卻又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

就像是完全嚴絲合縫的齒輪，在某一日被人偷偷換下來微不足道的一顆零件，它依舊還在轉動，可終有一日，會褪下完美的外衣，徹底崩潰。

張琪所看見的回憶講述到了這裡，就停住了。

許輕染和凌楓對視一眼，很顯然，他們都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那種感覺就是若有若無一直徘徊在腦海裡的想法，可是具體要說出來是哪裡有點問題，卻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艾雨比兩人聽得更為仔細，再加上她本就是心理學出身，在他人描述自己的經歷，或者是講述自己所看見的東西的時候，她能夠構建起一個畫面，可以說是自己重現那段場景。只是口述到底比不上眼見，還是會存在差異。

張琪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倒了點水，一飲而盡，她抱歉地笑了一下，“這個回憶蠻長的，我只是說的有些口乾了，還沒結束呢，你們不要著急。”

許輕染點了點頭，但當視線落在了桌上的那個杯子的時候，卻又是一愣。

張悅使用過的那兩個茶杯還留在那裡，他現在想要隱藏張悅存在的痕跡，卻因為艾雨三人來得過於匆忙，沒有處理妥當。

凌楓是靈媒，感知力比他們都要高上一些，即便是初級靈媒，又是有優勢的，方才在進門的時候，凌楓就有過察覺，如果再看見杯子，進行了接觸記憶感知，會不會發現張悅來過的事實？

許輕染在這一瞬間有些慌亂，可是他面部表情卻是維持得很好，他起身，將那幾個用過的杯子都疊在了一

起，手指在不經意間劃過杯壁，擦掉了上面殘留的口紅印子。

“話說起來，我的房間被人打掃過，在短短的時間內，這說明了福音養老院的服務的確是十分的好，可是那些殘留下來的未能深度分析的線索也沒有了。”許輕染將這幾個杯子放在了水池裡面，重新拿了幾個杯子過來，再看到茶水的瞬間，他想起了什麼，看向才喝了水的張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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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

張琪被這麼突然一問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正準備接著講自己看到的那段回溯記憶，許輕染這一打斷，還問起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什麼意思？

“我嗎？我感覺挺好的啊……”張琪半疑惑地回答道，看著許輕染手裡面嶄新的茶杯，想起自己剛剛是喝了茶水的，“這茶……莫非有問題？”

許輕染不好解釋這是張悅暗示自己的，畢竟他也沒試過，但是張琪這樣問了，自己又衝動出口，屬於還得編個理由來回答。

“我只是懷疑，畢竟這個房間被人整理過，看樣子不是緹娜，畢竟我們在餐廳遇見她之後，和她一起吃了飯，她在我們離開房間的這段時間，和我們在一起，並沒有時間來整理我的房間。只是晚飯分別後，緹娜不是送我回來嗎？當時她想要進房間小坐，我本是拒絕的，可是她執意如此，鑑於好感度和後續線索的套問，我還是答應了。緹娜進來就很熱情地給我倒茶水，還想讓我喝下。我那時察覺不對勁，害怕下午的事情再度發生，於是我就找了個時間，用了個道具，讓自己看上去像是發病一般，把緹娜嚇得回去了。”

許輕染這樣的解釋似乎很是合理，不僅解釋了他對茶水的懷疑，更是無形間圓了方才那兩個茶杯上口紅印子的由來，這下凌楓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會去特意感知了。

凌楓皺緊了眉頭，他立刻取了新的杯子倒了杯茶，他沒有放在嘴邊喝，而是仔細地聞了起來，手指接觸到溫熱的水，像是在分析什麼。

張琪聽見這話，似乎被嚇到了，她立刻閉上眼睛深呼吸，感知自己的身體狀態，可是來回調整了好一會兒，自己也沒什麼異常的反應。

“奇怪，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啊？會不會是你多想了？緹娜下午那事沒得手，被你如此拒絕，還受了傷，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她應該不會故技重施，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張琪睜開眼睛，搖了搖頭，如是說道。

艾雨聽見許輕染的話，顯示松了一口氣，復又緊張起來，她觀張琪確實十分正常，沒有中了迷藥的特徵，便說道，“對於正常人而言，或許不會如此，可是這位緹娜修女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觀她行事，看她性格，以及她與戴維斯之間的過往，這本就是禁忌之戀，是畸形的愛，為此瘋狂，未必不可能。再說了，這是系統創造出來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凌楓在此刻放下了杯子，“這藥很是特殊，我光是問了一下，就有點特殊的感覺，可是張琪喝下卻是沒事……我懷疑這種藥，只對男人有用。”

許輕染會想起下午的那一幕，那是緹娜與自己都喝了酒，自己的神智迷迷糊糊的，可是緹娜確實清醒極了。

“你這話有道理。”

“只對男人有用？這藥不是緹娜修女換進來的，可是緹娜修女卻是知道這藥存在於你的茶水裡面。這個福音養老院裡面這麼多修女，難道說這裡隱藏著的秘密，與男女情愛有關？”艾雨如是猜測道。

凌楓和許輕染對視，卻都沒回答。

“可是我們是女人，我們就不是目標了嗎？這有些奇怪啊，系統對於這個的設定，不就把我們的生存難度降低了嗎？夢旅人的初始條件應該是一樣的，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在這個福音養老院裡面，你很少看見男性工作人員，這樣實在是不合理……”張琪卻提出了異議。

“這……”艾雨覺得張琪說的有道理，一時間沉默了。

“先別管這麼多，張琪，把你看見的回憶先講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