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瑤的雙手緊緊地握住匕首，刀尖正對著自己，她感覺自己做捅刀的動作已經做到了麻木了，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反應，她重複地做著從沙發上醒來、撿起地上掉落的匕首、舉起刀捅向自己的流程，一遍又一遍。

這一次本不該有例外。

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女人戲謔的聲音和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語，君瑤或許已經準備好應對下一層幻境了。

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君瑤就要用力的動作停住了，她的目光順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碧綠色裙子的棕發少女手持一把白色蕾絲的扇子，懶洋洋地靠著牆壁站著，她帶著玩味的笑容，手腕輕輕晃動，扇子形成的風將她的耳發吹起，這樣的場景宛若一幅名畫。

是夏依依。

擁有著神秘身份和特別來意的夏依依。

“喲，你自殺上癮了嗎？別捅了，這是現實。”夏依依如是說道。

君瑤因著她這話皺緊了眉頭，手上的動作確實鬆動了些，沒有像之前的那些個幻境那般毫不猶豫地就動手。夏依依的出現是個意外，因為在之前的無數次幻境裡面，出現的都是和君瑤有著羈絆或接觸的人——許輕染、凌楓、艾雨、Lisa、楚昊，甚至於範夢也出現過。

雖然君瑤停下了手裡面的自殺動作，可是她也沒有完全卸下防備，因為她不確定眼前的夏依依是不是也是那個陌生男人故意設定的用來矇騙自己的陷阱。

以那個人欠揍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變著花樣來愚弄自己。

君瑤還在心裡吐槽著，夏依依卻先動了。

“我倒是見過對別的東西上癮的人，像你這樣自殺上癮的，還是第一次見，挺稀奇的。看你的動作流暢至極，並且刀沒入身體的時候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再次醒來也完全沒那個後遺症……看上去你好像還挺享受？這是不是很解壓啊？當代年輕人的新型解壓訣竅？”夏依依一邊扇著扇子，一邊朝著君瑤所在的方向走來，她直接坐在那張單獨沙發的扶手上，語氣裡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

“雖然我也不是從你剛開始捅自己就在旁邊看著了，不過就我來你房間的這段時間，我好心地幫你數了下，你捅了自己四十九次，七七四十九，算得上是圓滿的輪迴了呢。還好這是在幻境裡，又是塔爾塔羅斯，不然的話，你可能已經被系統判定為死亡了。”

“夏依依，你是Avarice的人。”君瑤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她的右手握住匕首，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像是在活動。她根本沒給一旁的夏依依一個眼神，只是盯著地板上掉落著的某張紙。她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來，這卻讓夏依依的動作一頓，愣在原地。

沉默只是一瞬間，夏依依很快就冷笑一聲，收起摺扇，抵住下巴，饒有興致地反問道，“哦，我好像並沒有說過，我與Avarice有交情。我只是認識Avarice而已，更準確地來說，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你是因何得出我是Av

arice的人的結論的？”

“胡亂猜的，看來這裡的確是現實。”君瑤聳了聳肩，因著夏依依的回答，終於是將手裡面的匕首放下了。她猛地向後躺去，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了背後的柔軟的沙發，整個人直接陷了進去。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下來，大腦在意識到沒有危機的同時，強烈的疲憊感便如同海潮般襲來。

夏依依看著君瑤如此放鬆的動作，立刻就想明白了。

君瑤方才那話完全是在胡說，她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與Avarice的關係，或許她甚至根本就沒想過這件事情。她只是在用這樣一句話，來試探自己的反應，以此來判斷自己究竟有沒有脫離出幻境，有沒有迴歸到現實之中。

幻境是由織就者的認知構成的，沈君瑤是被困在其中的人，織就者是這個副本裡面的NPC，能力強大，是可以監測整個副本裡面的情況的。因而他知道君瑤與自己見過面，也肯定聽見了她們之前在走廊上的那番對話。這個織就者是個聰明卻又自負的人，在自己那樣模稜兩可的回答下，肯定會認為自己真的與Avarice有點特殊的關係。因而，若是在幻境之中，“夏依依”面對君瑤突然的發問，一定會給予一個明確的答覆。

可事實上，無論是君瑤還是說幻境的織就者，都不知曉自己與Avarice的真實關係，他們沒資格也不可能知道。所以，處在現實當中真實的夏依依，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看來你是真的被他搞怕了，我都明確給你說了這裡是現實，你還要試探我一番。不過這樣也好，戒備心重些也不是什麼壞事。”夏依依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語氣卻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夏依依這樣一個實力強勁，自己無法對抗，且不知來意的人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君瑤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表現出毫無防備的模樣，這般心大，也讓夏依依忍不住咂舌。

“你還真是心大，不會就要在我面前睡著了吧？”

君瑤沒有回答。

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應對夏依依了，她現在只想好好地休息。

夏依依見君瑤沒反應，倒也不自討沒趣，她十分隨意地躺進了那張單人沙發裡，右手輕輕動了動，散落一地的資料就被一道純白的光聚攏，整齊地疊成一堆，飛到了夏依依面前。夏依依接住那堆紙，像是打發時間般翻看了起來。

她似乎沒想打擾君瑤休息，即便是看東西，也刻意壓了動作，不發出太大的聲音。

君瑤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可是卻被細微的紙張摩擦的聲音給拉了回來，意識重新清晰起來，她依舊閉著眼睛，卻是知道夏依依還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並且還十分不客氣地正在看著什麼。

夏依依的感知力極高，她貌似知道君瑤醒了，並且沒有繼續睡下去的想法，於是也不剋制自己的動作，寂靜的房間裡面便想起了書被一頁頁翻開的聲音。

不過她並沒有開口說話，她在等君瑤開

口。

“你來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這裡是現實，阻止我一刀把自己捅死吧？我覺得你沒有這麼好心，我兩也沒這交情值得你親自做這事。”

“你倒是看得透徹，說的不錯。”夏依依看見了君瑤自己寫下的目前已經出現的一些任務線索，動作便是一頓，隨後她點了點頭，停了下來，“其實我也不是來救你的，本以為你出不了塔爾塔羅斯，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事情，所以我特意來欣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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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塔爾塔羅斯的盛景沒看見，倒是見了另一幅更為有趣的畫面，你這應該算是——用刀切腹自盡的一百種姿勢大演示？”

沈君瑤：……人長的挺好看，可是會說話。

夏依依將手裡的那堆紙放在了茶几上，她又一次搖開扇子，輕輕舞動，看上去十分悠閒自在。

她完全把這當自己家了。

君瑤深吸了口氣，忍住了開口回懟她的慾望，畢竟來者意圖不明，又實力高強，自己在她面前完全不可比擬，她逞一時嘴快也沒用，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你說了好幾次塔爾塔羅斯，這是我剛剛所處的幻境的名字？”君瑤提出疑惑，也是在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塔爾塔羅斯，這名字聽上去還挺高大上。

“是啊，是這個幻境術法的名字，這可是十分高階的能力，沒想到你居然能破了它，還真是了不起。”夏依依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準備隱瞞這事情。

“那……”君瑤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夏依依突然合上扇子的動作給打住了。

夏依依微微一笑，從沙發上站起來，道，“你方才自己都說了，我兩可沒什麼交情。你也是個聰明人，知曉你我角色卡的不同，身份的不同，是不是同一陣營的人都尚且未知，我可沒有什麼義務來為你解答疑惑。”

話畢，她召喚出一隻純白色的蝴蝶，將它放飛出去。

君瑤看著那只蝴蝶往牆壁裡去了，卻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的能力與白蝴蝶有關，而我破除鬼小孩張琪與王韜織就的幻境時，看那白薔薇花碎掉的最後一秒，曾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蝴蝶輪廓。”

夏依依沒有說話，她只是笑著，雙手提起裙襬，微微下蹲行了個西式宮廷禮，隨後便消失在了君瑤面前。

“嘖，真是個奇怪的人。”君瑤其實已經得到了答案，可是卻想不明白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夏依依分明來提醒過自己內鬼的存在，告訴自己這個任務裡可能存在的風險。可是在鬼小孩織就的幻境裡，卻又出了手。雖然那並不能將自己置於死地，可終究不是什麼善舉。不過，若是夏依依幫助了幻境，她便沒有必要在方才開口阻止自己在現實裡自殘。

她究竟是想自己活著，還是要自己死掉？

真是搞不明白。

君瑤還在想著夏依依，門外突然響起許輕染的聲音。

“君瑤，你在裡面嗎？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