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永眠鎮 易安篇——《往事》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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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

“……方才已經給大家簡單介紹了幾個展區的分佈位置,現在大家就自由活動吧,如果還有不清楚的地方,這裡有引導手冊可以取閱,活動時間為三小時,中午十二點半,在這準時集合。好了,現在,散!”

“安安安安!”

一聽這呼聲就知道是蔣婉,我回過頭來,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姐姐啊,別這樣叫我好嗎!剛剛楊班說的你沒長耳朵啊,不許大聲喧譁!”

“人家激動嘛!”蔣婉不說分毫地挽住我,“我一直想看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畫作,走走走,我們去二樓。”

“婉兒,你……放開我,我鞋帶散了!”我忙地蹲下身去繫鞋帶,其實對於繫鞋帶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擅長,我的鞋子大多都是沒有鞋帶的,要不就是很短一截打個活結就可以的那種。今天穿的這雙鞋,是母親新買的,聽說今天學校組織活動出去玩,特意囑咐我穿的。雖然不喜歡這種款式,但也不好忤了她的意。

我接連蹲下系了三四次鞋帶,連婉兒也忍不住吐槽,“祖宗啊,你這手還真是金貴!拉得一手好小提琴,卻系不好鞋帶。”

“你說的倒輕巧!這東西,啊,簡直是惡魔。”我鬆開兩邊的鞋帶,無奈地嘆了口氣,“得了,打個死結塞鞋縫裡!”

“就算這樣,你的鞋帶也會散。”一個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抬起頭,在陰影中分辨出容澤的臉,還沒開口,他倒是先蹲下來了,“鞋帶,應該這樣系。”

他左右手交錯起來,放慢了動作好讓我看清,可是我還是搖搖頭,“呃……”

“好了,這下幫你繫緊了,起來吧。”容澤也不在意我的不解,率先起了身,又將手伸給我,我試探性將手搭上去,於是他輕笑,用力將我拉起。

“安安,容澤,你們……”蔣婉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樣,驚訝地合不攏嘴,還沒等她恢復過來,任驍將一杯熱奶茶放到了她的手裡,“喏,趁熱喝。”

任驍的手收回來,蔣婉低下頭看奶茶的瞬間,我捕捉到她臉上如紅蘋果般的紅暈,結合在車上的言行舉止,瞭然於心,不動聲色地笑了。

任驍回過頭來,把手中的袋子交給我,“安安,這是你的。”

我點了點頭,道謝後接過袋子,同樣的,裡面也是一杯奶茶,插入吸管喝了兩口,我睜大眼睛看著任驍。

見我的表情如此,他撓了撓頭,“是不是不好喝啊?都是阿澤!他讓我給你買三分糖的……我就覺得女孩子都喜歡喝甜的嘛……”

我偏過頭去看容澤,他臉上早就沒了淺笑,倒和之前一樣有些漠然,發覺我的目光,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隨後別過頭。

“沒有,挺好喝的。”

蔣婉又過來挽著我,像只老母雞一樣咯咯地笑,“我們家安安喝奶茶一直都是三分糖,這正是她的口味。”

我沒說話,一直盯著手中的奶茶,不自覺地將頭縮在厚厚的圍巾裡,不想讓別人察覺我的臉紅,可是我想我更應該掩飾的,是那顆撲通亂跳的心。

“安安的口味?那……阿澤你是怎麼知道的?”任驍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疑惑,容澤沒有回答,反倒是問我們兩人,“要不要一起去文藝復興館那邊看看。”

“好啊好啊!沒想到容澤你也喜歡這些?!”

“婉兒……”

“任驍喜歡。”

“嘿同桌!你怎麼能不知道我的喜好呢?我之前沒和你說過嗎?我都記得你的……”

“你和只蒼蠅一樣整天在我耳邊嗡嗡嗡,一會又是盧浮宮魅影,一會又是日本平安京,再過會又竄到白宮,我記得住才怪了!”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同行,去參觀了美術館的所有歐美流派的畫作,等到美術館內響起楊班的廣播

通知,都還意猶未盡。

“請二年A班的同學注意,集合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請二年A班的同學注意,集合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請二年A班的同學注意……”

任驍低頭看了眼手錶,“還有五分鐘,剛好這裡離大廳很近,我們這就過去?”

“好。”

走到大廳時,已經有不少同學在集合點等候了,我們也走近人群,就這樣等著楊班過來。

“好了,讓我看看還有誰沒到?”楊班拍著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後和班長清點起人數,兩人對視一眼,好像是人數對不上。

“還差兩個……”

“再數數。”

我聽見楊班和班長低聲討論。

等待實在無聊,我偏頭看向透明玻璃門外的景色,在冬日裡的一片雪白中,我看見了一抹黑色。

不,不只是一抹,更小的黑點逐漸被放大,迅速接近美術館。

自動玻璃門開啟的聲音,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悅耳,所有人都回過頭來。

駱雪一身黑衣,面容中帶著難以靠近的冷漠,她在人群裡掃視一圈,與我目光交匯的瞬間,面色一變。

她快步上前,將我從人群中拉離,我看見她扭曲的面容,她冰冷的手似將滿腔怒意傾瀉而出,我不解的看著她,卻被一個巴掌打懵。

“駱小姐!”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我身體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中年男人,他沒給我一個眼神,倒是拉住了有所動作的駱雪,將她從我身邊拉走,“您不能傷害她。”

“你放開我!你們姓沈的,沒一個好東西!”駱雪憤怒的甩開他的手,站在我面前,“我媽死了。”

“什麼?”我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她給人的反差太大了,方才那麼盛氣凌人的給了我一巴掌,如今又如此脆弱的站在我面前說話,我實在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媽她死了。”

“駱小姐……”那中年男人又要上前來拉她,生怕她再做出什麼過激之舉傷害到我。早在駱雪出現給我那一巴掌開始,班上就一片沉默,就連一直主持大局的楊班也沒明白發生了什麼,所以大家都在聽我們說話。

“沈易安,這都是拜你們沈家所賜!沈啟明高高在上,高枕無憂,怎麼就忘記了我的父親!怎麼就不捨得高抬貴手?你們沈家,生性冷漠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落井下石!”駱雪的聲音在整個美術館裡迴響,中年男人看著我,深深鞠了一躬,“沈小姐,我來帶您回去……家裡出事了,駱小姐是硬跟著我來的,我……”

徐管家後面說了什麼我都不知道,我滿腦子裡只剩下三個字。

沈易安。

“楊老師實在抱歉,這是家事,駱小姐和沈小姐之間的事情,希望不要張揚。那麼,我先帶兩位小姐回去了……”

“好好好,我回去會好好跟學生們說的,這是您放心。只是這易安……”

“沈小姐的事情,我之後會來學校向您說明,那麼,告辭了。”

“慢走……”

【柒】

“沈易安,這都是拜你們沈家所賜!沈啟明高高在上……”

那是我時隔五年,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姓氏。

沈。

我姓沈。

我不姓易。

我的名字,叫做沈易安。

世人皆知易安,不知沈易安,就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是被徐管家拉出美術館塞進車子裡的,腦海裡一直迴盪著駱雪的話,就連離開時身後同學們的討論也全部忽略掉了。

“喂喂,你聽見了嗎?剛剛駱雪叫她什麼?”學生A

“沈易安,我的天啊……”學生B

“沈啟明不會就是易安的爸爸吧?沈啟明啊

!”學生C

“那和駱雪有什麼關係……落井下石,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學生A

“唉別管了,你沒聽剛剛那男人給楊班說的話?他那意思不就是讓我們別亂說嗎?”學生B

我閉上雙眼,努力將那些聲音從腦海裡排走,再度張開雙眼,從後視鏡裡我看見了徐管家略帶擔憂的面容。

我深吸了口氣,“你剛剛說家裡出事了,出什麼事了?和駱家有什麼關係?”

“是夫人,夫人她住院了。”

“母親?母親她怎麼了?”我立馬坐直了身子,徐管家看了我一眼,“小姐您放心,夫人只是老毛病犯了,已經送醫院了,沒什麼大礙。”

“那……她是怎麼犯病的?到底怎麼回事?和駱雪有什麼關係?!”

“這,唉,就是駱書記夫婦的事情,之前他們來過家裡一次,還是小姐開的門,為的就是駱書記的事情。但是沈先生他不同意,駱家就在家裡鬧了一場。後來駱書記還是出事了,這駱夫人就病倒了,連著住了一個多月院了,前兩天法院判決下來,駱夫人得到訊息,就……就去了。”

“那和我母親有什麼關係?”

“駱小姐就到家裡來,吵著鬧著要見沈先生,這也有我的錯,我當時在後院處理雜務,門口的女僕沒攔住,就讓駱小姐衝進來了,貌似和夫人爭執了幾句,還起了拉扯,這夫人就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什麼?!摔下去了?受傷了嗎?不是說是犯病嗎?”

“這……夫人摔下去之前犯的病……”

“別說了!快些開,我要去醫院看母親!”

“小姐您別著急,我們就在路上了。”

我一直很討厭醫院,我討厭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討厭房門隔著的絕望與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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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意外的沒有刺鼻的福爾馬林,反倒有一股梅花的香氣。

母親就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

我正與衝上去,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男子轉過身來,略帶威嚴的聲音在我頭頂。

“惠子她沒事。”

我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半晌都沒開口。

“怎麼不叫人?這些年惠子教你的都是些什麼?”

“父親。”

我猛地開口,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你守著你媽吧,我工作上還有事,先回去了。”

他開了門,我回過頭來叫住他,“駱家的事,駱雪她……”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你不要多問。”

“又和上次一樣,是嗎?”我平靜地開口,他鬆開握住門把的手,皺著眉頭轉過身來,步步逼近我。

“又和五年前那件事情一樣,對嗎?”

“誰教你這樣和我說話的?惠子的教導真是越發好了,你……”

“駱雪她只是個孩子,你又要做什麼?追究她的責任嗎?承認錯誤有那麼難嗎?!你為什麼就……”比我說出口的話還快的,是他的巴掌。

“閉嘴,你給我閉嘴!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你多什麼嘴?好好照顧你媽,在管別人閒事之前,先顧好你自己!”

男人氣極,摔門而出。

“呵……真是,有夠虛偽的。”

我捂住了自己紅腫的臉,回過頭來看著母親安靜的睡顏,再想起徐管家說的話,駱雪痛苦的模樣,緊緊握住了右手,卻又不得不放開。

“你們沈家,生性冷漠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嗎?

像是那個男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畢竟,五年前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了,如今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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