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卷地而過的枯枝，在被凍得硬邦邦的泥土上掃過一縷縷白霜。執勤站崗的叛軍士兵扛著長矛，口中呵出白色的霧氣，在軍營門口四處走動著。

大概是從上個月神選者的傳聞出現開始，軍營之中便多了一些穿著暗紅色長袍的人。

他們手中握著鐮刀狀的木牌，就像是牧師們手中的十字架，只不過他們宣傳的教義與父神的信仰沒有任何關係，而是純粹的罪惡。

“……我在預言中看見了燃燒的聖山，尤裡安和他的僕人們作鳥獸散逃竄，世界即將迎來永恆的毀滅，而混沌是爾等的唯一歸途。不敬者將被奴役，反抗者將被屠戮，當新紀元的篇章揭開序幕，混沌之主將與爾等僕從分享他從罪人手中掠奪的奴隸和財富。”

站在宣講臺上，身披暗紅色長袍的使徒，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大聲宣講混沌的教義。

這樣瀆神的行為，放到阿迪亞大陸上任何一個王國，都會被毫不猶豫地判處死刑。只有在威廉親王佔領的區域之內，這些混沌的信徒才能明目張膽地宣傳這些邪惡的教義，而不用擔心被教會制裁。

從聖城羅馬尼亞宣佈開除威廉教籍的那一刻開始，整個瑞克王國東部的教堂都被威廉的爪牙砸毀了，幾乎所有牧師和修女都難逃一劫，不是被送去充當食人魔的口糧，便是被編入軍營充當軍.妓。

宣講臺下圍著一圈人，不少人眼中寫滿了狂熱，部分人眼中帶著明顯的掙扎，還有一部分人雖然憤怒，卻敢怒不敢言。因為站在宣講臺旁邊的護教刺客，正用陰冷的視線盯著他們。

對於這些瀆神者，不是沒有虔誠的教徒站出來反抗過，不過無一例外被吊死在了軍營門口，任由烏鴉啄食。不只是如此，在他們死後，他們的妻女皆被貶為奴隸，納入軍營之中任由混沌信徒享用。

對於那些本身行徑便劣跡斑斑的軍士和將領來說，混沌的教義無疑相當有影響力。相比起父神尤裡安的戒律，混沌所鼓吹的東西，更能舒服人性中最為原始的欲.望。

威廉親王正是抓住了這點，團結一部分，打壓一部分，快速穩定了因為神選者的降臨而動搖的軍心。尤其是在他一劍砍傷西莉塔之後，叛軍的士氣反而從低谷，被推向了高峰。

雖然代價也不小，他為此帶上了眼罩。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

看著鏡子中那顆猩紅色的眼球，威廉就像是在端詳一件藝術品，愛不釋手。

這是混沌之主賜予他的義眼，不但比原先的眼睛看的更遠更清晰，而且在這眼球中蘊含著一股強大的混沌能量，能讓他看見許多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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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來自混沌之主對您的獎賞，”披著暗紅色長袍的使徒，用沙啞地聲音說道，“只要您為吾主收集到更多的信仰之力，別說是區區一顆眼球，就連巨龍也不在話下。”

“那我還真是期待，”收斂了瞳孔中的紅芒，威廉陰沉地笑了笑，轉過身來，“不知道一個王國的信徒夠不夠？”

“希望你不要輕敵。”紅袍的使徒用沙啞地聲音說道，“盧修斯大人讓我向您帶話，你面對的敵人非常狡猾，最好在軍隊裡多準備一些煉金術師。”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威廉表情不以為然。

他承認，那些噴火的鐵棍確實非常難對付，就連他也被那火槍齊射的威力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他便發現了這種武器的局限性，便是無法向弓箭那樣越過障礙物，只有在平坦地形才能發揮作用。

只要穩紮穩打地憑藉地勢構築防線，再加上自己這邊有食人魔部落幫助，如果還擋不住那些援軍，他不如找個地方撞死得了。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希望你能注意。”

紅色的使徒微微行禮，向威廉告退，正準備轉身離開軍營。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激烈的警鐘聲，以及士兵奔跑的腳步。

聽到那兵荒馬亂的聲音，威廉親王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原本以為那些援軍會因為西莉塔的負傷而休整幾天，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已經從失去主帥的痛苦中恢復過來了？

……

數千米海拔的高空之上，冷冽的寒風幾乎要將皮膚割裂，一群身著輕甲的獅鷲騎士在空中集結出衝鋒的陣型，飛抵了叛軍的頭上。

在這樣的高度，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下面的食人魔大聲咆哮，向空中投擲石塊，然而飛不過二三百米，石塊便失去了向上的勢頭。

沒有理會那些食人魔的挑釁，這些經驗豐富的騎手們，從獅鷲身旁兩側的皮革背囊中，取出人頭大小的陶罐，使勁扭動陶罐罐頭的蓋子。壓碎的燧石摩擦，引燃了纏繞在瓶口內的棉繩，看著一縷火煙從瓶口冒出，獅鷲騎士就這麼將手中的陶罐扔向叛軍營地的上方。

只見百來只獅鷲就像是排隊拉屎一樣，大大小小的陶罐一顆接著一顆扔下。

注意到了這些獅鷲在往下扔東西，叛軍士兵的嘴裡紛紛發出不屑的嗤笑。隔著這麼大老遠的距離，又是這麼大的戰場寬度，要是這都能被砸中，只能說倒了八輩子血黴。

在他們看來，坡下的那些王國士兵們，已經黔驢技窮。

見那些獅鷲不向下衝鋒，一股腦地扔完了東西就開始返航，那些原本緊張地架起長戟的槍兵，也紛紛放鬆了警惕。雖然沒有長官的命令，不敢散開隊形，但現在看來，那些獅鷲應該是不會俯衝了。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然發生了。

引信燃燒至末端，只見那一個個，陶罐瓦罐在下落數至數百米高度之後次第炸裂，白色的煙霧瞬間鋪開，向下方撒去。站在軍營中的士兵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一片片白霧便在整個山頭瀰漫。

站在石牆上的卡勒爾愣住了。

他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王國的援軍這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用煙燻？

可這未免也太小兒科了吧。

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鼻尖有些癢，伸手摸了下。

只見食指上，殘留著一抹淺淺的灰白。

卡勒爾微微愣了下。

而這時，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已經在軍營中擴散開來……

“咳咳——！”

“啊啊啊，我的眼睛！”

“該死，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水，水……”

從空中灑下的白煙就如同毒藥一般，奪取了所有人的視野。

尤其是那些作死仰著腦殼往天上張望的傢伙，直接被石灰糊了一臉。

眼睛進了石灰，不少叛軍士兵直接取下腰間的水壺，用袖口接水向臉上抹去。

然而這不碰水還好。

一碰著水，就不是火辣辣的疼了，而是像一團火焰在臉上燃燒。

站在石牆上，卡勒爾痛苦地捂著雙眼，此時他的眼中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見，臉上就像被一千只螞蟻爬過，恨不得將口鼻眼睛全部扣下。

不只是叛軍士兵中了招，那些站在城牆背後嚴陣以待的食人魔，也被那從天而降的石灰淋了一臉，在那裡抱著醜陋的臉，發出痛苦的慘嚎。

食人魔發起狂來，可遠遠比一般人發狂要危險的多，只見一名身高四五米的食人魔，一邊用左手捂著眼睛，一邊發出吃痛的吼叫，胡亂揮舞著手中的棒槌，試圖驅散那團灰霧。

被那棒槌砸中面門，叛軍士兵的腦殼就像是碎裂的西瓜一樣爆開，石牆邊上徹底亂成了一團。

煅燒成細粉狀的生石灰粉末，就像是一層籠罩在山頭的薄霧，在這種無風無雨的天氣中，可以在空中滯留很久很久。尤其是這種自上而下的投彈，擴散的石灰幾乎覆蓋了軍營的每一個角落。

至於沒有照顧到的地方，也沒有關係。

痛不欲生地掙扎在這致命的灰霧中，還沒等這些叛軍士兵適應這些化學武器的威力，獅鷲騎士團的第二輪空襲便再次開始了。

站在陣地的後方，江楓舉著望遠鏡，將戰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站在他的旁邊，萊因哈特聽聞獅鷲騎士團團長的戰報之後，已經不知道該做出這樣的表情。

高興是無疑的，但在高興之餘，他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絲畏懼。

這種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他的心裡。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所熟知的戰爭，在巫師的巫術面前竟然會變得如此的兒戲。

就像那些王國的援軍一樣，他並不知道那種力量，並非源自於巫師的法術，不過是些生產水泥時剩下的原料。將這些東西當成武器使用，早在聖殿騎士團剛剛抵達荊棘荒原時，江楓便有了這個想法，只不過後來因為探索秘境耽擱了而已。

作為早期化學武器之一，石灰彈這種成本低廉殺傷效果廣泛的武器，大多數進入工業革命時代的低等文明都會掌握。而且這種武器對於沒有經歷過化學武器洗禮的土著文明軍隊來說，效果尤為的明顯。

大多數人被灰迷了眼睛，第一反應便是用水去洗。

然而若是沾了水，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稍懂一點化學的人都會知道。

將望遠鏡收起，江楓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斯特將軍。

“收尾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是，大人。”李斯特向江楓恭敬行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