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她們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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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弦月出事後,因為事情全部發生在監控下,事實很快也調查清楚。夏媽不願意看著自己女兒以那樣殘破的樣子停留世間,便早早火化下葬了。

“她的那些朋友都去獻過花籃了。不過我想她最想看到的還是你沒事吧。”

她的意思蘇曜明白,也沒拒絕。

所以就無動於衷的坐上了夏媽的商務賓士,和她一起去了陵園。

因為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所以陵園裡沒多少人,門口也沒有賣花和紙錢的。

密密麻麻的墓碑鑲嵌在小山坡上。

縱使每個墓邊都有樹,看起來還是過於密集了。

夏弦月的墓在最頂上。

大概花了不少錢,所以她的墓前好歹有一片寬敞的空地,周圍又有好幾顆樹遮蔽風雨。

“這位置風景不錯吧?”

“···”

這地方確實不錯。

墓碑正對著一片寬大的湖,背後又是一片樹林。

只不過有什麼意義呢?

死者需要樹遮風避雨嗎?

死者看得見湖泊上有貨船開過去嗎?

“我最大的念頭就是希望你能真正原諒小月。我的話,最好就別原諒了。”

“你跟著我來這裡了,那也說點什麼吧。”

“我這個她不喜歡的媽媽可能她還挺煩我來的,不過是你的話。”

“···”

看到她蹲在地上往鐵桶裡扔紙錢,一邊扔一邊肩膀開始顫抖。有低低的嗚咽聲。

她準備了兩個花籃,其中一個當然是給蘇曜的。

可為什麼?

為什麼有一種被逼著的感覺。

因為她為了自己而死了,所以自己什麼都得放下,再也沒有厭惡她的權利。

是沒有了嗎?

蘇曜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再看著墓碑。

真可憐。

墓這麼小,相片也這麼小。

與其說這墓碑是為了紀念誰,倒不如說是為了忘記誰。

“蘇曜,阿姨求你了。”

“我知道你還恨我們。”

“但是,就算是違心話也好,隨便說點什麼,讓小月能真的開心···”

“···”

“我原諒你了,不會再討厭你了。”

這樣就行了嗎?

“嗚。”

明明是按她要求說了她想要的,為什麼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那張相片上的夏弦月像是在看著自己。

如果是她還活著的話,聽到自己這樣說的話,想必也會哭吧。不過那肯定是喜悅的眼淚。

但她現在只會笑。

她的一生已經定格在墓碑上的灰白相片,定格在那虛假惶恐的假笑上。

蘇曜拿過花籃的一束白菊,在放下之前注意到墓前的臺子上還有已經蔫掉的其他人提前來上的花。

自己手裡的是新鮮的,看起來很漂亮。

眼前蔫了的花原本也是如此美麗。

正如陰暗潮溼的泥土裡的她一樣,在活著的時候也是一樣美麗,而現在只是一團灰。

將這樣虛妄的實物放送在死者的墓碑前有任何意義嗎?

沒有意義。

只不過是生者在寬慰自己的心罷了。

終究,花會徹底蔫了,由漂亮的白轉為難看的黑黃,最後被墓園的清潔工扔進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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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鐵桶裡的紙錢也不會變成什麼東西到死者身邊,只會被收走扔到什麼別的地方。

啊啊。

生者永遠也不可能給予死者任何事物。死者也無法對生者做出任何回應。

“送你了。”

自己也是一樣。

將一束白菊放在臺上,只不過是為了寬慰作為倖存者的自己。不過,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就笑吧。

至少,在現在或許沒那麼厭惡你。畢竟你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

“抱歉,剛才稍微有點丟臉。”

“不過真的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陪我來這裡一起看小月。”

“願意給她獻花,如果她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每個人都如此脆弱不堪,只是說幾句話眼眶就紅了。

只有自己,無法有任何波動。無法擠出眼淚,因為根本就不傷心。

蘇曜以為這就算完了。

但夏媽將她帶到了山坡中間的一個墓碑。

“我聽醫生說你因為之前的事故失憶了。”

“那麼,這個地方你肯定也忘記了吧。”

“···”

怎麼可能知道。

那是自己母親的墓。隱藏這密密麻麻的墓碑中間。

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不是自己的母親。

但見到那張照片,和相框上一模一樣的人,一樣的笑容。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很難過。

眼淚止不住的從臉頰滑落。

當時從家裡翻到那張照片真的沒什麼。

但現在不是。

他有記憶。

他也知道了真相。知道那笑容背後隱藏的事。

難道蘇媽就沒有後悔過嗎?

肯定有吧,自責。

那時候拉著自己去下跪的她,在後來知道真相後又如何呢?

在好容易和自己關係緩和後她有覺得松了一口氣嗎?

在知道日子不長後害怕嗎?

只是不想拖累自己嗎?

“···”

被無聲的攬入懷抱。

那是夏弦月的母親。

很奇怪啊。

兩個人都在流淚。

這算什麼?

一邊失去女兒,一邊悼念母親。一邊是受害者,一邊也是受害者。

那誰有罪?

和夏媽沉默著走下山坡,回到車裡。

“蘇曜,以後你要好好活著。小月不在了,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曾經被我傷害過的你能好好的。”

“···”

“這個,是我的股權轉讓書。還有一些資產,以你能考進冬大的頭腦,跟著我的助手慢慢地應該能應付。”

“覺得麻煩賣了也沒事。”

“···”

又是沉默。

“夏弦月邊上的空墓,是準備給你自己的對嗎?”

“是啊,至少說死後還是希望埋在女兒身邊的吧。”

“你知道那個人在哪家病院了?”

“會知道的。”

“你們母女倆都是瘋子。真的是瘋子。”

“哈哈,在醫院不就跟你說了,我女兒就是這一點隨我,決定了什麼事就一定要去做。”

“而且極其自私。”

“自私啊···”

“你以為給我這些我就會笑眯眯的原諒你們?開什麼玩笑!”

蘇曜把股權書撕了個粉碎,“夏弦月是,你也是。”

“他們也是。”

“我要好好活下去,怎麼,不但要帶著夏弦月的份兒,還得帶上你的?”

“你們當我是什麼啊?”

“我又憑什麼要帶著你們的份兒活下去,這些東西我通通都不需要。”

“難道說因為我是倖存者所以就必須要接受這些?”

“難道說因為我是倖存者就一定得原諒你們?”

“當初拿錢侮辱我母親,現在又來侮辱我?!”

“不、不是這樣···我只是。”

夏媽握著方向盤,有些悲傷的說,“希望能替你做點什麼。”

‘我只是希望能為阿曜做點什麼。’

重複了。

真的是母女,一模一樣的話。

一樣的動機。

做錯的事一定是做了什麼就可以彌補的嗎?

死了人,做點什麼就可以活了嗎?

無法接受。

“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們的施捨。”

“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要去死就去死。”

“我只會為了自己而活,我不會揹負任何人的期望,也不接受。”

蘇曜拉開車門,忍著傷走。

夏媽開著車跟在後邊。

但蘇曜已經不想再跟她說什麼。沒必要。

她想做什麼就去做。

沒道理連她女兒都愛死不死的自己要去管她死不死。

所以蘇曜招手打了個車回去了。

夏媽看到蘇曜上車後,終究還是沒能再說什麼,闇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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