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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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茉莉笑了下,又從裙子口袋裡拿出一把很小的手電。

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頭。

那光芒真的小。

等她再稍遠些,微弱的手電光和也許是螢火蟲的光點沒差。

“叔叔!”

她在前面十幾米遠的地方呼喊,“謝謝您!走到這就可以了,我已經用手錶和家裡人說過了。”

“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呢?”

“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您也一定有過吧?”

“對外面,對未知的世界的憧憬。是說,好的一面的遐想。”

“···”

她消失了。

到底是什麼呢?

手機上發來的簡訊要自己等火車,再上去。

蘇曜依言做了。

又呆在原來的座位上,這回火車上沒有任何人,也沒有檢票的工作人員。

回想起茉莉童孔裡的明快神色,也不難理解吧。

大概誰都有那種時候。

包括自己。在某一天,某一時,想要遠去。

大人出門時會計劃好一切,在車上吃什麼,到站要去那家旅店或者朋友親戚家借宿,之後要做什麼。

而小孩子,真的想要一個人遠去或者離家出走是什麼也不考慮,只是單純的想要離開,想要遠去。

對成年人來說,外邊的世界沒多精彩,也不值得期待。

對小孩子來說,就像有魔女餘香的謎團。

【冬市,到站了。】

很奇怪,從車廂門下去後見到的是醫院的安全走廊。

“我的女兒吶!”

“···”

一男一女看著護士推出來的床撕心裂肺的嚎叫。

但那並不是茉莉,也不是她的父母。

就在邊上的病房裡,是茉莉。

“很遺憾,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患者出現休克反應···”

和外邊那對父母形成鮮明對比。

已有不少白髮的中年女人顫抖著挽著邊上男人的胳膊,怔怔出神的望著病床上的茉莉。

那臉完全不似進手術室的微笑樂觀,是極具抽搐痛苦的表情。

男人的眼眶也紅了,但沒說任何話。

窗外灑入的光線順著窗戶被改造成長方形的光柱,均勻的鋪散在她的臉上。

幾個人就圍繞著茉莉沉默了好久。

“請···儘快讓我女兒安息吧。”

男人總算開口打破了沉默。

沒人能見到蘇曜。

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你當然能做事】

【提問,你希望她能活下去嗎?】

【如果希望,那麼便過去低頭像童話故事裡一樣親吻她吧。反正沒人能見到你。】

簡訊又來了。

【···】

【那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像是非常拙劣和惡趣味的現實版青蛙王子故事。

但如果可以,蘇曜希望她活著。

茉莉是不錯的人,也是幫助過自己的好人。

沒人能看見,被所有人無視的蘇曜邁步過去,俯下身。

像是透明人。

有柔軟冰涼的觸感。

是在那一瞬間呢?

察覺到接觸的面有微微顫抖的反應,又開始聽見吞嚥的聲響。

“誒?”

“茉、茉莉的喉嚨在動?!”

“好像在呼吸了!”

“怎麼可能···”

醫生皺起眉觀察半天,他也犯難了。

“庸醫!明明就沒死,你為什麼要說已經死了?!”

“啊?!”

剛才還很冷靜的男人直接一把揪住醫生的衣服領子。

“家屬您先冷靜,剛才我們確實不管怎麼做病人都沒反應。”

“現在這是···”

“總之,先推過去再檢查一下,也許是還有救的。”

“···”

只有茉莉的眼睛悠悠的顫抖著,終於睜開了。

她沒見到父母,倒是見到貼的很近的臉。

“老···師?”

是非常疲憊,又非常微弱的聲音。

大概她以為是在做夢,或者是臨死前的幻覺。

“真,討厭呢···”

“在快死掉的時候還要有這種走馬燈,被老師親什麼的。”

“臨死前的遺願是搶走閨蜜身邊的男友什麼的,這種事一點都不想要···”

“但只是臨死前的幻覺的話···”

“···”

“咦?誒?”

“茉莉這、這是···”

在別人眼裡,茉莉抱著空氣,努這嘴。在和空氣接吻。

“大概是出現了幻覺之類的。”

醫生過去嘗試張開茉莉的童孔。

“幹什麼···很疼的。”

“···”

好像也不用測試童孔反應了。確定是活的,正常的。

“茉莉,你在做什麼?”

她母親問。

“?”

“在和老師接吻。”

“···”

“爸爸···和媽媽?”

“醫生···”

“···”

她再看向已經起身的蘇曜,“這、這、這···嗚啊?!”

完全搞不懂現狀的茉莉縮排被子裡。

“茉莉?”

“···”

過了好一會她才出來。

“咦?”

“老師呢?”

“什麼老師啊?”

茉莉媽媽奇怪的問。

“就是以前當過我家教的···”

“你喜歡那個老師嗎?”

“不、不是的···是老師剛才···”

“你要是喜歡的話,等出院了我就又聯絡他過來。不會阻攔你的。”

“不是!剛才明明是——”

“···”

她的父母還有醫生只當是她體驗過瀕死的感覺出現的幻覺,沒當回事。

或者說忙著失而復得那種又驚又喜的感覺,沒空想別的。

只有茉莉望著病房外邊怔怔出神。

蘇曜走了。

在她躲進被子裡的時候就離開了。

【這是我原創的劇本】

【我命名為23塊的車票之青蛙公主的救贖】

【覺得怎麼樣?】

【···】

很醜陋的名字,但蘇曜並不關心這。

想問的只有一件事。

【這之後再回去···她會怎樣?】

【不關心自己的之後,先關心她麼?】

【那就先回去看看吧。】

是在冬市的話,回去的方法也很簡單。

通道。

還是透過那回去。

睜開眼周圍依然是昏暗的。有一雙手攬著自己,有人枕在自己的臂彎裡。

蘇曜摸索到放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開啟。

試著從裡面找到茉莉的微信。

那是在當她家教的時候就有的聯繫方式,上面還能找到之前的聊天記錄。

最後一條是自己發的。

記得那天是天氣很好,拍了一張晴空高照的照片發給她,說‘今天天氣不錯’。

按照以往茉莉會回覆自己,再聊上一會。

但唯獨那天沒回覆,之後也沒回覆,就那樣消失了。

還在。

都不用去發消息確認。

她的朋友圈有一條昨天剛發的。

‘真奇怪,腦子好癢,好像突然要長知識了。’

有很多人去評論。

點贊的數量超過一百。

在對話編輯框注視了很久,打了好幾句話,但最後又沒發出去。

如果回到這裡,茉莉還在,那就沒差了。

至於自己···

自身難保的自己說什麼都像是庸人自擾。

“嗡嗡。”

手機又振動了。

是編輯發來的。

【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她還會有什麼問題嗎?】

【她不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

【沒關係。】

【是嗎?你喜歡當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嗎?】

【跟我沒關係,是你做的。我···只能算攝像機。】

【真貼切的形容。啊,你產生了‘我是攝像機’的奇怪念頭。】

【這不好,非常不好。明明都是你去接觸的,為什麼會這樣思考呢?奇怪。】

【那就再繼續更需要你的時間吧。】

【讓你,排除‘我是攝像機’的念頭】

【···】

蘇曜頓了下,回覆。

【你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將一切攪到亂七八糟,又···看起來像是要修復。】

【意義麼?】

【你覺得人說的‘人對自己有利的事總是有無限動力’是對還是錯?】

【不知道。】

【你對我仍然缺乏信任度。】

【我也無法對連身份都不敢表面,也不敢露面的人有信任。】

【那就這樣約定吧。等你,再經歷一個夢境世界,和我見面。告訴你,唯獨需要你去完成的事,非你不可的事。】

【···】

對話結束。

天仍然沒亮。夏弦月還在睡覺。

茉莉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條,說今天醒的很早,拍了一張在某個旅遊景點的照片。

蘇曜只是默默地翻動著,又看了眼邊上的夏弦月,輕撫她的髮絲。

再度入睡。

再睜眼,視線變得明亮了。

【臨港-百木-】

是冬市的地鐵站。

到處都是人。

負責秩序的安全員告戒人群不要太靠近軌道,站在黃線以外。

見到那懸掛的某站點到下一個站點的led燈牌,蘇曜腦海中忽然憶起了。

這地方他從來沒來過,也不願意來,像是記憶迴避般絕不願意靠近。

因為···

新聞說,22歲女性疑似因抑鬱症跳軌自殺。

那天是自己正打算求婚來著。

知道這地方,一直都遠離這地方。別說是燈牌,就算是地鐵蘇曜都不坐,在那之後看見地鐵會想吐。

也很容易就能見到。

面色蒼白,拿著手機,在人群最前面一批中的女性,拿著手機正在打字。

按動的頻率很慢。像是很掙扎。

“嗡嗡。”

她不按之後,蘇曜的手機響了。

【謝謝學長的贈言,我會好好努力的】

都很鮮明,記憶。

她本來是可以變好的。

但是茉莉死了。

她沒能把這件事分享給自己,傾訴。悶在心裡,一遍遍給她自己施加壓力。

跟自己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

在現實中無法對夏弦月說任何事。唯獨對在意的人不想把痛苦傳遞給她們。

可以肯定。

她想讓自己變好,所以才會在茉莉死後也順當的活了一年左右。

但無論如何也變不好。

她也看不見蘇曜。

即便蘇曜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在和別人聊天。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昨天你的工作又出錯。】

【你知道公司因為你出錯多了多少麻煩嗎?所有人都加班。】

【···】

看見她翻到另一個的聊天介面,打出字又刪掉。

見了那聊天記錄就能明白。

工作不是她的,她是被人硬塞的額外的工作,也許是想藉此給其他人打好關係。

說白了,做好了工資不是她的,功勞也不是她的。做錯了,後果就是她承擔。

她和自己最後回覆的是。

【嗯,我會繼續努力。】

給別人回覆的是。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除了道歉就是別人塞給她額外的工作,說‘好的,我知道了’。

和那文字不同的是,她自己早就無法抑制的痛哭。

“喂?你沒事吧?”

倒是有安全員好心的去問,扶她坐到邊上的椅子上休息。

喬傾並不是筆直的帶著死去的願望來這裡,這是她每天都要坐的地鐵。

也許開始是偶爾幻想死掉是不是更好。

到中途想,死了也不錯。

到最後,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的在麻木中什麼也不願意思考。想麻木的走下去。

“···”

蘇曜把她拽住了。

和那雙淒涼的童孔對視。

“你,想做什麼?”

“···”

她好像根本看不見蘇曜,也聽不見聲音,只是眼神空洞的環顧四周。

又想下去。

再拽住。

“你這人是想自殺?!”

“安全員呢?!”

有路人察覺到不對勁,連忙呼喊。

她跳不下去了。

被人攔下之後,呆呆的望著駛過來又開走的地鐵。

“——”

突然之間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她被安全員招呼進休息室,同為女性的安全員噓寒問暖,又給她端來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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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想要打電話。”

她虛弱的說。

“電話?”

“要用我的手機嗎?”

“···”

她搖搖頭,從包裡拿出自己的手機,不是從通訊錄找。就在撥號盤直接按出來。

“···”

“嗡嗡。”

很奇怪。

一直被無視的蘇曜的手機響了。

就在她的身邊響著。

“喂?”

蘇曜接了,也在她面前接的。

“對不起···”

“學長。”

“···”

要說什麼好呢?

這種說不清楚的電話。以哪個視角來說呢?

“真的、對不起···”

可她自己已經斷斷續續的說下去了。

“我是、完全糟糕的人,完全失敗···”

“明明學長對我那麼好,而我卻···想死。逃避。”

“嗚···哈,真的,對不起···”

“我這樣的人。”

“···”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沒事了。”

蘇曜嘆了口氣,走到她邊上,把手放在她髮絲上輕撫。

“開啟朋友圈看看。”

“茉莉···活的好好的。”

“?”

她找到茉莉的微訊號,看到有新的動態,明顯整個人都怔住了。

也正好,在這時茉莉打了電話過來。

“有新的電話的話,就接吧。”

“···”

“小傾?聽老師說你最近很難過啊。”

“抱歉抱歉,明明不可能會忘記要向你解釋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知道老師給我打了電話才想起。真的混蛋。”

“但是···我活的好好的,雖然差點死了。”

確實是摯友的聲音。

她確切的聽見了,短暫的失神片刻,又像個孩子一樣在休息室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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