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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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打算傷害學長。

雖然我已經傷害了,從物理意義,心理意義,兩種都傷害了。

已經無法忍受了。

虛假的愛意。

連自我滿足都逐漸辦不到的感情究其根本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呢?

環顧周圍,這是司空見慣的屋子。從小我便活在這裡。

厭惡。

很輕易就能想起遍地的垃圾。發黴,生出蛆蟲。

原本的話,我生在三口之家,獨生女,算是很幸福的家庭。

該怎麼說呢?

命運?

還是說必然性,也沒差,怎樣都沒所謂。

父親原本不是人渣。他只是中庸,平凡,沒有特點,懶惰。

母親小有姿色,從小生長在小康家庭,是個保育員。

按理說這樣的媽媽應該對教育孩子很有心得?

本該是這樣。

我在小學六年級前過的還算不錯,愛運動,愛交朋友,成績在中上游,跟老師的關係也不錯。

按那樣下去想來到初中乃至大學也會是憧憬中的生活。

但變故從來不講道理,只講突然。

“你媽媽參加了非法教會!”

“別跟她一起玩···”

“好噁心,那種家庭裡的孩子離遠點。”

“···”

小孩子不懂事,,但流傳在大人間的傳聞很快讓我和朋友們隔了屏障。一開始還有要好的朋友不顧傳聞和我呆在一起玩,可久而久之她們也在某個瞬間消失了。

我不理解,到底出什麼事了?

為何原本人緣不錯的我突然成了被所有人排擠的物件,為什麼只有我體育課下課後要去廁所找書本?

——

我的母親是保育員,她自稱很喜歡小孩子。教育方面也算把我教育成了合格的小學生。

然而她參加了邪教。

不合法且充滿汙穢的地方。父親依然只看他的報紙,關心股市盈虧。

母親每天呆在那種奇怪的地方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甚至徹夜好幾天不回來。彷彿那裡才是她的家。

父親也從來不管家務,也不會做飯,只會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戴上眼睛看報紙,關注紅色綠色的曲線。

家裡的環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

那時候我很小。

不知道洗碗池的碗發黴是不對的,不知道冰箱裡的菜有臭味是不對的,不知道客廳滿地是垃圾和食用油之類的是不對的。

在還不是最嚴重的時間裡,我還有能帶回家玩耍的朋友。

“咦···”

但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著我從垃圾堆跨過去,招呼他們到我房間玩耍時,那表情我想我這輩子也無所忘懷。

從那以後,傳聞又多了一條。

“喬傾同學好像住在垃圾場···”

“還不如豬圈···難怪感覺她好臭一樣。”

“···”

我聞過我自己,並沒有她們說的那種臭味,只是那‘朋友’擅自根據我住的環境所聯想歪曲的內容。

總之,這下我真的沒有朋友。

從每天心懷憧憬去學校,到現在戰戰兢兢的躲避別人的目光只花了半個學期。

——

從那之後,我默默撿起沒人做的家務,開始學著打掃衛生,做飯。父親仍然看報紙,母親仍然沒回家。

再之後,我所遭遇的事終究還是被母親知道了。原因是她某天心血來潮來學校接我,和我的班主任碰面,大人之間就相互交換了情報。

得益於此,她知道了我的事。

大人的腦袋裡究竟在思考些什麼呢?

難不成在學校鬧一通讓原本不知道這件事的人也說‘啊,那家夥的媽媽參加了那種組織···’這種話,然後自己就能解脫了嗎?

顯然不能。

我說不用她管,只要她退出那種地方我就會沒事。

但她莫名奇妙的發怒了。

“你在講什麼話?這是你在被欺負,跟我每天幫你們禱告又有什麼關係?!”

“你認為我是在做沒意義的事嗎?”

“你怎麼能這樣軟弱?!你覺得什麼都不說就能變好嗎??!”

“你也跟你父親一樣嗎?!”

“你們這些老師到底是什麼啊?拿著工資,手底下教的學生受到這種對待完全沒有想過去解決嗎?”

“把你們的校長叫來,今天必須說個清楚!還有那些欺負我女兒的人的家長也通通叫過來!”

“···”

那天事情鬧的很大。

整個學校都知道我有個參加了那種組織的媽媽。

那些欺負過我的同學和家長都向我道歉了。

我的母親像是勝利者一般對我說,“要是再遇到這種情況就要直接說出來!我就不信沒人管了!”

她絲毫沒打算退出那種組織,反而覺得現在的社會沒救了,需要信仰那種地方的神才能改變世界。讓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可實際上,只是把家務全部扔到十歲不到的我身上。

在學校,經過那次後,我的處境更加艱難了。

“呲——”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我學會了自殘。

想。

這是某種本能,當我感到痛苦到極點,我便拿出小刀在手腕上劃出一道血痕。注視著猩紅色一點點溢位,痛苦也隨著血的出現而逐漸減緩。我覺得這是一劑良藥。

——

我還沒絕望。

我認為只要到了初中,去遠一點的地方讀初中就好了。那樣不管父母做什麼都跟自己沒關係,只要給學費和生活費就好了。

“不行。你只能讀鎮上的初中。”

然後,這渺小的憧憬被輕易粉碎。孩子沒有拒絕大人的權利。

明明是完全不負責任的父母,卻好像裝作很負責的父母來告訴自己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但沒關係。

我還可以希冀,還可以去期待高中。

到了初中,我果然見到了在小學的人。

遭遇也許好了一點?

不清楚。反正我沒打算和誰接觸,我早已不是最開始接觸學校時天真的性格,我變得沉默寡言,和她們格格不入。

——

母親參加的非法組織在我上初二時被人實名舉報,好像是有人發現自己的妻子在裡面和別人發生關係,還美名其約是迎接好運而懷孕。

緊接著不少人站出來,新聞也緊跟時事的報導。

母親作為受害者被解救出來。

然而她臉上只有失望,只有對官方的憎惡。她認為她呆在那裡面做的事是正確的。

我以為既然那組織不存在了,也許我的日子會提前迎來轉機。

但事實上只是變得更糟。

母親依然不打算拿回她應該承擔的家務事,因為參加那種組織的事情曝光,保育員的工作也丟了,變成了失業者。

她看誰都不順眼。

總認為我們應該跟她一起去大街上呼籲那個組織的合法性。

我以要上學為由推辭了。

父親開始覺得煩了,一口氣發了很多牢騷。包括懷疑她也像電視裡那樣出軌過,說完全不管家裡的事,完全不像個人妻。

大吵一架後,母親哭著走了。還開走了家裡那輛舊的大眾車。

那晚下著暴雨。

她上了高速打算連夜回老家,可剛上去沒多遠,車子打滑制動剎車都失靈撞開護欄翻滾下斜坡,死掉了。這是到家裡來的督察說的原話。

父親說,要是沒有吵架母親就不會死。

葬禮過後,總是自言自語的說他以前和母親相遇或者談戀愛時的趣事。

我沒有特別的感觸。只是依然默默的做家務。

——

那時的父親還不算是完整的人渣。

一定是因為金融危機,才徹底暴露出人渣的本性。

股票全部暴跌,失業加上投資全部完蛋,連著他也完蛋了。

屋子裡每天都充溢著清理不完的香菸味和濃濃的啤酒味。

我物質上很貴乏,但說實話,眼看可以去外地上的高中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情和父親是完全不同的。

到底是要怎樣呢?

我睡覺時,門被父親開啟了。

“這麼一看,小傾和你媽媽長的真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

沒有開燈,我就看著父親滿身酒氣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伸手要摸我的臉。

那不是撫摸自己孩子的大手。

那是帶著某種邪惡念頭的手。

“噗呲——”

當他要解開我睡衣釦子時,我拿出每天晚上都會用來自殘的刀,刺了他。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似乎是被我的舉動驚的酒立馬醒了,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向我道歉。

第二天。

早上父親還在沙發上睡覺,今天他好像也沒打算出去找工作,也沒有早餐。

等我從學校回來,他上吊自殺了。就掛在客廳的燈上,隨著風輕輕搖曳著。

那時候我有什麼感觸呢?

不知道,或者說已經忘了。

只記得不知不覺的流著眼淚,久久的沉默著蹲在原地。

——

我的性格是扭曲的。

我無法和誰主動建立聯系,做不到那樣的事。

但我又確確實實希冀有誰能跟我說話,有誰能在意我。

世上是有那樣的人的。

是說,看見你與誰格格不入就會來找你說話的好人。

茉莉就是那樣的人。

我很喜歡她。

真的很喜歡。

喜歡到了極點,喜歡到想要佔有她,讓她只看著我。

因為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拼命學習,考上了她想去的高中。

然而那樣絢麗的人終究不會願意成為的私有物,她又去幫助了看起來比我更需要幫助的人。

我醜陋的佔有慾作祟,我威脅了她想幫助的人。被她發現後,我被單方面的厭惡了。

就是那麼巧。

也是下暴雨的晚上。

我以為已經厭惡我的茉莉,因為我連續好幾天沒去上學,老師聯絡不上父母,所以老師問有誰能去找我時,她主動站出來,要來我家。

就在那路上被個無證醉駕的人撞了。

死了。

——

我一度認為,我再也不會和任何人成為朋友。

但是為什麼那樣的好人總是會盯上我呢?

學長和茉莉相比又是完全不同的人。初見時我便知道他的處境在某種意義上和我相似。

或許是同類的電波?總之就是有這樣的感受。

茉莉人緣很好,但學長就是和我一樣,人緣挺差的,也是沉默寡言。

學長對我沒有邪惡的念頭,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助我,或者說透過我相互激勵,希望我和他能共同煥然一新。

我到現在不知道學長到底是單純的把我當無話不談的好友,還是說也對我有戀愛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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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無疑,在學長這裡升起和對茉莉完全不同的,摻雜著對異性的好感,更具體的說法是,有遠超對茉莉的佔有慾。

學長其實很有能力,只不過是經歷的事情太猝不及防,所以沒能馬上振作起來。

我早就知道學長和我不同,學長有想變好,想帶著我一起變好的心情,然而我不是。我沒有那種期望。

我也做不到像學長那樣越來越好,我只能每天靠著自殘來壓制自己扭曲的願望。

我自卑。

我連表白都不敢,我害怕假如學長真的接受我,當我需要獻出我的身體···當然,我不反感這樣做。

是說,我害怕我身體上的疤痕被發現,害怕學長知道我真實的面貌。我只是越來越朝著茉莉那種樣子模彷。

我知道。

如果持久這樣下去,到了某天我一定會真的壞掉。但我別無選擇,因為我貪戀學長給予的溫暖。無法割捨。

——

接受戀愛遊戲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後,我有除了送學長回去之外的願望。

“···”

所以,我才在今天,突然要去學長家。

該說是天性嗎?

學長天生就不是做壞事的人,所以哪怕我已經欺騙學長,我是他的女友,也沒有走進臥室。明明買了那種東西。

我一直都醒著,只是裝睡。等確認客廳沒了動靜後,我才爬起來,到客廳。

站在陽臺抬頭看外邊的世界。

月輪掩映在層雲之間,像是一朵美麗的花在綻開。

開始去思考。

即便依靠戀愛遊戲讓學長打心底認為自己就是女友,那感情又開始重新發芽。能感受到。

學長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在學校裡的遭遇突然改變,學長和那個不良學生私聊,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但這算是真摯的感情嗎?

虛假。

騙局裡哪會有真愛。

愈發明白這點,我就愈加難受。

我想···

我不是學長最好的歸宿,對於學長來說最好的歸宿是在活著的世界等著他的誰。

“阿曜?”

“···”

早上。

我接到電話,我接了。確確實實接了。

“你是誰?”

“···你是喬傾?!”

“···”

難道說好人是磁鐵嗎?身邊盡是會吸引些相同的人。

明明已經知道自己是害學長變得消沉的存在,卻還說什麼希望保持聯繫,一起想辦法讓我和學長都回去。

當然,或許是她們誤解了。以為我和學長曾經是戀人。但不是那樣,我只是妨害學長回到正軌甚至導致學長死掉的罪魁禍首。

所以我說。

“我會送學長回來的。”

“咦?”

“不要再打來了。很快,就會結束的。”

我下了斷言。

我已經厭倦了這扭曲虛假的世界,我已經不願意再讓戀愛遊戲看我笑話。

問,可以達成我的任何願望嗎?

回,付出代價就可以。

早就該消失的人要拿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真是個蠢到家的東西。

因為決定要送學長回去,所以我給學長說了,結束了。

要他來通道這裡。

親手結束一切。

人是被惰性死死囚禁著的生物,一旦開始漫步就害怕將步調慢下來,一旦停了下來便不打算再邁步。並非想要邁步或止步,是內側的壓力使它這樣的,而這內側的壓力只會使我們重複相同的動作。

當我決定開始做之後,就打算全數做到位,不留任何餘地。

“學長——”

“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活著。”

其實根本不用我說。

其實我不存在就可以,誰在學長身邊都會比我這樣扭曲卑劣的人好。

我只要切實當個墊腳石就可以打出he結局。

我說出來是因為···

我心有不甘,我潛意識深埋的醜惡的濃郁的黑色的液體在流轉。我想,為什麼不能把學長留在這裡?為什麼這裡不能作為活著的世界?為什麼我一定得給她們讓路?

【檢測到遣返目標狀態異常,返回失敗】

【請再次確認你的選擇,是否再次嘗試?】

【已確認你的意向】

【···】

【第三次嘗試返回失敗】

【為確保363.46.23.58穩定執行,通道已暫時自動關閉】

【請在目標狀態正常時再次開啟通道嘗試遣返】

明明馬上就完成了。

為什麼呢?

要露出那種表情,轉過身,朝這邊過來。

這樣的話——

“對不起···”

“···”

“真的對不起,怎麼可能、嗚···突然沒理由的不喜歡。”

“都是騙人的···”

送學長到醫院,握著學長的手時,我就知道,我大概又會重蹈覆轍。但我已經無法控制了。

扭曲的醜陋的慾望,大抵在學長返回失敗時便擊潰了我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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