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來風雨倚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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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一生最大的作為不僅僅是事齊相,他能夠名垂青史,關鍵是他在齊相之位上做出了千秋後人望塵莫及的偉業。在幫助齊桓公稱霸的過程中,自始至終以穩定周室權威為前提,即天下只有一個王——周天子為前提,以安定民眾生存為最終目的。這在當時與後來,無人可比肩。

他能做到這一點,與齊桓公是分不開的。因此,不得不先說齊桓公。要說齊桓公,更要先說說齊國的歷史。

司馬遷說,齊國之封號遠在夏。這是有根據的。史書上說,堯舜禹時代曾經封國達萬國之多。齊,就是其中之一。一個國家一個姓氏,萬國之封,姓氏該有近萬個吧!後人整理出來百家姓,遠不達萬姓啊!可見先古時中華民族之昌盛!

依據司馬遷對太公望家族的刨根掘底,我們能夠知道呂尚的先祖住在東海(今江蘇北部黃海邊),炎帝之後,即神農氏的後代,曾經相佐大禹治水。禹的父親鯀治水不力,被舜處死在羽山。羽山,今山東郯城縣東北(一說今山東蓬萊東南)。舜將治水的重任交給了鯀的兒子禹。禹汲取鯀的教訓,在呂尚祖先的相助下,改變父親以堵阻為主的治水方法,採用疏堵結合,因勢利導,成功地解決了洪水的難題。舜將帝位讓賢於禹。禹立國為夏,封天下有萬國之盛。呂尚的祖先也因此被封國,賜姓姜。但不知為什麼,司馬遷又說,夏商之際,呂尚祖先這一脈又成了庶民。

司馬遷筆鋒一轉,說,齊真正在歷史上輝煌與濃墨重彩地出現,是助周滅紂的太公望,即呂尚,俗稱姜子牙。周替代商後,姜子牙封於齊,即他祖先原先生活的地方,但疆域擴大了許多許多倍,成為周朝諸侯國齊國的國君。關於姜子牙相助周朝的故事,司馬遷寫有兩則,其中之一是:

太公博聞,嘗事紂。紂無道,去之。遊說諸侯,無所遇,而卒西歸周西伯。或曰,呂尚處士,隱海濱。周西伯拘羑裡,散宜生、閎夭素知而招呂尚。呂尚亦曰:“吾聞西伯賢,又善養老,盍往焉?”三人者為西伯求美女奇物,獻之於紂,以贖西伯。西伯得以出,反國。言呂尚所以事周雖異,然要之為文武師。

(《史記·齊太公世家》)

又說:

太公至國,修政,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為大國。及周成王少時,管、蔡作亂,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五侯九伯,實得徵之。”齊由此得征伐,為大國。都營丘。

(《史記·齊太公世家》)

呂尚出道,助周伐紂成功,周武王平商而王天下,封師尚父於營丘山(今山東淄博臨淄北),在這個地方建起了諸侯國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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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歷史大辭典》上說齊國的第十二位主公齊僖公,“在位期間,曾與魯、衛、鄭諸國會盟伐宋,又與宋、燕聯合伐魯,有小諸侯之稱。”

從歷史的角度看,齊僖公能夠坐上“諸侯小伯”的位置,與當時的政治格局分不開。春秋時期,周王朝式微,諸侯各國像裝在麻袋裡的鐵釘,個個想出頭,挾天子以令諸侯。其中鄭莊公、楚熊通與秦國幾位主公先後嘗試。讓齊國慶幸的是,上天沒讓齊僖公與楚和秦做鄰居,而是與鄭、衛兩國做了鄰居。

周桓王十九年(前701),鄭莊公請齊僖公、衛宣公和宋莊公一起會盟曹國(山東定陶北)。曹國雖小,身價不低,周文王之子叔振繹當初封於此,人稱陶叔。鄭莊公選在這裡,想借會盟之機與齊僖公掰掰手腕,試試強弱。齊僖公胸有成竹,整個會盟期間,他根本不把發起人鄭莊公放在眼裡,始終樂呵呵地與宋莊公馮逗趣。娶了齊女宣姜做妾的衛侯姬晉始終順著齊僖公的呼吸說話。三兩個回合較量下來,竟然誰也不輸誰,沒有贏家。鄭莊公氣得胸悶,陰沉著臉離開了。

鄭莊公一回到國內,故事就開始了。

說這故事前,還得先提一個人物。此人名忽。鄭國姓姬,人們習慣上稱他為姬忽,是鄭莊公欽定的太子。如果鄭莊公去世,接位的就是他。

還有一個人物也必須先提。她叫文姜,是齊僖公的大女兒,排行第二。

那個時代波及鄭、魯、齊數國的悲愴奇聞,就由這兩個人自覺不自覺地締造。

葛之戰前兩年,齊僖公偶遇太子忽,慧眼讀出忽的美好前景,公然提出將大女兒文姜嫁給他。當時,太子忽已娶陳女為正室夫人,齊僖公這樣做,可見是以締姻來加強聯盟的用心。他能這麼想,也是因為宋戴公將女兒仲子嫁給魯惠公。那時,魯惠公的正室孟子生產而亡,繼室聲子生長子息姑,即魯隱公。在這種情況下,宋戴公還將女兒仲子送去做填房,竟然生下了今天在魯國執政的魯桓公,可見宋戴公的高瞻遠矚!如果我的女兒嫁給公子忽,公子忽極有可能主政鄭國。那麼,齊與鄭的關係不就明顯親近了嗎?文姜如果生下的兒子接位,哈哈,那是什麼概念了呀!齊僖公將這個想法與上卿豎曼說了。豎曼是齊國夏時封侯豎國後裔。豎國在呂尚時成為齊之屬國,後改為邑,保留公室大姓。到齊僖公時代,只是世襲公卿,封為上卿。上卿豎曼聽後,自告奮勇要前去說合。齊僖公揚手制止,說是自己去說。齊僖公萬萬沒想到,鄭太子忽拒絕了他,並且婉轉地告訴齊僖公說: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配偶,鄭國是個小國,齊國是個大國,我是小國的公子,娶大國的公主做妾,並不合適。姬忽有句說不出口的話,正是耳聞文姜在家不守婦道,與同父異母的哥哥諸兒亂lun。

被鄭國公子忽拒絕掉的文姜,兩年後(前709)嫁給了魯桓公姬軌(又名允)。起因是這年夏天,齊僖公與衛宣公和魯桓公在衛國的蒲邑(今河南長垣)相會,年長的齊僖公與兩個年輕的主公玩得很開心,當齊僖公得知登基三年的魯桓公雖有幾房女人,但都沒授大禮,便讓衛宣公趁著酒興提了一句,魯桓公早聞文姜美貌,一口答應。齊僖公在蒲邑就著人正式提親,但有要求,入門必須是夫人!魯桓公當然願意。魯桓公很高興地把文姜娶回家,急急想嚐個新鮮。沒想到有人在他之前下過手了。魯桓公一氣之下便想棄之。但以此為由退婚,似乎沒有先例。那時的齊僖公是“諸侯小伯”,鬧起來,他一腳就能踏進魯國掃了你的宗廟,那可得不償失。思忖之後,“小不忍則亂大謀”,魯桓公乾脆不聲張,晾著文姜,反正女人多的是,大不了以後從公子堆裡拔一個太子!無奈三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文姜還是懷上了。魯桓公做主公第六年,迎來了公子子同的出生。在取名時,魯桓公問朝中最有學問的申。申答:

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為信,以德命為義,以類命為象,取於物為假,取於父為類。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隱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故以國則廢名,以官則廢職,以山川則廢主,以畜牲則廢祀,以器幣則廢禮。晉以僖侯廢司徒,宋以武公廢司空,先君獻、武廢二山,是以大物不可以命。

(《左傳·桓公六年》)

魯桓公認為申說得對,便應道:“是其生也,與吾同物[①楊伯峻認為這裡的物,是指歲、時、日、月、星、辰。

]①。命之曰同。”接著又生了第二個男孩慶父。怪的是,從那以後,文姜被魯桓公寵幸如至寶,夕夕相隨,夜夜相伴。

齊僖公再次向太子忽提親,是在北戎討伐齊國之際。當時,齊國難以一國之力抵擋馬背民族北戎的侵略,向鄭國請求支援。鄭國派太子忽前往。太子忽大敗戎師,不僅擒獲了北戎的兩位主帥,還砍了三百戎卒的首級,一併獻給齊僖公。齊僖公親往迎接凱旋的勝利者,再次看到武藝超群膂力過人的太子忽,又一次萌生把小女兒嫁給太子忽的想法。沒想到太子忽再次辭謝說:我受國君之命赴齊救難,若娶妻回國,百姓定會議論紛紛,說我勞師遠徵不過是為了娶妻而已。

太子忽兩次拒絕齊國的提親,聞者反應各有不同。有人深感太子忽的大義與正直,有人則不然。當時齊國的實力與鄭不相上下,如果此時齊鄭聯姻,應該是戰略上的大好事。偏偏太子忽沒看到這一點。時隨太子忽前往救鄭的大夫祭仲見忽再次拒絕齊僖公,深感憂慮,趕緊提醒他:最好還是娶了齊女,否則你在國外缺乏強大支援,雖身為太子,也未必能繼承君位;你那幾個弟弟,都有可能做國君的!

後人在這一點上評說太子忽是勇武而缺謀略之人,若他登基,未必是鄭國之幸。

果被祭仲言中。

就在那次曹都會盟,鄭莊公窩一肚子氣陰著臉回到家不久,竟一病嗚呼哀哉!鄭莊公姬寤生辭世,祭仲按鄭莊公生前的欽命,主持太子忽嗣位,是為鄭昭公。誰也沒想到,姬寤生之死,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鄭國內亂驟起。

第一個向鄭昭公宣戰搶位子的,是公子姬突,姬忽的大弟弟。

姬突的母親是宋國雍氏之女,宋莊公馮當年居鄭國時,暗中與雍氏有染。母子暗潛到宋國,煽情於馮。果然宋莊公不滿於祭仲立鄭太子姬忽為君,小施一計,把祭仲騙到宋國,威脅他,如果你不立姬突為君,必死!威脅之下,祭仲屈服了商紂王庶兄微子啟的後人。宋莊公馮不顧天下之大不韙,竟然與祭仲盟誓。在宋國大軍浩浩蕩蕩擁護下,祭仲和鄭公子姬突一起進軍鄭國。可憐的鄭昭公聞訊,竟然不組織抵抗,於這年九月十三日逃到衛國避難。

七天後,姬突在宋莊公的扶持下,登上了鄭國國君的寶座,做了鄭厲公。

姬突做了鄭厲公,好景不長。最為擔心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宋莊公馮。

宋莊公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幫了姬突一把之後,開始大擺架子,伸手向姬突要美女與物質。特別是與其母的故事,弄得姬突難以招架,僅僅一年,他受不了,不得不請魯國出面調解。本著都是姬姓宗室,魯桓公姬允的母親仲子[①

姬允的母親仲子是宋武公司空的第二個孩子,宋宣公力的妹妹,宋穆公和的姐姐,宋莊公馮的姑媽。

]①,出面與宋莊公會談。但好強的宋莊公油鹽不進。又一年(前699),姬突忍不下去了,聯合魯國,兵伐宋莊公馮,好好教訓了宋莊公一頓!幼稚的姬突以為這樣一來就能阻止宋莊公馮的勃勃野心了,其實是埋下了更大的禍根!

逃到衛國避難的鄭昭公姬忽,剛剛到衛國,就遇上了衛國的內亂。從曹都會盟歸來的衛宣公姬晉與宣姜見面,久別勝新婚,夫妻之間的事做完,宣姜開始吹枕邊風,但礙於太子伋的母親夷姜[②

夷姜:夷國、姜姓,曾是衛宣公父親衛莊公妾,為衛宣公庶母。衛莊公死後,衛宣公乃立為夫人。

]②雖然病重還活著,話只能陰一句陽一句溫度適中地煽著,弄得衛宣公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姬晉,不是省油的燈,繼位時就狼煙四起,烽火不斷。周桓王元年(前719),州籲弒衛桓公姬完,衛人又殺了州籲,姬晉因此得以立為國君。

州籲,衛莊公的兒子、衛桓公同父異母的弟弟。

衛莊公娶齊莊公之女莊姜為夫人。莊姜無子,衛莊公又娶陳侯之女厲媯為夫人,生子孝伯早逝。隨嫁的厲媯之妹戴媯得衛莊公寵愛,生公子完、公子晉。戴媯早逝,公子完歸莊姜收養,視為親生,立為太子。衛莊公另有寵妾生子州籲。此子生性暴戾好武,善於談兵,深得衛莊公寵愛,並任其所為。大夫石碏忠言相諫衛莊公:“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逸,所自邪也。”並以“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的“六逆”,“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的“六順”再三勸衛莊公。衛莊公不聽。

衛桓公十六年(前719),州籲借衛桓公到周朝吊賀之機,與石厚合謀,在朝歌西門外設餞,弒殺衛桓公取而代之。

州籲弒兄而立,又窮兵黷武,衛國上下都不擁戴。訊息傳到魯國。魯隱公曾問大臣對公子州籲的看法。史書這樣記載:

公問於眾仲曰:衛州籲其成乎?

對曰:臣聞以德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夫州籲,阻兵而安忍。阻兵無眾,安忍無親,眾叛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籲弒其君而虐用其民,於是乎不務令德,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

(《左傳·隱公四年》)

大家都認為州籲殘暴狠毒,眾叛親離,必定失敗。

果然,在位不足一年的州籲無法統治下去了,他讓石厚去請教其父石碏“安國穩君”之策。石碏原本就反對州籲,聞後將計就計,提出讓他兩人赴陳國請陳桓公帶去朝覲周天子,讓周天子來替他們說話支援。州籲與石厚不知是計,欣喜若狂,立刻動身前往陳國。石碏暗中與陳國聯手,在陳國扣下兩人,由衛使右宰誅州籲,又使家宰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石厚,為衛國除掉兩害。衛國眾臣聯合立桓公弟晉為君,是為衛宣公。

這個被衛人寄予厚望的姬晉,私生活一塌糊塗。早年就與其父衛莊公姬楊的妾夷姜通姦,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姬伋。姬晉一登君位,隨即立夷姜為夫人,立姬伋為太子,並讓右公子做他的師傅。

姬伋長大成人,應該娶親時,朝廷眾議,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衛莊公美麗端莊、溫性大度的妻子齊女莊姜(《詩經·碩人》讚美的就是她)。於是,派右公子赴齊,為太子伋從齊國迎娶一位新婦。齊國美女宣姜來到衛國,果然光彩熠熠,美豔絕倫,一下子就把衛宣公姬晉吸引了,他秘示將此美女藏於密室,先自己享用,然後火速新築柳臺於皇宮河對岸,據為己有。《詩經·邶風》中有一首詩名曰《新臺》,就是諷刺姬晉強奪兒媳婦之事:

新臺有泚,河水瀰瀰。

燕婉之求,籧篨不鮮。

新臺有灑,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宣姜成了姬晉的女人,很快給姬晉生了兩個兒子:姬朔與姬壽。有了兒子,就是女人的本錢,有了本錢的宣姜開始亂衛。宣姜把持內宮,衛宣公主外政。宣姜隔三差五的小鬧影響不了衛國的政局,數年過去,衛國還算太平。

曹都歸來的衛宣公還沒從宣姜的體溫裡回過神來,後宮來人急告,夷姜去世。衛宣公當時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就在夷姜的喪期內,宣姜讓兒子姬朔在父親面前說同父異母哥哥太子伋的壞話。這話正觸動姬晉的敏感神經。奪兒媳之事,是姬晉的一塊心病。經不住宣姜母子一番言語,深以為信。姬晉想了個絕妙之法,讓太子伋出使齊國,同時令人伏於齊、衛交界處的莘(今山東莘縣北),伺機殺姬伋。為了不致出現閃失,姬晉特意讓太子伋帶上一支白旄,好讓刺客見持白旄者殺之。

如此安排還是出現了意外。

宣姜的另一個兒子姬壽知道了此事。姬壽是姬朔的親兄弟,年齡小,在一邊偷聽到此事後立即告訴了姬伋,目的是想讓姬伋逃過此劫,姬伋似乎早有預感,一聲長嘆:唉,為求活命而違背父命,我做不到。姬壽見姬伋執意要去,就把他灌醉,自己拿了那支白旄,駕車向邊界而去。

刺客準時出現,他並不知道姬晉要他殺的人已近中年,而眼前卻是個剛剛成人的男孩。刺客是按當時的規矩做事,手起刀落,姬壽死於非命。

酒醒之後的姬伋追趕而到,見姬壽已死,悲憤難掩,對刺客說:他們要殺的是我,此人何罪?算了,把我也殺了吧。刺客不想殺他了,但姬伋撲到刺客身上,奪刀而亡。

姬朔立為太子。

公元前七〇〇年,姬晉去世,姬朔嗣位,是為衛惠公。

鄭、衛兩國內亂,齊僖公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國之亂,乃前車之鑑啊!他開始研究鄭、衛與一些諸侯國內亂的起因,琢磨周王朝興衰動盪的歷史,努力從中尋找規律性的東西,使齊國能夠避免重蹈覆轍。

這一日,齊僖公與召忽在後院的亭臺上曬太陽喝暖茶。自從召忽來到齊國,上卿豎曼漸漸淡出齊僖公視線,雖然是上卿,恰與大夫無異。

他們談論的話題是楚國與秦國發生的事情。召忽剛剛回了一趟家鄉安邑,本來齊僖公對來自夏禹聖都安邑的任何訊息都興致勃勃,但是這次召忽帶來的訊息,卻讓他感到了不安。

原來,秦國發生了一起弒君事件。秦人殺了接位才六年的出公,重新立太子武公為秦主。

事情還得從秦憲公說起。秦憲公有好幾個兒子。早年,隨秦憲公征戰西戎亳王的就是他的大兒子武。亳,商湯後裔,不服周禮,長期居於西戎。周桓王姬林七年(前71),秦憲公打著替周朝掃清商湯餘黨的旗號,向亳王發起攻勢。亳王敗退於戎,據守蕩社抵抗。翌年,秦憲公一舉滅了蕩社,周桓王大快,給予賜賞。這年,秦憲公將隨他征戰出生入死的大兒子武立為太子。好景不長。秦憲公死後,大庶長三父、弗忌等人私立秦憲公幼子出為國君,即秦出公。訊息傳到武公耳中,欲與一拼,其母魯姬攔住,勸他,能成事者,不在此刻,忍為上。魯姬告訴兒子,三父與出子母有私染,大夫弗忌不知;待弗忌知後,他們必會分裂,其時出手,豈不事半功倍?武公聽了母親的話,不露聲色,領兵在外,征戰四方。其母在宮內聯絡能人,盡事挑唆大庶長與弗忌之間的矛盾。周桓王二十二年(前698),武公討伐彭戲氏,打到華山腳下後,再也不前進,住在平陽宮等待母親的訊息。母內兒外,積六年之蓄,精心謀劃,在出子母死的葬禮上,暗中唆使弗忌揭露三父與其母的醜事。出子無顏,下令殺三父與弗忌。早有防備的三父先下手,令伏兵殺出公。大庶長三父讓弗忌出面去將前太子武請回來。武接位坐了秦的天下,即秦武公!

齊僖公不安地對召忽說,堯舜禹以德賢讓位,楚人與越人恰恰都善以弒君奪位而名傳天下。這個病如今傳染給了秦人,這如何是好?

召忽:春秋大義,在於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而不拘大人世襲之禮。用時下的話說,“成敗論事,而不計理也”。以正取國,未必貴也。何必在乎殺兄逆王命這樣悖逆之事呢?只有文人不能忘掉他們的行為而記載到史書裡去。

是啊!齊僖公又道,我以各項新政使齊國國力大大增強了,但我身後,你能保證秦侯與楚王、越人之事不在齊國重現嗎?還有衛國與鄭國的不幸,我國能避免嗎?

召忽:主公言之有理。應該趕快好好教育公子們,使他們從小就有德才。謙謙君子,會以國事為重,更會避免楚越秦人之戲上演。

齊僖公:倒也是,現在還來得及。不過,我擔心楚國那熊,保不定什麼時候會殺來!

召忽:去歲楚熊挨了一悶棍,該消停一陣子了。你有時間調停一些事。

齊僖公:說來聽聽。

要說起楚熊挨的那一悶棍,還得從那次楚武王親率大軍伐隋之後說起。這次戰爭,使隋國屈從了楚,從此奠定楚在漢東的霸主地位。沒兩年,便是周桓王十九年(前701),好戰而不甘寂寞的楚武王熊通起兵伐絞、鄖兩國並征服之。又次年,再度橫掃江漢平原,征伐羅國。羅侯不是絞侯與鄖侯,這個小個子的羅侯,人稱一肚怪。他從不正面與來犯之敵對陣,使人鬧不清楚他有多少兵力。他奉行你來我退,你圍城我堅守的戰略戰術。與他打了幾年仗,卻搞不清楚羅都城中藏了多少糧食。楚軍困城三月,羅都巍然屹立。楚軍糧食用盡,羅城的守兵依舊饅頭啃得津津有味!弄得熊通斷定羅有通向外面峻峭群山的地道,透過地道源源不斷向城裡輸給養!楚武王派兵在山裡搜尋,結果派出去的兵,沒一個歸來,死也不見屍!楚軍數月之勞未果,連正規的大戰沒撈上打一次,氣得楚武王只好退兵回去過年。

轉眼到了去歲(前699)。羅侯不朝楚,讓楚武王很丟面子,每每提起,總是嘆息。為解除這塊心病,一日朝議,楚武王問朝中大臣們,誰願意代他出征,事成即提升為卿。大夫屈瑕挺身而出,願意代大王率師徵羅。屈瑕年富力強,個性倔傲,素有常勝將軍之稱,曾經多次率兵卒去過羅。受命後,憑著經驗,也不深究羅國近期情況,連夜開拔,輕車熟路,直奔羅國國都,以為是去信手拾花朵兒。這一草率,就決定了敗局,他屈瑕哪裡知道足智多謀的羅侯啊!楚武王前腳撤兵,羅侯後腳就將羅都通外的必經之路變成了河!還在上游引鄢水形成山澗瀑布。另闢從漢水西出羅都的新道。同時在鄢水與漢水中間,擺佈水陣。羅侯如掐麵糰兒,屈瑕就不那麼順當了。他的兵剛剛進入山區就迷了路,無論走到哪裡,不是突然冒出來河水過不去,就是阻兵前擋。走著走著,半山腰下起箭雨,看看是平坦地,卻又不知從何處飛來匕首冷石……沿途虛虛實實,迷陣重重,弄得楚軍寸步難行。這種情況,換別人早就退兵了,偏偏屈瑕死不認輸,不但不退,反而亂殺亂闖,一意孤行,結果誤入多處陷阱。深入峻峭群山半月,兵損將折,鬥志完全渙散。羅侯看看時間到了,迅速攔河築壩蓄水。選個適合的月黑夜,派人到楚營附近學鬼叫,攪得信鬼神的楚人心驚肉跳,一夜不閤眼。凌晨破壩水湧,秋寒之潮,洶湧澎湃,一下子淹沒楚軍數萬主力。可憐慣用水治人的楚軍,今天挨了羅侯的水陣,嗆得有苦說不出。屈瑕率殘部逃到荒谷一帶,準備再戰,看看身邊殘部,七零八落。自感無臉面見楚武王、父老,屈暇竟然自縊以謝楚武王。其他將領則自囚以聽罪。楚武王得此訊息,氣得跺腳。倒是左右大臣勸楚武王歇軍停戰,休養生息。楚武王寬宥了全體將士。

楚武王挨此一悶棍,自然一時不能恢復元氣,需要喘息一陣子。

閒談到此,齊僖公起身鬆動一陣腰腿,望著遠處思索起來。楚武王的訊息讓他寬慰,鄭、衛的不幸讓他不安,秦侯的訊息令他憂愁。他的眉頭忽鎖忽展,召忽觀察著,幾番想插嘴說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這時,有人來報:鄭國潁邑管仲、徐國鮑墟村鮑叔牙來訪。

齊僖公轉身,看著召忽問來人:他們是什麼人?

來人說:早年在先主手下做過大夫的管山管嚴仲的兒子。

齊僖公“哦”了一聲,想了一會兒,說:我想起這個人了,就是嫌棄先祖沒給他好位置而去了晉的管嚴仲?可惜上天沒給他好命!不是死了嗎?

召忽:來人是管嚴仲的兒子,一個很願意做學問的人。在我先生季梁那裡待了很長時間,為我盡弟子孝道。我應該對他報恩,可我現在也只是在主公您這裡做門客……

齊僖公不解地看看召忽,問:父親善攀高枝,兒子能有什麼好學問?到我這裡來,是想讓我給他世襲父職之位嗎?還是說,你知道我正在想給兒子找老師,你事先安排好的?

與齊僖公相處一段時間了,召忽知道他這個人疑心病重,故而佯裝不知,也不接話,看齊僖公怎麼辦。

果然,齊僖公問來人:你們都打探清楚他們的來意了嗎?

來人:打探清楚了。管仲與鮑叔牙半個月前從鄅國來,去了琅耶。他們是去看禹孫的。

齊僖公:禹孫?哦!想起來了,就是那位與我爭了幾句,跑到蔡國的鄅人。還是管山給蔡桓侯封人寫的推薦信。

說到這裡,齊僖公坐下,對召忽說:管山是蔡國人,哦,現在那個潁邑是鄭國的啦!他對家鄉主公推薦一個人,也該算是正常吧。蔡桓侯封人收留禹孫這麼多年,人家老了,沒有用了,小蔡侯就把人家趕走?真不像話。

召忽趕緊起身施禮:如果不是主公急難之中救禹孫,禹孫早已凍死餓死路邊,墓地草也很長了!

齊僖公得意地捋著下巴問:禹孫對現在的安排還滿意?

來人:管仲與鮑叔牙去看禹孫帶回來的話說,禹孫很感激主公,說主公胸懷坦蕩。

齊僖公:他們就為傳遞這話而來的?

來人:禹孫留他兩人住了半月,談論了各國縱橫經緯之高低,內宮外防之軍務。聽說,說得最多的是禹孫對主公的感恩戴德。

嗯!禹孫還是知恩圖報之人。齊僖公又問,各國縱橫經緯說了那麼多,有具體些的嗎?

來人:聽說,管仲滿腹經綸,特別是《尹至》《尹誥》《程寤》《保訓》《耆夜》等篇,解說得禹孫口服心服,連連稱,夷吾前程無限,前程無限……

召忽看看齊僖公臉色漸漸開朗,感覺是插話的時候了,便暗示說:既然他們來了,主公不妨喊他來,出個題目考考他的學問?

齊僖公思忖許久,看看召忽說:你想讓他們做我兒子們的老師?不妥!不妥!不妥!接著,提高嗓門道,一個爭位子人的後人,能有做老師的高風亮節嗎?我不希望我的兒子裡出現衛國那樣的事。這事擴音了吧!

召忽聽齊僖公這麼說,也就不再多嘴了。心想,人越老,多疑的毛病越重,並不因為他是能幹的君主就可以避免!齊僖公的多疑,令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防著他,以免被錯殺!召忽也不想惹太多的麻煩事。

這是周桓王二十二年(前698)秋天。

半年前,管仲與鮑叔牙從徐國一路順泗水上行,入沂水。在啟陽改走旱路,在穆陵聽到有關齊僖公的一些故事,其中提及齊僖公將蔡侯棄置的老人禹孫收留了。管仲思念起這位年少時曾經見過的老人,經過打聽,得知禹孫在琅耶。他們放棄了到齊都營丘(今山東淄博市東舊臨淄北)的打算,從穆陵改道去琅耶見禹孫。

十八年未見,一見面禹孫還是認出了管仲。管仲的父親曾有恩於禹孫,禹孫對此念念不忘。他告訴管仲,當年自己沒把年少的祿甫當回事,結果祿甫做了齊僖公,兩人自然鬧得不歡而別。多虧管山事後彌補,也好在歲月能夠讓人忘卻許多不快之事,年老的齊僖公得知禹孫在蔡國受冷落,伸出了援助之手。這讓禹孫十分感動,便有心給齊國推薦幾位好的人才。見管仲與鮑叔牙年少才俊,留他們多住一些日子,悉心觀察調教。經過幾天的相處,發現管仲學問之深、見解之廣出乎他的意料。他與管仲深入探討各諸侯國的國情,尋求讓周禮長期作為治理天下準則的途徑。管仲的見解令禹孫深信不疑,便親自寫了一封信,讓管仲去營丘先見召忽。聽到召忽,管仲告訴禹孫,召忽是季梁學生,跟自己應該說是同門啊!禹孫高興地說,這就更好了。但他沉思片刻後告訴管仲,齊侯留召忽在身邊,並沒賜封任何職位,一定有與眾不同的打算。你去先找召忽,探探如今齊侯的想法也好。

管仲與鮑叔牙離開禹孫後,經過數月跋涉,來到了齊國國都營丘。他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下,觀察民情,暗聽民言,獲知了民間對齊侯的看法。營丘人都說齊侯胸懷坦蕩,納諫如流,是位好主公。管仲頓感費解,如此好名聲的主公為什麼不給召忽位子?我父親在齊時,為什麼會離開?禹孫也會離開?莫非有什麼民眾不知情的事兒?他們決定不忙去拜見齊僖公,而是先見了召忽再說。

數天後的一個清早,管仲與鮑叔牙剛剛走出客棧,正巧旁邊巷子裡出來一位官服打扮的人,雙方在路口相見,互不相識。此時,對方彬彬有禮謙讓他們先過。管仲見狀,退後一步。鮑叔牙也退後躬身向對方說道:先生身系公務,請先行,我等街頭閒人,無妨無妨……

那官員走後,管仲問客棧的人:你們可知他是誰?

對方詫異道:你們口口聲聲問召忽,原來你們並不認識他啊!

鮑叔牙驚叫起來:他就是召忽先生?

管仲想趕上去,但召忽已經走遠,只好回頭,嘆道:沒想到他就住在這裡!真是大賢隱於市,就是這樣隱的呵!

客棧的人嘆道:這巷子裡的,也是住客棧,收錢少,自然不如臨街的寬敞亮堂。

哦!管仲聽到召忽住客棧,卻天天如時上朝,深感詫異。為了探尋明白,這天晚上,管仲與鮑叔牙一起拜訪了召忽,這才揭開了謎底。

原來,齊僖公十分講究身份名氣。在那個時代,名士是很有威望的,哪個諸侯國有名士,國力再弱,也沒人敢欺負,像楚熊通這樣的虎狼之輩也得讓三分!這就是一位名士能抵萬軍的效果。季梁鼎鼎大名,他在哪個國家,那個國家就等於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齊僖公深知這個道理,深嘆季梁不在齊國。對於召忽,在齊僖公看來,他只是季梁的學生,並無功名實績,所以就不想安排位置,只是每天讓召忽去朝上陪著他“說說話”。

管仲不樂道:誰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啊!陪主公說的“話”,得有了不得的功夫啊。

召忽擺擺手說:這反而好,能夠讓他直接看到你才學的深淺嘛!再說,再大的名士也是需要人慢慢識的嘛!深山俊鳥有人識,渭水河邊垂釣的姜子牙不也需要人識嗎?如果沒人識,姜子牙還不就是個獨釣翁?不急,不急,慢慢來。況且,我畢竟只是季梁的學生,學生不能與老師相提並論嘛!

聊天之時,召忽透露一個資訊,齊侯近日與他談論最多的是各國的興衰成敗。召忽琢磨出年漸衰老的齊侯開始考慮身後事了。對於身後事,齊侯認為,接位的太子要爭氣,公子們更要能與太子協調一致,齊國才能真正地興旺發達。齊侯最擔憂身後事,所以想趁自己活著,請老師好好調教兒子……

管仲問:齊侯想選好老師調教兒子,是一人一個,還是三人共一位?

召忽點點頭:如果沒猜錯,我已經被他點定了,剩下還得找三個。

鮑叔牙:他幾個兒子?

召忽:三個。他親弟夷仲年中年身亡,把孤兒寡母託付給他。他這個人又很重義氣,一直把夷仲年的兒子他的親侄公孫無知[①此子系齊莊公之孫,故稱“公� ��”。

]①帶在身邊,視若己出,親自調教。這還不算,還“選為都校,冒之以衣服,旌之以章旗,所以重其威也”[②見《左傳·莊公八年》。

]②。

管仲連連搖頭:如此不妥。

召忽:沒事。齊侯已經早早確定太子諸兒接班。現在他愁的是,太子接位後,如何與公子們相處。選擇老師的事,齊侯很頭疼。

有什麼頭疼的。鮑叔牙笑道,憑我們,他就是木頭,也能給調教成城門看守!

沉思的管仲慢慢說道:看事容易做事難,還是請召忽先生領我們去見齊侯。

你們來之前去過什麼地方?召忽說,大凡公侯,最不喜歡你從別人那裡轉過再來見他。

管仲說:什麼地方也沒去,只是去看過禹孫。說著,管仲把禹孫的信拿出來給了召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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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忽看罷點點頭:這就好,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投帖去見他,看他怎麼說。

這就是前面召忽與齊僖公在亭臺說話,管仲與鮑叔牙投帖求見的事兒。

現在,齊僖公不想見他們,怎麼辦?

召忽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齊僖公與召忽討論國事時,召忽故意把話題再次引到楚武王身上,並有意識地告訴齊僖公,有人對楚武王研究得很透。齊僖公一聽,急切地要召忽把那人喊來,但召忽不想讓齊僖公立刻知道管仲身份,便提出條件。

齊僖公對於目前各諸侯國的情況,急切想知道得透徹些,這對於他制定身後事尤為重要。見召忽這麼說,便問:什麼條件?召忽說:與人家探討楚王事,最好不要問人家訊息的來源,靠你自己去判斷真偽。還有,人家不想告訴你身份時,你去刨根問底,說不定,人家就不再說話而離開。這樣做,傳出去,諸侯會說你主公不寬仁,德修煉得不夠!

一位想成就一番事業的公侯,是最忌諱別人說他欠德行的。特別像齊僖公這樣有“小諸侯”之“伯”稱呼的人。齊僖公答應了召忽的這個條件。

管仲很快就到了齊僖公面前。

召忽介紹管仲時,只說,客人從楚域來。說完,找個藉口離開了。屋裡只有齊僖公與管仲。

齊僖公劈頭就問:那年楚熊通收拾了鄾、鄧兩國,你是怎麼看的?

管仲一怔,私忖道:如此急切,一定有什麼事,我不可心急,且緩他一緩,觀看他的態度再作計較。便故意以微笑相對,不急開口。

室內的空氣漸漸凝固。齊僖公不樂了,起身而去。

管仲沒起身去追,依舊坐在那裡,直到三個時辰後召忽與齊僖公一起進來。

召忽進來後對管仲問:我們主公欲知楚國事,先生正是知楚事而來,為何不言?

管仲:我聽說,齊人做豆腐做得很好。楚人到齊國見到豆腐,不知何物,立刻就狼吞虎嚥。結果會如何,諒你們也都知道了。

齊僖公大笑:我知道他吃的是生豆腐還是熟豆腐啊!

管仲:生怎麼說?熟又怎麼說。

齊僖公:生者吃後腹瀉;熟透的燙豆腐則會燙壞肚子,送命!

管仲:就是嘛!這好比你問我,鄾、鄧兩國那年被楚熊通吃了,我怎麼看?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細想下去,你問這事是什麼目的,我得知道啊!我需要琢磨出你問的意思,正如楚人見齊國豆腐,需要問問情況再食之,是一樣的道理啊。言為心聲,未能琢磨出主公用心,胡言亂語,結果你能滿意嗎?

齊僖公點點頭:你說得有些道理。

管仲:主公離去,我卻不能與主公一樣離去,我得明白主公為什麼要離開,問題弄懂了,明白了,我才能離開。

齊僖公:那你弄明白了嗎?

管仲:是的。如果我沒猜錯,主公認為我故意擺架子。這個天下能夠在主公面前擺架子的人並不多,而我這個無名之輩,也端架子,主公能不生氣嗎?當然拂袖而去……

齊僖公詫異地問:你就因為這個而整整坐了三個時辰?

管仲:正是,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還得坐下去……

哦……齊僖公想想,感覺管仲說得很有道理,歉意地表示自己太心急了,願意有更多的時間來恭候先生,聆聽先生教誨。

召忽見兩個人進入對話了,這才正式離開。

屋裡仍然只剩下齊僖公與管仲,話題還是從齊僖公的那個問題開始。

管仲藉此機會,好好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博學。管仲認為,楚武王敢於對老丈人的鄧國動武,並不是因為鄾人之錯。想達到目的,熊通可以找出一千個理由!先前也不是沒有對鄧國動過武,那只是暗示他們,一旦自己實力達到了能夠稱霸漢東,熊通是不會考慮老丈人臉面的。

齊僖公沉思起來,他把楚武王滅鄾、鄧的事重新在腦子裡過了過,越想越覺得管仲說得對。便說:先生之言是矣!

周桓王十七年(前70),巴(又稱巴子國,今重慶北)侯見楚國越來越強大,鄧國是楚武王的老丈人家,鄧曼在楚武王身邊很得勢,便派使臣韓服到楚國報告巴國欲與鄧國交好的想法。楚武王感覺此事甚好,便遣大夫道朔帶巴使者韓服等人前往鄧國。在接近鄧國南部邊境,正要越過鄾國進入鄧國時,韓服等人受到鄾國當地土人旳襲擊。結果是韓服、道朔被殺,財物被搶。出了這樣的事,楚武王念及岳父的面子,又想到鄾是鄧的屬國,遂令大夫熊章到鄧國交涉。鄧國公室對於女婿來的訊息,不敢怠慢,立刻引見到鄧侯那裡。沒想到鄧侯回答說:土民並不知道來者是誰,純屬誤殺,不能上升到國與國之間的問題上!容我處理吧。訊息傳回,楚武王不高興,一氣之下,令大夫鬥廉率楚巴盟軍進攻鄾國。鄧國出於鄾是自己的附屬國,有保護的責任,便派鄧軍救鄾。雙方三戰三平,沒決出勝負。楚大夫鬥廉改變戰略,將巴軍部署於兩翼,自率楚軍列橫陣為中軍,迎戰鄧鄾聯軍。開戰後,楚軍佯敗後撤。鄧鄾聯軍求勝心切,全力追擊,將其側背暴露給巴軍,巴軍隨即由兩翼向鄧鄾聯軍側背攻擊。此時,楚軍由後撤變反擊。鄧鄾聯軍腹背受敵,大敗。

說到這裡,管仲提醒齊僖公:楚國的屈瑕雖然受了挫折,但楚國大夫鬥廉是位有智有謀的人。貴國可能還沒能與他對等的人。

齊僖公:何以見得?

管仲:庚辰年(周桓王十九年,前701),楚屈瑕將與貳、軫結盟。鄖為阻遏楚國勢力東進,駐軍於蒲騷(鄖地,今湖北安陸東南),聯合隋、州、絞(今湖北鄖縣西)、蓼等國,謀略攻楚。楚屈瑕、鬥廉趁隋等四國軍隊未至,出銳師襲擊蒲騷,在速杞(今湖北應山西南)這個地方打敗鄖軍,其他各國軍隊見而不敢動。楚大夫鬥廉派人遊說貳、軫兩國,逼其與楚訂盟,使鄖、隋等國大敗!在這次軍事行動中,成功之處主要就是鬥廉提出“師克在和,不在眾”。只要自己認為能夠勝,就可以趁熱而動,並不要怕敵之眾多。而當時,屈瑕曾提出按慣例先占卜,鬥廉反對說:“卜以決疑,不疑何卜?”

齊僖公點點頭,讓管仲繼續再說下去。不知為什麼,突然心頭湧上一個怪念頭:此人說我國沒人可以與楚大夫鬥廉比,這分明是看我齊國無人。如果讓這樣的人來教我的兒子,分明是要教我兒子好戰。一個國君好戰,對民眾來說,並非是福。想到這裡,齊僖公起身恭敬退走。管仲再次被冷落,只得去找召忽。召忽也不能明白原因,也不能直接問齊僖公。容齊僖公情緒好時,召忽這才明白,是管仲說了不應該說的話。他怪管仲,你怎麼能說齊國沒鬥廉那樣的人才呢?你應該說齊國人才濟濟才是啊!或者你說一些治國之策也好啊!

管仲不高興道:齊國人才多了,還需要我們做什麼?

召忽苦笑笑:伴君如伴虎,你應該明白啊!

管仲從身上掏出一塊帛,上面寫了一段文字,遞給召忽:請你再約,這次我不再冒失了!

召忽接過那帛,見上面是新書的文字,忍不住讀了起來:“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谷也;一樹十獲者,木也;一樹百穫者,人也。我苟種之,如神用之,舉事如神,唯王之門。”(《管子·權修》)邊讀邊讚不絕口。他對管仲說:前面的道理,僖公是明白的。你最好的就是這句,讓我來精心地培育人才,如神地使用他們。那麼,當他們從事大業時,一定能夠運籌帷幄得心應手,這就是我使你稱霸天下的必經之門!接著,他又搖頭晃腦地吟起來:“我苟種之,如神用之,舉事如神,唯王之門。”

管仲提醒他:不能貿然,要見機行事。

召忽笑道:我當然知道啦!

召忽天天都在想著如何能將管仲那篇帛文遞到齊僖公手上,但一直尋不到適當的機會。這世上的機會,你專心致志等還就很難等到;你不指望了,可能已經失望或者忘掉了,忽然就來了。

數月後的一天,齊僖公忽然問召忽:你向我推薦的那個從楚國來的人,還在這裡嗎?

召忽心頭微微一震,看看齊僖公,心裡嘀咕道:看來,他還沒忘了管仲!轉而思忖,不能直說管仲在,只能說不知道,需要打探才能清楚,免得他又起疑心。

誰知召忽剛開口說了管仲不在,齊僖公揚手打斷道:不知道他治國有什麼高見。

召忽感覺這可是個好機會,便想從袖中掏出那篇帛文呈上。當齊僖公看著他時,他又停住了,因為齊僖公是問管仲有什麼好的治國之策。於是介面道:主公,他研究伊尹很精到。齊僖公兩眼一亮:商湯的伊尹?

是的。召忽說,我聽說,大凡對伊尹研究精到的人,都有非凡的治國之策。

齊僖公著急地說:你怎麼不早說!早說了,那次就不說楚國的屁事了!

聽齊僖公這般說話,召忽心裡有了底氣,倒也不著急起來,這次一心要促成管仲的心願。他說道:聖賢之士都有些傲骨。就說那伊尹,商湯為了得到他,先娶了廚娘。齊國先祖呂尚,寧可在渭河邊直杆垂釣,也不到人家面前遊說……

齊僖公一擺手,打斷他的話說:我不是要他來做我的國相。我是想選幾個德才兼備的士子做我兒子們的師傅。你當然是一位。有你還不夠,我要選四位,給公孫無知也配個師傅。當然,對於公孫無知,是要他學會如何幫助我的兒子們。你去找他,把他找到,帶來見見!

召忽見齊僖公這麼說話,趕緊把管仲的帛文雙手呈上。

齊僖公接過帛文,讀了起來,當他讀到後面的文字時,抬頭問:是誰的?

召忽見齊僖公緊鎖著眉頭,一時不明白,只能小心翼翼回答:夷吾的。

異者。齊僖公說道,行文也與眾不同,毫不謙虛啊!

召忽趕緊解釋:他確實有才能……

齊僖公揚手制止,緩緩地說:土埋不住金;刷漆的轅,總會露出本來的顏色!說著,看看召忽,又道:他可能在你之上。喊他來吧!

這樣,管仲再次來到了齊僖公的面前。

管仲再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了。

召忽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將管仲推薦給齊僖公的。因為已經見過面,齊僖公像老朋友那樣隨意地走下臺階,拉起了管仲的手,牽著他,一直走到了明堂東南角上的向陽處。雖然是深秋,太陽正溫暖地照著,庭前樹木依然蔥鬱。齊僖公望著庭院裡鬱鬱蔥蔥的景象問管仲:你相信“太姒夢見商廷生棘”之說嗎?

管仲回答:我更相信文王用歷史上發生的兩件事來教育太子發,讓他治國取道於“中”!

齊僖公微微一怔,立刻請管仲就席,詳述其義。

管仲告訴他,周文王五十年留下一篇教育太子發的遺訓,後人稱《保訓》,共十一支簡,每簡十二至二十四字。全篇說的就一件事。說舜一直在歷山這個地方耕作。那裡茅草沒膝,野獸出沒,舜堅持在山野間親自開闢田地,與民眾一起耕種。他在與民勞作中,細細傾聽來自民間最新的聲音,用自己的親歷來驗證聽到的是否正確,能否讓大家都來學會執行。他根據名稱來考察實際,按照實際來確定名稱,使名稱產生於實際,實際源於道德,道德歸綱於道理,道理產生於理念,理念產生於智慧,智慧自然就是從名稱與實際而得到的。這樣做事,綱維不亂、順逆有序,“正直、剛克、柔克”三種優點都能體現在舜的身上!

齊僖公:這樣就是“中”嗎?

管仲:是的。我再說一件事,商湯的六世祖上甲微。他征服了有狄族的河伯。這次征服河伯,微用的就是從商湯那兒傳承下來的“中”,沒動一兵一卒,而是憑藉“正直、剛克、柔克”,讓河伯看到了自己與族人的希望,心甘情願歸順微的。所以啊,有的時候,征服敵人,並不需要多少武力。當自身的力量達到“德”與“道”的高度,語言能夠代表“道德”時,那就能勝過千軍萬馬的力量……

先生說得很對,這就是名士抵千乘、雄辯勝萬騎的道理啊!齊僖公說著,暗自讚歎:此人不可小視。轉而壓下心頭的讚許,問道:如果是你做公侯,你如何使用民眾啊?

管仲用樹木作比喻,告訴齊僖公:樹枝細而嫩,樹根堅而韌,唯有樹幹粗壯結實。民眾也有上中下三等品質。對民眾的選擇一如我們對樹的選擇!想知道風的方向,我們會看樹梢的動向來決定。我們想點火燃灶,用幹的樹根是最容易起火的。而我們用來築屋架橋,誰都會想到樹幹!樹幹是一棵樹上最好的部分。使用人也是這樣,那些強壯的年輕人總是容易被我們選中去打仗。而弱小的人,其實他們中間不乏機智與絕技者,可以用來做細作。更重要的是對嫩枝如何愛護,讓它們有可能成長為與樹幹一樣粗壯的材料。而像樹根一樣的老人,其中強壯的可以守職,他們不善動,忠誠!我們要善養老人,讓他們有善終。

齊僖公:為什麼?

管仲:欲治國先安民。善待老人,可以讓天下看到你的善良與誠實。一個能夠對老人也善待的國家就有不可戰勝的力量,這與你擁有名士鎮國是一樣的道理。據說,河伯能夠臣服上甲微,就是因為上甲微事事都尊重老人,經常到民間傾聽老人的心聲。他說,老人就是歷史,老人就是“德”。把老人推崇到“德”的地步,我好像只看到上甲微這樣做的……

齊僖公起身。他很快地起身,卻又是緩緩地彎腰,雙手抱於前方,以待高德之師的重禮施與管仲:先生之德,先生之理,乃我齊之幸也!我向先生施禮,恭請先生能夠做我兒子們的師傅!

管仲回禮,表示可以考慮。

齊僖公起身問:你還有什麼顧慮嗎?

管仲:主公還不知道我是誰啊!如果知道了,還會用我嗎?

齊僖公一怔,倒是想起來,因為召忽叫他不要問的,所以……他哈哈哈笑起來。笑罷,說:不管你是誰,我是認定了你這位師傅啦!

管仲:是嗎?如果我是管山的兒子,你還用嗎?

齊僖公頓時愣在那兒,有些站立不穩了,半天才醒悟過來,不甘心地問:你不會是吧?

管仲請齊僖公坐下,告訴他:正是的。你反悔還來得及。

齊僖公埋頭沉思默想。管仲也不強求他,慢慢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齊僖公抬起了頭,問道,你能否告訴我,你父親為什麼離開齊,還有禹孫又是為什麼?

“鳥棲大樹而居,人奔明主而歸。”這就是我對這件事的回答。管仲轉身離開。

齊僖公疾速起身,追上去,拉住管仲的袖子,急切切道:先生留步。願聽其詳。

管仲豈是真走,見齊僖公真誠,也就順臺階下來。兩人復又入席,繼續對話。管仲這次對齊僖公存在的問題與隱患,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評。齊僖公全盤接受,承認他的父親待管山與禹孫以及其他臣民的過失,自己雖然看到,卻沒有能避免。正因為這一點,齊僖公希望管仲留下做兒子們的師傅。

數天之後,正是黃道吉日。齊僖公將召忽與管仲、鮑叔牙請到朝堂之上,正式聘請他們做兒子們的師傅。依照齊僖公的想法,還要再等一位,這樣,三個兒子加上侄兒公孫無知,就需要四位師傅。管仲堅持,不能讓公孫無知與齊僖公的兒子享受同等待遇,已經享受了的公子待遇,也應該在適當時機糾正,不然,後患無窮。齊僖公考慮後雖然嘴上答應了,因為手足之情,他不忍那麼做。現在,就只好先為兒子們聘請師傅了。

讓齊僖公萬萬沒想到的是太子諸兒反對,他不需要師傅。面對三位“師傅”,諸兒大聲說:古之帝王,今之強者,何人是師傅教出來的?天下之理,都是你們這些窮酸士人製造出來的,你們應該跟在我的屁股後面,提著簡,把我做的事、我的名言記下來,用作你們以後鼓譟雀舌、遊說天下的資本……

這是一個晴朗的上午,朝堂之上的聲音,在堂外傳播。丹墀之上,一片喧譁!

諸兒的態度讓齊僖公詫異。

在齊僖公的眼裡,諸兒是個很規矩而且非常稱職的儲君。諸兒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臨終前曾經留下遺囑:如果諸兒不能接位即早早將他削為平民,給他一個村落,過個平民的生活。這個遺囑令齊僖公很為感動,他把諸兒帶在身邊,悉心教訓,使他從小就明白一國之君的責任與義務。從成人娶妻後,諸兒中規中矩,一妻之外決不染指別婦。而後宮之中所有女人見到他就都遠遠避開。有人對管仲說,她們最怕太子那雙眼睛。管仲與諸兒見面時,行君臣之禮。管仲用眼角餘光掃到諸兒得意的表情,心裡明白此人心胸狹隘,遠非齊僖公!齊國責任落在他的身上,前途變幻莫測。

有件事讓齊僖公另眼看待他這個兒子。

那是數年前的一個盛夏,有人送給齊僖公上好的西瓜。齊僖公在分送給後宮妃子後,也分送給公子們一部分。諸兒覺得父親應該多留一些,便把自己那份親自送回宮來。在平時見到父親的地方沒見到父親,卻見到一位比自己還小的妃子。這位妃子見到太子,熱情異常,領他到宮門口眺望父親是否在回來的路上,突然一陣風來,將妃子的裳衣吹卷而起,竟然是裳裙遮臉,臀腹坦露。諸兒一時目睹,無以掩臉。風過後,那妃子整衣坦然,伸臂與諸兒,目示屋裡涼榻。諸兒以為眼花,揉眼再視,對方一副含情脈脈相,頓時怒火中燒。嘴裡道:你是我父親的女人,焉能與兒子私慾?對方聞此言,卻道:你父親人老力衰,早就將我們做了空擺設,好好一色水靈的女子,如這荷池青蓮,你願意任其枯萎嗎?

來人!諸兒一聲大喝,召來後宮女侍,令她們將此女子打入死牢!

女侍中有人暗示此女與某公子有染。

諸兒一聽,竟然脫口而出:立刻鞭杖至死。我在這裡看著!

鞭杖哀號之聲,引來諸兒的堂弟公孫無知,他要上前阻攔,有人暗中扯住他的衣襬制止。他只好忍住,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被活活打死……

諸兒鐵著臉看到地上的尤物氣絕身亡,轉身而去。

整個過程中,諸兒未與公孫無知招呼,他瞧不起公孫無知!

齊僖公知道後,問諸兒為什麼要這樣。諸兒告訴他原因,並對父親說:如果你歸天,我接位,我會讓你的所有女人都陪你去。齊僖公問為什麼,諸兒回說:女人,除卻留下孩子的,其餘的都不能活著。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她們情yu未滅,早晚滋生事端,就是對您的玷汙!我不容許任何人玷汙父親!齊僖公心頭一喜:這個兒子應該是齊國的希望。但他不知道,不沾女色的君主對於國家未必是福!後來,連父親都不知道這個與同父異母妹妹文姜亂lun的太子,應該歸到哪一類人中去!

現在,諸兒大叫不要師傅。齊僖公一言不發地看著,竟然不說一句話。諸兒當場拂袖而去。能夠解圍的應該是誰?沒人點明。倒是公孫無知上前對齊僖公說:伯父,現在只有三位師傅,太子不要師傅,正好讓我與弟弟們一人一位啊!

齊僖公轉過臉看看公孫無知,再看看站立一邊的管仲。管仲面無表情。齊僖公嘆道:你與諸兒都已經三十多歲了。諸兒說得也對,你們已經立志成才,有自己的想法。師傅就留給兩個年幼的弟弟吧!

公孫無知原本心胸不寬,大庭之下,伯父這番話讓他無顏,低頭退去。走到庭外無人處,竟然放聲大哭:父親不在,指望伯父能夠真正視為己出,看來,伯父非父啊!

禍生於此。

可惜齊僖公沒看到。他更沒看出諸兒日後倒行逆施的端倪!

管仲是不是看到了?沒有文字留下。但後人猜測此刻的管仲一定看到了什麼,要不,他會在與齊僖公事後的對話裡,說出那番話嗎?

管仲引用《周禮》“考工記,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後可以為良”,告訴齊僖公,對人也是如此。雖然他沒有點破諸兒與公孫無知的潛在危險,但已經告訴齊僖公,你身後的齊國必定有番風雨!

齊國歷史上最混亂的時期悄悄地揭開了。

這混亂,是從這年秋天齊僖公給兒子們安排師傅開始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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