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伐戎救燕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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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周惠王十年(前667),管仲這年六十歲。這年也是管仲治國戰略中最為重要的放稅第十九個年頭。農人與貧困戶經過多年的免稅賦,經濟上已經復甦。“女閭”的開放,使諸侯各國的有錢人與文人賢士紛紛馭金載銀,暢遊齊國,盡情揮霍,造就齊國服務業的迅猛發展。隨著國力的強大,管仲治國的政策越來越凸現優勢。

某天下午,後宮新造的涼亭。齊桓公邀管仲前來喝茶。站在這涼亭上,可以看到一片茶園。齊桓公告訴管仲,這是後宮女人們自己做的。原來,小白品嚐羋子的茶後感覺良好,管仲怕羋子成為第二個易牙,便安排大司田甯戚在都城東南的山頂上闢數塊茶地,將羋子製作茶的茶樹移栽若干過去,又從各諸侯國選一些好品種移植。數年後,茶樹進入收獲期。從吳越楚三國精選來的茶姑,從事專門的茶製作。管仲又將東南山頂那茶園縮小成微型搬到後宮,供後宮管理。小白經常親自下茶園勞作,很快,後宮茶園進入採茶期。今年長衛姬帶領宮中女人採製。齊桓公請管仲來品嚐的正是這種茶。

君臣兩人,看著杯中的茶葉浮動,浮想聯翩。齊桓公大讚管仲十九年來的功績,而管仲也不自謙,如實地作出了總結。他說——

萊國對我們在最初經濟不景氣時曾有過貢獻,我們後來對這些小國也採取了優惠措施。如免關稅以通貨物[①見《國語·齊語》:“通齊國漁鹽於東萊。”

]①:不徵關稅以便之。

厚往薄來,以悅諸侯:厚往,謂諸侯還國,王者以其材賄厚重往報之;薄來,謂諸侯貢獻使輕薄而來。如此,則諸侯歸服。還實行一條原則是,與列國諸侯聘問,輕其幣而重其禮。“令齊以豹皮往,小侯以鹿皮報。齊以馬往,小侯以犬報”。

厚幣賀諸侯臣民之為善者:諸侯之君有行事善者,以重獎賀之。從列士(甲士)以下有善者,衣裳賀之。凡諸侯之臣有諫其君而善者,以璽問之,以信其言。

遣使節以結好鄰國:派遣聰慧敏捷的隰朋,出使齊東邊之國。賓胥無堅強以良,派他出使齊國西方之國。衛國之教,危傅以利,公子開之為人方慧以給,不能久而樂始,可作齊使訪問衛國。魯桓公最小的兒子成季(名友,故稱季友,又稱公孫友)在柯邑會盟後,魯侯讓他居齊為信,其為人,恭以精,博於禮,多小信,魯國事務均由季友出使。蒙孫在齊住了好幾年,我看出他博於教而巧於辭,不好立大義,而好結小信,讓他出使楚國。宋、燕、晉各國都選擇合適的人出使。小侯既服,大侯既附,五年,各國均與齊通好。

派遣遊士以採控各國情勢並適時招納賢士:派遣遊士多人,奉之以車馬衣裘,多其資糧財幣,使其周遊四方以號召天下賢士會居營丘。載以藝品玩好,鬻之諸侯,以觀其上下之所好惡,擇其沉亂者而先徵之。別小看那些遊士,我將他們打造成齊國的大商隊而兼遊說者,他們個個都是披著商人外衣兼事外資、間諜雙重的使命。

歸鄰國之侵地以從事親善:歸魯之侵地常潛。歸衛之侵地吉臺、原始、柒裡。歸燕之侵地柴夫、吠狗。指導各鄰國防災通渠及擇地築城,以堅固其邊境;四鄰見齊善,故多與齊親善相和。

……

以上各種措施實行以來,中原諸侯都崇信齊侯,懷德畏威。

齊桓公樂呵呵地舉起茶:來,敬仲父。仲父啊!一開始,萊、費、譚、杞、琅耶進貢他們的稷或黍十車,仲父卻還給他們十倍百倍的物資或真金白銀,我真的想不通!現在看來,你做得好!從那以後,願意做我屬國的越來越多。不費一兵一卒,疆域擴大北到燕國,西繞過魯已經逼近衛,東南則完全是小白的天下。天下第一功勞乃歸仲父也。

管仲笑道:誰叫我是你仲父哩。

齊桓公道:看來,仲父已經知道寡人下一步要幹什麼了?

管仲說:十一年前(前678),魯侯在冬十二月,於幽邑會你與宋、陳、衛、鄭、許、滑、滕等九國諸侯。那是因為楚王滅了息侯入侵蔡國,大有北上掠侵中原之勢。鄭暗通好於楚。你於當年夏,派兵與宋、衛之師伐鄭。兵到,鄭表示平服。楚狼得知後於當年秋季伐鄭,逼使鄭委身楚。魯侯想以幽邑會盟爭取鄭國歸來。依我看,那不是教訓鄭伯,是魯侯並不把你放在眼裡,想讓你看看他的威力。結果,他敗了。

齊桓公笑道:那乳臭未乾的小子,讓我一眼看穿了,乖乖聽了我的。不過,息媯很不該啊!說著,又嘆道:晉國之亂,不知仲父如何看?

事情要從周惠王姬閬五年(前67)春說起。

一開春,密切關注諸侯各國動態的管仲就得到了秦國向晉國開戰的訊息。當時,誰都認為在群山峻嶺夾縫中生存的秦國絕對不是晉國的對手。對此,恰恰是管仲發出一句與眾不同的嘆息:晉國已進入衰竭期!管仲說這話是有根據的,早於秦宣公一年接位的晉國晉獻公詭諸並沒有意識到,常年和西戎打仗的秦國練就了一支剽悍的軍隊。這支軍隊的實力此刻似乎還不及晉國,但它無疑是一支充滿野性的虎狼之師。果然,應了管仲的話,實力強大於秦國數倍的晉國最終敗在秦國手裡,從此秦晉之爭成了家常便飯。不自量力的晉獻公在秦宣公這裡吃了癟,沒有反思,而是揮師殺向驪戎,從此埋下禍根。

此刻的管仲嘀咕了一句,晉武公啊晉武公,我家主公看出你是個人物,才將女兒齊姜嫁給你,指望你助我主公“尊王攘夷”一臂之力,想不到你這麼早就走了,還把我們可憐的齊姜、你的妻子嫁給你兒子詭諸,成了你的兒媳婦。你們這晉室,重彩戲不斷啊!

管仲的擔憂並非沒道理。

晉國的社稷在文侯之後屢次被文侯的弟弟成師以及他的後代所騷擾襲擊。成師原本封在曲沃,歷史上稱“曲沃桓叔”。這個桓叔所在的曲沃比晉國的都城還要大,時時刻刻威脅著晉國王室。曲沃桓叔的兒子就是曲沃莊伯,莊伯曾經在晉鄂侯逝世的時候乘機攻打晉國,被周平王派虢公(虢公忌父。周桓王五年封卿士)將軍打敗。若不是周王室的干預,曲沃莊伯早就篡奪了晉侯的社稷。

曲沃莊伯的兒子就是曲沃武公。此人更不可一世,他俘獲並殺死晉哀侯,公然弒君,晉國卻拿他無可奈何,只好再推新主。曲沃武公再次誘殺了新的晉國國君小子侯,小子侯是哀侯的兒子,可憐這對父子國君,都被武公這個亂臣賊子給殺死了。訊息傳到周桓王那裡,天子怒了,派虢仲率兵討伐武公。武公兵敗退守曲沃。但賊性不改,於周釐王四年(前678)乾脆滅掉晉國原王室。這回,周天子不是周桓王而是周釐王姬胡齊。姬胡齊正在考慮是否興兵討伐武公的當兒,武公及時送來數車晉國的珠寶器物。這一來,周釐王改變了前王的做法,直接把曲沃武公封為新諸侯,承襲了原來晉王室的社稷。理由是,曲沃桓叔本來就是晉王室的核心成員,至多算是王室內訌。

這段歷史,就叫“武公滅晉”。太史公在《史記》稱“滅晉”。實際上,曲沃武公滅晉後,自己改稱晉武公。從這一點上看,周釐王做得最為明智。

晉武公年輕時勇猛非凡。在一次出征戎狄時,活捉了戎狄首領詭諸。歸途中接報妻子生兒,為了慶祝這個勝利,晉武公將兒子取名戎狄首領詭諸的名字。

兒子詭諸長大後,晉武公的近臣提議給詭諸娶妻,娶了賈國公主賈姬,即晉國開國君主唐叔虞的小兒子公明的後代。歷史上,周康王將唐叔虞的小兒子公明封於賈,建立賈國,號為賈伯,作為周的附庸國。唐叔虞是周武王姬發的兒子,所以賈國為姬姓國。周釐王四年(前678),晉曲沃武公代晉稱侯,賈國的領土也隨之被吞併。在這場戰爭中,晉武公得到了相當多的財產,還有奴隸與俘虜,其中就有這位年僅十三歲的賈國公主賈姬。詭諸一見賈姬就喜歡上了,晉武公見兒子喜歡,也就讓她做了兒媳婦。美豔絕倫的賈姬由公主一下子淪為奴隸,轉而又成為晉國太子的夫人,命運的起伏顛簸並沒令她高興,國仇家恨揮之不去,天天以淚洗面,很快憂鬱而亡。史官把這件事記了下來,半個世紀後的晉襄公時代,有人提起了這件事,建議封同姓親戚射姑到原來賈國之地。射姑是狐偃的兒子。狐偃是春秋時期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追隨晉文公重耳亡命在外十九年,是晉文公完成霸業的得力助手。

賈姬沒留下一子半女。這時,齊桓公的女兒齊姜走進了詭諸的生活。

周釐王三年、齊桓公七年(前679)十一月,諸侯在衛國鄄邑(當時是衛國城邑,今山東鄄城北舊城)會盟。曲沃武公第一次以晉武公身份參加會盟。在這次會盟上,他聞齊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專擊山戎,扼戎族不能進中原一步,心裡著實敬佩。加上會上中原各諸侯國擁戴,周天子賞賜,更讓晉武公振奮。當作為“春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提出新的戰略方針:和睦中原,蓄積力量南伐楚國,晉武公帶頭站起來擊掌支援。管仲建議採取“聯姻”手段拉住強勢的晉武公,齊侯小白當場就將自己的大女兒、年僅十六歲的齊姜嫁給晉武公。年近七旬的晉武公聞後說:就嫁給兒子詭諸吧。但齊桓公說:這是我們聯姻,共同完成“尊王攘夷”的大業。出於這個原因,加上齊姜美麗無比,晉武公當天就笑納了。

身體強壯的公子詭諸常常出入父親身邊,年輕的齊姜漸漸與詭諸燃起情感之火。晉武公死後,詭諸接位,是晉獻公。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修書致齊桓公,為了齊晉兩國的世代友好,他決定將庶母齊姜改嫁於自己。齊桓公問管仲,管仲代齊桓公捎信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我管不了那麼多啦!

有這話,晉獻公就把這個妙不可言的齊姜接收下來做了夫人。第二年就生了個女兒,取名叫“伯”,人稱“伯姬”(後來嫁給了秦穆公),又過一年,生了兒子,取名叫“申”,人稱“申生”。申生被立為太子,齊姜自然也升格為第一夫人。

晉獻公是個好戰多事之人,對於北戎的屢屢進犯,他也出兵回擊。在與仇酋交戰時,仇酋自知不是對手,便把自己的女兒獻給晉獻公為妾。晉獻公看到這個姑娘比齊姜還要漂亮,更是高興。就在娶這個公主時,相陪的妹妹被晉獻公一眼看中,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對仇酋說:你那個女兒也熟了,順便一起賣給我吧!

仇酋一怔,旋即明白了。女兒放在家裡,另嫁一家還得再陪一份嫁妝,還不如讓他拿走算了。晉獻公得了便宜,一下子娶了仇酋兩個女兒。這兩個女兒也爭氣,分別給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即重耳(晉文公)和夷吾(晉惠公)。

晉獻公攻打驪戎,娶回人家兩個女兒的訊息傳到齊國,管仲就有些坐不住了。他需要的不是晉獻公去征伐戎狄,而是扼住秦國,使秦虎衰微,讓他騰出足夠的時間來對付楚狼。他夜夜看天象,想從中尋找出規律性的東西。秦武公死時,兒子讓父親身邊的女人統統活活陪葬,連僕人近臣在內計六十六人的活葬,震動了天下。這一點,讓管仲看出了晉武公與秦武公的不同。

對於秦武公讓六十六人陪葬的事,管仲一直耿耿於懷。齊桓公卻沒悟出仲父的擔憂所在。管仲說:主公有所不知,良醫可是世間珍品。醫生扁鵲去見秦武王,武王把他的病情告訴了扁鵲,扁鵲建議及早醫治,可是左右大臣提出異議:君王的病在耳朵的前面,眼睛的下面,未必能治好,弄不好反而會使耳朵聽不清,眼睛看不明。武王把這話告訴了扁鵲,扁鵲聽了很生氣,把治病的砭石一丟,說:君王同懂醫術的人商量治病,又同不懂醫道的人一道討論,干擾治療,就憑這,可以讓我知道,如此下去,君王隨時都有亡國的危險。

講者無意,聽者有心。齊桓公明白了管仲說這事的目的。但他還是有些不解地問管仲:秦武公與晉武公這兩人的喪葬有什麼不同啊?

管仲說:秦武公走了,帶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與近臣,也帶走了製造內亂的引子。晉武公走了,最喜歡的女人卻留給兒子,也留下了內亂的禍根。這還需要多言嗎?偏偏眼下,秦虎之威脅、楚狼之防備都尚可緩一緩,唯有戎狄之患,刻不容緩!

齊桓公樂道:這麼說來,仲父是願意支援寡人出兵啦?

管仲說:兵不可不出,要出即出,出之有名。名則為義而舉!無義之戰,齊不介入!

齊桓公道:仲父此言,可作為寡人出兵之規矩。

管仲道:如此甚好。依夷吾之思,眼下出兵還可緩緩。他見齊桓公要插嘴,趕緊揚手又說,夏社閱兵,諸侯都看到了齊軍之威。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不知主公是否觀察到秦使與楚使的表情?

齊桓公說:他們不會把中原諸侯國的軍力放眼裡,這我早就知道。

管仲告訴齊桓公:夏社過後,我分別與他們作了深談,人家點出了我們的欠缺所在。

齊桓公再次舉茶道:今日可否不講那些事,讓我們輕鬆輕鬆?

管仲詫異道:主公這……

齊桓公雙手端茶杯道:以茶代酒,敬仲父。寡人想為仲父六十大壽祝賀一下。寡人事先已經讓你最信任的甯戚帶著季友去與你的夫人田靖說過。田靖回說,你不願意。可寡人已經在後宮吩咐過,後宮已在準備節目,你若不願意,讓寡人如何是好?

管仲知道小白的為人,他既然這樣安排了,推託顯然不妥。怎麼辦?好在管仲從夫人那裡知道這事後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此刻他端起茶,對小白很真誠地表示感謝,並將那個辦法端了出來:齊國如今確實強盛了許多,也可以擔當率諸侯為天子分憂的重任。接下來怎麼做?先做什麼後做什麼?我聽說東方臨海的高山上有只鳥已經伏在那裡修煉了十幾年,從來沒飛出來過,但它一旦出現在天空,那天空則雲消霧散,萬里晴朗;它一聲鳴叫,地撼山搖。於是,有人說它,要麼不鳴,一鳴驚人。夷吾以為,主公這次出兵,當如此!

齊桓公興奮地說:仲父所言正是。依仲父,寡人應該如何做?

管仲說:這些年,荊楚戎狄逐漸強大,中原各國由於種種原因難以共同聯合抵禦,荊楚戎狄見其勢,不斷侵擾中原,或直入於心髒地帶,或伺隙於邊疆地區,形勢非常危急。

齊桓公說:尊王攘夷,就是我的責任。

管仲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從秦楚使者那眼神裡讀到了我們眼下迫切要做的事。今天,你要為我慶六十大壽,很好。我就想借這個機會,改變一下祝壽的形式。

齊桓公反駁道:不可。周禮之矩,律而行,行而矩,仲父焉有不知之乎?

管仲說:事因時而變。黃帝七十大壽,諸侯提出要祝賀。黃帝曰,天下未平,不可。諸侯堅持。黃帝讓步曰,以平天下之戰而賀之,如何?諸侯欣然。主公應該聽說過吧?

齊桓公想了想,樂道:你提到那個“涿鹿之戰”,我就好羨慕啊!什麼時候我也來一場,名垂千古啊!接著,擊掌道,仲父要怎麼搞,寡人完全聽命。

管仲說:城北有塊荒地,近水臨崖,我想在那裡設一臺。臺上可設壽宴若干桌,臺下演武場,我屆時飲酒操陣。可否?

聽說管仲會操演兵陣,齊桓公感覺很新奇,他知道管仲多次當過逃兵,所以不怎麼在意管仲的軍事才能,但管仲出征,從未有過失誤,這也一直令他稱奇。現在見他這麼說,便立刻答應並好心地說:仲父只需講講即可,擺陣就算了吧!

管仲卻認真地說:你應該記得我帶兵替主公出征時,與你的對話呀。

齊桓公說: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問你,戰爭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你說,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一個好的決策是成功的關鍵。戰爭關係到國家的存亡、民眾的生死,所以軍事上的計劃決策尤其重要,不能不認真考慮。我當時就十分贊成,也相信仲父有指揮能力。但你說的“成功的一半”,我聽來倒是很新鮮。

管仲說:簡單地說,一個完整的計劃決策過程分三步組成,首先,是思想上的計劃決策;其次是人員的計劃決策;最後是行動戰術的計劃決策。

是啊!齊桓公說,依仲父所述,簡而言之,首先是要不要打。其次是派誰去遣多少兵乘。最後是到了戰場上後,具體如何打。但我想問的是,第一步,如何進行思想上的決策呢?

五個程式、八個衡量標準。管仲道,五個程式先後為道、天、地、將、法。顯然,軍隊的戰鬥力能否在戰場上保持最佳狀態,取決於上述五個引數。八個衡量標準是: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兵眾孰強?法令孰行?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夷吾以這八個標準來評估敵我雙方的競爭力強弱,並以此預料戰爭結局的勝負,最後根據預測結果作出決策,確定該打還是不該打。

齊桓公:說得好!可敵,則戰之;不敵,則避之。那麼,接下來如何進行組織上的計劃決策呢?

兩個程式,即擇將和授權。管仲闡述道,假如某將領尊重上述思想,那麼讓他統領兵將,他必然會按這個思想去做,勝數就大,這樣的將領絕對應當聘用;假如某將領不尊重上述思想,他必然不依你的思想實施,自行一套,勝數難測,你就不會聘他。這是我的授權標準。

齊桓公擊掌道:太好了!可為,則擇賢任能而為之;不可為,則擇賢任能而避之。那麼接下來第三步?

管仲答:兵者,詭道也。行動上講究的是機智靈活、不拘一格,比如: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總而言之,隨機應變,因地制宜。這應當由戰場上的將領依據戰時具體情況決定,廟堂之上的決策均不可照搬。戰未開,就取得思想決策的成功,是因為考慮周密、準備充足;還未開戰,思想決策上搖擺不定,考慮不周密,準備不充分,是一定會招致戰事失敗的。由此可見,事先的考慮越周密、準備越充分,勝數就越大;事先的考慮越不周密、準備越不充分,失敗的機會就越大;何況事先毫無考慮、毫無準備呢?

齊桓公:觀仲父治國十九年來,無事不是事先有謀劃,事中有定奪,事後又總結。所以能夠事事成功,乃寡人之福也。寡人近期欲出國用兵,仲父也有謀劃?

管仲:就是我剛才說的,補上兵將與陣法的一課。主公可不能小視此課,依夷吾看,戎狄之兵,勇猛善戰,慣於零散作戰,沒有集中的習慣。我們出兵無計劃,隨他們的行動而動,則戎狄強,我弱。以弱迎強,焉有不敗之理。如果我們用兵法,施以陣法,好似牽著龍王擺佈大江大河,戎狄的散兵遊勇就不可能有大作用。我率兵作戰,多次勝利,全憑陣法。依我看,用兵之術,尚在兵法陣容啊!

好!齊桓公爽朗表態,王子城父配合你,想用多少兵,由你自己點。哈哈,這就是仲父的六十大壽禮物?好!吾國之幸也!

這是一個吉日。國都城外北邊的高地上,架起了高臺,臺前是塊可容兵五萬的平地,供管仲調遣。管仲站在臺前,他的面前有五個旗手,五個旗手面前的筒不同,分別裝有紅、黃、青、藍、白五種顏色旗幟,旗幟上分別繡有鷂、雕、鶡、鷹、鳶五種飛禽。每個旗手面前都只有一個旗筒,筒裡置一種顏色的旗,也就是繡一種飛禽的色旗。五個旗手前方是一根三丈高的旗杆,頂部一橫槓,從橫槓頂到旗手面前,有一根繩子。那橫槓尖端可以用繩索將旗滑上,橫槓隨著旗手的動作而左右擺動。在不遠處的四角,築有高高的瞭塔。瞭塔上的旗手根據帥臺的旗語進行指揮。臺左右角上架著兩面大鼓。兩個彪形大漢,各自手操鼓槌,早早就***站那兒候著。

管仲的左右側邊,一邊是甯戚,一邊是陳完。在他們後面一溜擺開八張桌子,每桌一位上卿或將軍,齊桓公坐中間席,長桌左右端就席的是隰朋與王子城父。

管仲篤信周太史的筮卜是有道理的,一開始他對陳完存有戒備,不讓他接觸到關於齊國的重要事務,陳完也看出來,有時也刻意地避讓。久而久之,管仲覺得對陳完太有戒備也不是個事。他想,我何不透過自己的仁義來感化他,改變周太史筮卜的預言,將其培養成我這樣的人,我百年以後,說不定還是個好事啊!於是,他改變待陳完的態度與方式,把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精心打造,讓陳完成為真誠而勤勉、死心塌地為齊國效忠的人。陳完在管仲身邊,耳濡目染管仲對於兵法、陣法的運用,加之悟性很好,管仲說個陣法,陳完便能立刻在絹上繪出。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管仲私下感嘆,陳侯不用陳完是失策,齊侯得陳完可能是大幸啊。

百年後,歷史證實了周太史筮卜的預言。

時辰到了巳時,臺上人都到齊。隨著大鼓槌擊三下,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響後,祝師宣佈管仲六十大壽典禮開始。

首先,祝師對天禱告文。

這篇由管仲事先擬好的告天禱文闡述了人生與天地的關係,更表明了六十歲的管仲老驥伏櫪、壯心不已,力圖完成齊侯“尊王攘夷”大業的決心。他將在上天準允的三天時間裡操練兵法與陣法,邀請大家一起觀摩,評點過失,以此度過六十歲生日。

人們意外地發現天際就在禱告文結束時漸漸透開,隨著鼓點的繼續響起,久久不見露面的太陽一下子躍了出來,整個天地,一片熾烈。眾人大呼:相國感動天神,齊國有望啊!然而,真正受到震動的一個人此刻並沒引起人們注意,他就是陳完。陳完對著上蒼悄悄地合掌禱告。這一動作被管仲的眼角餘光關注到,心裡暗暗讚許,此子可教也,更堅定了將陳完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理想人才的決心。

接著,程式進入了賀壽。

管仲的壽席就在他後面要進行演練指揮的席上。此刻,陳完與甯戚避開了。管仲開始接受大家的祝賀。首先是齊桓公離席前往,對管仲行晚輩式大禮,祝賀他的六十歲大壽。眾文武百官見狀,立刻改變原來通行的賀壽禮式,而採用朝周天子壽禮儀。這讓齊桓公暗暗吃驚,驚奇之餘,頓覺欣慰,樂呵呵對身邊走過來的鮑叔牙悄悄道:鮑師啊,仲父這壽乃齊國之福啊!鮑叔牙還禮道:齊侯之胸懷,天下之福。齊桓公聽了一把拉住鮑叔牙袖子,把他拉到一邊嗔怪道:你是覺得我沒安排天下大賀?告訴你,這是仲父的意思,他不讓全國慶賀,我也沒辦法。鮑叔牙笑道:齊侯做事,有板有眼,我代夷吾謝過主公。齊桓公道:依我看,夷吾是怕費錢財。鮑叔牙道:非也,齊侯真正登上霸首,我等要奏請主公大辦一次。齊桓公連連揖讓道:鮑師如此說,那就一言為定。

管仲還禮後,請各位入席。

操練正式開始。

隨著管仲站起,甯戚與陳完也站起。在一邊的王子城父宣佈五萬兵將進入陣地。列隊按上下左右前中後等成九個方陣,四角塔樓用旗語傳來完畢訊號。

只見管仲朝甯戚一側臉,甯戚發出一個命令:復原“涿鹿之戰”。

隨著管仲嘴裡唸唸有詞,陳完將管仲的話轉化成旗手的動作語,旗手據此不斷地變換著動作,五杆旗幟開始或直或左或右地動作,瞭塔重複著旗語,就在大家看旗幟動作看得眼花繚亂時,場地上的陣式開始搬動,或中間方陣向四下炸開,或四周方陣奇蹟般從後左跑到了前右,當你還沒明白時,中間的已經到了最後面。

那場景彷彿回到了“涿鹿之戰”的現場——

涿鹿之野,熊、羆、狼、豹、貙、虎為前驅,鷂、雕、鶡、鷹、鳶為旗幟,血肉混殺,昏天黑地,涿鹿無輸贏,再戰阪泉。黃帝多智謀,趁隙騰空而起,攝百獸群鳥之羽毛為葆,遮日月,掩山川,天地混濁墨黑無光明。黃帝再叢集獸萬鷹之魂,借黑夜奇襲炎帝,利爪撕心窩,鐵拳擊明目。炎帝慘叫:同母異父之兄,相撕何殘忍;既如此,汝乾脆剝我皮作羯鼓。言罷,身軀已為黃帝所碎。只剩**,化作龍,乘黑夜變蚩尤。蚩尤做旗,炎帝**貼旗上。旗搖,威武鎮海宇。再戰,黃帝懼怕,日退萬里,潰軍不成營。女媧獻計,黃帝亦割**貼於旗上。力彌而堅,拼撕再鬥。日月無光,時辰無計,轉眼億萬年……

當眾人喝彩時,鼓點戛然而止。

周圍靜下來,只有風吹得樹葉在臺角打轉轉的響聲。所有人都無法一下子從那場景中回到現實中,很久很久,不知誰喊了一聲:棒——!眾人才被這喊聲牽回了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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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桓公如夢方醒地站起來祝賀,連連道:仲父,寡人大開眼界啊!

管仲平靜地說:接下來的兩天,應對策對,與千夫長以上將領說說兵法陣法的應用。

王子城父不顧君臣之禮,擠上前來大喊:太好了,我齊軍將天下無敵也。

齊桓公沒責怪王子城父的冒失,而是接過話:將軍言之極有理啊!

隰朋:相國要兩天策對?在下認為,兵法之要緊處是兵啊,訓練兵是主要的。

非也!管仲說,人之四肢活動,全在頭。領兵統陣在首領。統帥之思想則兵之思想!老孺非戰之兵,若排練有素,知陣用兵,亦可禦敵!管仲說著指指腦袋,這個是主要……

齊桓公說:眾人不必多慮,仲父自有主張。聽仲父安排。

眾人也都連連叫好。

策對時,臺下兵撤了,臺上擺放位置也變了,管仲坐南朝北,齊桓公坐北朝南,成君臣對壘狀。眾臣一一列於齊桓公左右下側。唯有陳完在不遠處設一案桌,旁邊整匹絹卷好鋪於桌上,筆墨備好,研墨女子三五人在一邊忙碌。齊桓公過去看看墨,問:這就是仲父說的,用魚膠和松炭做的墨?陳完代管仲回答:正是,寫在竹簡上,與刻的一樣。齊桓公點點頭:那就好,仲父的文章要傳之千秋的。接著又道:我讓宮中抬來的這些絹,要比寫在竹簡上更好吧!甯戚在一邊插嘴道,相國令我送絹信於燕,信兵掉水裡,信完全浸漬,曬乾後與沒浸水一樣。齊桓公聽罷,樂呵呵道:這就好,這就好。

兩天內,管仲與齊桓公首先討論了上古時期,黃帝留下的軍事經驗篇《軍政》,以及伊尹、姜太公用兵法,姜太公佈陣術。接著又策對《兵法》《勢第》,將“選將、量敵、度地、料卒、遠近、險易”的軍事策劃提到戰略高度策對。管仲就《謀攻》《九變》《火攻》《用間》《軍爭》《虛實》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事畢,齊桓公指示陳完,將管仲兩天內策對的內容進行整理後抄成簡牘與絹本各數份,管仲立刻阻止道:此乃軍事上的密事,不可外傳,若敵國有之,我師優勢必失。齊桓公恍然大悟,便讓陳完復抄簡書一份呈他。陳完私下備留一份,瞞過眾人耳目,悄悄弄回家作為私家珍藏。有人要告發到齊桓公那裡,半道被管仲攔下,示意不予追究。陳完知道後,迅速將此簡牘砌於牆內。直至陳完四世時,舊宅倒塌,早已改姓田的陳完後人從塌牆裡發現這批簡牘。知其珍貴,仍然秘而不外傳。陳完五世孫田書做了齊國的大夫,他曾經熟讀陳完藏於牆中的用兵簡牘,自然在軍事上呈現出卓爾不群的才幹,伐莒有功。齊景公將樂安封給他作為采邑,並賜姓孫。田書遂改姓孫,名書。孫書的兒子孫憑,被授予卿。孫憑就是孫武的父親。孫武從小得以閱讀家藏的這些軍事典籍,完整地領悟“有德不可攻”“地制為寶”“知難而退”“強而避之”等揭示深刻謀略的篇章。

齊景公初年(前546),左相慶封滅掉了右相崔杼。接著田、鮑、欒、高等四大家族又聯合起來,趕走了慶封。孫武作為田氏後裔,也被捲入。大約在齊景公三十一年(前517)左右,孫武正值二十八歲的青春年華,毅然離開樂安,告別齊國,長途跋涉,投奔吳國。孫武一生事業便在吳國展開,死後亦葬在吳國,留下兵書《孫子兵法》。這是後話。

作者一直尋找周惠王姬閬在十年(前667)時做的一個夢。正因為這個夢,姬閬授小白“伯”,助齊桓公登五霸之首。說起來,齊侯“尊王攘夷”成功,姬閬功不可沒。奇怪的是,習慣於將夢作為大事記入史冊的史官,不知為何忘掉了這件事。

各種資料告訴我們:周惠王姬閬的某天清晨是被噩夢驚醒的。他醒來後,用手一摸,渾身是冷汗,再追想剛才的夢,更是心驚膽戰,趕緊讓侍衛喊來卿士家父。卿士家父的父親就是那位給陳完筮卜的太史。他到後,姬閬立刻逐走身邊人,向家父敘述夜夢。卿士家父聽罷,認真筮卜,然後告訴他此夢乃心疾所致。姬閬點點頭,問:你能卜出什麼心疾嗎?

卿士家父看看門口,一片樹葉從樹上落下,大喊:衛士!

姬閬揚手:莫喊。

已經遲了。樹上掉下個人來,落地便亡。

衛士過去,見其胸上挨一飛箭。衛士趕緊過來報告。姬閬嘆口氣,擺擺手說:卿士,是我叫他爬到樹上去的,在那兒看得遠。你不該出手這麼快。

卿士家父不語,示意把他的那支箭取來。衛士雙手捧來,卿士家父取過,從懷裡抽出絹巾,抹乾淨,放回袖裡,淡淡地說:不是好俠,也不是好衛士,少一個沒事。他心裡明白這位天子為何被噩夢驚得魂不附體,忍不住嘆道:子頹的陰影沒散去啊!

姬閬跳將起來,連連喊:對、對、對……子頹篡位。死有餘辜!不能忘記那些幫兇,他們現在還逍遙法外!

卿士家父明白,姬閬的心病正在這裡。他想說,你為何還糾結登基四年的那件事?出口時卻成了:應予嚴懲。

說到應予懲罰的人,也就是衛惠公姬朔與燕應公。兩人經過一番認真討論,一致認為衛惠公姬朔真夠膽大,敢組織衛燕聯軍護送子頹篡位。要不是忌父與召伯廖殺出一條血路,保護姬閬出奔鄭國鄢邑,他姬閬還能坐在這裡瀟灑嗎?放過姬朔,就意味著慫恿,別人就會跟著仿效 !那麼一來,天下還是周天子的麼?

朝議已經無數次,也沒結論嘛。卿士家父補上一句。

姬閬惱道:我不就愁在這裡嗎?愁到夢裡去了。

每次朝議七嘴八舌一番議論,久而無決。卿士虢公林父(虢仲)提出質疑說:子頹是您叔,他的篡位與別姓篡位有天壤之別。至於天意不讓他得,那是自取其咎。事情過去了,該寬大為懷,不再計較。這個話出來,多數大臣表示贊成,說天朝無論出兵與言責,都需要耗掉巨大財力與物力、人力。現在國庫入不敷出,無力支援這場戰爭。

周公忌父則主張嚴懲。他認為,天子順序接位,天下矚目,誰不知道子頹是篡奪?於理於法不相容。這種事若寬容,天下豈不大亂!天朝兵力不足,可以向天下傳令勤王。

大臣們迅速形成兩派,一派支援忌父,一派支援虢公林父。爭了很久,沒有結果。

現在,君臣倆又開始討論,結論還是要嚴懲衛惠公姬朔。天子的夢,大臣們一向是重視的。卿士家父建議再次啟動朝議,但他提出,首惡分子姬朔已去世,為防止眾大臣提出人亡可不予追究的話,他建議姬閬先聲奪人,父債子還,討伐衛國,叫衛侯放放血……

果然,朝議剛開始,就有大臣說,如今的衛侯是姬赤,與姬朔性格完全相反,好養鶴,與世無爭,去討伐這樣的侯爵,天下怎麼看我們啊!

卿士家父立刻出列反駁:他父親動用了衛國的軍隊,衛國的民眾就要連擔這個責任!今後諸侯國君動輒用兵,本國民眾有責任制止……

父債子還,這事還是要做的。姬閬不等反對派出列再說話,站起來叫道,一定要嚴懲!孤再不出這口惡氣,就要被噩夢折騰死的!你們看著辦吧!

天子動怒,大臣們只好順從,出兵與嚴懲的原則定下。出兵,顯然不現實,天朝沒那麼多的財力與兵源。那麼,號召天下勤王。這一條,似乎也不行!衛惠公姬朔已經不在,你還發兵聲討,這不是明顯表現出你周天子姬閬的氣量太小、胸襟狹隘嗎?

眼看又要擱淺,召伯廖提出一個方案,他說:齊侯小白多年以行動實踐他的“尊王攘夷”,此人要比鄭侯識時務,尊重天子。依臣之見,趁此機會封齊侯為“伯”,暗示他去教訓衛侯,借板子挨屁股,橫豎都先有他小白在前面扛著。

這一意見出來,全場沉默很久,很快,林父、家父等都支援,忌父也表示可行。於是,周天子決定,由召伯廖代表天朝去齊國宣佈這一決定。

召伯廖的乘騎是十月下旬出發的,照理兩三天就能到營丘。令人不解的是,召伯廖一離開天子,好像把這件重要大事丟腦後了,一路杏花村地旅遊,沿途經過大大小小十幾個諸侯國及城邑,依常規,特使都只在驛站稍停,喂喂馬、加點食料什麼的,馬上趕路。而召伯廖卻是直接入城。天子特使,路過入城,視作天子親駕光臨,諸侯各國均應以大禮相待。邑、採、城,主公、邑官、公室王孫更是要出城相迎。如此一來,兩三天的路程頓時變成一兩個月的漫漫長途。到了魯國,他乾脆住下。原來,這個最看重禮儀的國家,正逢嫁女的喜事。魯莊公的小女兒叔姬嫁給莒國國君,莒國派大夫莒慶前來迎親。由於叔姬的母親已經不在,年初時,叔姬懇請父親姬同約見大姐杞姬,請大姐代表母親主持出嫁儀式上的女事。杞姬現已來到魯國,正緊張準備幾天後妹妹出嫁的事。杞姬從叔姬的使女那兒知道召伯廖來,便要先見一見。原來杞姬出嫁杞國,召伯廖是媒人,杞姬嫁到杞國封夫人,稱伯姬,她當然要謝召伯廖!

召伯廖的到來,魯莊公熱情接待,並示意如果公差不急,可以在這裡參加完叔姬的出嫁禮儀再走。召伯廖接受了魯莊公的邀請,認認真真感受一番魯國風情。魯國的熱鬧,讓天朝的召伯廖耽擱了不少時日,他到達齊國時,已經是歲末。

歲末的齊國到處都飄著羊湯的味兒。

早在魯國叔姬的出嫁婚宴上,已有人把召伯廖要出使齊的訊息傳到齊國。周朝朝議的內容也多多少少被管仲派在周朝內的細作摸得一二。齊桓公得知周惠王姬閬派召伯廖來齊,卻滯留在魯國吃喝玩樂,心裡好不痛快。不知內情的齊桓公問管仲:這召伯廖是什麼意思啊?管仲佯裝不知,只能推說召伯廖到來就知道了。召伯廖到後,不急著下書通知,而是在驛站喝羊湯。齊桓公見周天子特使不下書通知,又不能正式接待,若冒失去驛站看特使,怕禮儀不周遭奚落,只能乾著急。數天之後,召伯廖喝羊湯喝得滿臉紅光,這才下書通知:周天子的特使到來。

齊桓公趕緊將召伯廖請到朝堂上,正式見面。

召伯廖宣佈周惠王姬閬的聖旨,封齊侯小白“伯爵”。完後,不再說話,環視左右。齊桓公明白這個動作的內在含義,便命令身邊的內侍全部退下,只留管仲一人。召伯廖這時才從貼身衣服裡拿出一塊黃色的布帛,雙手遞上說:這是天子密旨,我就不宣啦,請君侯細讀。

齊桓公開啟一看,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姬朔已死,你去討伐他?難道要開棺鞭屍不成?傳出去,我不成了助紂為虐的惡人了?他順手把密詔給了管仲。管仲看後,抬眼看特使。

召伯廖道出緣由,今天子深惡姬朔當年的行為,時刻都想懲治他,今齊侯力量大大超過當年的鄭虢兩侯,故天子封你為伯,讓你去替他出胸中這口惡氣。

管仲介面:天朝講究的是“禮”!讓天下知道周禮的權威,遵周禮而知天子令。

召伯廖見管仲這麼說,興奮極了:還是管相一語道破玄機啊!有管仲這話,他可以大膽放心地回去覆命啦!

齊桓公早就按捺不住要帶兵出國“遊逛”了,聽管仲這麼說,立刻應下這事兒。送走召伯廖,齊桓公退朝後進入內室,長衛姬望見國君,急忙下堂一拜再拜,替衛侯請罪。齊桓公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對衛國出兵?再說了,我對衛侯沒有怨恨嫌隙,你為何要請罪?

長衛姬回答說:賤妾望見您走進來,趾高氣揚,有攻打別國的意思。可是,當您看到賤妾後又改變了表情,這就是要攻打衛國啊。

第二天,齊桓公上朝,向管仲回禮後又讓他走上前來。

管仲說:你決定放棄攻打衛國了嗎?

齊桓公詫異:你怎麼知道的?

管仲說:你行禮恭謹,說話緩慢,看到微臣,面有慚愧的表情,難道不是嗎?

齊桓公樂道:好,有你與夫人如此關心我,我知道自己一定不會被諸侯恥笑。那麼,這兵出不出?

管仲說:出,天子要你出,你就得出,但要出得漂亮。這個漂亮不是打勝了掠奪人家衛國的女人與財富,那不叫漂亮。

齊桓公問:怎麼才漂亮呢?

管仲請齊桓公邀請魯莊公在城濮會面,並說:城濮與魯侯會面,我要陪同在身邊。

那是一定的啊!有仲父在,我就不用操心啦!齊桓公說著,不解地問,城濮是衛國的城邑,焉可在那裡會面?

管仲說:選擇在衛國地盤上會盟,衛國當然也會派人來,更重要的是暗中有更多的衛國細作來,那就等於把訊息告訴了衛侯!養鶴的衛侯知道你代表天子去討伐他,他一定丟下鶴來過問這事兒,如果不問,那就是天下最蠢的蠢材啦!後面的話,管仲不用再說了。

齊桓公百思不解地問:動兵非小事,這召伯廖怎麼可以如此拖沓?天子不怪他嗎?

召伯廖承著那麼大的事,一路杏花村地慢悠悠,為的啥?圖的啥?管仲心裡道,你小白聰明,這事兒怎麼就看不出玄機啊!他告訴齊桓公:主公啊,這都是有預謀的,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讓衛侯明白。明白什麼?你想想吧,那個與天子姬閬作對的姬朔已經死了,雖然與你衛侯姬赤沒多少關聯,但你是他兒子嘛,父債子還呀!出兵護子頹的兵是衛國的,國君有錯,民眾擔之。說白了,這次起兵,就是嚇唬嚇唬姬赤的。

齊桓公如夢方醒,大喊道:這兵出不得,仗也打不得,要我來做什麼鑞槍頭啊。

管仲沒有辜負召伯廖的“慧眼”,他的悟性確實非常好。這節骨眼上,管仲代表召伯廖開始給齊桓公上兵課:這叫刃不沾血,功亦成之。主公,有些仗,是靠出兵聲威,而不是擺陣對搏,更不是廝殺一番……

如此一來,齊桓公終於明白這仗該怎麼“打”了。他通知除魯國外的宋、陳、鄭在幽(宋邑,今江蘇銅山境內)會盟。魯莊公姬同、宋桓公子御說、陳宣公媯杵臼、鄭文公姬捷應邀迅速來到幽邑與齊桓公會盟。齊桓公拿著天子的“密旨”準備隨時應付責難。令他沒想到的是,召伯廖在這個會盟上出現了,討伐衛國的理由召伯廖挑明了。

周惠王姬閬十一年(前666)三月,齊桓公率領魯、宋、陳、鄭聯軍浩浩蕩蕩向衛國進發,管仲隨軍而行!

姬赤的衛國,是鶴的天下。頭腦簡單的衛懿公,喜歡仙鶴,不理朝政。他把後宮變成仙鶴的樂園。上朝,讓仙鶴在左右陪伴,為他舞蹈;出門時,讓那些仙鶴前呼後擁坐在前車上開路。他甚至還給仙鶴授不同的官職、官俸。然而,他對民眾生活漠不關心,國家大事更丟在腦後。大臣勸諫,全為耳旁風。若有誰敢言辭激烈地批評他,他就將他們關進監獄。

齊桓公率聯軍而至,駐紮下,布好陣勢,通知衛侯。姬赤得報,並不朝議,也不與誰商量,帶上兩隻鶴,親率大軍迎敵。雙方一交手,姬赤立刻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得跑回城裡,緊閉城門。齊桓公率兵追到城下,見城門已關,問管仲怎麼辦。管仲告訴他,讓士兵在城下罵,罵得衛侯受不了,就會出來。果然,一個時辰後姬赤站在城牆上,質問齊桓公:我們衛國並沒侵犯你,你幹嗎無緣無故率軍攻打?

齊桓公在城下義正詞嚴地告訴他:衛侯朔不尊王命,與子頹密謀反叛,實乃罪不容誅。我奉王命率聯軍而來,怎能說是無緣無故攻打你國?

面對著這種指責,本來就拙於辭令的衛懿公頓時啞口無言,結結巴巴地辯解:先君的罪過,與我無關啊!

齊桓公根據管仲的授意,告訴他:正是與你無關,你完全可以讓我進城談判嘛!

衛懿公姬赤覺得有道理,命令長子開方開啟城門,親自到城門口迎接齊桓公。

談判過程中,遇到了麻煩,即如何懲罰的量刑問題。召伯廖並沒告訴齊桓公如何治罪衛國,齊桓公面對認輸的衛懿公便不知該怎麼下手了。他想問問管仲,管仲卻因急事提前回國去了,留下一隻錦囊,說是半月後才能開啟。怎麼辦?小白總不能讓聯軍依常規對衛國都城來一番掠奪吧,更不忍把衛惠公姬朔從墳墓裡抬出來鞭撻。要麼綁上衛懿公去交給周天子懲罰?也不妥啊!怎麼辦?雙方僵持著。衛懿公對聯軍好吃好喝招待著,衛國的美女任齊桓公在內的聯軍諸侯把玩得心情舒暢……

半個月過去,衛懿公頭皮發麻了。再下去,衛國要被吃空了,怎麼辦?他的長子開方獻計道:齊侯率聯軍遠道而來,不給點甜頭,豈能退兵?

衛懿公一聽有理,趕緊讓人從國庫裡拿出整整五車金銀珠寶、布帛,由開方帶著這些寶物去見齊桓公。看著這麼多的金銀玉器,齊桓公想,玩得夠了,該收場啦!想到管仲先前留下的那只錦囊,開啟一看,裡面一支竹簡,正面空空,什麼也沒有;翻到背面,有幾個字:“不可帶衛人回”!齊桓公有些惱火:仲父啊仲父,你就怕我帶女人回來?我這刻有心玩女人嗎?倒是甯戚提醒他:正面相國留空白給你,是讓你見機行事啊!至於背面,那是私下的意思嘛……小白一拍腦袋,大呼明白啦!連連道:那姬閬無非要個面子,不如讓衛侯寫封認罪書,再把這些金銀送些給周天子,差就可以交了。甯戚與眾人都說好。齊桓公立刻喊來開方,告訴他:天子曾有令,罪不加子孫。只要你們今後奉公守法就行了,何必破費呢?衛國既然拿出來了,哪有收回的理?推讓再三,齊桓公順水推舟收下。

開方一見齊桓公收下了禮品,立刻跪在齊桓公的面前,請求留在左右侍奉。

齊桓公深感意外,不解地問:你是衛侯長子,按長幼,應為太子,將來便是衛國的君主。何故捨去尊嚴的地位,屈為齊臣?

開方說:您是天下少遇的明君,若能在您左右效勞,此生足矣,何惜別物!

原來,開方從這件事上看透了官場,也徹底改變了處世態度:父親雖為一國之君,因是弱國,看人眼色行事,沒尊嚴,遭羞辱!還不如做個大國的權臣實惠。

齊桓公收留開方,隰朋提醒他管仲的話。齊桓公笑笑:仲父是勸我少帶衛國女人回去,有兩個衛姬,後宮已經要大亂了,沒說開方的事嘛。

管仲知道齊桓公帶回了開方,問甯戚。甯戚說:主公認為你是不讓帶美女回來,有兩個衛姬夠麻煩了。管仲叫苦道:帶多少女人,那都是女人,是他的私事,需要我管嗎?放著太子不做,而來當奴僕的人,能是個安分人嗎?眾人頓時明白了相國的苦心,也對開方多長了只眼。眾人的議論傳到齊桓公耳邊,他聽不進,幾番要管仲給開方任職,管仲不給,他便留在身邊使喚。管仲是相國,管國家大事,見齊桓公留開方在身邊,也不便再說什麼話。伐衛的大軍回來後,齊桓公派隰朋到洛邑回覆周天子,將衛國的認罪書呈獻周天子姬閬,並將那些原本給他的金銀珠寶完全奉上,替衛懿公求情。

周惠王姬閬見衛侯姬赤自知其父有罪,願獻上珠寶請罪,加上齊侯說情,自然就算了。

衛懿公知道後,對齊桓公更加感激涕零。

莫說後人對周惠王如此封齊桓公為“伯”認為勉強,就是當時的齊桓公也覺得不地道,所以他不取衛懿公給的金銀珠寶。可見齊桓公在當時,絕對是位君子。

伐衛結束,齊桓公沒將魯、宋、陳、鄭聯軍解散,而是帶回了齊國。

管仲見他將這支軍隊帶回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想把他們也訓練成齊軍嗎?齊桓公樂呵呵地說:正是,我們要教會他們使用齊國的兵法。管仲故意說:訓練好了,他們回國與我們作對怎麼辦?齊桓公笑道:仲父會把他們訓練成叛逆師傅的人,那教育還有什麼用?

好!此話正中夷吾下懷啊……管仲道,我就想把自己的兵法與陣法好好傳授,讓中原諸侯練就一支鐵騎,對付那北來的戎狄!

說到北邊的戎狄,齊桓公就想到了齊姜,想到齊姜,自然要問到申生。管仲嘆道:天下無道啊!天下無道,遂使蒼生蒙冤!齊桓公問:此話怎講?管仲說:你愁著晉國,晉國還真的出事了,就出在那兩個驪戎女人身上。齊桓公惱道:晉侯就不能學我的樣子,別聽女人的嗎?管仲又長嘆了一聲:當今有幾位主公這樣的明君啊!

齊桓公惱著,急呼道:仲父快快說與我聽。

管仲說起了晉國的故事。

事情要從周惠王姬閬五年(前67)春上秦國與晉國那場戰爭說起。那場戰爭,晉國敗了。敗了的晉侯詭諸,沒有總結原因而是轉身於第二年攻打驪戎部落。

起因是晉公子重耳和夷吾因狩獵迷失方向誤入驪戎被作為細作抓獲。早有吞併異族擴大勢力念頭的晉獻公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便發起進攻。但他沒想到,重耳與夷吾在驪戎部落受到的是禮遇。原來待嫁的驪戎公主驪姬一見重耳與夷吾,芳心頓亂,妹妹少姬看出了苗頭,將這事告訴了母親。就在商量如何趁歸還重耳與夷吾並提親事時,晉獻公兵逼驪戎!驪戎不堪一擊,驪戎老酋長在最後一刻請求留他與小孫子一條生路,代價是獻給晉獻公兩個女兒,因為重耳說過,他喜歡驪姬。

晉獻公怒道:有這種事?敵國交火,竟然允許私情!下令把重耳與夷吾喊來問情況。

重耳告訴父親,他與夷吾是在狩獵時誤入的,人家沒虧待我們。接著,重耳表示願意像父親當年那樣娶異族女子為妻。夷吾也在一邊勸說。晉獻公假裝答應。當看到驪姬與少姬時,晉獻公那顆壯士暮年之心萌生新欲,手一揮,將驪姬與少姬帶回留在身邊。年老好色的晉獻公設下酒宴款待驪姬,善良的驪姬不知是計,誤喝了含迷藥的酒,而少姬看出破綻,佯裝喝了,假裝昏迷,且看晉獻公幹什麼。原來,晉獻公自知年邁力弱,不能駕馭這兩個小姑娘,所以先用藥迷倒再實施佔有。不料,少姬寧死不從,晉獻公拔劍將她刺死,而昏迷中的驪姬被晉獻公佔有。

驪姬醒來,知道自己已成晉獻公的人,哭著要見妹妹,左右支支吾吾不說。在驪姬的再三逼問下,才知道少姬沒被藥迷倒而被刺死,父親兄弟們也都被殺盡!聽到這個訊息,驪姬痛哭欲死。宮女把驪姬的情況向晉獻公報告後,晉獻公問士蒍怎麼辦。

士蒍說:你立刻為她的父母做墓,讓她去看啊!如果你不喜歡她,那就算了。

晉獻公依照士蒍的意見,為驪姬的父母做了墓。選了個日子,驪姬去給父母掃墓。這座墓就修在驪戎原來的地方。這裡森林稠密,雖然晉獻公安排了衛士,但現場還是出了事,驪姬被蒙面人劫持。

劫持驪姬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叔伯堂哥驪弘(優施)。驪弘告訴她:少姬沒死,被夷吾救活了。驪姬聽說妹妹沒死,打起精神問驪弘怎麼辦。

驪弘說:妹妹,我們兄妹這次相見,還不知道以後能否再見面,讓我先擁有了你吧!

驪姬連連後退說:萬萬不可,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驪弘卻堅持一定要佔有,她拗不過,只好讓他佔有。事後,驪弘說:我有個復仇的計劃,這個計劃要你配合!你不但要活著,還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是我的,是我們驪氏的後人。讓我們的後人做晉侯吧!

驪姬害怕了:這麼遙遠的事,能辦到嗎?

當然能!你要利用你的美豔攪亂他們!驪弘說。

驪姬明白:國仇家恨如今系我一人,我再死,石沉大海,終無天日。於是,她哭著跪下去,朝著父母墳地的方向叩拜,乞求父母的原諒,為了復仇,她只能這樣做了。

當找到跌落在懸崖腰間樹枝杈上的驪姬時,晉獻公相信她是從劫持她的人手裡逃脫的。回到晉獻公身邊的驪姬變得十分聽話,尤其是對晉獻公生活起居的侍候,更是無微不至。當晉獻公對驪姬恩愛有加時,驪姬向他提出能不能從民眾中選位好樂師進宮來!她特別喜歡聽從黑石頭片上敲出來的音樂。晉獻公笑了:你怎麼知道的啊?

驪姬:聽說的,就是沒見過啊!

晉獻公點點頭:那是黃帝時代的樂器,叫磬!我們這裡沒有會敲那種音樂的人。但我會立刻安排人去周朝尋找。

很快,有一位叫優施的樂師來到了晉獻公身邊。

優施就是驪弘,進宮不久便被召到驪姬那裡去演奏。晉獻公因有急事被喊走,優施立刻要求與驪姬苟合,驪姬欣然順從。事畢驪姬說:今天感覺不對,可能有希望了。

優施說:我們不是尋求刺激,更不需要男歡女愛。復仇高於一切。

他們並不知道,武士密切關注著優施的行蹤。就在他們苟合結束,驪姬送優施離開後迴轉屋時,這位武士過來對驪姬說:剛才那人我很面熟,他就是驪戎的武士,與我交過手。驪姬故作驚慌:真的嗎?太可怕了。除了你知道,還有誰知道啊?

武士搖搖頭。驪姬靈機一動,喝退左右,趁沒人時突然抱住武士親他的嘴。武士一時被搞得情yu勃發,反過來把她抱到榻上。驪姬見他中計了,便要他把舌頭伸到自己嘴裡給她親,武士舌頭猛猛進入驪姬的嘴裡。驪姬抱緊他,用盡全身力氣,只聽得武士“啊——”推開驪姬,跌跌撞撞,滿嘴是血地逃離。驪姬吐出她咬下的武士舌頭,假裝昏倒。宮人進來見此情況,立刻抓住武士,報告晉獻公。晉獻公看到被驪姬咬下的武士舌頭,揮手下令把武士砍了。任憑武士如何比劃,沒人能夠聽懂武士說什麼……

晉獻公並非粗人,心也很細。他琢磨驪姬咬武士舌頭這件事並非簡單,暗中找宮女詢問。宮女密奏:武士看到樂師優施進去奏曲,過了很長時間,樂師剛走,武士就進去對驪姬說了認識樂師的話,驪姬就把我們喝退出去,後來就發生了……

晉獻公心裡明白應該做什麼事了。他下令把優施找來,但優施不在宮裡。

優施離開驪姬後,立刻到了夷吾那裡,這幾天他一直在夷吾那裡,動員夷吾把少姬獻出去,否則有性命之憂。夷吾也知道父親一旦知道少姬在他這裡,對自己不利,但他深愛著少姬,幾番少姬都主動獻身,他因懼怕父親而不敢要。

今天優施到的時候,夷吾到重耳那裡去討主意了。因為晉獻公公佈了一位武士想佔有驪姬被處死的訊息。

優施見到了少姬,立刻喝退了身邊人,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少姬問那武士與姐姐是什麼事。優施告訴她,那人看到了他與驪姬zuo愛的事。少姬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優施告訴她:為了復仇。你現在也要這樣做。少姬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能夠讓詭諸這個老家夥的女人生下屬於他們驪戎的後代,也就高興地配合。少姬與優施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夷吾回來。夷吾知道優施是少姬的哥哥,並沒在意他們單獨在一起。他一進門就告訴優施:父王在到處找你,你不能讓他知道是在我這裡啊!

優施告訴夷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離開這裡;第二,如果想留下來,我必須淨身做閹人。

夷吾詫異:你怎麼知道的?

優施笑笑:這就是我的過人之處。請允許我與妹妹再待一會兒,說些私情話,好嗎?你與你重耳哥找介子推商量的結果也是這樣的,對嗎?如果你願意讓我與妹妹在一起半天,我一定動員她順從你們的安排。

夷吾幾乎是驚訝地張著嘴點頭的,然後就把隨從們都喊走了,屋裡就剩他倆。

少姬與優施又繼續zuo愛,直到非常疲倦才停下。

有人把這件事告訴夷吾。夷吾不相信地搖搖頭:他們不會的。不要管他們的事,如果少姬是這樣的人,她早就會先給我了!再說,她馬上要到父王那裡去了。

日落時分,夷吾派人過來讓少姬重新打扮,趁著黃昏將少姬送給了晉獻公。

晉獻公得到少姬並沒表現出特別的高興,他與夷吾說話間透露出內心的恐怖,他真的怕少姬什麼時間害了他。對優施回來,卻表現得非常高興,問他是否願意留在宮中。優施表示願意。

晉獻公故意試探:我讓你選我後宮的所有女人,你願意與她們多少人尋歡作樂都可以,時間只有一天。明天日落時分,你必須接受淨身。

優施說:為了表示我對國君的忠誠,現在就淨身。

淨身後的優施完全自由地出入後宮。

就在這一年的冬天,驪姬生下了一個兒子。晉獻公非常高興,為這個兒子取名“奚齊”。

第二年開春,少姬也生下了一個男孩,長相與奚齊活脫一人。晉獻公給他取名“卓子”。

優施雖然成了閹人,但驪姬仍然與他走得很近。有一天,驪姬問他:我們現在還不能復仇嗎?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優施:急了些,你先把三位公子的地位固定下來,使他們認識到自己的地位已經到頂。人一旦知道自己的地位到頂,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這個時候的人心,很容易被擊敗。

驪姬:你的意思?

廢太子申生,改立奚齊做太子。優施告訴她,太子申生賢能孝悌,又曾屢次建立奇功,深受群臣民眾擁戴。但申生這個人膽小怕事,善良心軟,極易受辱而不容易解脫!他的這個弱點,是我們最好下手的地方!接著又說,趁你現在還控制得住國君,一定要做出表面上特別善待申生的樣子,私下用不義的罪名羞辱他,使他脆弱的意志發生動搖。

驪姬擔憂地說:就這樣無緣無故廢太子,恐群臣不服。公子重耳、夷吾等和申生都很友善,恐怕會節外生枝。

優施在她耳邊如此這般一番嘀咕,驪姬明白了。

齊桓公著急道:申生處於這樣的危險中,我們能不問嗎?再說,齊姜如今也名存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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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勸道:晉國的事,我格外關注。驪姬受寵的訊息頻頻傳來,我坐臥不安啊。況且,我們現在還沒能力長途跋涉去干涉晉國的事。齊桓公急了:那怎麼辦?不成,我要千里救申生。管仲勸道:事情還沒那麼急,眼下,先派細作扮作商人去晉國,掌握晉國的情況,關注申生的命運。至於鄭國參加伐衛聯軍,是好事,楚狼知道,絕對不會放過鄭侯的。斬斷楚狼伸向中原的魔掌,可是當務之急,比秦虎更為迫切。

齊桓公想想也對,便把齊姜與申生的事放了下來。

事情就這麼巧,管仲想著這事兒,事兒就來了。

鄭國派日行千里的快乘送求援信致齊侯:據我在楚細作來報,楚已於本月(前666年5月)出兵乘六百輛千里襲我國都,務請齊侯將那支聯軍直接開來救我。

管仲掐指一算,楚狼這麼快伐鄭,莫非楚成王熊惲(羋,亦稱熊)已經知道鄭派兵參加伐衛聯軍的事?

事情完全出乎管仲的意料。故事還是要從息媯息夫人說起。

楚文王攻打巴國失敗後受傷而死。他的長子熊囏即位(前676)。即位不久,熊囏得知國人喜歡弟弟熊,為了剪除後患,他決定殺掉熊。得到訊息的熊在國人的幫助下逃到隋國。隋國派奇俠配合年幼的熊,以襲擊熊囏的方法殺死了他。這件事發生在周惠王姬閬五年(前67)。熊即位為楚君,後人稱楚成王。當時他還年幼,封自己的叔叔子元為令尹,輔助國事。沒想到,這位楚令尹子元早就垂涎息媯的美妙。楚文王死後,楚令尹子元先在宮側建了一座別墅,每天唱歌跳舞引誘息夫人。息夫人哭著說:先君舞刀,是為了出兵中原;現在楚國已十年沒到中原了,令尹不思為先君報仇,不考慮出征中原,卻在我這個未亡人的旁邊歌舞,什麼意思!

子元想想也對,你說我不思進攻中原?好,我做給你看。找誰呢?這時,細作報鄭國背盟參加伐衛聯軍。子元聞而大叫道:夫人不忘舊仇,我卻忘之乎?這就攻打鄭國。

面對楚狼之軍,鄭國早熊一年登位的姬踕問計於上卿詹叔。詹叔計算齊侯率聯軍到達時間,最快尚有三五日,如果能夠拖延時日,楚退兵之事則成。便提出,迅速撤出純門(鄭都遠郊的郭門)與逵市的兵及民眾,待他詹叔略施一計,看能否借蒼天幾日以緩之……

齊國的兵將不能馬上到,鄭侯姬踕只能聽命於詹叔。

楚軍的軍隊在子元親率下,將軍鬥御疆、鬥梧、耿之不比數人為前鋒,趕在秋天前來到鄭國遠郊,軍隊立刻入桔柣之門。鬥御疆之子鬥班、王孫遊、王孫喜殿後率眾車入純門,並佔領鄭國遠郊的大市場逵市。放出話,鄭國如果退出與齊國的聯盟,楚國可以撤兵。

任憑楚軍如何高喊,空曠的城裡只有迴音,沒人出現。楚軍此刻再看高懸的城門,似乎與眾不同。著人爬上去細看,厚數尺,鐵索懸連,數丈之高。如果落下,這六百鐵騎頓時無處可藏!於城牆上點火丟下去燒,楚軍便是烤雞;若是放水,如此厚門,水不洩,楚軍便成甕中之鱉!

子元心有餘悸,趕快派人前往新鄭打探。果然回話說,鄭國城門大開,城內井然有序。子元思忖:鄭國設了埋伏,便命令士兵趕快退出逵市,設帳篷駐於純門之外,以防不測。

過了兩日,細作傳來訊息說,鄭侯已率後宮至桐丘(今河南扶溝西二十裡)矣。齊侯親率宋魯兩國精兵於兩側包抄過來,距此不足百里。

子元想,齊軍將我退路截斷,鄭國從正面攻打,我軍腹背受敵。戰敗之人,如何有臉見息夫人?我兵至鄭國桔柣之門,也算是勝了。於是,趁夜色遁去。

齊桓公率軍趕到,鄭國的諜報:“楚幕有烏,乃止。”[①見《左傳·莊公二十八年》。

]①

敵軍已撤,齊桓公召集大家商量如何辦,特別是楚軍神速,軍容強大,不能不使中原諸侯心有震撼。王子城父私下告訴齊桓公,管仲在他們出發前曾對他說:如果仗不打,從速回國;楚國眼下會有內亂,我們要利用楚國內亂給我們的時間去爭取別的。齊桓公想想也對,侄女在晉,太子申生有危險,仲父料事如神,得趕快回去。

令尹子元攻鄭無功而返,楚成王非常不滿,念及是自己親叔,強忍未發作。子元卻肆無忌憚,親自向息夫人報凱旋喜訊。息媯說:楚軍得勝乃大事,理當告於太廟,讓祖宗知曉,告訴一個未亡人有何用?

楚成王雖然年少,一向看子元不順眼,知道他打母後的主意,一時拿這位重兵在握、黨羽甚多的人沒辦法。時間稍長,子元見楚成王拿他沒什麼辦法,竟然將自己搬進息夫人宮中,在其隔壁安床睡下。他哪裡是睡覺,輾轉反側在床上尋思如何衝進息夫人房中,將其好好摟抱一番。

訊息傳開,三朝元老鬥廉按捺不住,衝進宮裡罵子元:這是王宮,你怎麼能住這裡?

子元暴怒:楚國是我家,我住自己家,關你什麼事?我是令尹,你也敢管?竟令手下將鬥廉關起來。

隔壁的息夫人感到事態危急,便叫人去找鬥穀於菟(子文)。鬥穀於菟得悉息夫人的話,連夜進宮覲見楚成王。楚成王授權於他解決子元。為了一次性成功,鬥穀於菟帶鬥家的鬥梧、鬥御疆及鬥御疆的兒子鬥班,悄悄潛入子元住處。

是夜,子元摟著宮女睡覺,故意將聲響弄大給息夫人聽。有人悄悄進來竟沒發現,當他發現有刺客,迅速起身應戰。數個回合後,看清對方是鬥班,他罵道:你這黃毛小子,敢對我下手?鬥班接話說:正是。我奉成王之令捉拿你。鬥班血氣方剛,越戰越勇,但一時拿不下。子元瞅機會開溜,不料鬥梧、鬥御疆趕來,趁子元分神之際,鬥班一刀砍下其腦袋。

訊息傳開,管仲道:熊 太急,給我們留的時間太苛刻!

聞管仲此話,齊桓公問計道:楚國自武王即位後,屢屢進犯中原。熊除掉子元後,恐怕又要對中原用兵了。仲父,寡人想與楚一戰,你以為可否?

非也!管仲說,楚國熊還年輕,至少目前不會直接進攻中原。如果我們要討伐它,面臨兩大危險,首先是北面山戎與我國鄰近,一旦知道我們伐楚,山戎勢必趁機侵犯我齊域,若不消除這個危險,伐楚必將兩面受敵。楚國離我國很遠,千里遠征,必須做好充分準備。其中的關鍵是我們這麼多年善待諸侯各國,他們是不是能心甘情願地配合我們伐楚?依我看,眼下最要緊的是讓瀕臨滅亡的國家迅速恢復正常,使**的國家儘快安定下來。到那時,各諸侯國才會願意聽從我們。熊這麼快就滅掉子元,不完全是息媯的原因。依我看,關鍵是子元擋了他治國用人的路。我聽諜報,楚國邊境都有重兵把守,這種情況下,若硬打,我們沒多少便宜可佔,只有等待時機。

齊桓公想想也對,便說:鄣國(今山東泰安東平境內)原是紀國的屬國,紀國被先君襄公滅後,鄣國至今不肯服從我國,寡人想帶兵征討,你看怎樣?

管仲勸說道:鄣國雖小,也是個諸侯國,公爵爵位。與我國同姓,也是太公的子孫。太公當年將齊國留封給嫡子,而將鄣國分封給庶子。到了太公之曾孫、齊侯姜伋之孫、姜隱之子姜虎時,被正式封於鄣國,史稱鄣穆公。滅掉同姓是不義之舉。我歷來主張能不動兵的儘量不動兵。對於鄣國,我們可以在紀城附近操練陣法,讓鄣國害怕;同時派些人賄賂鄣國寵臣,在鄣國製造**謠言。這麼一來,鄣國必然會投降我國。

齊桓公擔心地問:行嗎?

當然行。管仲親自指揮,他讓王子城父與隰朋、甯戚等人帶上那支聯軍,開拔到紀國附近。管仲帶著陳完等人,整天對這支軍隊進行陣法操練,數萬人喊的口號就是進攻鄣國!鄣國就在咫尺,陣陣響徹雲霄的口號聲讓他們心驚膽戰,時時感覺齊聯軍就要打進去,人心惶惶想著退路,思考如何逃難。滲透到鄣國境內的細作們,大肆散佈齊侯率數國聯軍進攻的訊息。同時,管仲派出的細作賄賂鄣國重臣,讓他們在朝廷替齊侯說話,使鄣國上下都一致認為,只有投降才能有出路。就這樣,軍事恫嚇與金錢賄賂構建的戰略措施,迫使鄣國國君派出使者來到正操練的軍中見齊桓公,商議投降事宜。

周惠王十三年(前664),齊桓公終於佔有了鄣。

齊桓公很高興,讚賞管仲說:仲父的謀劃是萬無一失的。

管仲謙虛地說:那是主公的英明。說著,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便對齊桓公說:大概是燕國有難了。齊桓公不相信地問:仲父真的料事如神嗎?

等來人到面前,果然是報告燕國被山戎入侵的事。

燕國使者求見齊桓公,告說山戎進犯。

這支山戎系生活在北方的少數民族,也稱為北戎、夷戎。《史記·五帝本紀》曰:“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葷粥,民於北蠻。”夏稱“戎”,商稱“奚”,周仍稱“戎”。有國為令支(亦稱離支)。其國西面是燕國,東南面為齊國、魯國,令支界於三國之間,善騎馬作戰,以“射獵禽獸為生”。“隨畜牧而轉移”的山戎並不把國界當回事,常常因畜牧與生存需要,隨意進犯中原國家。為躲避山戎的侵襲,燕國忍痛放棄了經營近三百年的琉璃河國都,遷徙到東南方的臨易水附近的雄縣、容城一帶。善於造車、最早將青銅用於短劍揚威一時的山戎族,並不滿足於現有的區域,常常越過燕、薊,渡過黃河攻打齊國。史載,周平王五十一年(前70)春,戎主動請與魯會盟,表示友好。“二年春,公會戎於潛,修惠公之好也。戎請盟。公辭。”[①見《左傳·隱公二年》。

]①周桓王六年(前714),“北戎伐鄭,鄭伯御之,患戎師,曰:‘彼徒我車,懼其侵軼我也。’”[②見《左傳·隱公九年》。

]②由此可見,山戎的軍事、經濟力量之強大,英勇善戰,稱雄中原北也是很自然的事。周桓王姬林十四年(前706),山戎侵犯齊國,齊僖公差點兵敗山戎,多虧鄭國派太子忽出兵救援,才將其打敗。

今山戎趁齊與鄣發生摩擦,率萬乘騎兵侵擾燕國,切斷燕齊通道,迫使已經避其鋒芒的燕國再作臣服。情急之中,燕莊公派千里馬抄小路向齊國告急。齊桓公令內侍先帶燕使到驛站休息。時值管仲小恙(感冒)臥床休息,齊桓公親自上門,先私問:現燕遭山戎凌辱,可否救之?

管仲回說:“山戎有冬蔥、戎菽,今伐之,故其物布天下。”[③見《管子·內言》。

]③意思是說,山戎民族種植冬蔥、戎菽,今去山戎那裡掠奪回來,研究廣泛種植,讓全天下的人都會種植、食用。冬蔥即大蔥,戎菽是豌豆。其他豆類也稱戎菽。

意思很明白。齊桓公心裡有了底,立刻召集眾臣動議救燕之策。齊桓公上朝途中遇到哀姜的生母、齊襄公諸兒的妾在中門擋住他,訴說家事。這種事,應該是在後宮說的,守殿值日官出於什麼原因,將她放入朝議之地,偏偏他不能推辭這位嫂子!好不容易把哀姜母親打發走,齊桓公這才朝殿上來,那臉上的表情仍然帶著“慍怒”!

這滿朝文武並不知道中門外的故事,揣摩主子的心情與表情是他們共有的專長。由於齊桓公沉著臉進殿,他的表情誤導了走向,導致元老派代表首先反對出兵救燕。

齊桓公冷冷地問:寡人接位初年,你們與高傒天天嚷著出兵,今天怎麼啦?

國氏出列陳述理由:齊國曾搞過數次諸侯會盟,燕國從未參加,我們沒義務為這個國家勞師遠徵。其次,跨境遠征從無先例,風險極大,勝數幾無。

眾臣一致支援國氏的意見。連陳完與隰朋都不贊成出兵。

經過吵吵嚷嚷半天的爭論,這次朝議的結論是不出兵。

這下齊桓公心裡沒了底,他是想出兵的,依他以往的脾氣,站起來慷慨激昂一番,武斷決定出兵。然而,畢竟是四十八歲的人了,有些沉穩了。見大家都反對,心也沉下來,轉而細細一想,大家的反對也許有道理,再說,管仲沒來上朝,我何不再去他家中細究一番!

剛剛感冒發過燒的管仲,仍然不能下床迎接齊桓公,齊桓公並不在乎,嘴裡喊著仲父,直奔床榻。齊桓公急急把朝議情況告訴管仲。管仲十分詫異,從來朝議沒那麼一致過!出現這種情況,不能小視。齊桓公問:仲父主張出兵?!管仲說:尊王攘夷的旗號打出了,能不去救援嗎?天下怎麼看我們。現在的天下,南方的楚狼,北方的戎族,西方的狄族,還有正崛起的秦虎,哪個都對中原的穩定構成威脅。作為盟主,就有責任、有能力保護中原各國的安定。山戎曾構成過對齊的威脅,是鄭侯派太子忽救援才免其難。現在燕國有難,理當前往。打敗山戎不僅是讓燕國感激我們,更重要的是消除中原北方一大心腹之患,真正讓諸侯看到我們“尊王攘夷”的作用。

齊桓公:那麼如何救援呢?

管仲建議:先爭取各國支援,組織聯軍出征,勝數驟增。

齊桓公立刻派特使飛馬馳騁各國,希望各國能夠提供兵力支援。沒想到的是,無一國願意隨霸主齊桓公去冒此風險,不僅如此,還迅速召回了先前在齊國參加聯軍的部隊。有諸侯甚至回話說,燕莊公與我們從不往來,他的死活我們憑什麼要管?另有諸侯告誡齊桓公,戎族不好惹啊!什麼山戎、北戎、夷戎,都是野蠻人,生活的地方地理環境兇險,加上剽悍,誰去誰賠上老命……

怎麼辦?再次朝議,管仲帶病上朝慷慨陳詞,力主出兵救燕。鮑叔牙、隰朋、賓胥無、東郭牙、甯戚、陳完等主要官員表示支援。國氏、高氏等反對派的態度頓時弱了。朝議透過出兵方案。管仲提出這次出兵與歷次不同,這次帶著高度的險情,兵員素質也要高!為此,管仲建議齊桓公在玄門外集兵誓盟,昭示天下齊國出兵的理由!

齊桓公問:要不要將討伐北戎誓言送諸侯各國?

管仲搖頭:不必!勝利回來再說吧。

此時的管仲,心裡對伐戎的勝數並無把握。但是,平時齊國口口聲聲“尊王攘夷”,現在北戎侵犯燕國,迫使燕莊公逃難,這種情況下不去救,“尊王攘夷”不成了空話?燕國過去對中原諸侯不親,那是他的錯,但不能因為這一點就不施救。再說,這段時間,管仲觀天象注意到燕國方向有烏雲時時遮蔽,但很快退去,可見其中玄機蘊含。這玄機在哪兒?他決定抱著一線希望去救燕。只要“尊王攘夷”能夠成功,哪怕丟掉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這些話,管仲一點也沒有透露給小白。他決定代齊桓公出征。沒想到齊桓公堅決要親自率軍出征。這麼一來,管仲只能隨主公出征,王子城父做前鋒,隰朋、賓胥無、陳完等隨行。國內就留鮑叔牙與甯戚主政,負責糧草供應。齊桓公說:仲父身體欠佳,還是留家裡吧,讓甯戚隨我去。管仲把手一抬,義不容辭地道:此舉非小,老夫今年六十六,遠征的機會不多了。就按我說的去準備吧。

冬日的初陽,依然帶著秋天的豪爽,太陽曬在人身上熱烈烈的。

齊國國都營丘城北的玄門外,一片空曠的高崗地上,聚集著當時諸侯各國中軍事力量最強大的齊師。手持鐵精兵器的精銳齊兵每三千人成一方陣,整齊列隊六個方陣,呈八卦型排在最前方,緊挨著的是五百乘戰騎一隊,六個列隊。在當時,除北戎外,諸侯各國唯有齊國能有這樣一支騎兵。最後是二萬輛戰車,每輛戰車上四名武士,左右兩名武士為前鋒,後面兩名接援,整個戰車也排成陣勢。另有步卒十萬。號稱二十萬兵力。所有陣隊前分別有繡著鷂、雕、鶡、鷹、鳶飛禽中一種的旗幟;每個方陣隊伍中又分出不同的五色旗。四架高入半天的鼓塔,每座由六匹戰馬馭著,鼓塔上各有一名壯士,擂起戰鼓,震耳欲聾!

隨著擂鼓手點擊鼓,整個隊伍由原來的面北改成面南。隊伍南面正中是座臨時搭起的高臺,坐南面北。臺上齊桓公兩邊分別站著隨他出征的將軍們。在齊桓公左側臺前方,祝師開始率領大家祭天。

祝師嘴裡唸唸有詞:上天偉大而又輝煌,洞察人間慧目明亮。監察觀照天地四方,發現民間疾苦災情。上天對齊侯說,不要徘徊不要動搖,痛擊敵人猖狂侵擾。

齊侯回曰:戎夷國微心大,妄圖佔我中原不自量。我聽命周王,於周惠王十三年率諸侯聯軍討伐北戎!勇猛的將士們,用你那些鉤援,助你那些車輛,讓我們一起攻入戎巢,取下戎賊首級!

伴著震耳欲聾的鼓聲,臺上臺下的將士一起高喊:你看,你聽,臨陣衝鋒的車輛隆隆震動,所向摧枯拉朽,戎夷不堪一擊!

……

三鼓過後,軍威大振。

祝師唱道:“克明克類。”

十萬軍人齊聲回應:“克長克君。”

祝師唱道:“王比大邦。”

十萬軍人齊聲回應:“克順克比。”

聲音如雷,直衝霄漢。

齊桓公與管仲對視一眼後宣佈:出發!

浩浩蕩蕩的齊師向北進發。

既然打出聯軍的旗號,必須要有諸侯國參加,至少也要有一兩個。單獨一個齊國,成何聯軍?在路過魯國時,管仲請齊桓公將軍隊停在齊國境內的堂阜。齊桓公在管仲陪同下前往魯國會見魯莊公。齊桓公一出現在魯境,魯莊公就出現了。原來魯莊公早就恭候在路旁。管仲一見陣勢,倒是一喜,魯國如此重視,看來出兵相助的可能性很大了。令人想不到的是,魯莊公在驛站熱情地接待,與齊桓公說的都是身心交瘁的話題。齊桓公不高興地說:魯侯,今日我齊師為救燕國,傾全國之力,你應該立刻出兵與我同行,怎麼老是說身體不行的話?晦氣!

魯莊公見他這麼說,也就不多說了。管仲看出了魯莊公的心事,暗示齊桓公不必急躁,容魯侯一些時辰考慮。齊桓公生氣地說:考慮?有什麼考慮的,你看他才多大?一臉的老氣橫秋。仲父您已六十六歲,身體也欠佳,卻願意隨我去履行天朝的使命。唉!你這叫我怎麼說!我的外甥啊,又是我齊室女婿,怎麼如此吞吞吐吐?魯莊公見齊桓公這麼說話,也不惱,只說一句,我馬上召集朝議,轉身就走。齊桓公追問:你還趕回去開?魯莊公說:就在驛站開,讓他們趕過來。齊桓公還想說什麼,被管仲攔住了。姬同性格溫和內向,特別是哀姜近來的一些事,攪得他身心疲憊。面對齊桓公咄咄逼人的態度,姬同更不敢吐一個字。

魯莊公連夜在驛站舉行了朝議。面對聲勢浩大的齊軍,魯國的大臣們不像齊桓公與管仲那麼看好,一陣嘰嘰喳喳議論後,文武大臣齊齊朝魯莊公跪下,異口同聲道:師行數千裡,入蠻夷之地,必不返矣。

魯莊公見大家都跪下說話,知道問題嚴重了,嚇得他丟下跪一地的文武大臣,轉身就朝外走。倒是太子偃追上魯莊公,提醒他:你還沒說散朝哩。魯莊公這才想起,對公子偃說:你去走一趟,告訴季友,他已在齊軍隊伍裡了,那就讓他替我去伐戎吧。你還要讓他告訴吾舅齊侯,就說魯國之兵久不經戰,莫說去與剽悍的戎狄作戰,野外捉女奴的勁道都遠遠不如別國啦!說完,上車先離開了。

齊桓公聽到傳話,暴跳如雷,恨不能立刻兵伐魯國。倒是管仲按住了齊桓公,勸道:姬同如此說,必有他的原因。你想,那戎狄是什麼兵,燕國又是什麼狀況?誰都怕去了回不來!何況魯侯將最小的弟弟季友讓我們帶上,也行了呀!齊桓公惱道:難怪別人不願意出兵,連我的外甥都不願意,那就不指望別人了。仲父,你說一句,這兵還向不向北去?

管仲聽齊桓公這麼說,倒是一怔,再觀齊桓公臉色,一派大義凜然,趕緊挺了挺腰,大聲說:夷吾願隨主公前往。

好!齊桓公連魯莊公給他們準備好的送行宴也乾脆不接受了,馬上開拔,向北而行。

經過長途跋涉,到達燕國邊境附近薊門關,已經是新年。燕國國君燕莊公親臨迎接。齊桓公劈頭蓋臉問:戎人何在?燕莊公戰戰兢兢回答:戎人風聞齊師將至,擄些財物與婦女而去了。齊桓公惱道:焉有如此賊人。說著,對王子城父喊道:集合部隊,順北戎逃跑方向追上去!把他們誅盡!燕莊公一聽,趕緊說:齊侯,追就不必了。北戎地勢險要,到了他們那裡,就沒我們的優勢啦!齊桓公對管仲道:仲父,這次如若不打,我沒臉回去面對齊國父老。

燕莊公對管仲作揖道:相國受我一拜。依我看,齊師一來,戎人就嚇跑了。既然他們走了,那就算了吧!

二十萬兵力就這樣白白跑一趟?看著齊桓公的急躁,管仲當然能夠理解主公此刻的心境:真正打一仗,讓天下看看。管仲想,沒打就走,顯然不是小白的風格,也不能讓天下信服,更不是尊王攘夷的本意!若追入山中,則凶多吉少!怎麼辦?戰爭的勝數不完全在事先的謀劃,起關鍵作用的還是戰爭過程中指揮者的謀略!於是,他走過去對燕莊公說:我主公說了,為徹底消除北戎對中原的威脅,千里伐戎!

燕莊公聞而大驚道:你可知山戎剽悍,叢林險惡,加上戎族戰無術循,兵無規依,完全是一群山林野獸,曾有多少英雄葬身這荒山野人之手。你大軍一到,山戎聞而遁潛,已是大幸,竟然還想進山與其決戰?萬萬不能啊。若是你齊師敗於此,我如何面對世人!說到這裡,燕莊公竟然撲通跪下求說:齊侯,咱別冒那險!

齊桓公見狀,慌忙上前扶起,更是凜然正氣地大喝一聲:戎人不滅,誓不為人!

燕莊公聽他這麼吼,知道齊侯與戎人這一仗是打定了。既然人家為你而來,你也不能朝後縮啊!他趕緊重新打理,向前一步,朝齊桓公與管仲一一拜叩,並真誠地說:既如此,燕軍與戎人打過交道,多少知道一些他們的軟肋。齊侯一定要打,燕軍願作為前隊!萬望齊侯準允,不然,姬順枉為燕侯!要死,讓我燕侯走在前面,別讓世人笑話於我……

聞此言,管仲內心一陣驚喜:有燕軍作為嚮導,勝數一定會多幾成。但他沒想到,齊桓公沒等燕莊公把話說完,手一揮,慷慨道:燕國久經戰火,怎麼忍心讓你們再為前鋒?請君將後軍,為寡人壯壯聲威。

管仲頓時無語,悄悄退一邊,待有時機時再說。果然,午餐後,齊桓公向燕莊公打聽敵情,管仲立刻建議,請燕莊公與有關人員參加,對山戎一族的情況作細細分析。齊桓公與燕莊公都表示同意。

敵情分析會上,管仲問燕莊公:昔周武王滅商後曾封山戎無終族首領為子爵,此酋長是否亶父?後人今安在?燕莊公回說:正是。寡人將公室之女婚配其為夫人,這些年,與我們友好相處,這次更沒參與掠奪我燕國……

不等燕莊公話說完,齊桓公擊掌叫好,並說:可否請無終國隨我滅北戎,事成後,將北戎原有地盤分割部分給他們,如此漁利,應該可以。

燕莊公聞而詫然,他過去一直疏於與中原各諸侯國往來,與齊桓公更不謀面,乍一聽小白此話,頓時疑惑起來……

管仲明白燕莊公那表情,趕緊替齊桓公解釋:燕侯只管去辦,我家主公說一不二,難道你不知道“柯邑會盟”?

齊侯在柯邑會盟的大義,震撼華夏,誰人不知啊!燕莊公起身向齊桓公施禮表示歉意,並坐下與管仲認真地商議具體方案。管仲提出派可靠之人前往無終國,與無終侯正式簽約訂盟。如果燕侯願意,夷吾可隨你前往。

齊桓公自然不能讓管仲去,他喊來隰朋,問派誰隨燕使去無終國?隰朋想也不想地朝管仲道:相國與主公如果相信下官,下官願隨燕使前往,一定能將此事辦好。管仲與齊桓公對視默許,然後問燕莊公意見。燕莊公說:關鍵是油多不壞菜,利多鬼推車。齊桓公一聽,樂了:那就請隰朋將軍代寡人與仲父帶厚禮去吧。管仲起身說:事不宜遲,說幹就幹,走漏風聲就會壞事。隨即安排,隰將軍帶上數車金帛,派精銳部隊隨從前往。

燕莊公見狀,立刻表示親自出馬。齊桓公還想攔,被管仲用眼神制止。事後,管仲告訴齊桓公:若無燕侯,事定難成,甚至剿戎計劃都會落空。

到了無終山下的無終國(今河北玉田西北),關前守兵見是燕莊公,便讓他們進入。

見到無終國君,隰朋先獻上數車金帛,然後代管仲問候。無終侯想了一陣子,突然提到:這個人是不是幾十年前在蔡國待過?隰朋多少知道管仲的事,便說:是的。那時,我家相國與鮑將軍曾有“管鮑分金”的美譽流傳啊!無終侯說:那時我在蔡國,年少,販賣獸皮與他相遇過,鮑叔牙為人厚道,倒是管相國精明,那時就看出非一般人。說吧,有什麼事要我辦,特別是岳丈親臨,我敢不應允嗎?

燕莊公見無終侯如此豪爽,也就不客氣地把來意一說。趁著無終侯思慮之際,隰朋拿出事先寫的契約雙手呈給無終侯。無終侯取過,閱後大讚:到底是中原大國,辦事就是不一樣。好。說著,對旁邊一位剽悍武士吩咐:虎兒斑大將,由你率領騎兵兩千,隨齊侯使喚。

虎兒斑聽命而去,兩千精銳騎兵迅速集合完畢,隨隰朋來到齊侯帳前聽命。

齊桓公見無終國君如此慷慨,也不吝嗇,當場取出純金錠,二千精銳騎兵一人一錠。無終國兵何時見到如此沉甸甸的金錠,頓時興奮無比。虎兒斑主動要求做前鋒。齊桓公不說話,管仲準允。有了虎兒斑的騎兵在前,齊國的騎兵隨後,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古山戎令支(又稱離支。今河北遷安西)國境內。令支國守軍見無終國將軍虎兒斑出現在齊軍陣上,十分吃驚,慌忙上報令支侯。令支侯不敢出城迎敵,齊軍仍用管仲之法,讓全軍痛罵令支侯。那令支侯被罵得只好出城相迎,激戰數回合,令支侯軍不敵,慌忙逃入城裡,再也不出來。

令支軍不出城,齊軍與無終軍只能在城外駐紮等待機會。

令支侯得謀師指點,暗遣一支精兵繞到齊軍上方將山中水源切斷。二十多萬人的水源一下子切斷。無水之下,人馬無以生存。齊桓公問管仲怎麼辦。

管仲見水源切斷,立刻下令尋水源,重賞尋著水源者。同時密召隰朋,告訴他:我帶王子城父去探敵城情況,你著精幹人員尋找水。水,不能亂找,要動腦筋……

一連三天,水源沒找到,原有的水已完全絕盡。怎麼辦?隰朋琢磨道,兒時,看到螞蟻搬家,老人便說,這是要下雨了,因為螞蟻愛在水源近處做窩,水來時,它們又要趕緊躲開。尋找到螞蟻,一定能尋找到水源。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齊桓公。齊桓公便命令大家搜尋蟻穴,找了半天都沒發現。有人洩氣,隰朋說,螞蟻冬天會找暖和的地方居住,蟻巢應該在山的陽面。夏天螞蟻會找涼的地方,自然會在山的陰面做窩。現在是冬天,應該在向陽處挖。軍士順應隰朋的話去尋找,果然很快找到水!齊桓公聞訊趕到,見一股清泉從地下流過。正值賓胥無在場,令將士們將這泉水盛了一瓢捧給齊桓公。齊桓公嘗了一口,大喊此乃寡人平生喝的最清甜的水。齊桓公高興地誇讚隰朋:隰朋可真是聖人啊!寡人就叫這泉為聖泉吧。這座山就叫龍泉山吧。又命令將水分給士兵們喝。

有水喝的齊軍頓時士氣高漲。然而糧食又成了問題。

管仲一面假裝讓賓胥無回去運糧,一面依舊每日命令軍士假裝到敵軍陣前去罵,麻痺敵人。暗中令士兵拿上布袋裝滿沙土,每人一袋,一邊鋪路,一邊行走,從山間小路硬鋪出一條可以行車馬的路,來到令支侯所在的城西邊。這個地方沒有守兵,沒有路,盡是林木森森,齊軍鋪出路,暗中將部隊輸入,計劃五日後突然出擊。

令支侯輕信謀士之言,認為齊軍缺水、缺糧,很快會撤兵,仍然緊閉城門,每日只是飲酒作樂,等待齊軍退兵。五日後,兵源已輸入令支侯所在城西。約定時間一到,正面的管仲發出進攻命令,而城西的虎兒斑與齊軍五千騎兵從天而降出現在令支侯面前。令支侯正在熟睡中,聽到殺聲,翻身上馬迎敵。早先混入城中的細作開啟了城門,管仲隨齊桓公率兵乘一擁而入。令支侯首尾不相接,不敢戀戰,倉皇出逃。

賓胥無見令支侯逃走,趕緊率軍追趕,追了一陣子,見山路崎嶇,怕中埋伏,只好返回,將令支侯逃走的訊息報告齊桓公。

齊軍進了令支都城。令支侯來不及帶走馬匹武器、牛羊帳幕之類,齊桓公下令全部給了虎兒斑,將被山戎奪去的燕國人口全部交給燕莊公,燕莊公派人將他們送回國內。所得金銀財寶不計其數,齊桓公用於兌現事先與燕莊公和無終侯的承諾。剩下的賞賜將士。管仲建議改變勝利後準允士兵掠搶的惡習,嚴禁無故殺害普通山戎民眾、搶奪民眾財產,確保該地的穩定,同時也要求隨行的虎兒斑下令無終國軍照樣執行。令支國的民眾,本來惶惶不安,見齊軍進城並未濫殺無辜,軍隊威嚴整肅,知道遇上了仁義之師,紛紛相互告知,個個貢獻食物,表示願意從此歸順齊國。

齊桓公召集降卒詢問:你們國主這次逃走,會去哪一國?

降卒們回答:我國與觚竹國(今河北盧龍南)是鄰居,一向和睦。貴軍來後,曾聞國君向觚竹國請求救援,想來一定是投奔觚竹國去了。

管仲事先已經對觚竹國的地理環境、國家大小、強弱等具體情況作了很細的調查[①

據《文物》197年第三期唐蘭文稱:從河北省盧龍至遼寧省喀左,均為古觚竹國範圍。

]①。現在從降卒們嘴中精確知道,觚竹雖然只距此百十裡,卻有崇山峻嶺相隔,難若上青天。齊桓公問管仲有什麼想法。管仲腦子一轉問燕莊公:您是否應該回去了?國不可一日無主,況且你出來已經數月。虎兒斑卻搶先回答說:燕侯剛剛與我說過,我們要等齊師凱旋才分開,望齊侯準允。管仲見他們這麼說,心裡便又踏實了許多,對大家說:這個觚竹國,與令支他們不同,也與你虎兒斑的無終國不同。他是商湯時的封國,國郡墨胎氏,說起來與齊國同出於姜姓。商末其君有二人,伯夷、叔齊遜讓君位,奔周,路遇武王伐紂,叩馬進諫。商亡後,兩人不食周粟而餓死於首陽山。觚竹乃是山戎國中的大國,從商朝開始便建有都城,難攻易守!去那兒山高路陡,很難行走,沒有熟人引路,很難到達。

這時,正遇上國內鮑叔牙派遣千夫長高黑運五十車糧食到達。這高黑原系北戎族人,得罪了酋長,潛逃離開戎族,被鮑叔牙收留,降了齊軍。他的到來,令管仲振奮,他與齊桓公建議,從新降人員中挑精幹若干人,由高黑帶領交給虎兒斑,令他們率這支精兵探尋前往觚竹城的路。燕莊公感覺此戰太艱難,建議放棄。管仲告訴他,觚竹國敢收留令支侯,便是與中原為敵,齊軍走後,他們定會再來進犯你燕國,後患無窮。齊桓公高喊:值此機會徹底將其打敗,使山戎無進攻中原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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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軍從周惠王十三年(前664)冬出兵,到眼下,已是十四年(前66)夏。根據高黑提供的情況,如果抄近路,必須透過太行與卑耳山(今山西平陸西北)之間的一條小溪。如今正值夏季,山中雖險,但涼爽可行,只是車馬難過……

好辦!齊桓公即令虎兒斑率隊先行探路。管仲提出自己與隰朋先行去看看,虎兒斑做護衛。這一行人,長途跋涉,進入山中,很快到了那個峽谷地帶,果然是山險溪急,路狹人車難行。虎兒斑問:是否繼續前行?管仲說:這種地方只能過人,車馬無論如何無法透過。回去商量後再說吧。

在商量時,齊桓公堅持一定要討伐觚竹國。管仲見狀也表示,車到山前再說吧。齊桓公笑道:仲父總是支援我,此行也一定能成。

選擇一個好的日子,齊桓公與管仲帶上五千騎兵及數萬戰車、步卒,開始朝卑耳山進發。朝裡走,越深越難行,有時幾乎沒路可行,人尚勉強可行,戰車就完全不行了。於是有人建議棄了戰車,改為人行。管仲不許。他說:山戎桀驁難馴,不用戰車,很難使他們馴服。為了鼓舞士氣,管仲又一次發揮了音樂家的作用,現編現唱,並教會士兵唱歌。上山時,士兵們唱著《上山歌》:

山路彎彎啊道路崎嶇,

茅草攔路啊頑石塞天。

白雲薄薄啊白日生寒,

我驅戰車啊攀登險遠。

俞兒指路啊風兒助,

如飛鳥啊生雙翼,

翻越千山啊不畏難。

下山時唱著《下山歌》:

上山艱難啊下山易,

車輪滾滾啊馬蹄疾。

車聲隆隆啊人歡喜,

車輪轉轉啊頃刻到平地。

直搗戎巢啊消滅敵寇,

立功觚竹啊萬世銘記。

在歌聲中士兵們頓時精神抖擻,行進速度加快。齊桓公嘆道:寡人今日才知道歌聲原來還有這種作用!

管仲說:昔日臣被押上囚車,為了讓士兵加快速度,臣曾作《黃鵠之歌》,擺脫了魯國追兵。人身體疲倦,但唱歌卻可使人精神愉悅,忘記身體的勞累,所以能夠保持快速行軍。

齊桓公讚道:仲父通達人情世故,可謂聖人啊!

大部隊行至離卑耳溪十里的地方,齊桓公突然停止前行。他瞪眼直視前方,接著拿起弓箭準備射擊,但拉開弓卻遲遲不敢放箭,並對身邊的人說:你們看到前面的人了嗎?

隨從們說:沒人啊,這個地方除了我們,還能有誰?

齊桓公放下手裡的弓箭,嘆道:看來,沒有成功的希望了。

正好管仲趕過來,問他看到了什麼。

齊桓公說:我剛才明明看到了一個長一尺的人,戴帽子,還用右手撩起衣裳,跑在馬前,很快啊!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呢?這分明是暗示我趕快離開,我們的這次行動,怕是不利,沒有勝數啦!

管仲聽罷告訴他:這是山神俞兒來給我們做嚮導啦!主公稱霸事業興起,山神來相助,好事也!俞兒在前面跑,表示前面有路;他撩起衣裳,表示前面有水。右手撩衣,那是讓我們從右邊過水。

到了卑耳溪前,高黑帶原先住在這山裡的人過來告訴齊桓公,軍隊與戰車過溪要特別小心,只能從右看似深的水裡過,其實那水是淺的,而深的在左邊……

齊桓公在馬上朝管仲拜謝:仲父又一次救了我們啊!

過了寬溪,很快進入了谷中溪澗地帶。這段路更險,馬只能單隻透過,車就無法可行。怎麼辦?管仲打量了山澗的藤條,親自動手,用藤條做繩索,將車用藤條繩索吊起從樹枝上晃盪前行,馬馭減負,人肩扛貨。就這樣,整整三個月,五千騎兵數萬步卒安全透過卑耳山溪地帶。《史記·齊世家》上說:“束馬懸車,登太行,至卑耳山而還。”

出了卑耳山,隰朋按管仲的話,尋一隱蔽處休整三天,派出細作,瞭解情況,準備出擊。

聞齊軍來伐,觚竹國忙召集部下計策。大將黃花說:齊國敢冒如此風險來進攻我國,那都是因為令支侯亂攪燕國造成。如果我們與齊相戰,敗了,國將不存。與其如此,不如將令支侯殺了,與齊國講和。

觚竹侯為難道:哪有人家兵敗來求你,你殺他的道理。

這時,另一位大臣獻計道:我國北部旱海,人稱迷谷,一望無際的沙漠。人死後,屍體都會丟在那兒,白骨堆山,陰森恐怖,讓人毛骨悚然。颳風時,飛沙走石,人馬都站不起來,很難辨認方向。人若進入此地,很難走出,更有猛獸出入,活命透過的很少。我們不如派人去齊軍詐降,將他們騙到旱海,令他們有進難出。

觚竹侯問:誰願意去?

大將黃花主動要求擔當此任。

三天後,齊桓公整頓好隊伍,迅 速進軍抵達觚竹都城無椂(今河北盧龍南)。剛剛安營紮寨,寨前軍士報告,有個叫黃花的人前來投誠。

齊桓公令召見黃花。那黃花果然帶著令支侯的頭顱。齊侯讓見過令支侯的虎兒斑等驗明確系令支侯首級,問他何故這麼做。

黃花對齊桓公說:我久聞中原齊侯威名,知道我等不是貴軍對手,曾勸我主投降,但我主不聽,現在已從沙漠逃走,向他國借兵。臣只好殺了令支侯,請求投降,並願意帶您去追我主。

一堂之上,齊桓公與管仲,還有燕莊公與虎兒斑,大家見令支侯頭顱,誰能不信?齊桓公要求黃花帶兵進入無椂城,經過一番搜尋,果然沒找到觚竹侯。

管仲緊皺眉頭,總感覺有些不對。偏偏齊桓公不容多言,再三表示快刀斬亂麻,速速擒拿觚竹侯,以絕後患。加之黃花一邊慫恿,管仲只得順從,但私下與王子城父、隰朋等交代,處處小心。又讓陳完、季友與自己寸步不離,防止不測。

齊桓公決定讓燕莊公帶著燕軍留守無椂城,親率大軍,由黃花帶路追剿觚竹侯。

黃花見齊軍相信自己,堅信齊軍進入沙漠必死,暗中遣人先去向觚竹侯報喜,這邊帶齊軍疾速向沙漠前去。黃花沒想到,他派出的細作,離開隊伍後即被暗中緊盯著黃花動向的管仲捉住。經過審訊,截獲了黃花的密謀。管仲迅速前來找齊桓公,這時的齊桓公已進入沙漠。再找黃花,黃花已不知去向。大家深感不妙,朝前看去,那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茫茫黃沙,千重慘霧,寒氣逼人,毛骨皆悚;狂飆刮地,人馬俱驚;軍馬多人中惡而倒地。

管仲警覺地告訴齊桓公:主公,臣聽說有個地方叫旱海,人稱鬼泣谷,會不會就是這兒啊?我們不可亂走,否則,後果難料。

於是,齊桓公趕緊命令士兵後退。管仲掩護齊桓公後撤,領著將士唱歌壯膽——

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詩經·唐風·無衣》)

終於看到一彎新月。然而,此時,前後軍也失去了聯絡。齊桓公按照管仲的主意,讓士兵們敲起戰鼓,一來避免野鬼靠近,同時讓失散的士兵能聞訊找到隊伍。果然,走散的士兵聽到鼓聲,找到了隊伍。此時已進入深秋,士兵們在夜裡冷得發抖。天明,盤點人數,齊軍損失嚴重,連隰朋也不知去了那裡。大家再商量如何尋找原路返回,細看看,嚇得沒人能說出話來。白天飛沙走石,夜晚寒風刺骨,人站在那裡,根本辨別不出東南西北。

齊桓公嘆道:英雄一生,想不到竟然在此了結,真是悲慘啊!

就在這時,一聲戰馬的嘶鳴讓管仲振奮起來,他想起,狗無論走多遠,都會找到回家的路,戰馬會不會也能找到家呢?於是,他讓部下將虎兒斑軍中的老馬一一挑出,由它們自由自在地走在前面,這些老馬不再隨著隊伍慢騰騰走,而是揚著輕鬆的步伐,張開四蹄,朝前面疾走。大家隨後跟著,七拐八拐,數天後,終於走出了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

走出大沙漠,所有人都鬆口氣。齊桓公下令好好休整。休整後,又前行了數日,意外地遇到了失去聯絡的隰朋。

那黃花將齊桓公騙到沙漠後,迅速與觚竹侯會合。兩人見面,黃花問觚竹侯:怎麼沒先趕走燕軍?觚竹侯說:我沒接到你的訊息啊,我還在納悶,你說派人送信於我,咋沒呢?黃花喊聲糟糕,沒準被齊軍截獲了,我們趕快奪回都城要緊。於是觚竹侯與黃花率將士殺回都城。此時在觚竹都城鎮守的燕莊公兵力少,幾乎沒抵抗便被迫撤出城去。

觚竹侯又佔領了都城。

管仲聽到這個訊息,心生一計,令虎兒斑、高黑等人帶隊扮成觚竹民眾,混進城去,約好夜半時分動手。這天深夜,觚竹侯尚在睡夢中,聽到炮聲,急忙派人打聽。這時,黃花闖進來說:齊軍已走出沙漠,現殺入城中,我主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觚竹侯大驚,事到如今只好逃命。他們剛剛跑出宮,便被齊軍團團圍住。黃花力戰而死,觚竹侯被活捉,將其押赴刑場處決時,管仲領全軍唱歌——

六月棲棲,戎車既飭。

四牡騤騤,載是常服。

(《詩經·小雅·六月》)

將士應唱——

我服既成,於三十裡。

王於出征,以佐天子。

(《詩經·小雅·六月》)

齊桓公命令將觚竹侯頭顱掛在寨門之上,警示戎族不可侵犯中原。同時安撫觚竹民眾。戎族其他酋長得知齊桓公滅了令支、觚竹,個個懼怕,紛紛主動遣使求和。管仲建議在燕國與所有戎酋會盟,簽訂和睦協議。

討伐北戎一戰,從冬天出發,到第二年冬天返回,整整一年。臨別前,齊桓公將討伐山戎所得的土地全部給了燕國。燕莊公說:我賴神靈保佑,才有您齊侯恩澤,保住了這塊地方,不敢再貪圖其他土地。

齊桓公說:雖然齊國強大,但也不能跨國界長期擁有令支、觚竹這塊土地。如果不管好這片土地,今後恐怕還會讓戎族佔有。給你,是希望你今後安撫民眾,重修召公(燕國系召公奭封地)之政。

燕莊公非常感動,於是親自送齊桓公,走了一程又一程,不知不覺中,已走過了齊國邊境五里。當發現時,燕莊公十分尷尬。齊桓公卻說:自古諸侯相送不能出境,寡人不能無禮於燕。於是命令將燕莊公走過的地方割讓給燕國。燕莊公再三推辭不掉,只好收下,令此地建立城牆,取名為“燕留”。齊侯向他提出“納貢於周如成、康之時”[①見《史記·齊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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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燕莊公得到了令支、觚竹五百裡土地,因禍得福,遂成大國。

這次齊軍千里孤軍救燕對諸侯各國震動很大,特別是對齊桓公大勝不圖報酬,更為佩服。

魯莊公得悉後,對沒跟隨齊桓公救燕深表慚愧,親自在魯國境內濟水邊上迎接齊桓公,祝賀他大勝而歸。齊桓公心中不悅。管仲勸道:主公,魯國既然來祝賀,我們不如分給他些俘虜。於是齊桓公與魯莊公以禮相見,將一些俘虜送給了魯莊公。管仲私下對季友交代:你大哥臉色不好,速回他身邊,遇事可多與我聯絡。

季友回到魯莊公身邊,魯莊公與小弟私下述話,知道其長進很大,對管仲十分感激,聞管仲有采邑,名曰小穀,與魯國相連,於是徵丁夫代為築城,以悅管仲。

民眾關心的則是另外的事了,詩曰: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

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飢載渴。

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

曰歸曰歸,歲亦陽止。

王事靡盬,不遑啟處。

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

彼路斯何?君子之車。

戎車既駕,四牡業業。

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魚服。

豈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詩經·小雅·采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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