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在兩山之間穿行，捲起層層波浪，帶著不可一世的姿態，橫衝直撞的向南狂奔。

茂州縣城內，胡世安帶著十數名親兵，分左右兩列，一字排開，簇擁著位於上首的裴小二。在裴小二的對面，一名明顯蒙古人衣著的漢子，恭敬的跪在地上，斷斷續續的描述著西面的局勢。

“這麼說紅原千戶所已經撤到了黑水土百戶所？”

黑水百戶所位於岷山支脈，中間黑水河繞城而過。明初，太祖朱元璋再次設立黑水土百戶所而得名，。按照地理位置，黑水土百戶所甚至還在松潘的身後。

“正是。”昂沁的目光一直看著眼前的地面，根本不敢抬頭窺探裴小二的臉色，“黑水土百戶所現有百姓三百多人，不過自從我們來之後，他們主動搬了出去，將地方留給了我們居住。”

‘好一個‘主動搬出去’能將鳩佔鵲巢說的如此明目張膽，這個昂沁也算一個人才了。’不過現在裴小二沒時間在意區區三百餘人的生死，這黑水土百戶所佔了也就佔了。

“若爾蓋千戶所目前如何了？可還有人生存？”比起紅原，裴小二更關注的其實是若爾蓋千戶。若爾蓋是松潘通往河曲的必經之路。當初裴小二選擇在此地建立千戶所，為的也正是此地極其重要的地理位置。

佔據若爾蓋，則向西便可威逼蒙古部落的心腹之地河曲；而蒙古人攻來，若爾蓋也正是蒙古進攻路線上，首當其衝之所，能夠為後方的大軍，提供預警與集結的時間。目前來看，若爾蓋千戶所已經完全發揮了它的用處。

“小人不清楚。”昂沁搖搖頭，“小人接到李將軍的通知，要小人帶著族人逃入深山，躲避朝克圖的進攻。小人得到訊息之後，片刻不敢耽擱，帶著族人，順著黑水連夜撤離。並與三日前退到了黑水土百戶所。

後來，聽說大將軍抵達茂縣，故而小人特地翻山越嶺，來到茂縣，聽候大將軍柴差遣。”

“你倒是聽話。”

“嘿嘿，小人沒什麼別的長處，唯一能說的過去優點就是聽話。”昂沁‘憨厚’一笑，好似根本聽不出來裴小二的話中話。

裴小二沒工夫陪他在這打啞謎，直接了斷道：“此行你帶了多少人過來？千戶所內是否還有其他可用之兵。”

“回大將軍，小人將大將軍來到茂縣的訊息在千戶所內廣為宣揚，是以千戶所內上上下下人人興奮，都願意為大將軍效力。故而，小人將千戶所內下至十六歲，上至五十歲的青壯年，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三人，全都帶了過來。”

昂沁說的理所應當，好似天經地義一般。然而，裴小二卻從他興奮的臉上，看出其背後的手段。

紅原千戶所的牧民都是草原上的俘虜，自從被李崇一俘獲以後，裴小二自問沒有給予他們多少恩惠，他們對自己又有多少忠誠？能夠老老實實帶著，不給裴小二鬧事，裴小二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如今，昂沁為了向自己表忠心，卻能夠將治下青壯盡數帶過來，不得不說昂沁此人手段之高，同時也說明，昂沁在千戶所內心狠手辣，做事不留餘地，否則又怎能逼得治下牧人跟著他做這等賣命的勾當。

不過，現在的裴小二需要的正是這種心黑手辣，做事不留餘地之人。閉上眼睛，想了想，忽然睜眼看向昂沁，道：“既然如此，我這裡有一份及其危險的差事，不知你是否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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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願意。”昂沁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哦？”昂沁的果斷大大出乎裴小二的預料，“你可想好了，如果事有不成，恐怕你的小命不保，你是否在考慮考慮？”

“不必了。”昂沁回答得斬釘截鐵，“小人現在的一切，都是大將軍給的，如果命沒了，就算小人命中無福，享受不了這富貴，小人願賭服輸。”

“好，”裴小二拍手大笑，“有這份膽識，日後飛黃騰達，封侯拜相又有何難？”說著，裴小二招手，將昂沁招到近前，在其耳邊低語一番。

話還沒說完，饒是昂沁膽大心黑，額頭上卻也滲出細膩的汗珠。不過，抬頭看了一眼一臉淡然的裴小二之後，昂沁心中一橫，大聲道：“富貴險中求，小人願往。”

昂沁離開之後，胡世安有些好奇，問道：“大將軍您要此人去做什麼？能將他嚇成這樣？”

“怎麼？你想知道？”裴小二扭過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沒，屬下妄言。”胡世安嚇了一跳，趕忙跪了下去。

裴小二卻沒理他，起身，走出了房間，來到院內，看著即將變色的天空，喃喃道：“天機不可洩露！”

“大將軍，今日中午，卻圖汗正式開始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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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半晚，裴小二在書房內看著松潘附近的堪輿，頭也不抬，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對於卻圖汗攻城，裴小二並不感到意外，這是明擺著的事，也不敢道擔心，雖然松潘城牆並不高大，也沒有多麼厚實，但是相比於這個時代的蒙古人來說，已經夠用了。

蒙古人自從被朱元璋趕回草原之後，便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甚至連一口鐵鍋也都找不到了，更遑論攻城這種充滿了技術含量的活計。朝克圖的蒙古兵如果能爬上松潘城的城牆，就已經李崇一守城沒本事。

相比來說，現在裴小二最擔心的，凡是是卻圖汗久攻不下，覺得毫無勝算，反而轉身就走，退回到青海草原。那種情況，對於整個裴家軍來說，才是大大的不妙。

蒙古人，或者說整個遊牧民族最讓中原人頭疼的是什麼？不是他們來去如風的騎兵戰術，也不是他們號稱百萬的弓手的人數優勢，而是他們漫無邊際，走到哪生活到哪的習慣。

如果，朝克圖退回草原，那麼日後裴家軍如果繼續攻略草原的時候，就需要在草原上跟朝克圖打游擊。你盛兵而來，兵多將廣，糧草充足，他卻不跟你纏鬥，而是退避三舍，退到你根本找不到他們的地方。

等到你師老兵疲，糧草物資也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反而從隱匿之所出來，進攻你最虛弱的時候。這種情況想想就讓人恐懼，猶如深陷噩夢之中。

而現在，朝克圖將蒙古精華全都帶了出來，如果裴小二能將其全都留在此處的話，那麼整個草原也將改姓易幟，成為裴家軍的牧場。

裴小二的目光在堪輿上逡巡，最終停留在了一座不起眼的縣城，上面赫然寫著平武二字。

馮克斌休整了休整了這麼長時間，想來也是時候拿出來用用了，否則非要生鏽了不可。想到這，裴小二忽然拿出一張白紙，平鋪在桌案上，又拿出一支筆來，在紙上揮毫鋪墨，不一會一道軍令便已經書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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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令裝入信奉之內，裴小二張口喊來了位於門外的胡世安，囑咐道：“你派人，八百裡加急，將此令親手交給馮克斌，不得有誤。”

胡世安也知道這道令書的緊要，雙手接過令書，放在胸前，鄭重其事道：“大將軍放心，屬下這就派人前去。”

說罷了，又是一禮，隨後退了出去。

胡世安走後，裴小二看著被包圍在中間的松潘，忽然有種戲謔之心，輕笑道：“朝克圖，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