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綠陰千里，掩映紅裙十隊。

歌姬們祭奠青樓才子的旖旎，是清明時節的一抹亮色。

馬車行駛在城外的小路上，蘇芸透過車窗，看著一隊隊淺吟低唱的紅妝女子，一臉冷漠道：“青山埋骨處，終究抵不過一座風流塚，抱樹而死的忠臣，怕是已經無人記得了。”

葉長生驚訝看了一眼蘇芸，不太理解蘇芸為何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然而當他來到天野王夫妻的墓前，才猛然明白，蘇芸的那股幽憤從何而來。

青山深處，孤零零一座草廬。

草廬之下，孤零零一座新墳。

這裡便是天玄大陸威名赫赫的戰神，蘇芸的父親，天野王蘇天野的埋骨之處。

墳隴之前，豎立著兩塊低矮的墓碑，上面卻是一片空白。

此情此景，連葉長生也悲涼了起來。

他知道天野王遇刺後，卻背上了叛國的罪名，但卻不知道一代天驕隕落之後，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一代戰神，一個英雄，一個大陸的傳奇，不該以這樣的方式謝幕的。

黑色的面紗上，蘇芸眼圈泛紅，將祭品擺放在墓碑前，恭敬叩拜。

葉長生不知該怎麼祭拜，有些茫然，只好跟著蘇芸的動作，有樣學樣。

卻沒想蘇芸側目而視，眼中閃過一絲嗔怪，還有一絲羞腆。

不遠處，一個絡腮鬍子的中年人正拿著酒葫蘆往嘴裡灌進，當看到葉長生行大禮的時候，一口酒猛地噴了出來。

這細皮嫩肉的小子，不會真是我們的姑爺吧？！

蘇芸祭拜完畢，來到草廬前，向著中年人頷首行禮：“胡伯伯，辛苦你了！”

胡岸山急忙回禮，正色道：“郡主言重了，這些都是卑下應該做的。”

蘇芸看向葉長生，解釋道：“胡伯伯曾經是父親的部下，父親過世後，他就辭去了兵部的差事，在這裡守靈至今。”

葉長生肅然起敬，垂首行禮。

胡岸山也鄭重回禮，好奇又古怪地近距離打量著“姑爺”。

年紀不大，氣度不凡，關鍵是白髮，難道是白髮長生？

胡岸山本來就是個軍漢，守靈期間也不太關注外面的事，但無奈“白髮長生”的名字在東都忽然響亮起來，他想不知道都難。

再聯想到郡主最近似乎在幫著一家兵器店鋪在奔走，胡岸山大概猜到了葉長生的身份。

奇了怪了，這兩人怎麼能走到一塊來？

難不成，是來混個眼熟，找人搭訕來了？

今日清明，東都的一些王公貴族在舉行完廟祭和春祭之後，就會前來祭拜王爺王妃，葉長生突兀地出現在這裡，不能不引起胡岸山的警惕和懷疑。

郡主的事他管不著，但若是有人利用這個機會攀附權貴，玷汙了這片神聖之地，胡岸山絕不答應。

哪想到，葉長生只是寬慰了蘇芸幾句，便道：“馬車留給你，我先走一步。”

蘇芸幽幽點頭，目送葉長生告辭離去。

“他，他就這麼走了？”胡岸山也看著葉長生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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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芸淡淡道：“胡伯伯，葉長生是以我的朋友的身份，前來祭拜父王和母妃的，並無他意。”

胡岸山弄了個大臉紅，訕訕道：“卑下，卑下沒多想。”

弄了半天，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蘇芸望著葉長生的背影消失了，側身看向胡岸山，正色道：“胡伯伯，葉長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前幾日，二叔公想見他也被他給推掉了，閒散皇叔邀請他赴宴，他同樣推掉了。”

“什，什麼？！”胡岸山不禁目瞪口呆，旋即偷偷翹起一根大拇指。

閒散王爺自然是蘇天牧，他本來就沒個正型，擅交一些奇異人士，邀請葉長生也不意外。

可蘇芸的二叔公蘇神通就不一樣了，那不但是一條老狐狸，還是一隻爪牙猶在的猛虎，能被他看上眼的人就很少，能被邀請的人就更少了。

這個葉長生夠種啊，連這樣的邀請都敢推。

蘇芸見胡岸山露出服氣的表情，不禁淡淡一笑。

幾日前，葉長生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為蘇神通雕刻了一座大日如來的雕像。

蘇芸至今還記得，二叔公拿到雕像時那激動萬分的樣子，並迫不及待地邀請葉長生來做客。

不過葉長生卻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他和蘇家其他人走得太近，只會給蘇芸帶來麻煩。

蘇芸為這個理由感動了很久，至今想來都會心生暖意。

二叔公得知後也是欣慰不已，稱讚葉長生識大體，定力好，還說葉長生會疼人。

會疼人嗎？

蘇芸不禁苦笑，幽幽輕嘆了一聲。

山谷外，葉長生帶著大錘和丘天佐，找了一條僻靜的山道，漫步前行。

這裡的山都不高，植被鬱鬱蔥蔥籠著山頭，形成一個個柔和的弧度，細雨濛濛而落，山頭的林間便浮現出縹緲的嵐煙。

一些個風水好的地方，坐落著一座座墳頭，後人祭拜後，點燃了準備好的香火和黃紙。

葉長生走到一座無名的墳頭前，稽首拜了拜，向跪在地上燒紙的婦人問道：“誰的墳？”

少婦扭頭瞪了一眼葉長生：“你連誰的墳都不知道，那還拜什麼？”

葉長生無所謂道：“你扮成少婦也就罷了，給人上墳也無所謂，可跪都跪下了，墳裡埋的人肯定不簡單。”

魔鈴站起身來，看著青煙繚繞的墳頭，輕嘆道：“是神劍部眾的一位觀察使，一年前，他為了掩護其他教徒撤離，主動為餌，最終被蘇天野所殺。”

葉長生不說話了，再次拜了拜，態度比剛才要恭敬多了。

先前在天野王的墓前，他跟著蘇芸稀裡糊塗的就跪了，如今見到被天野王所殺的人，自然也要鄭重一點。

魔鈴用手理了理從頭帕下散落下來的青絲，向著葉長生正色道：“神音部眾的人讓我給你帶話，他們給你添了麻煩，卻也幫你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麻煩，至於那些試圖刺殺你的人，他們會負責追捕的。”

半個月前，葉長生在雲龍城外的子母山，遭到北海王和魔教弟子的圍殺，不久前，在神鷹城外的河道上，他再次遭到魔教弟子的截殺，這些魔教弟子都來自魔教的神音部眾。

葉長生點點頭，轉身離去。

雖然很想問那些人幫他解決了什麼麻煩，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如今能給他製造大的麻煩的，只剩下公孫皇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