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生就這麼站著捧著書本，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如果在一個月前，葉長生根本無法體會這本書所代表的境界，自然也無法體會到這本書的趣味之處。

然而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他所經歷的戰鬥，比他之前幾年加起來都，可謂恰逢其時。

邊看邊記，一個時辰過去了，一本小冊子的內容，完全複製在他的記憶中。

黃昏時分，家家戶戶升起嫋嫋炊煙，整個村子籠罩在淡青色的輕煙中。

荊木子去而復返，身後跟著十幾位村民，浩浩蕩蕩走進大廳。

他們已經褪去日間勞作所穿的褐衣，而是換上潔淨寬大的長袍，顯得古意盎然。

荊木子呵呵笑著，將眾人一一介紹給葉長生。

最先接受的四人，是村子的實際管理者，庫主，管理農具和藏劍，田主，管理農田，牧主，管理漁獵和放牧，劍主，負責村子的安全。

這四位老者對外有個統一的稱呼，易水堂四大長老。

接下來的人，是負責村子具體事務的長者，教導孩子們讀書的兩位老夫子，負責村子裡祭典的祭司，給村民治病療傷的村醫，負責財務管理的賬房，負責採購物資的採辦，……，等等等等。

這些人裡面，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多歲，葉長生不敢怠慢，一一行晚輩禮。

落座之後，別開生面的晚宴開始了。

菜餚很豐富，雖說都是尋常的山鮮和河鮮，但也擺滿了大桌，冷熱拼盤，足足四十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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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葉長生驚異的是，這些尋常的菜餚，實在是太好吃了！

這些年來，葉長生自問吃過不少好東西，尤其是遊歷諸國的時候，各國的美味吃過不少，皇室的頂級宴會也參加過一些。

然而他以前品嚐過的美味，和眼前的這一桌飯菜比起來，全部都黯然失色。

村子裡自己釀酒的果酒也很好喝，喝下去後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就像是吃下了靈丹妙藥一般。

葉長生不禁在心裡驚歎，在外人看來，村子裡的人過著清貧的生活，殊不知，即便是清貧的生活，他們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將一切都做到了極致。

酒宴波瀾不興，大家吃飽喝足後，酒菜撤去，正式的會面這才開始。

葉長生顯得很放鬆，一邊喝著大碗茶，一邊將問劍堂這段時間的情況，一一道來。

他說得很仔細，眾人也聽得很仔細，四位長老更是不住點頭，顯然葉長生所說和他們瞭解到的情況，並無二致。

但即便他們已經瞭解了不少，聽到葉長生的敘述，依舊感到驚豔無比。

在過去的兩年裡，問劍堂的擴張迅猛，但也異常堅實，已然成為一個龐然大物。

尤其是葉長生本人，鑄劍的造詣不斷提升，已然是榮耀聯邦最年輕的鑄劍大師，這是易水堂的眾人們，之前也沒有預料到的。

葉長生如此年輕，擁有無盡的潛力，問劍堂又走得如此穩當，易水堂和問劍堂以後的合作，只會更加深入，對此眾人很樂觀。

“大致情形就是這樣，各位前輩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葉長生說完，向著微微點頭致意。

眾人交頭接耳，低聲交流片刻，荊木子看向葉長生，微笑問道：“葉公子，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葉長生當然有要問的，而且太多了。

迎向荊木子的目光，葉長生卻是苦笑了一下，他要問的問題太多了，一時間倒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了。

想了一下，葉長生問道：“各位前輩，晚輩冒昧請問，易水堂的劍修者，內心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村子裡的人，是無欲無求的一幫人，長生更願意將這些人看做是一群世外桃源的隱者，而不是劍修者。

或許在長生的內心深處，劍修者的生活和村民們的生活，似乎根本無法融合在一起，甚至是對立的。

荊木子驚訝了一下，微笑道：“葉公子，所有的劍修者內心所求，其實都是一樣的，只在於一個字，真。”

真？

“不錯，真，”荊木子緩緩道，“世間的大道理說來說去，其實都可以概括成一個字。”

佛家講求四大皆空，寂靜涅盤，在於一個“空”字。

道家講求振於無竟，遊於無何有之鄉，在於一個“無”字。

儒家門徒有修齊治平的大胸懷，歸其根本，在於一個“仁”字。

而劍修者的追求，便是一個“真”字。

“像是這村子裡的人，平凡地活著，平凡地死去，每一個生命，都有著最真實的質感。我們腳踩著大地，我們頭頂著藍天，我們伴隨世間萬物，經歷生老病死。我們春耕夏耘，我們秋收冬藏，我們活著的每一刻，都是真實的，或者說，在追求著每一刻的真實。”

平淡無比的話語，落在葉長生的耳中，卻是無比的震撼。

這世間追求大道的人何其多，持其法門的人何其多，然後又有多少人，能將他們所追求的，最後凝練為一個字，凝練為簡單不過的一個字？

只是一個字，便已經穿透世間繁蕪的表象，超越了語言和文字，甚至超越了心靈，直達本質。

求真，就是這麼簡單。

不管是村民還是劍修者，都是在求真。

這裡的村民，這些劍修者們，在對真的求索中，找到了自身的意義，因而外在的其它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多餘的。

榮耀，財富，權勢，人們拼命想要獲取的一切，這些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多餘的，至少不是必需的。

不是必需的，自然也就不會熱衷，不會熱衷，就會活得坦然，活得真實。

他們的真，與其說是一種行為和思維的模式，毋寧說是一種生命真實存在的質感。

所以村民也罷，劍修者也罷，所追求的就是這種生命的質感。

這大概就是荊木子前輩所說的“真”吧！

葉長生心中苦笑，他想起自己這些年來，不斷變換著角色，不斷地向上爬，其中又有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哪一時刻的他，才算是真的呢？

難怪，文山書院的那位高人，送給他“看山不是山”這五個字，是想要告訴他一個簡單的道理：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