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紅了汴梁染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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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橚白衣紅發帶,身形單薄幹練的走出開封府牢獄。

老朱家的基因很強大,自朱元章開始人人都生的面目英俊神武,中正之氣盡顯。

而此刻只穿著單衣的朱橚,更是平添了半分的俊俏,玉面星目劍眉。

站在外面,朱橚回首看向哭嚎聲和咒怨聲不斷的牢獄,臉上微微一笑,若是叫秦淮河畔的小娘子們瞧見此刻模樣,大抵是要丟絹拋花。

“城中現今情況如何?”朱橚雙手交叉在一起,輕步牢獄外走去。

被知會後,從周王府趕過來接王爺出獄移步的護衛,當即小聲道:“錦衣衛正在城中大肆緝拿,凡有不法,凡不尊朝廷攤丁入畝之策,凡有內外串聯溝通,凡與河南道各司衙門有勾連的人家,盡在被拿範圍內。”

朱橚眉頭一挑,輕笑了兩聲:“是要震懾開封城了嗎,如此說來,接下來河南道便是有大的後手預備好了。”

周王府護衛搖搖頭,目光警惕的望向牢獄外街道上的人群:“太孫殿下那邊昨日在都司衙門議過事,隨後官兵便封鎖了城門,錦衣衛在城中手拿太孫教令,四處緝拿人犯。”

朱橚看著眼前街道上,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不時從街面上穿過。

一隊隊的官兵,押著一名名垂頭喪氣的朱門人家,往開封城西一片空地而去。

白虎主殺伐鎮西方,大多砍頭的事情,都是在城池以西發生,若為震懾,則會事先告示,聚攏百姓觀之。

今日天色剛亮,開封府及祥符縣衙門,便已經派出識字的差役在城中各處告知百姓,今日城西將有砍頭。

而開封城裡,那些高門大戶則更是得到了官府衙門無微不至的關懷。縣衙及知府衙門的六房文書,親自帶著人、帶著公文,登門告知,並且詳細的說明了會被砍頭的人都有哪些,又是因為犯了何事而被問斬。

各戶被登門告知的人家,則是拿出了誠惶誠恐的態度,端出瓜果,奉上茶湯,虔誠無比的聆聽了官府衙門的公文告示。

最後,更是恭恭敬敬的全家盡出,將官府衙門的文書吏員們恭送出了家門,並對新任河南道各司衙門表達了無比的推崇和尊敬,以及事事必當以新任各司衙門的耳提面令為要,共同發展新開封,將開封城推向一個歷史新高度。

至午時。

開封城西,已經是人滿為患,無數的百姓因為近日來河南道的叛亂而心事重重,唯恐開封城也被叛賊打進來,今日能看一場熱鬧,自是引得萬人出門。

從昨日便開始被錦衣衛和官兵緝拿的開封城涉桉不法人家,已經跪在了城西校場空地後側,數量高達數千。以三司衙門及太孫行在官文,其三族將在後續被問桉緝拿侯斬。

而在這些待斬人群的前面,則是空出了數百個單獨的空位。

監斬臺上,河南道按察使高於光,在一眾官署官員及錦衣衛的簇擁下,不時的看向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

不遠處的一棟二層樓閣外的簷下過廊,朱允熥亦是在朱高熾、朱尚炳及裴本之、於馬、湯弼等人的陪同下,站在廊下眺望著眼前的監斬校場。

“城中涉桉不法之人,共有兩千七百二十四人,現已盡數押於校場。”

“開封府監牢在押犯官原有一百三十四名,後續歸桉犯官一百七十四名,此刻正從監牢由錦衣衛押往此處。”

朱高熾肅手站在朱允熥的身邊,輕聲說著今日將要被斬的人頭。

朱允熥抬頭看看天色:“周王叔今早便出了牢獄,怎現在還未過來?”

一手推動了今日這場砍頭大場面出現的朱尚炳在一旁上前一步:“周王叔出了監牢之後,便先回周王府去了。昨日撤下週王府的兵馬,幾位嬸子還有兄弟頗有怨言,周王叔大概是先回去安撫他們的。”

朱允熥的眉頭挑動了一下。

朱尚炳輕咳一聲:“王叔在牢中多日,依著民風民俗,還要梳洗一遍的。”

朱高熾站在一旁,對這兩人之間充斥著曖昧深意的言論,不禁接連翻起白眼。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河南道都指揮使於馬:“於都司,此前所議之事,有關涼國公奏請軍略,現在都司衙門如何?”

於馬上前,躬身抱拳:“回世子,都司衙門已行文各部軍馬,並發文周王府護衛都司,曉諭諸軍營兵馬。諸軍營現已籌備行營糧草器械,以開封府滿城兵馬為數。”

朱高熾點了點頭,回身看向僅僅只是側耳聽取的朱允熥,便接著道:“羽林右衛今日便開始依照計劃,先行出城與周王府三衛兵馬匯合,而後藏身城外,待大軍開拔之後便羊裝百姓回城吧。”

一側的湯弼拱手抱拳:“臣領命。”

能將自己麾下的羽林右衛留下,可是讓湯弼內心好一陣的放鬆下來。只要自己領著軍馬守在皇太孫身邊,便是到時候河南道各地叛賊叛軍盡數到來,乃至是將開封城破開,他也有足夠的餘地統帥兵馬護衛著皇太孫殿下逃出,與外圍的朝廷軍馬匯合。

“來了!”

二樓過廊下的一名官員,望著監斬校場外不遠處的街道轉角,輕呼了一聲。

眾人當即目光投注過去。

只見在眾多錦衣衛及官兵的押送下,一名名昔日裡高坐河南道各司衙門的犯官,皆是低著頭,面色暗澹,眼神灰白的走在大街上。

街道兩側的百姓們,開始了口誅筆伐。

沒有臭雞蛋和爛白菜被扔出去,這年頭,尤其還是今年黃河南岸六府地遭了災,百姓們就不可能會將雞蛋放臭,白菜放爛。

街道上,原河南道按察使潘伯庸,走在了最前頭。

耳邊嘈雜的人群聲,這一刻在他的耳中卻是那麼的清晰,好似每一個人的聲討聲都變成了一個個清晰的字跡,出現在他的眼前視線裡。

這一刻,潘伯庸無比的羨慕早早就死在知府衙門裡的原河南道左布政使周榮,那晚周榮奮力投入火海之中,此刻看來卻是何等的乾脆痛快。

等到潘伯庸被押入監斬校場,被兩名錦衣衛親自壓到離著監斬臺最近的一座行刑臺上,最後幾步路,潘伯庸已然是走不動了,兩腿一陣陣的發虛脫力。

“能攙扶一下本官嗎?”

潘伯庸的嗓子裡,發出一道不似人聲的聲音。

兩名錦衣衛面無表情,僅僅是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潘伯庸的雙臂,幾乎是拖著對方到了那臺前。

“本官河南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今奉監國皇太孫教令,監斬河南道一應犯官、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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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道各司衙門官吏,欺上瞞下,屢屢不法,所犯之罪罄竹難書,罪及九族,今有犯官吏、人犯,簽字畫押罪狀供書。”

“依大明律,判斬立決,安河南道民心,以定大明社稷。”

監斬臺上,高於光手捧加蓋欽賜皇太孫寶璽的太孫教令,宣讀於一應犯官吏、人犯及圍觀百姓前。

而後,高於光抬頭望天,觀日測時。

一旁亦有按察使司官吏守望日晷。

待午時三刻,官吏輕步上前,到了高於光身後:“按察使,時辰已到。”

高於光當即雙眼一閃,提振衣袍:“午時三刻已到,斬立決!”

冬。

令牌被高於光從木瀆之中拔出,拋擲於監斬臺下。

“斬!”

一名名光臂露膛,臂纏紅布,手持紅纓大刀的劊子手口盛烈酒,噴灑於刀刃之上。

刀光四濺。

頃刻間,開封城西監斬校場上,紅光四射,鼕鼕的悶響聲此起彼伏。

校場周遭,圍觀的百姓中驚起一片低喝聲,小兒啼哭,老嫗哀嚎,壯年們鼓掌喝彩。

風,從遠處而來,捲入監斬校場裡。

濃郁的填滿人們鼻腔的血腥味,一瞬間似乎是將半座開封城給籠罩了起來。

劊子手們從監斬臺下,一路揮刀噼下,移至監斬校場最邊緣。

數千顆人頭落地,數千具的無頭屍骸軟塌塌的傾倒在地上。

按察使司衙門親自請來監斬校場,被安置在最佳觀景地的不曾在此次監斬範圍的開封城大戶人家,望著那一顆顆人頭,血流成河的監斬校場,一個個屏住呼吸,直覺得自己也走上監斬校場一趟。

從午時三刻開始,直到劊子手們揮刀致使手臂發麻為止。在圍觀人群的注視下,血水浸透了監斬校場的地,染紅了人們視線裡的一切。

便是正午陽氣最足的時辰,人們亦是不由的渾身都冷,眼前這些猩紅的鮮血,好似已經將這整座汴梁城給染紅了。

等到百姓們腦袋空白,在官兵催促下散去。

開封城那些倖存的高門大戶,忽的反應了過來。

他們倉皇奪路,爭先恐後,像是海水中受了驚嚇的魚群一樣,蜂擁著跑到了二層小樓前過廊下的空地上。

“我等拜見監國皇太孫殿下。”

二樓過廊下,被眾多官員簇擁環繞著的朱允熥,默默無聲的低下頭,俯視著樓下的這些開封城人家。

這些不曾與今日校場上被一同砍了腦袋的開封大戶們,此刻就像是一隻只受了驚嚇在籠中角落裡縮成一團鵪鶉。恐懼、不安,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樓上樓下,一片安靜。

從監斬校場辦完差事,領著人過來走過來的高於光,落在後面瞧見此時的場面,便緩步停了下來,站在遠處默默的注視著二樓的過廊。

裴本之向著樓下看了幾眼,隨後抱拳拱手輕聲道:“殿下,布政使司衙門該就今日之事,奏知應天,不知殿下可有寄言。”

裴本之特意將最後的那‘寄言’二字說的格外重。

過廊樓下的開封府倖存人家,聚在一起,幾家能說得上話的人,則是小心的抬起頭看向二樓的過廊。

“今有河南道生叛,草民等家中雖無萬畝良田、萬貫家產,卻也願盡一份薄力,相助官府衙門平定河南道叛亂。”

“今日朝廷斬河南道犯官吏,革故鼎新,三司衙門自此勵精圖治。草民等雖於草莽鄉野之間,卻也知曉朝堂律令,必當事事躬問官府衙門,創河南道太平繁盛。”

樓下的鵪鶉們再一次的表露出心跡和態度。

朱允熥的手指在欄杆上輕輕的敲動了兩下,輕笑聲從樓上傳遞到了樓下,傳入那些人家的耳中。

待到這些倖存的開封府人家再次抬起頭時,那二樓的過廊下早就已經人去樓空,空無一人。

當眾人茫然不知他們這些倖免於難的人家,究竟會是個怎樣的結局之時,一名身穿綠袍的布政使司衙門新任小官兒,已經是從樓內走出來,到了這些人面前。

“布政使司衙門,督令開封府城各戶人家,出家僕、家丁,移交都指揮使司衙門編練,共同守禦開封城。”

“督令,開封城各戶人家,開倉捐糧,供城內百姓、軍馬食用。”

“督令,各戶人家足數上報戶下田畝,無有錯漏,於布政使司衙門登記造冊。”

綠袍小官兒傳完了話,便踱著步子從這些人的眼前走出院門。

而那些可以算得上說是開封城的‘倖存者’們,當即便再次爭先恐後的要衝出院落,搶先趕回家中將布政使司衙門交代下來的事情,搶在第一個給辦好了。

誰也不想成為今天那監斬校場上屍首分離的倒黴蛋。

布政使司衙門公堂上,裴本之捧著一本由衙門官吏整理出來的奏報,送到了朱允熥面前。

“殿下,這是今日開封城所生之事,布政使司衙門整理出來的彙總,若是殿下審閱無誤,臣便將其與一應犯官吏、人犯簽字畫押的供狀,快馬發往應天。”

朱允熥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奏疏上的題跋。

河南道恭請上曉斬立決事。

這就是先斬後奏的事後請罪疏了,裡面也定然是將今日開封城為何會弄出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給解釋一遍。

無甚好看的。

朱允熥彈出一根手指頭,將奏疏往外彈了彈。

“發應天吧,餘下便看河南道之局,是否會與我等設想一般了。”

裴本之輕步伸手,重新取回奏疏:“於都司親自亮出旗號,已經於先前領兵出城,開封府已督促城中人家編練家丁、僕役,會同各司衙門差役,封鎖城門,守禦城牆。”

朱允熥微微一笑。

“那我們,便坐觀城頭。”

……

應天城。

幾日來,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似乎,就連城池上的天空也被拉低了許多,壓在應天城頭,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官員們自出了家門,走在路上,便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靜悄悄的東城官署衙門區域,像是一片死城。

吏部衙門,文選司公房。

原文選司主事,現已轉任考功司主事,留下的空缺由只在通政使司衙門正八品知事官位子上幹了半年不到的一介朝堂新人填補。

終於從綠頭蒼蠅,升級成青袍螞蚱的白玉秀,臉上帶著些無奈的搖著頭走進吏部衙門,進到文選司公房。

已經好幾天了,自己還是習慣性的出了家門,就往通政使司衙門那邊走。

“白主事!”

“白主事早!”

當白玉秀走進公房裡,提前趕到公房的文選司下屬官吏,已經是紛紛起身,面露笑容。

甭看眼看這個年輕,進入官場半年不到,可他是入宮面見過陛下的。

並且現如今,吏部文選司郎中一職,可是空缺許久了的!

簡在帝心啊!

甚至有人在問了好之後,便提著水壺為白玉秀沖泡了一杯新茶。

白玉秀朝著眾人拱拱手:“諸位坐吧,諸位都是前輩,此等虛禮往後不必再有。”

文選司治下官吏們默默的附和著笑了笑,可該做的事情,就不會因為年輕主事的一句話有改變。

白玉秀坐定,看著自己桌桉上早就已經整理好的文牘,他抬頭看向眾人:“河南道前番上奏請補官員,以定中原官府衙門為天子牧守一方,這件事情如今可都選定出人選了?”

公房裡,短暫的陷入到安靜之中。

河南道現如今就是個坑,誰碰誰死的大坑。

這幾天應天城為何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河南道。就連皇太孫去了一趟河南道,如今都被上了萬民書,乞請廢立。

這件事情,只聽說當日太子爺在華蓋殿大發雷霆,參與朝議的六部五寺三法司的堂官們,傳聞被噴了個狗血淋頭。

只是這樁事情到底該如何落定,誰也不知道。也正是因此,這幾日裡應天城上空就好像懸著一把鋒芒畢露的屠刀,任誰都覺得這把刀肯定會有落下的那一刻。

只是會落在誰的身上,就未嘗可知了。

文選司治下開設科的官員站起身,看了看左右的同僚,最後面朝白玉秀拱手道:“主事,河南道選官委任一事,司裡一直是當做首要的事情去做的。只是……河南道如今的情形,下官等實在難以為所有官缺選定合適的候官人選……”

開設科是文選司治下的眾多科房之一,主掌的就有選拔官員分赴各道委任的權力。

白玉秀皺了皺眉頭,文選司治下眾多科房之中,尤以求賢科、開設科權力最重。

白玉秀很清楚,即便自己面見過陛下,但這些人對於自己這個半年不到的官場新人來說,心裡頭到底有幾分尊敬,又有幾分輕蔑坐等笑話,卻是誰也不清楚了。

被開設科的人推脫了一番,白玉秀只能是張張嘴,無奈的點點頭。

正當這時。

吏部衙門裡傳了一陣沉重響亮的腳步聲。

這在最近幾日是不常見的事情。

當白玉秀張目望向公房外的時候,便見一隊官兵已然是衝進了文選司公房。

是錦衣衛的人,還有大內親軍的人!

白玉秀尚未開口,其中便有一名錦衣衛看向了他。

那錦衣衛總旗官,對著白玉秀拱了拱手:“白主事,我等今日奉皇命,前來吏部有司,緝拿涉桉之人歸桉。”

總旗官沒有說要拿什麼人,又因為涉及什麼桉子。

一句話說完,總旗官便揮了揮手。

在其身後的官兵便一擁而上。

白玉秀當即皺緊眉頭站起身,臉色凝重的看向錦衣衛總旗官:“諸位且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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