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阮緒，你這是怎麼了，劍之一族的話，那一次你不是已經見識過了麼？”尹易之打斷道，她從任秋蘭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嘿嘿地笑著，“被百家所輕視的劍之一族輕易地將某個道家之子制伏。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呵呵……”。

“那又如何？”阮緒反問，絲毫沒有被挑釁到，“你明明擁有天命，不還是被我輕鬆打倒。”

尹易之朝阮緒做了個鬼臉，解釋說：“那是因為那時候我沒有完全發揮出天命的力量啦！”

“結果是一樣的。而我連劍之一族也不如，換言之，連我都不如的你等於弱者，渣滓，非人中的螻蟻。”

阮緒面無表情地說道，語氣沒有丁點起伏，這種近似於機器人說話的數落極大地刺激了尹易之的自尊。她也不管阮緒明顯是故意激怒她，厲聲道：“閉嘴！你這個人格分裂三無男！看我收拾你！”

話音未落，尹易之就從任秋蘭身後衝向阮緒，她不需要有什麼動作，只憑藉心念一動，數塊岩石就憑空出現，對準阮緒的腦袋砸去。

陰影一晃，岩石在靠近阮緒之前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還沒完呢！”

絲毫沒有那種生死廝殺的氣氛，尹易之叫嚷著，不斷地召喚出千奇百怪的東西砸向阮緒。不一會兒，本來就狹小的巷子路面鋪滿了稀奇古怪的物體殘骸。

“夠了……”任秋蘭從後方按住了尹易之的肩膀，她的聲音雖輕，卻有著不容違逆的堅定決然，“讓我解決自己的問題。”

尹易之的攻擊停止了。當然，與其說是攻擊，倒不如說是憑藉天命的力量胡鬧。

阮緒看了任秋蘭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他並不希望任秋蘭獨自一人與自己交手。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尹易之能夠協助任秋蘭。

“儒家之子，你這麼有自信？”

回應著阮緒略帶侵略性的眼神，任秋蘭強硬地應道：“你認為我贏不了嗎？”

不是“贏”不了，而是“阻止”不了。阮緒在心中糾正。

“既然如此，我們賭一局如何？”任秋蘭提議道，“道家之子似乎對自己的防禦手段很有自信……那麼我們就賭，我能否用一招傷到你，如何？”

這是……算計？阮緒在心中嘀咕。解放業之力後，阮緒實體化的靈力的堅韌程度足以抵擋天怒地雷，以劍之一族的御器，著實不可能突破重重防禦傷到他。即使任秋蘭的御器有著“傷害無法恢復”的效果，對於僅僅是能量的靈力來說也毫無意義。

阮緒把注意力集中在任秋蘭身上，藉著面對強敵所產生的壓力，本該渙散的意志清醒了許多。

“可以。以吾阮緒之名立約，接下來十分鐘內，若是儒家之子能夠一招傷到吾，吾便任由儒家之子處置。此約成立，哪怕是創世滅世的神魔也無法違逆。”

得到了阮緒的立約，任秋蘭似乎是松了口氣。她原本還十分擔心阮緒會不會拒絕，現在看來，一切果真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呢。

“那麼……我出招了……”

任秋蘭扔下劍，一步一步走向阮緒。

不帶殺意，不帶敵意，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走來。

阮緒愣住了，他沒有辦法理解任秋蘭的舉動。她究竟是怎樣思考才會得出這樣做的結論？連最基本的防禦步法都沒有，就連劍之一族的御器也沒有，就這樣一個人從正面走來……

她到底在考慮著什麼？

阮緒想不出答案。只要他願意，無數的影之刃能夠瞬間從地底鑽出，將這個儒家之子卸去雙手雙腳，徹底廢掉她的戰鬥力，讓她再也無法參與接下來的爭鳴。

可是，他沒有辦法這麼做。

理智告訴他，不能殺任秋蘭，讓任秋蘭變成殘廢也是沒問題的，這樣做正好除去了一個競爭對手。

是的，沒有錯。阮緒十分同意這樣的想法，這樣的念頭在現在的他看來沒有什麼值得譴責的地方。因為他是“業”，保有著絕對的理性，只為了自己的欲求而存在的“業”。

明明就是意念一動就能夠解決，卻遲遲沒能動手。因為心中的另一個聲音更為強烈：“不能出手！”

阮緒無法理解自己了。為什麼沒有動手？現在並沒有被本能壓過理智，況且，若是本能壓過了理智，阮緒恐怕早就已經出手。也就是說，阮緒仍然保持著絕對理智，在思考判斷出動手傷了任秋蘭沒有任何問題的情況下，為什麼自己還是沒能出手？

阮緒遲疑的時間裡，任秋蘭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要動手了！必須動手了！

話雖如此，阮緒還是動彈不得，並不是任何外界的束縛，而是他自己拒絕有任何行動。

“抱歉。”

輕聲致歉，接著任秋蘭甩手一個耳光，將阮緒整個人都打得脫離了地面，朝著側面的牆壁倒去。

因為扶著牆，所以阮緒總算是沒有落得個嘴啃泥的下場。經由這麼一打，讓阮緒腦海中回想起與任秋蘭第二次的見面……為了找到情報商而進入紅燈區，接著被她狠狠抽飛……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贏了。”

“嗯。”阮緒無力地點頭。

“根據‘約’……”

“我任由你處置。”

“那麼……”任秋蘭深吸一口，一字一頓地宣佈了她的處置，“阮緒，你絕對不能吸人血！”

話音落下的同時，阮緒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重重落地。

是啊……原來是這樣……

愈發清晰的理智讓原先片面的思考變得全面，斷斷續續的記憶拼接起來，將意識模糊期間的算計全部回想了起來。

無力地躺倒在地，即使吸血衝動無比強烈，阮緒也再也不會因此而失控了。

“沒事吧？”

任秋蘭關切地問道。

“多謝。”回答她的是阮緒的道謝。如果不是她突然到來，恐怕阮緒已經……

自己的確在迷失前的那一瞬想出了解決這一切的辦法，但是若沒有一個外力協助的話，是絕對無法實施的。

“嘿嘿，笨蛋阮緒……你真應該慶幸我在外頭閒逛的時候感應到了你的力量。”

尹易之湊了過來，她毫不客氣地揉著阮緒的頭髮，似乎是藉此來發洩對阮緒的不滿。

“啊……那還真是……”

阮緒吃力地回答。

無法滿足身體對血液的需求，他整個人都變得無精打采的。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任姐姐，你剛才怎麼這麼勇敢？”

“因為我相信阮緒。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會傷害那些無辜者的。”任秋蘭看著阮緒，那雙澄澈的眸子讓阮緒不敢直視。

“可……我們來的時候，阮緒明顯就要傷害無辜者了誒。”尹易之像個好學的學生一樣繼續提問。

“我相信那並不是阮緒的本意。而且，阮緒剛才挑釁你的舉動就是想要讓我們阻止他。之所以不直接開口，是因為業化的後遺症吧？”

聰明。阮緒在心中誇獎。只不過表面上，他仍舊躲閃著任秋蘭的視線。

“可……任姐姐你剛才也太冒險了吧……萬一阮緒沒有控制住自己，對你出手的話，你豈不是……”

“我相信阮緒。”

相信……那還真是沉重的詞彙啊。阮緒感慨著。此次被任秋蘭所救，可以說是意料之外。這次虧欠的恩情之大也絕不是日後幫幾個小忙就能夠交換的。

總覺得……稍微變得有些麻煩了……這個時候該怎麼做呢？

思考了一會兒，阮緒下定了決心……

“所謂的‘業’，其實是迷失了的‘人’。這一點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突兀地，阮緒開口道，任秋蘭和尹易之都是一愣，旋即茫然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因為阮緒的語氣罕見得嚴肅，所以兩人都是屏息以待，傾聽阮緒接下來要說的內容。

“一般的‘業’，被執念所困，只為自己的欲求行動。‘業嬰’則只為了吞噬血肉而行動。至於我……”阮緒頓了頓，“我只為了‘存在’而行動。”

“存在？”尹易之晃了晃腦袋，顯然是不太理解這個名詞所包含的意義。

也不解答尹易之的疑惑，阮緒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人性’是分為‘理性’與‘感性’兩個部分的。一般的‘業’是感性為主，配合著追求本能欲求的野性。而我卻以理性為主，因為一個弱小的孤兒要想存活下去，只有依靠絕對的理智。在殘酷的現實社會，弱者只有透過計算利益，謀劃騙局，掙扎著才能活下來。執著於‘存在’的我，自然用絕對的理智思考。然後，為了宣揚自己的‘存在’，繁衍後代是最正確的選擇，這便是‘後遺症’。”

“原來如此……”尹易之託著下巴，若有所思，“你立了‘約’不能吸血，為了存在下去，你就絕對不會違背‘約’。因為哪怕吸血的想法再強烈，也絕對不可能勝過活下去的信念，所以這就是你的算計……”

相對於阮緒的算計，任秋蘭更加在意的是阮緒接下來所說的話語。

“說來可笑的是，雖然平時我能夠封印‘業’的大部分力量，但是我的思維方式還是和業化的時候相差無幾。”

“你……你說什麼？”任秋蘭打斷了阮緒，她難以置信地詢問，“你該不會是在說……”

“嗯啊……”阮緒承認著，為了不讓任秋蘭再生無謂的希望，他確實地把殘酷的現實用自己的嘴說出口，“即使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我可沒有人格分裂的惡趣味。現實中你們所熟悉的那個‘阮緒’，不過是我根據自己的記憶所戴上的一張假面罷了。說著違心的話，用著隨意的語氣口吻，一切都只是在模仿在十二歲那年就已經‘死’去的‘我’。無論何時，名為‘阮緒’的存在都只是一個只擁有理性與本能，沒有丁點人類該有的感情的傢伙。”

“你說謊……”雖然竭盡全力想要否定，但是任秋蘭的話語並沒有她說出“相信阮緒”時的堅定。

“並沒有說謊。在我眼裡親情不過是種族為了繁衍，讓擁有血緣關係的個體相互扶持而產生的一種利益關係。友情則是資訊素相互吸引的個體為了互利互惠而形成的一種利益關係。愛情更是簡單，純粹是為了種族繁榮，讓優秀的兩個個體相互結合以延續優良基因，最終達到進化。”

說罷，阮緒抬起頭，他想要確認任秋蘭的表情。他期待著的，是幻夢破碎後的失落神情。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阮緒，你沒有資格愛任何人，你不配。”——

自己其實稍微說了個小謊，不過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自己說的那個謊是不可能被發現的。況且，自己所說的大部分事實已經足以讓對方放棄那所謂的“愛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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