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裡克聽完何夏的話，饒是以他深沉的心性也忍不住抖了抖臉皮，這高度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自己剛說到挖走科研人員導致實驗室無法執行，對方直接扣過來一頂給孩子造成負面影響的帽子，再往深遠的方向理解，恐怕……
“我見過卡爾特的孩子，艾德蒙斯，很可愛的一位小男孩，真的很難想象要是艾德蒙斯因為博士父親賺不到錢的原因而厭學，進一步演化成反社會人格該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不可想象……”
何夏的話，完美接上了弗雷裡克心中所想。
“這……哈哈哈。”弗雷裡克先是打了個哈哈，忙道：“不至於，何先生，你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那種事情不會發生，不過我的確沒想到實驗室經費會貴乏到那種程度，這是我們部門和那幾家投資公司的責任。”
卡爾特之前所屬的實驗室目前由政府部門和兩家私人公司共同擁有，研發資金和各類資源也是由這幾家平攤，不過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政府部門始終是最佔便宜的一方……
何夏見弗雷裡克承認了問題，沒有窮追不捨，換上笑容道：“幸好我及時遇到了卡爾特·布蘭度，幫他挽回了作為父親在孩子心中的形象。”
“嗬嗬哈。”
弗雷裡克尷尬的笑了笑，邀請何夏的主要話題根本不是卡爾特·布蘭度，他只是希望利用這個人來推動整個話題的程序，以便於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
豈料話題還沒開始，就被對方搶了先。
雖說有些強詞奪理，但是礙於何夏高舉科研經費、家庭教育、父母關懷等數面大旗，自己這邊根本無力招架，再繼續談論下去，怕是還會牽扯出更加離譜的事情。
“何先生提出的問題值得重視，艾爾蒙，明天晚上之前把下轄所有科研機構的經費問題統計好交給我！”
弗雷裡克當即對身邊助手下達命令，不是做樣子，而是要實實在在的調查一番。
科研機構的經費並非由部門直接提供，但部門會起到一個排程和監督的作用，比如哪家企業承諾沒有兌現，哪家公司應允的資金沒有到位，都會有相應的措施。
這個紕漏能夠被何夏發現並利用，那就意味著能被其他人繼續利用，今天這個挖走一位科學家，明天那個來搶走一名諾獎得主，本國科技還要不要發展了……
必須補上這個窟窿！
“其實……何先生，如果我知道你的實驗室需要卡爾特·布蘭度博士的協助，完全可以委派他過去，不必要如此大費周折。”
“噢？”何夏被弗雷裡克急轉彎的一番話說愣了。
在之前的談話之中，他已經認為對方是在興師問罪，只是態度比較好，哪曾想話鋒一轉，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人猝不及防。
“看何先生的反應，似乎有些意外？”弗雷裡克做了一個滑稽的表情。
何止何夏感到意外，就連弗雷裡克身邊的助理都有些摸不到頭腦，這跟來之前計劃好的不一樣呢？
何夏笑著攤攤手，點頭道：“我不明白威爾部長的意思。”
“H·E投資公司的動向對於我不是秘密，這一點何先一定認可。我很清楚何先生在做什麼，或者說準備做什麼，至於我為什麼能得到這些訊息，何先生意外嗎？”
弗雷裡克面帶微笑的說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內閣部長，需要有隨時調整談話策略的能力，既然之前計劃的方案行不通，那就換一條路走，總之只要能夠達到最後的目的就行。
何夏聽到弗雷裡克的問題之後緩緩搖頭，算是承認了對方的話。
普通人最多從媒體上瞭解到史密斯教授被學術界、政客和道德倫理委員會抨擊，根本不會知道史密斯教授已經在H·E投資公司的資金幫助下，在一座與世隔絕的海島上重新開始了基因編寫實驗。
一般的政府高層和富豪會比普通人強點，能接觸到艾尼亞島嶼上的點點訊息，但依然不全面，只能根據H·E投資公司之前公佈的每年八億美刀計劃來進行合理推測。
只有權力中心情報能力卓絕的人，才可以從一定程度上瞭解到科研程序。
何夏對此並不懷疑，那些跟科研人員簽下的保密條例只能預防一般問題，對於接近金字塔尖的人來說，效果並不好，弗雷裡克不屬於接近金字塔尖，但他身後還有人。
弗雷裡克面帶和善的笑容，道：“何先生，如我之前所說，假如你提前聯絡我，告訴我你的困難，我會毫不猶豫伸出援手，哪怕現在也不晚，我可以承諾，向你的實驗室提供一切我能提供的人才、資源和專利技術。”
“只要你需要，提出來，我會盡一切努力，如果我辦不到，還可以向上級申請。”
這句話一說出來，何夏心中瞬間警惕！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就好像現在面前這一桌……
提供所有能提供的人才、資源和專利，加上說這話的人是弗雷裡克·威爾，法蘭西高等教育、研究和創新部長，然後辦不到繼續向上級申請，這個背後的答桉不言而喻！
一個國家的資源！
絕不是那麼好拿的……
“威爾部長，多謝你的康慨，我要知道，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何夏神色認真的問道。
弗雷裡克道：“實驗室百分之五十的控制權和權益！”
“百分之五十？”何夏被對方的胃口之大嚇了一跳，這等於是把整個實驗室一分為二！
當即搖頭：“不可能……威爾部長，你的條件我無法接受。”
何夏記得史密斯教授曾經跟自己聊過研發的問題，的確對一些機構手上的專利有需求，其中包括法國，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以這種形式進行合作。
別說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十五何夏都不會同意……
弗雷裡克似乎早就預料到何夏會有這樣的反應，笑著做了一個不要著急的手勢，接著壓低聲音道：“何先生，據我所知，基因編寫技術在學術界被廣泛排擠，新的研究課題也是給予這項技術，對嗎？”
說到這裡，弗雷裡克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何夏，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接著道。
“既然如此，何先生，我想你需要朋友，或者說，盟友……在學術大會或者某些重要場合，能夠站在同一陣營的盟友，不過……在實驗成功之前，這一切都是秘密。”
何夏終於明白弗雷裡克的真正目的了，很多事情只能表面上一套，暗地裡一套！
正如之前他跟波拉頓爵士談及的話題，當遭到學界、政界和道德倫理委員會圍攻的時候，需要有權勢的人幫忙聲援。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想讓有權有勢的人幫忙，只有成為利益共同體，而成為利益共同體的方式多種多樣。
這一刻，何夏感受到來自金字塔頂層的壓力，事情尚未成功，各方已經開始籌謀，威爾部長是動作最快的第一人，但絕不是這件事的最後一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真正的第一人是倫斯特瑪公爵，他的反應是最快的，合作方式也是最柔和的，所以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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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獨自享有成果的可能性太小了，哪怕這個成果能夠造福全人類，利益的分割如果出現問題，依然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縱觀歷史不難發現諸如此類的事情有很多，一些本應出現的科學技術因為無法被金字塔頂部所掌控，寧願讓其消失在長河之中……
何夏知道，到了瓜分權益的時候，現在還能拖延，因為科研還在繼續，只不過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天知道史密斯教授的實驗團隊會在什麼時候攻克難題。
一週……
一個月……
一年、三年還是五年、十年……
只要能夠成功，就要面對狂風暴雨，而自己這艘看似不小的輪船，恐怕也經受不住那等驚濤駭浪。
即便如此，何夏依然搖了搖頭：“威爾部長，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還是那句話，百分之五十，沒有任何可能性，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何某毫無興趣。”
權益必然要瓜分，但絕不是這樣瓜分，一下劃出去百分之五十，下次再來個國家隊，玩不玩了？
“唔……百分之五十的權益無法達成，那如果我承諾在學術和政治兩方面站你一邊，換優先使用的承諾，有考慮空間嗎？”
一計不成，弗雷裡克馬上換了一個方案。
何夏被對方的迅速的思路搞得有點跟不上節奏，主要還是因為這一步退讓在他看來有些太大了。
在談判當中經常會用到留面子效應，往往在拒絕了一個過分的要求之後，容易接受比較小的要求。
弗雷裡克很明顯在利用留面子效應，前面的大要求是提供各種支援之後換取百分之五十的權益，被拒絕後提出小要求，只需要獲得優先使用的承諾，就可以提供學術和政治兩方面的聲援！
在何夏看來，技術人才、物資和專利都可以花錢解決，唯獨擔心的就是勢單力薄的立場，需要有足夠的人來壯聲勢，從而在對抗中獲得勝利。
弗雷裡克提出的要求可以說是正中下懷，何夏感覺答應的話就在嘴邊了，可最後還是忍住，道：“威爾部長，我想問問，你今天過來和我談論這件事，代表的是你背後的部門，還是某個人？”
“嗬嗬哈，何先生，你所說的某人，是指？”
弗雷裡克臉上掛著若有所指的笑容。
何夏臉上浮現跟弗雷裡克同樣的笑容：“就是指你心裡此刻想的那個人。”
“如你所想，這是我們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結果，不是嗎？”
弗雷裡克並沒有隱瞞。
何夏表情古怪的搖搖頭：“顯然這只是你們希望看到的結果，抱歉，目前來說，我只希望科研機構能夠安安靜靜的做實驗。”
“我並沒有打攪那些聰明的大腦的意思，但是何先生，你作為他們背後的支柱，需要考慮更多問題，因為你是比那些聰明大腦更聰明的大腦。”
弗雷裡克開始誇誇。
何夏無語的笑了笑，還好他臉皮子厚，面對這種情況依然能夠應付的來，不至於放不下面子。
大約一刻鍾之後，何夏一行人離開了餐廳，重要的事情不是一次就能談明白的，雙方都沒指望今天可以達成合作……
不過何夏從這一次的見面當中瞭解到重要的資訊。
實驗室的事情已經被那些權力核心的人關注到！
明面上喊著反對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反對，明面上喊著支援的人，也不一定拿得出支援的力量，實在是太矛盾了。
“老闆，時間還早，要不要逛逛盧浮宮？”
楊自誠沒心沒肺的指著玻璃金字塔，問道。
何夏臉上帶著迷之笑容微微搖頭，道：“換個地方吃飯吧……”
剛才光顧著聊天，也就喝了一口迎賓酒，夾了一快子前菜，真正連牙縫都沒塞滿。
騎士十五世前腳離開拉羅薩斯餐廳，弗雷裡克·威爾也乘車走了，看車行駛的方向應該是馬克先生辦公的愛麗捨宮。
吃過午飯，何夏坐在塞納河畔，斜前方對岸的地方是正在翻修的聖母院，沒心情逛街，腦子裡思考著跟弗雷裡克之間的談話內容。
這不是一次單純的會面，而是傳遞出來的一個訊號。
“接下來恐怕不會安寧……”
何夏心中思忖，手機便響了，陸茜打來的電話，英國一位官職與弗雷裡克·威爾相當的官員邀請何夏見面。
相比較於弗雷裡克，這位官員稍微禮貌一點，在邀請當中就帶上了內容，想要談談關於癌症治療研究的後續發展。
“一個個既然都有興趣這方面的科研，為什麼不自己拿錢出來搞呢……國家隊出手，一年十億還不是輕輕鬆鬆，真是有意思！”
何夏感到不解，明明有錢又有技術，完全可以自己組建科研團隊。
“尹莉莎，你說說，是不是看H·E投資公司勢單力薄好欺負，咋不見他們去找那些大型醫藥公司，瑪德！”
想到這裡何夏感覺很氣憤，撿起椅子旁一塊石頭就扔到了河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尹莉莎面色古怪的看著何夏，低低的道：“何先生，您怎麼知道……他們跟那些大型醫藥公司沒關係呢？”
“嗯？”
一句話，何夏恍然，問道：“按你的意思，那些醫藥公司或者大型的私人科研機構，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
“這並不奇怪。”
尹莉莎做了一個肯定的表情，道：“權力塔尖的人不會讓尖端技術輕易流落在外，並且……”
“並且我猜不出十個小時，漂亮國那邊也會來電話，畢竟您從漂亮國挖走十來名科學家，科研機構負責人估計暴跳如雷的跟某些部門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