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小樓，依舊花田，只不過，朱大先生不再負手而立，而是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
“陳帝都，見過朱大先生！”
“來了就好！”朱大先生躺在床上，看著陳帝都，臉上帶著笑容，說到。
陳帝都看了看朱大先生榻前的一張箋紙，上面還有些未乾的墨，陳帝都恭敬的撿起，卻又不知道放在何處，最終，停在了原地。
“咳，要下雪了，可是總忍不住寫些秋天的事情！”朱大先生嘴角露出苦笑，咳嗽了一聲說到。
陳帝都雖然知道朱大先生可能會受了些內傷，但是沒有想到會這樣嚴重，第一次相見，對方負手而立，硃色花田當中，一派淵渟嶽峙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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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過短短幾天，朱大先生已經是這幅模樣，好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農，沒有了一絲的氣力，天道之途坎坷，如斯恐怖！
“不知先生這次找我來，究竟有何囑託！”陳帝都站在原地，俯下身子，輕聲的說到。
至於玉六公主，或許是不想看到自己師兄這般模樣，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根本沒有上樓。
“上次你不是有什麼話想說，沒有說完嗎？這次就說了吧！”朱大先生發聲短促的說到。
“有人說過，去崔山看楓者盛，然觀石者無有，但說無妨！”看出陳帝都有顧慮，朱大先生這樣說道。
陳帝都知道，朱大先生的意思是，曾經的他是崔山的楓桐，而如今，只不過是一片紅石而已，自己就是那為數不多的觀石者。
“晚輩代十年前平州書院上下三百六十八條冤魂，懇求朱大先生將當年之真相還於天下！”聽到朱大先生這樣說了，陳帝都再無顧慮，躬身跪拜了下去，看著床榻上的朱大先生說道。
朱大先生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就這些？”
“就這些。”陳帝都點頭。
“不應當是三百六十九條冤魂嗎？”朱大先生反過來問了陳帝都一句話。
陳帝都沉默了良久，朱大先生是在說
，他知道自己的底細，當年平州書院，三百六十九名學子以及教習，山長，沒有一個活命的。
“這件事情，容晚輩日後再稟！”思索了很久，陳帝都這樣說道，這個時候，自己是在沒有辦法將當年的事情完整的做一個解釋，如果要說的話，一切都是偶然，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罷了，這件事，我做不了，也沒有意義，欠你的人情，也就欠著吧！”朱大先生擺擺手，示意陳帝都不要再說了。
陳帝都默然，上一次，自己求玉六公主賜劍，被拒絕，這一次，朱大先生讓自己說出當初沒有說出的事情，現在自己說了出來，對方依舊拒絕。
陳帝都想不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當然了，除開這一切，陳帝都看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朱大先生即便是到了此時，依舊心有顧慮！
一步之遙，真正的一步之遙就能夠晉升天道，但是朱大先生依舊沒有成功，即便是他對天道的感悟已經足夠了，但是終究還是有太多顧慮的事情，所以才導致了失敗。
“晚輩本以為，先生已經大徹大悟！沒想到......”下面的話陳帝都沒有說出來，但是即便如此，語氣當中責怪的意味依舊十分明顯。
“你這是怪我作弄你嘛？”朱大先生笑著問道。
“晚輩不敢！”陳帝都此時心中的確有這樣的想法，而且也已經表現了出來，但是他還是否認了！
“罷，罷，罷！責怪便責怪吧，我亦無能為力！”朱大先生再次擺擺手，說到。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我還是不希望給江湖留下那麼多的風雨，我在長安二十年，江湖也寂靜了二十年，這樣的寂靜挺好的，何必自找麻煩！”朱大先生的語氣很悲觀，或者說很無奈，是最為悲觀當中的樂觀，這就叫做無奈。
“二十年了，沒怎麼說過話，你今天就聽我說話吧！”朱大先生看了看陳帝都，臉上帶著笑意，說到。
陳帝都始終保持沉默，沒有說一句話。
“江湖太大，說
不完，朝堂太假，不必說，我跟你說幾個人吧！”
“我們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多的規矩，這麼多的禁忌，每個人都可以說自己想成為誰，說自己想做天下第一，我的一個同鄉夥伴，他就是這樣想的，後來他死了，這個心願就交給我了！”
陳帝都的心中一動，朱大先生的語氣十分的平淡，也沒有什麼故事性可言，但是一句：“後來他死了。”讓陳帝都心中不由得動了一下。
“而我呢，想的比較簡單，在外面的世界看看，過幾年回到家裡了，跟鄰居左右吹吹牛，然後讓父母能得意說：‘這小子還是出去過的人呢！’
“出來之後，我的願望變了，飄了很多年，在我二十多歲的時候，我最想的事情是回家開一間酒店，娶一房漂亮媳婦，過過小日子，偶爾酒館當中出來幾個鬧事的，我還能裝一把世外高人！”
“再後來，我覺得乾脆應該種地，每天盼望著明天的日頭，每年盼望著下一年的收成！”
“人越來越老，理想呢，變得越來越小，在這樓裡二十年裡，我把我這一輩子所有想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但是後來發現我沒有一件做成的！”
“雖然只是最小的事情，但是卻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四年前，我以為我想通了，我想回家看看，但是突然發現，家沒了！”
“在登上靈府的前一天夜晚我還在想，我應該幹什麼呢？或者說，我能夠幹什麼呢？我沒有你那樣的仇恨，我的生活在別人看來很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你說為什麼？”
朱大先生的疑問，陳帝都沒有回答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自己回答不了。
“現在我還是認為我想通了，和四年前一樣；我現在想我當初就不應該出來，私塾裡讀兩年書，讀不起了就跟著父親做生意，然後娶一個鎮子裡算不錯的姑娘，然後......”
“然後天下沒有了朱鏡辭？”
沉默了許久，陳帝都終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