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明確地知道自己理應當掙扎。

因為他真的會死。

有人在殺他！

這些人是正義的，是執法者，是有權利殺他的。

但這些人在殺他。

他在被這些人奪取生命，泯滅意識。

自此之後，世上再無一個叫做辛小豐的人了。

於是在曹保平所看到的鏡頭中，鏡頭畫面裡的辛小豐，終於是緩緩地、延遲地開始了自己的掙扎。

然而，不管是早有意識的掙扎，還是遲來的掙扎，這些反抗全都是無效，都是沒有意義的。

辛小豐上了這個刑場，就註定會死亡。

他的掙扎應該再早一些、更早一些。

早到他剛剛步入社會，有那麼一點自我的懵懂認知的時候。

早到他被爺爺教導什麼叫做要做一個善良的人的時候。

如果那個時候，他知道未來可能會面臨的這種無助的死亡，那麼他就應該開始掙扎，那麼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

他會像爺爺所期許的那樣，成為一個正直又善良的人。

他原本應該成為那樣的一個人的。

鄰里鄰間都會說，雖然他是被爺爺帶大的，但是爺爺教養的好，那是個聽話，懂事，禮貌又善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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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也懂得孝順爺爺，沒有辜負爺爺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的養育。

更甚至乎，他靠自己的努力養活了自己，組建了一個小家庭，有了妻子和女兒。

也可能當他終於留有餘力的時候，回饋了社會，成為了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受人景仰，被人敬佩……

但總之不會是這樣，像一條被摁在砧板上的魚，動彈不得，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無力。

他的人生就此終結了，未來再無一絲其他可能。

就像被他們這一夥人害死的那些人一樣……

可能這就是一命還一命吧……

曹保平導演看著鏡頭裡面的辛小豐慢慢地停止了掙扎。

但很明顯並不是因為失去了意識，而是主動的放棄了掙扎。

這瞬間，他聯想到了許多。

此時此刻，他似乎能夠共情於辛小豐，感知到對方的感知。

也許、或許、可能在這最後一刻，原本就心存良善的辛小豐終於能夠直面自己的內心，直面自己做下的罪惡。

他們這幾個人會成為逃犯可不是因為偷雞摸狗。

他們殺了人啊。

他殺了活生生的人。

他讓別人的生命終結了。

今天他的生命也要被別人終結了……

鏡頭裡，辛小豐眼裡的光逐漸暗澹，暗澹得如此平澹，沒有一絲波折，就這麼意外，又不意外地死去了。

曹保平導演看著這個畫面，心裡驚訝於自己會竟然會聯想到國外的爆米花大片，那種主角在臨死之前忽然爆發，成功逆襲，甚至越獄的一些情節。

而在腦海中瞬間閃回這些情節之後，又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的嘆息。

這可不是什麼電影，這是現實啊！

現實就是這麼猝不及防，卻又波瀾不驚。

在這一瞬間，曹保平導演完全忘記了拍電影的事情，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從鏡頭中看到的這一個畫面。

所以當這場戲結束之後，他恍了恍神，終於想起來自己是在進行電影拍攝的時候，瞬間就被自己給逗樂了。

“真行啊，看自己導的電影看入迷了！”

唉，不過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這部電影的原著也都是根據某些現實報道進行再創作的。

有些人的人生確實是讓人感慨萬分啊。

曹保平導演莫名感慨一番，就看到場中徐橫舟和另外一位演員向自己投來的目光，想了想就衝他倆點了點頭：

“行，這場戲過了！”

徐橫舟原本嚴陣以待，在拍之前以為會拍個十幾20遍的殺青戲就這麼輕輕鬆鬆地過了，他瞬間撥出好大一口氣，有一種不真實感。

不過這場戲雖然過了，但是接下來還有各種鏡頭的補拍。

以及這場戲其實並不是兩位演員進行表演，整場戲下來還有其他演員的戲份，現在只是專注拍他一個人的鏡頭，所以讓他們兩個人兩個演員搭戲。

又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之後，徐橫舟才算是真正的殺青了。

劇組卻還要再進行至少兩週的拍攝。

不過，這和徐橫舟沒有關係了，剩下的鏡頭都不需要徐橫舟出場。

徐橫舟剛打算休息休息，和劉亦茜好好地找個地方去玩幾天，就收到了來自央媽春晚的邀約。

不只是他，劉亦茜也收到了，而且他們兩個這個邀約算是一個雙人邀約，因為這一屆春晚的導演希望他們能夠在春晚合作一個節目。

而且更重要的是，春晚點名要求了，不能唱歌，得是語言表演類的節目。

徐橫舟和劉亦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搞得都有點懵。

春晚也就罷了，語言表演類節目什麼意思？

徐橫舟能想到的也就兩個了，小品和相聲，這他也不會啊！

再者說了，導演邀請他們來上春晚，那不得春晚那邊出個節目，然後讓他們演嗎，怎麼要他們自己準備節目了？

而且看這意思是說，如果他們準備的節目不好，春晚還會把他們刷下來……

徐橫舟有點想擺爛，要不然就直接被刷下來好了？

但他這個想法一生出來，立刻就被老院長掐滅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大群套小群一環扣一環的。

反正張靜江那邊剛知道這個訊息才告訴他，結果沒隔十分鐘，老院長就知道了。

然後一通電話打過來訴說了一番他對徐橫舟能夠上春晚的興奮與激動。

並且還說會號召身邊所有的人都來看徐橫舟的春晚，讓他好好演，不能在全國人民面前丟臉，尤其是得讓他在鄰里鄰居面前長臉。

徐橫舟：……

這春晚就還非得上了唄。

但徐橫舟覺得自己上春晚演小品一點都不靠譜啊，相聲反正那是別想了，更不可能。

可危笑卻並不覺得，他覺得未來大有可能，自己不但能夠拿下最佳導演的獎項，而且還能編排節目上春晚！

他在得知這個訊息之後，立刻自告奮勇給徐橫舟出主意。

說要當他們這個語言表演類節目的導演和編劇。

還保證了會把徐橫舟和劉亦茜安排得明明白白，把春晚現場的觀眾逗得笑翻了演播室的天花板，讓徐橫舟大可不用擔心節目效果。

徐橫舟：……莫名更擔心了是怎麼回事？

但總之，這個事情這麼草率地決定了。

危笑一邊在《烈日灼心》劇組進行一些收尾工作，一邊給徐橫舟和劉亦茜兩個人的春晚節目寫劇本。

對危笑而言，寫了這麼多年電影劇本之後，寫一個十多分鍾的小品劇本，那簡直是駕輕就熟，簡單極了。

而小品劇本和電影劇本除了內容和制式上的差別之外，無非就是小品劇本更加追求一些笑點和包袱按照獨特的節奏抖落。

但電影劇本也追求節奏啊，沒有一個好的節奏，電影根本就不能夠將觀眾帶入。

所以危笑可以說是很懂節奏的人了，節奏通了那麼對一切藝術作品來說就都通了。

不過對於徐橫舟來說，再怎麼樣三天的時間都還是太短了。

三天，危笑就能寫出一個小品劇本來？

這個小品還能夠上春晚？

怕不是剛送上去就要被刷了吧。

但當徐橫把這個小品劇本看完一遍之後，就忽然覺得說不定這個小品排練出來了，還真的能過呢。

徐橫舟覺得自己還是懂小品的。

畢竟這麼20多年春晚看下來，基本上最精華的小品都看過了，好不好看那不就是一眼的事情嗎。

就是這個小品的內容吧，有那麼一點那什麼了啊！

危笑這個這個找不到女朋友的單身狗，居然想讓他和劉亦茜在這個小品裡面出演一對互為初戀，分手多年，又在職場上成為不同公司的競爭對手，從而重逢的情侶。

要透過搞笑的方式演出來他們兩個狼狽為奸，啊，不對，是郎心妾意的情節來。

然後把他們兩個人共同經營的一個專案還涉及到當前的時事熱點，算是一個公益類的專案。

只是其中一家公司想要把這個專案商業化，另外一家公司想要做純公益。

最後當然是大團圓結局，他們兩個人共同把這個專案做成了。

然後舊情也復了燃了，乾柴也烈了火了，這劇本最後的一句話竟然是“關燈”……

徐橫舟也是開了眼了。

他實在沒忍住，一個電話給危笑打過去了，質問他就這種東西能過審麼？

最後一段怕不是會被刪掉。

危笑是這麼回答他的：

“都關燈了，怎麼可能不過審？”

徐橫舟：倒也是？！？！

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出來。

但總體來說，危笑這個劇本還是很不錯的，反正劉亦茜是看著很開心。

看一次笑一次，自己念著念著臺詞也會發笑。

笑完之後就表示自己非常喜歡這個劇本，拉著徐橫舟就開始排練起來了。

徐橫舟一開始對這個劇本的感官不好不壞吧，但是排練著排練著慢慢地也喜歡上了這個小品。

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小品中居然有好幾幕戲是讓他和劉亦茜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全國人民火辣辣的眼神之下，親親抱抱舉高高什麼的。

這就很遭人恨啊。

而且這是不加錢就能播的嗎？得加錢才行！

總之，徐橫舟從一開始的無所謂，到後來每天都開始期待著今天是否有排練活動！

於是在徐橫舟異常配合之下，這個排練也進行的極其順利，轉眼就到了節目初審的那一天。

電視臺門口晃盪著零星幾個記者，他們今天的工作就是記錄並且報道今年春晚有可能會進行表演的明星名單。

徐橫舟和劉亦茜在今天來到電視臺的大牌雲集的明星表演嘉賓清單中，依然還是顯得異常突出。

首先他們是兩個人一起來的，其次他們是兩個人手牽著手一起來的。

最後，兩個人被邀請上春晚，會表演什麼節目呢。

情歌對唱嗎？

最近有一首特別火的對唱的情歌就很不錯，春晚節目組會不會安排他們唱這首歌呢？

總之，在記者眼裡，這兩個人是非常有價值，非常有話題度的，就這一個討論點，他們都可以寫好幾篇報道了，而且點選量肯定不低。

今天的KPI指著這兩個人就能夠順利完成了。

所以當天他們收集好相關資訊之後，立刻回去大寫特寫了一番，重點報道徐橫舟和劉亦茜兩個人的情歌對唱節目。

媒體怎麼寫的，大眾就怎麼信。

反正在節目清單出來之前，他們是左信一下，右信一下。

但是對徐橫舟和劉亦茜兩個人能夠上春晚，並且會在春晚上表演情歌對唱這一點，他們的信任就比較持久了。

主要是在他們的觀念來看，一般明星去上春晚都是表演唱歌的，更何況是一對明星情侶了，那肯定就是情歌對唱了呀。

所以當徐橫舟和劉亦茜兩個人的節目順順利利地透過初審，中審和終審之後。

當節目清單終於“不小心”地被某個相關人士給報了出來之後——

大眾看到節目清單上徐橫舟和劉亦茜將要表演的節目，都是一陣譁然。

怎麼會？

怎麼可能？

說好的情歌對唱呢？

怎麼就變成小品了呢？

徐橫舟和劉亦茜能演什麼小品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並不是在小品中進行客串。

這個小品上明明白白的寫著主要演員的名字，就他們兩個人！

徐橫舟和劉亦茜究竟會給大家帶來一個什麼樣的節目呢？

大眾突然就對本次的春晚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這些年來，大家都不太期待春晚了，這是很多年來沒有過的感覺了。

於是，等到大年除夕夜，春晚真正來臨的這一天，除了家裡的老一輩心心念念著春晚之外，許多年輕人竟然也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跑到電視機前，有了那麼一絲看春晚的興趣。

徐橫舟和劉亦茜從排練這個小品開始，一直到過了終審，都毫無緊張感，輕輕鬆鬆的就完成了一系列流程，把這個小品給排出來了。

直到這一刻，直到上場前，他們才忽然間意識到，春晚是直播啊，而且是直播給全國人民觀看的節目……

劉亦茜還好，只有那麼一點點緊張而已，一點點。

畢竟之前上過一次地方臺的春晚了。

徐橫舟的心情就有許多的緊張和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