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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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兒重義,輕生死。

自燕北與高覽南奔而還,二人默契地誰也沒有再提起肥如城外當晚他們交談的那個話題。與這份默契相對的,是高覽也沒再對燕北說什麼離開之類的話。

他們回還的路上幾乎古井無波,唯一的插曲便是在平鄉城至邯鄲的一段路上,燕北於高覽轉道前往武安城。

燕北說要給高覽一個驚喜。

高覽見到母親時,臉上並非是燕北想象中那般驚喜,反倒是有些驚恐與憤怒。

他以為燕北是脅迫他母親來挾持他。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要燕北與他母親將事情講清楚,高覽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並無對燕北此舉想象中那麼多的感激,但也並無惡感。

或者說,他們北進上一路的所聞所見,雖然並未讓高覽將他當成朋友,但也已經成為相知之人。

高覽清楚燕北的心性。

在高覽心中,燕北行事作風像古之遊俠,宛若先漢孝武皇帝時的郭解一般。只不過他們的為人之道雖然相同,所行之事卻大有不同。

雖然都為快意恩仇之輩,同樣信奉的是道義,但郭解做的是大遊俠,燕北行的卻多似王道。

也不知是誰教的!

燕北與高覽母子回還邯鄲的當日,便放出訊息,召集諸將親信,他要主持一場盛大的宴會來為自己接風洗塵。

一切動用資金,都從他私人財產當中取用。

冀南各地的武士自然都很開心,只有高覽明白燕北的等待與不安。

他並非是為了給自己接風洗塵,只是想要多與追隨他的兄弟們再吃一頓飯,喝一壺酒。

聲勢浩大的宴會就這樣緊鑼密鼓地安排下去,一連數日邯鄲城內張燈結綵,雖然偽鎮南將軍燕北的接風洗塵宴與他們無關,但新任的廣平太守燕東初初上任便佈告全郡百姓減免一年賦稅,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誰不知道燕東是燕北的弟弟,但百姓看重實際,燕東以減免賦稅作為上任的第一道手令對廣平郡的百姓而言是個不錯的開始。

六月下旬,燕北在各地的親信相繼進入邯鄲城,這些近兩年來橫行故趙舊地的豪傑猛士們湧入新落成的燕宅,與廣平各地的鄉里豪紳齊聚一堂,註定了宴會這一日將會是廣平郡之勝景。

晚宴尚未開始,鎮南將軍府的大廳已佈下數十張几案,靠在最上首的兩張几案自然一個是燕北一個是燕東,往下排則是燕北麾下的一列武將與廣平郡各地的主簿功曹,這些人佔去了近二十張席位,再往後則是鄉中三老或是豪紳,最後則是郡中豪商之流。

這些人除了燕北的老部下,其餘的大多在過府時送上一份對得上他們身份的賀禮。有的是人與禮一起到,有些則是人未到,禮做足。說實在的燕北的名聲在冀州士紳心中並不算多好,在那些上位者眼中不過是一個逞些匹夫之勇的強人罷了。

遠的不說,單單冀州就不知道多少人在看這夥暫時得勢不修仁政強人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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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話歸笑話,那些人在這種時候可不會傻到不識禮數。更何況,這次反叛對有些小士族而言也未必不是一次機遇。

燕北在堂上與燕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看見堂下高覽身邊的几案還空著,便對從人問道:“送給沮先生的請帖,送到手上了嗎?”

“回將軍,送到了。早在前天屬下便將請帖遞到沮授宅上。”燕北的從人不是別人,正是去年在中山無極侮辱婦人的陳仲。自從燕北與他同受鞭刑,陳仲對燕北便心服口服,如今更是辭去軍職專心在燕北身邊做個親衛從人,此時恭敬地說道:“屬下覺得,有可能是沮授不願來吧……”

“他不願來?不行不行,你得把他請過來。”燕北皺眉想了片刻,掃視著堂下眾人眾將,心裡想著將來恐怕就難有大夥湊得這麼齊的時候,說什麼也要叫沮授來認識認識,當下對陳仲說道:“這樣,你再代燕某去一趟沮宅,無論如何要將沮授請來。千萬記得,不得用強,你要讓沮先生知道我在這裡掃榻相迎,只等沮先生來參加晚宴了。”

陳仲的臉色不太好看,並非是因為燕北在這種時候讓他再去跑腿。跑上幾趟他也心甘情願,只是他覺得自己未必能達成燕北的期望。

要讓他這個大老粗說,刀架脖子上,一夥軍士押著,那沮授倒還有可能過來。至於好言相勸?

“河間張氏賀鎮南將軍喬遷新居,禮絹百匹!西平鞠氏賀燕氏官拜將軍,醇酒十壇!”

聽著耳邊將軍府主記唱名賀禮之音,陳仲垂頭喪氣地走出府邸,搖了搖頭跨上坐騎向著沮授的宅子踱馬而去。

“兄長,這才不過一年,如今這鎮南將軍府可是修的氣派,你也證了將軍位,真是值得慶賀!”燕東臉上的喜意是藏也藏不住,兄弟二人的几案雖然隔著三五步,燕東卻恨不得整個身子都挪到燕北這邊,一臉的少年得意,拱手端著酒樽就燕北祝酒道:“兄長請飲,為兄長賀喜!”

“今日有何值得賀喜的事情嗎?”燕北端起酒樽對著三弟遙遙一敬,臉上帶著矜持的笑意,不過這種笑在熟悉他的人看來非常疏遠,就像是專門做給堂下賓客看的一般,仰頭一口將樽中酒液飲盡,看了燕東一眼才小聲緩緩說道:“在為兄看來,眼前一切的春風得意,都是不祥之兆!”

一切的春風得意,都是不祥之兆?

燕東將兄長這話在心頭暗自咀嚼一番,頓時聽的心中警兆大起,旋即擰眉輕聲道:“也不至兄長說的如此吧?其實小弟覺得,兄長是不是將張公看得太壞,在肥如相處二月有餘,張公待我亦師亦友甚為親信,此次更是為你我兄弟分別表了鎮南將軍與廣平太守……潘興已死,往日仇怨,兄長難道還不能放下嗎?”

“往日仇怨?”燕北暗自搖了搖頭,他這個弟弟有學識有品格,唯獨心機與格局小了些,竟看不出一絲一毫為將來謀劃的模樣,這才讓他如何在將來放心得下?念及如此,他心頭對素在郡中有‘擅長謀略’之名的沮授便更加渴求,轉頭對燕東問道:“廣平太守是偽太守,這職位要建立在廣平郡在咱們手上……廣平各地守軍皆是自家兄弟,即便是張公派了別人來,他的政令真能通暢嗎?無非是順水人情罷了。”

“那兄長的鎮南將軍呢?這總是實實在在的將軍位了吧?”

兄弟二人言談之音甚小,走出十步便聽不真切,再加上燕北臉上一直帶著假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堂上的兄弟二人正在聊些家長裡短的閒事呢。

“鎮南將軍,鎮南將軍的職權掌荊、豫二州之事,離這裡足有千里之遙……我等不過是比朝廷佔了先機,攻下大半個冀州。小三你不要將這些鏡中花水中月看得太為重要,閒事要多交好為兄麾下駐防在各地的將領,一旦將來有事也好有個照應。你要記住,咱們是叛軍,叛字不重要但軍是真的,兵力只有牢牢攥在自己手裡,才有這些虛名能夠掛耳。”

燕東笑著點頭,半晌神情卻又突然有些哀傷,“若是大兄在世就好了,看到燕氏如今這般顯貴,還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

“大兄在世?大兄若還在世……只怕什麼都不問,單憑張公這般表功,他便要為張公效死了。”

他們那個兄長,可是個真真正正的莽夫……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燕氏兄弟三人的性子,也是一樣的各不相同。

“莫非兄長……還有二心?”

燕東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在他看來兄長真是有些慾壑難填了。燕氏又一介奴僕至今這般,還有什麼求不得的?

難不成自家兄長這心,就這麼難收?

他不能理解。

“唉,說起來,我這心裡還真希望張公仍舊拿你留在肥如當作質子……若是這般,我將你搶下來回到邯鄲城咱們也就算是恩斷義絕了。”燕北面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偏偏臉上還掛著些許笑意,令人看得不覺怪異只感滑稽,嘆氣道:“可如今這般,燕某便是再心有不願,又哪裡能捨了張公另投他處?無論如何,將來哪怕拼了性命只怕也要保他老人家一個周全,以報這知遇之恩了。”

燕東不當家,又哪裡知道燕北掌著這萬餘條好漢子的性命,為萬餘人謀前途的進退維谷?

就像燕北與高覽在那個夜裡曾說過……有些事你明知道前面這條路是錯的,但你非要去走一遭才行。

可這話,他能對燕東說嗎?

燕北再飲一尊酒,起身看著廳外天色已暗,拍手令偏間等待的歌姬優伶上前,伴著吹笙者的霏靡之音翩翩起舞,招呼從人為諸多賓客上菜,眼角一瞥卻見沮授的位置還是空著。

不禁心頭大急……難不成,這沮授就算當日再請也還是不願來赴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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