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洛陽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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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天下雄城。??

洛陽不似先漢時長安奮武勇之氣反是富貴逼人,登北邙而依大河,白馬寺依舊繁華、平樂觀時景怡人,而洛、伊二水之交,為東都洛陽。

五丈巍峨城闕中高聳四獸闕,朱門縱連、香氣襲人,達官貴胄府邸於城中數不勝數。更不必說,正中那臥虎之狀的南北二宮了。

驕陽之下,正是一年好時節。

洛陽的一切好像都與天下各個州域有所不同。這裡的人習慣了快接受一切,城裡的人比鄰皇城,什麼訊息知道的都要比旁人快一點,飯前點後就算是小酒肆中脫去足履上榻閒談的也不是走卒販夫,不是三公門下便是廟堂子弟。

正因為這種快,讓洛陽人比誰都記得清,也比誰都忘得快。

比方大將軍何進為宦官所殺,接著以袁術為的士人又縱火燒皇宮、亦或是六月黃河決口,淹弘農郡數縣之地,這種訊息在如今短短三個月後,便已經過時了。

現在人們說的是董仲穎率軍入京,粗豪悍勇的涼州兵接連四五日自西而來進入大營,以兵威壓何苗舊部併入西涼軍。轉瞬又指使幷州部曲軍司馬呂奉先陰殺執金吾丁建陽,吞併州人馬。使洛中掌兵馬者人人自危,先帝所立西園軍剩下的幾部校尉亦帶著散兵遊勇倒戈,一時間邊州鄙人董仲穎反倒成了皇都勢力最大的將軍。

多少年,沒有外將入京如此囂張跋扈了。

如今洛陽城裡到處都是三五成群在烈陽之下還著毛皮大襖光出膀子的西涼軍,像一群蠻荒之地竄出的飛禽走獸,高眉深目的羌種、大鼻塌梁的屠各胡,要麼就是六郡良家子出身的那些涼州漢兒,各個髻上也編著羌辮,披左衽不似中原。毀壞街市、汙人清白,單單這三個月狗屁倒灶的事情一件都沒落下。

涼州兵的軍紀,比半年前被何苗剿殺的滎陽賊還要差上許多。

簡直是一群野獸。

如果說西涼軍是野獸,令吏民畏懼……率獸食人的董仲穎,在人們心頭又是何種模樣?

“嘁!那個混賬王八蛋!”

顯陽苑,位於洛陽城西,緊挨著先漢時上林苑舊址。這裡曾經是顯陽宮,是洛陽以西的龐大宮殿群之一,不過現在已經是朝廷司空,故前將軍董卓的行營。

萬餘西涼勁卒分散各部,而在宮室之外,幷州人馬、西園舊軍,龐大的軍寨、軍陣將這裡到洛陽的路圍得固若金湯。何止是顯陽宮,如今無論是洛陽守城校尉還是南北二宮守將,皆畏懼董卓威勢而對他效忠,如今整個朝廷的生死皆在董仲穎一言而決。

“袁本初這個狗崽子,竟敢向董某人拔劍!他是個什麼東西,若非看在他祖宗的面子上,老子擎刀便要劈了他!”

宮室之中,貴為三公的董卓氣鼓鼓地踢掉鞋履,褪去朝服露出雄壯的胸膛與略顯福的肚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榻邊身上汗水便往下流,瞪著眼睛兀自咒罵不停。

五日前,朝廷使者在顯陽苑中拜前將軍董卓為三公之一的司空,而就在今日,董卓便同樣在顯陽苑召集百官,當中責問桓靈二帝,欲要與百官成言,廢黜皇帝。

“大人慎言,您畢竟是袁氏故吏,又怎能將袁本初殺了呢?”在這種時候,能親近董卓的只有他的女婿,李儒李孝儒。李儒年有三旬,眉目方正體態修長,便身著涼州兵將常見的覆皮環鐵鎧,肩頭還插著翎毛,恭敬地對董卓說道:“袁家子不過是捨不得名望罷了,若說他心裡不怕……小婿是不信的。”

董卓在婢女的侍奉下擦拭著汗水,聽到李儒前半句冷著眼盯在他的身上,塌陷的鼻子下緊咬著牙彷彿擇人而噬的獸,聽到後面卻突然仰頭長笑出聲,指指李儒這才舒緩了心緒,朗聲道:“你說的不錯啊,孝儒今日你可看見,朝堂上一班雞鳴狗盜之徒,在老夫面前各個嚇得是屁滾尿流,往日威風都去哪兒了,啊?”

“廢立這麼蛋大點事,一幫兩千石窩窩囊囊不敢說話,最後竟叫袁本初一介小輩來與乃翁論長短!”董卓說著,大手便拍在侍女的豐臀上,嚇得二八年華的顯陽宮女跪伏在地抖如糠篩,不禁厭煩地說道:“你怕個甚,董某又不會殺你……去,讓人再給牆中加些冰來,這天熱的。孝儒你看看你看看,這才三個月,老夫戎馬十年的筋肉便胖出大腹,他娘的,狗屁的袁氏故吏!”

董卓抹著肚子上的汗水,苦著臉看了一眼宮室之外,不知怎地腦子裡又浮現出袁紹對自己拔劍時的模樣,方才熄下去的怒火又衝到頭頂,不禁怒罵道:“老夫即便是故吏,也是段紀明的故吏,管他袁隗何事?老夫不過在袁氏公府做了兩個月的下吏,便調入羽林,而後更是在邊關打了大小百餘仗……老夫有今日,皆是刀矛殺出來的,豈是他袁氏所助一分一毫?”

“哎呀呀,您看這怎麼又動氣了。”即便是相處近十年的李儒,對董卓這乾柴淋油一點就著的脾性也是萬分的無可奈何,連忙說道:“您跟那麼個豎子鬥什麼氣,滿朝公卿還不是對您俯帖耳。有數萬之眾的兵馬攥在手裡,您有什麼可氣的啊?”

李儒說的是很有感觸,董卓沉默片刻,他還以為岳父大人是聽進去了,怎料轉瞬董卓便拍著大腿十分認真地說道:“不行!老夫還是覺得陳留王好,居然不怕老夫,這才是帝王之氣!何屠子立的那史侯,跟他那死皇帝老爹一個荒唐模樣……朝廷怎麼能立個這樣的皇帝!”

“先帝昏庸,害死段紀明。再來個昏庸皇帝,害死的就是老夫了。董某威風一世,不能讓他給害了!”董卓看著宮室中天頂上吊著的長明燈出神,忽而轉頭看向李儒道:“你給老夫想出個法子,必須立董侯為帝,這個皇帝……咱想法子把他給廢了!”

廢立皇帝,在董卓口中似乎就只是,想個法子,這麼容易。

“難,大人若想廢帝,就得先讓皇帝出錯,名正言順地才能開朝議廢立。不認同,在儒看來,廢立有百利,害處嘛……並不大,只要不是您挑起來。”李儒笑著鬆鬆護頸甲,這才開口說道:“一來,可助長大人權威,震懾朝堂宵小;二來,董太後已死,董侯在朝堂沒有外援,若董侯為帝,您便是他的外戚,是他在朝堂的仰仗。董侯歲小、阿白亦不大,到時嫁與皇帝必可為後母儀天下,大人未必不可有梁、竇之威……”

“放屁!”李儒越說越起勁,臉帶笑意還沒說完,便被董卓一聲喝罵打斷,只聽岳父大人怒道:“廢皇帝可以,別拿阿白打主意,老夫威服天下,用不著拿孫女去謀權勢!”

董卓的兒子前些年死於涼州兵亂,只留下這一個孫女,使他的心頭肉。根本由不得李儒半點謀劃便擺不耐煩地擺手道:“別說那麼多,你就跟老夫說,怎麼廢,怎麼立!”

李儒被岳父噎了一句,卻又不敢說什麼,只得抱拳道:“指使周毖、伍瓊等士人,讓他們在朝堂上去行廢立,您只需要看著就好……就是招罵名的事,我們不必出頭。他們不是向您效忠麼,便叫他們去做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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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不妥,人家依附我,我怎麼能反害他們。此事只有老夫能說,你便擬一份書案讓老夫背下來,到時再與朝堂那班老狗議論。”董卓搖晃兩下,神色不善,突然又想起一事對李儒問道:“孝儒啊,那個蔡伯喈,應徵入朝了嗎?”

提起蔡邕,李儒臉上泛起笑意,回道:“入朝了,您最後過去那封寫著‘我能族人’的書信,給蔡先生嚇著,快馬加鞭的昨日便到洛陽,今日便上任祭酒了。”

“哼,來了就好,改日把蔡伯喈叫到顯陽苑來,老夫要看看這個倔老兒……被害得流放十二年,居然還要老夫徵他三次!別讓他做祭酒了,專任侍御史吧,明天升治書御史,後天直接讓他領尚書臺做尚書!這麼個大賢怎能放著不用!”

“諾!”李儒拱手,他們這些親信早就知道董卓對朝廷官吏的看法,拉攏一批在野賢人來朝廷升官,朝廷這些雞鳴狗盜之徒都放到外面去,至於他們涼州來的親信,不用做三公九卿,牢牢攥著兵權就是!只是李儒還是覺得不妥,說道:“大人,您真打算自己廢立?恕小婿直言,您若有廢立的威望,不如直接自己做皇帝來的舒心。”

反正有涼州來的驕兵悍將拱衛著,做不做皇帝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做皇帝?老夫連個兒子都沒有,做皇帝幹嘛啊?”董卓呼扇著肥手嗤笑道:“老夫年過半百,百年之後,誰繼任?是你繼任,還是牛輔子繼任?得了吧,人生在世,掌一世權柄也就夠了,老夫不做皇帝,皇帝勞心費力。倒不如老夫輔立出個賢明帝王,將來重歸黃土,旁人也能念……”

就在此時,穿過三重宮牆,挎著馬刀的涼州漢子奔跑而來,高聲叫道:“稟報董公,袁本初掛節上東門,一路往北逃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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