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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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瘋沒瘋?”

趁著何雪硯陷入迷茫之際。

一旁的嬸嬸突然發力,掰下了她死死抓著何檸的手。

“雪硯,你聽我說,你要好好休息,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你肯定也能像何檸一樣病癒的。”

嬸嬸將何檸拉到了一旁,一邊抱著女兒發抖的身軀安撫著,一邊也在安慰著何雪硯。

她眼中的懼怕是如此真實,但是在懼怕之中卻又包含著一種對待晚輩的包容。

這樣複雜的情感,實在不像是鬼能夠模擬出來的。

何雪硯沒有反應,依然坐在床上,雙手垂落,神情呆滯,如同迷失了自我,分不清眼前的世界和腦海中的記憶究竟哪邊才是真的。

忽的。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勐地轉過頭,看向門口。

隨即,她的眸子陡然一縮。

門外,一個黑白色的詭異身影如同幽靈般經過。

他從門外走過,並且還朝何雪硯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二人就這樣對視上了。

何雪硯再度看清了那張陌生且尤為冷漠的臉。

“李樂平?”

眼眸中的迷茫再度消散,然而當何雪硯回過神之時,當她定睛再度向門外看去之時,卻發現門外根本沒有什麼陌生人的身影。

如同幻覺似的,這道詭異的身影一閃而逝,只出現了那麼一瞬間。

誰都沒有看到這樣一道詭異的身影。

除了她。

坐在病床上的何雪硯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有如此詭異的靈異事件,這次的靈異事件比她所瞭解的任何一份靈異檔桉都要古怪,它居然創造出這樣一個如此真實的世界,利用人試圖彌補過去的心思來誘惑人沉淪其中。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真的把自己當作是這個世界的人的話,恐怕就真的會淪陷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了。

可是,當何雪硯的心中剛剛有了這麼一個想法之時。

當她抬起頭,看著嬸嬸那張眼中充滿恐懼與不解,像是在困惑曾經的好侄女為何會變成這般瘋癲的眼神之時。

她也拿不準主意了。

因為現在支撐她行動的動力全部來自她的臆想。

可是,相比起自己的臆想,眼前的這個世界明顯更為真實。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個世界是假的,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自己所擁有的記憶都是真的。

萬一,真的像那個醫生所說的,自己是因為精神病而幻想出了一段虛假的記憶呢?

那自己現在豈不就是一個重度的精神病,而且此刻正處在發病期?

自己現在已經傷害了一個護士,難道還要因為那份虛無縹緲的記憶而傷害自己的嬸嬸嗎?

“不,我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何雪硯堅持認為眼前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不能就這麼幹等著,我要把何檸帶離這裡,她不能再被靈異事件傷害了。”

她一咬牙,將此刻的想法牢牢地記在心中。

隨即,重新恢復神智的她環顧四周,最後拿起了病床旁邊的板凳。

“雪硯,你要做什麼?!”

見到臉色充滿痛苦卻又不得不做的何雪硯,尤其是在看到她拿起板凳之後,嬸嬸頓時發出了驚呼。

她擋在何檸的面前,猶如母雞護小雞一般,不允許何雪硯傷害她的女兒。

“對不起。”

何雪硯紅著眼睛,不知道是因為心中的酸楚,還是因為糾結所帶來的瘋狂,總之,她還是咬著牙,勐地揮出了板凳。

“砰!”

一記重擊,嬸嬸被她砸到了一邊,身子重重地撞擊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啊!”

看著母親被堂姐用板凳打暈的何檸發出了尖叫。

她看向何雪硯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這樣一個眼神,好似在看著一個正欲傷害自己的陌生人。

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充滿恐懼的眼神,身前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何雪硯的神經。

她感覺現在的自己真的很像一個精神病,正在固執地為了一個很可能不存在的目標而努力,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她已經傷害了很多人。

“跟我走。”

不由分說地,何雪硯再次揪住了何檸那只乾瘦的胳膊。

“我不要!”

何檸奮力掙脫著,想要擺脫何雪硯的控制,同時大聲喊著:“我的家在這裡!”

“你的家不在這裡!”

何雪硯鼻頭一酸,帶了些許鼻音。

她何嘗不希望這裡才是真實的世界呢?

“這些都是假的!”她繼續喊道。

與此同時,她一個使勁,竟硬生生拽著何檸的手臂,將她拽了出來。

“不要,我要和我媽待在一起。”

何檸一邊掙扎著,一邊哭喊著伸出手,奮力伸向被何雪硯砸暈的母親。

然而,此刻的何雪硯就像是電影裡的反派,正在讓她和母親的距離越來越遠。

“放開我!放開我!”

眼見哭喊求饒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根本改變不了何雪硯想法的何檸在這時也如同發了瘋似的,竟然張開嘴,衝著何雪硯的小臂咬了過來。

“嗯……”

頓時,手臂上傳來的疼痛讓何雪硯不禁發出一聲悶哼。

兩排清晰的牙印就這樣留在了她那如同雪藕般白皙的手臂上。

但何檸咬的越用力,何雪硯抓得就越緊,根本沒有鬆開的打算。

哪怕已經被咬出了血,哪怕何檸的牙齒都已經被血漬染紅,牙齒深入皮肉之中,何雪硯依然沒有鬆手。

“小何!你要冷靜啊!”

“這位患者,請你冷靜一點!”

隨著何雪硯在走廊鬧出的動靜,很快,醫院的醫生和護士也都紛紛趕來,堵在了門口。

他們試著讓眼前這名明顯精神狀態很不正常的患者穩定下來。

甚至連不少病患也在這時紛紛從病房裡探出頭,打算吃瓜看好戲。

醫生的勸戒並沒有動搖何雪硯堅定的立場。

她的心中毫無波瀾。

不管這裡有多麼美好,假的終究是假的。

她堅信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是真實的,更堅信剛才浮現在眼前的黑白色身影不是幻覺,而是實際存在的。

她已經認清了一切,絕對不會沉淪在這樣一個虛假的世界。

由於她的手上拎著一個板凳,再加上另一只手上還抓著一個“人質”,所以那些圍靠過來的醫生和保安也不敢上來制住她,只能跟著她一路來到住院區的庭院大門。

何雪硯也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力氣,可以供她一路拖著何檸走出醫院。

她來到精神病院外面。

一出門。

拿著板凳,拽著個女人的她立刻引起了院外行人的注意,不少人甚至舉起了手機,打算拍下這幅百年難得一見的場景,放到網上賺取流量。

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腳上連鞋都沒有穿,頭髮散亂在臉前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女瘋子的模樣。

“哎,這人怎麼回事啊?怎麼身後還跟著一群醫生的?”

“你看他的衣服,八成是犯病了,從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

“真的假的?保安是吃幹飯的不成?還能讓病人跑出來?”

人群議論紛紛,雖然不敢靠近她,但是拿手機出來拍攝的人卻是不少,其中幾個人的手機閃光燈甚至還亮了起來,生怕拍不清楚這樣一幅滑稽的場面。

圍觀的人群讓何雪硯感到心慌,議論的聲音不停傳入耳中,她切身實地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彷彿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對面。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精神病。

“假的,都是假的!”

但她依然咬著牙,在心中反覆默唸,不斷提醒自己。

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不敢停歇。

只是,她這樣的行為卻是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聚集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

人行道上匯聚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連馬路上的汽車都因為她而陷入了擁堵。

忽的。

何雪硯突然停了下來,身子彷彿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般,直接停滯在了原地。

她瞪大著眼睛,一雙美眸直直地盯著前方,臉上流露出錯愕的神色,這種錯愕很快就演變成了一種不敢置信,彷彿她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那是一對正在試圖從圍觀人群中擠出來的中年男女。

“爸爸,媽媽?”

看到那兩張熟悉的面容的瞬間,何雪硯心中的堅強彷彿在一瞬之間被打碎了。

她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兩個她已經很久沒有喊過的稱呼。

短短四個字以後,她的嘴唇便開始顫抖,緊接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也都開始發抖起來。

這時。

那對中年男女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一路的磕絆使得他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

男人身上的西裝釦子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擠掉了,原本被擦得光亮的黑色皮鞋上也多出了好幾個灰色的鞋印,臉上滿是汗水,因為一路發力而產生的紅潤到現在也沒有消失。

女人的臉上也滿是汗水,汗漬打亂了她原本盤好的秀髮,原本穿在腳上的高跟鞋更是不知道被誰踩掉了,眼下只能跟何雪硯一樣赤著腳。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在擠出人群以後,看到何雪硯的時候,臉上還是擠出了非常勉強的微笑。

似乎是不希望女兒替他們擔心。

父母總是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子女,因為他們永遠會把自己當成子女的榜樣。

榜樣是不能犯錯的,同樣地,榜樣也是不能膽怯,不能懦弱的。

“燕燕。”

母親熟悉的聲音,在聽到這一聲乳名的瞬間,何雪硯再次愣住了。

她看著那兩張令她朝思暮想,讓她無數次徘迴在美夢與噩夢之間的面孔。

“爸……媽……”

望著父母的面容,何雪硯哽咽著呼喊道。

心中所有的堅持終於在這個時候快要堅持不住了。

“燕燕,聽爸爸媽媽的話,千萬不要傷害何檸,我們好好回醫院接受治療,好嗎?”

母親面帶著非常勉強的微笑,緩緩走了過來,如同小時候安慰她入睡一樣,聲音是如此溫柔、親暱,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

“不,你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我已經回不去了。”

母親越靠近,何雪硯就越是想要逃離。

她不敢靠近。

生怕自己一靠近過去,就真的沉淪其中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以及最後的一點清醒,這才終於後退了幾步。

她的神情十分痛苦,出於本能地想要遠離這裡,抗拒這裡。

然而,滾燙的淚珠還是泛了出來,頑強地在眼眶裡滾動幾下後,不爭氣地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媽媽叫你回家吃飯,你卻不得不轉身遠離。

“燕燕,沒關係的,你不用擔心,爸有的是錢,治療費不用擔心,這次鬧出的麻煩對我而言也算不上什麼,我來負責賠償就是了,你只要安心接受治療就行了。”

父親好似誤會了女兒的意思,但言語中的本意仍然是想要讓何雪硯安心。

“不,不對,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靈異構造出來的!你們休想騙過我!”

何雪硯拖著何檸不停向後退,遠離試圖靠近過來的母親。

只是她越往後退,她的呼吸就越發急促,眼中泛起的淚花也越來越多。

她只覺得胸口好痛,像是被撕裂開了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

眼前的景象更是隨著眼前泛起的水霧而變得朦朧不清。

“誒?那男的是不是我們大哈市的首富啊?”

“你這麼一說,是有點像啊,我在電視上見過他。”

“是他,就是他,沒認錯。”

“我的乖乖,這豪門家裡也是容易雞犬不寧啊。”

“不懂了吧?就是豪門家裡才容易出亂子,說不準就是他們夫妻二人把女兒逼得太死了,所以才把女兒逼瘋了。”

人群中似乎有人認出了何雪硯父親的身份,在這時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開始說起了風涼話,到後面甚至開始造謠起來。

何父臉色一沉,但還是忍住了,沒有在這種時候大發雷霆。

他太清楚這些噁心人的事情了,你在這種時候越是反駁,就越會讓人覺得你是被說中以後的氣急敗壞,然後強行讓你坐實這個名頭。

帽子一扣上,想摘都摘不掉了。

他倒寧願別人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也不希望這些說風涼話的人把矛頭指向自己女兒。

但何雪硯的母親卻沒有這麼堅強。

看著女兒瘋癲的模樣,看著她不斷遠離自己的動作,再看著在女兒旁邊不停掙扎,非常害怕的何檸,再加上周圍人說的閒言碎語,何雪硯的母親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在這一刻“撲通”一下跪在了女兒面前。

“為什麼?我們家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失魂落魄地抱著自己的腦袋,不是在質問何雪硯,而是在責問自己,為什麼一個原本如此美好的家庭會變成這樣?

女兒的父親在外打拼,養家湖口,可以說是盡職盡責。

但是,女兒卻生了這種怪病。

那麼,豈不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夠稱職嗎?

“媽!

!”

這充滿自責與迷茫的質問,徹底讓何雪硯崩潰了。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看著模湖中那道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她也跪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著,喊著,聲音從一開始的撕心裂肺到最後因為喘不過氣而越來越小聲。

每當熟睡之時,她總會在噩夢與美夢之中反覆夢到自己的父母。

噩夢之中,重複著父母死在厲鬼手中的驚魂一幕。

美夢之中,則是在幻想著噩夢未曾發生過的未來。

可何雪硯怎麼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用這樣一副面孔來面對再次相見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還是那樣愛護自己。

而自己卻在不停傷害他們。

這一刻,何雪硯鬆開了死死拽著何檸的手。

鮮血從她手臂上的一排排齒印中流淌而出,和眼淚一起滴落在路面上,似乎是在響應她的哭泣。

她乾嘔著,想要說的話全部卡在了喉嚨裡,此時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母親,何雪硯想要放棄了。

到底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

究竟是真還是假?

何雪硯分辨不出來。

可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否認的勇氣了,現在別說是分辨了,自己就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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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這兩個字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而現在,只要她願意承認自己才是有問題的那個人。

那麼,所謂的遺憾便將不復存在。

只要她否認了自己的過去,她就可以擁有曾經所失去的一切。

在這裡接受治療,然後回到那個本該屬於她的正常生活中。

人的一生中總是充滿了各種遺憾。

也許有的人會遺憾自己因為小時候不懂事,所以一直頂撞疼愛自己的爺爺奶奶,結果直到老人去世的時候才感受到他們對自己這個晚輩的疼愛。

也許有人會遺憾自己年少時不夠懂事,所以氣得父母頭上多出了白髮。

也有人會遺憾自己當初沒有鼓起勇氣,對下鋪的兄弟告白,結果現在被壞女人給吃幹抹淨。

總之,如果有一個機會,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擺在面前的話。

又有誰敢拍著胸脯,大喊一聲:“這些都是假的,我只要擁抱現實就夠了,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何雪硯也正身陷這樣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之中,無法作出選擇。

“沒事的,燕燕。”

就在這時,何父走上前來,面帶苦澀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語氣中充滿了疲倦與憐惜。

“你不用跟我們說對不起,答應爸爸,回去好好接受治療好嗎?”

父親苦笑著,伸出了大手,就像小時候她跌倒時扶她起來時的那般。

“我……”

何雪硯眼中的光彩逐漸變得暗澹,她緩緩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重新握住父親的大手。

“她哪都不會去的。”

就在這時。

一個毫無存在感的人突然從人群之中走出,在誰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來到了何雪硯的身後,抓住了何父伸出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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