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林看著被砸落在地的放映機，表情依然是那般悠閒，臉上帶著司空見慣的笑容，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內隨意閒逛著，如同來旅遊一般，俯下身子打量起這個髒舊的放映機。

“看起來在這條探索記憶領域的道路上，你走得很遠。”

李樂平開啟手電筒，看著一副輕鬆悠哉模樣的沉林，眼中沒有絲毫懈怠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的話，自己確實無從知曉吳武又留下了一個逃命的後手。

只是，正是因為沉林展示出的可怕手段，才讓李樂平不免感到忌憚。

在李樂平的觀念之中，只有活人才是擁有意識的，自然而然地，只有活人才能擁有記憶。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看來，沉林身上的靈異似乎打破了這一規律。

他甚至有能力窺視到異類，甚至是鬼的記憶。

在知曉對方的記憶之後，就能輕鬆得知對方所有的經歷，從而瞭解對方的一切，包括對方在這段時間裡面的所作所為。

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手段。

也許在沉林的面前就不存在秘密這兩個字。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秘密都是由人創造的，哪怕是輸入電腦中儲存的機密也是由人輸入的。

就是不知道沉林是在什麼時候竊取了吳武的記憶。

也許從他鬼域覆蓋過去的那一刻起，吳武的記憶就已經映入他的腦海之中了。

“這個東西我拿走了，當做是報酬。”

然而沉林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敘述，只是指了指地上的放映機。

他不願有人過多瞭解自己，更不希望有人探究他的秘密。

不只是他有這個想法，任何混跡靈異圈的馭鬼者都不可能允許別人染指自己的秘密。

“你對這玩意有興趣，那你就拿走吧。”

李樂平沒有選擇爭搶這件物品的歸屬權。

雖然出手的是他，但是如果沒有沉林提醒，他根本無法得知有關這個放映機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沉林提醒，那吳武可能又會熘掉一次，到時候又給李樂平惹出一個棘手的麻煩。

沉林也不含湖，見李樂平沒有意見，他即刻開始收拾起這個掉落在地上的放映機。

靈異物品可不是天上掉的餡餅，如今能收穫一件可以說是賺翻了。

趁著沉林摸出一個黃金袋子，開始將放映機裝入其中之時，李樂平也隨口閒聊道：“其實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來大J市這邊支援。”

“之前在總部的時候我說了，算是欠你一個人情，既然欠了這個人情，那自然就有還的時候，那個叫柳三的也是如此，他似乎也欠了你不少人情，再加上王小明出的價格不錯，我也就趕來支援了。”

沉林一邊將放映機收好，一邊回答道。

他倒是直接，也不隱瞞自己跟王小明還有額外的交易。

“又還人情，卻又收報酬的，很容易讓你的人情變得廉價。”李樂平看著頭也不抬的沉林道。

“你這邏輯可不對，你要這麼想，如果沒有這個人情要還，我可能根本就不會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而且既然我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那我去跟王小明提點條件，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吧？畢竟還人情和要報酬的又不是同一個人，我賺錢和還你人情自然也就不矛盾。”

“而且總部研究出來的靈異道具可不少，如果就這樣一直不用，難道還能指望這些道具放在庫存裡生崽不成？再說了，王小明可是財大氣粗的，難道你會不想從他手裡撬走幾根鬼燭？”

“你看現在，我既還了你的人情，又賺了一筆報酬，大J市也得到了平安，就連事情爆發的起源地小河市也沒有遭受太大規模的損耗，這難道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嗎？”

沉林說得頭頭是道，讓李樂平根本無從反駁，反而還覺得非常有道理。

按照他的說法，結局就是一個只有吳武受傷的世界。

“隨便你吧。”

李樂平也沒有跟沉林較真什麼。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結束，那就回去各找各家吧。”

沉林拍了拍沾染在黃金袋子上的灰塵，隨後看向李樂平道。

“你要回大夏了？”李樂平問道。

“不然呢？我該去幹嘛？去大J市找王小明喝茶下棋？”沉林打趣道。

“我也打算直接回大川市了，要是你方便的話……”

然而，還沒等李樂平說完，沉林就抬起手，手掌朝向李樂平，示意他不用說下去了。

“想搭順風車？可以，一根鬼燭。”

一句話，一根手指，瞬間就把李樂平的目的，以及實現目的需要支付的代價都給講清楚了。

聞言，某個看起來相貌平平的男子臉上頓時抽動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沉林會來這麼一出。

“帶個路就要一根鬼燭？”

他微微歪著頭，眼神中的質疑彷彿是在訴說著一句話。

你確定？

重新給你三秒的時間思考一下。

只是，沉林明顯不吃他這一套，反而聳了聳肩，理直氣壯道：“我趕路回去用的是鬼域，鬼域對馭鬼者的消耗可是不小，相隔千里的路程，你總不能讓我白打工吧？資本家都沒你這麼黑的，人家就算不幫打工人交五險一金，至少還願意給打工人仨瓜倆棗。”

“算了，我自己坐飛機回去吧。”

李樂平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擺了擺，不想再跟這個凡事精打細算的傢伙多說一句話了。

雖然沉林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樣直接的言論，也是把李樂平所有的委婉方式都給堵死了。

“那好。”

沉林轉過身，可就在他打算離去之時。

忽的，他回過頭，看向李樂平道：“看在你我關係不錯的份上，我就白送給你一個訊息吧。”

“訊息？”李樂平眼神微動，目光當即聚焦在了沉林身上。

不要看沉林現在這樣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這只是他的偽裝色。

李樂平記得很清楚，這個傢伙以前可是在總部鬧出過不少亂子的，甚至還被總部內部冠上了一個稱號。

瘋子。

一個很不好惹，卻又代表了他性格與實力的稱號。

總部不可能允許一個真正的瘋子在國際刑警部門發癲，之所以稱呼沉林為瘋子，就在於他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可以不擇手段，從不忍氣吞聲，敢於打掉任何挑戰他權威的人。

包括總部的一些重要人員，以前也因為得罪了他，而被他直接送去了一段帶有敲門鬼詛咒的錄音。

這無疑等於是在挑戰總部的權威。

可就是這樣一個行事瘋狂的馭鬼者卻活到了今天，甚至是在幹掉一批總部人員之後還活蹦亂跳到了現在。

這足以說明他在總部一些重要成員的心中有多麼高的地位。

如今，他更是一舉成為了總部內定的隊長之一，是極為少有的，能夠獨自一人對抗S級事件，並關押S級厲鬼的馭鬼者。

身份變了，地位變了，待人處事的方法也會或多或少的有所改變。

但是，今天的沉林雖然看起來和藹可親了不少，卻不代表那個瘋子般的沉林就已經消失了。

如果跟這傢伙有什麼利益糾紛的話，潛藏在這傢伙表面之下的瘋子性格便會重新出現。

正因如此，面對這樣一個瘋子，而且是一個掩藏著極強實力的馭鬼者，李樂平當然要謹慎對待。

既然他主動要告訴自己一個訊息，那自己當然要仔細傾聽。

畢竟活得越久的馭鬼者自然才有機會瞭解到更多秘聞。

沉林這時說道：“一直以來處理靈異事件的經歷讓我知曉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再加上對身上厲鬼能力進一步地開發，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結論？”李樂平好奇道。

“我認為，現在不能再將一些鬼完全視作一個無情的機器了。”

“哦？怎麼說？”

“鬼遵循殺人規律行動，但是在我接觸到的鬼之中，極少數的鬼似乎已經成長出了更為深層次的智慧，雖然他們依然會遵循規律，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已經開始不再侷限於規律。”

“我個人認為這是因為人與鬼的意識產生了過多的糾纏，從而導致鬼在復甦之後也出現了異變，一直以來，鬼會出於本能的復甦，尤其是在周圍有人刺激到它的殺人規律之後，它復甦的本能就會開始影響馭鬼者的意識，但是我們馭鬼者又會出於活人本能的剋制身體裡鬼的殺人規律，所以才能暫時將厲鬼的影響去除。”

“這是一種難以具體形容的靈異碰撞感覺，是只有我們馭鬼者才能親身體會的詭異體驗，這就好比把你比作大腦，那麼鬼就相當於你的眼睛，當你的眼睛在街上瞟到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而且還是一個穿著三點式比基尼的美女之時，你的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追尋過去，甚至有的人可能會越看越入迷，眼睛會一直跟隨著美女妖嬈的背影，一路到她消失在拐角為止。”沉林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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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你自己吧？”李樂平摸著下巴，一本正經道。

沉林：“……”

“算了，我不說了。”他轉過身，打算走人。

“別，我錯了，你繼續。”李樂平道。

沉林回過頭，斜視了一眼李樂平，隨後才重新講道：“總之大概意思我已經放在剛才那個例子裡了，什麼意思你應該也能聽出來。”

“當你看到美女的時候，你之所以會收回目光，不是因為你女朋友在旁邊用母老虎的眼神注視著你，而是因為你這個大腦在接受學習教育之後成長出的理智壓制住了最原始的本能，讓你覺得這樣的行為不禮貌，或是覺得大庭廣眾之下不該那麼囂張，亦或是別的什麼理由，所以你才會收回目光。”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這個大腦跟眼睛的主導權發生了改變，當你的眼睛主宰了你這個大腦之後，當你重新看到一個美女的時候，你會怎麼樣？”

沉林猶如老師問學生似的，把問題拋回給了李樂平。

“不會收回目光，而是用大腦驅動四肢，追上去繼續看？”李樂平似乎理解了沉林的意思。

沉林點了點頭：“你美化了不少，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人的本能會受到理智的影響，但鬼的本能不會，所以區別人與鬼之間的交界點，我們以前可以透過殺人規律來判斷，因為當人觸發厲鬼的殺人規律以後，鬼是一定會立刻動手幹掉人的。”

“但是現在問題又來了，當馭鬼者跟鬼糾纏過久之後，當人在駕馭鬼之後，當人在利用鬼的本能來獲取靈異之時，鬼會不會也獲取人的理智？”

“你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一個想法？”面對沉林的提問，李樂平沒有反駁，而是主動詢問道。

因為沉林的一些想法與他之前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

當人在駕馭鬼的時候，鬼會不會也在駕馭人？

人在駕馭鬼的時候，能夠發揮出鬼的靈異。

那麼，當鬼駕馭人之後呢？鬼又能從人這裡獲取什麼？

“你知道的，我的能力與記憶有關，所以在對抗鬼的時候，尤其是面臨絕境的時候，我往往不得不直接與鬼的記憶進行碰撞，從而用非常規的方法與鬼對抗，最終完成關押。”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得以發現了鬼並非像我們之前想象的那麼生硬，不能把鬼完全等同於一個生硬的機器，這樣只會把自己害死在未來的靈異事件之中。”

“鬼似乎也具有一些記憶，我也能透過這些記憶，看到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

“一些與活人糾纏過久，或是與過多活人糾纏過的鬼，似乎會衍生出一種非常詭異的智慧，嚴格意義上它們還會遵循殺人規律行事，但是它們已經開始懂得趨利避害，懂得制定陷阱，甚至在面對馭鬼者的時候，它們還會懂得暫時按捺住殺人規律，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匯聚全力，將馭鬼者幹掉。”

“所以我給你提一個醒，沒事的時候，最好不要沒事就離開自己負責的城市，很容易出問題的。”沉林說出了他講明這個道理的原因。

“你覺得鬼會在我不在的時候偷家？”李樂平若有所思道。

“不能說是偷家，偷家的意思是趁你不在之時開展的行動，但鬼應該還不具備這麼強的謀劃能力，至少我目前遇到的鬼之中沒有這樣不講道理的存在。”

“只是你要這麼想，假設鬼懂得趨利避害的情況下，如果它遊蕩到一個有國際刑警駐守，甚至是一名隊長級馭鬼者駐守的城市之時，你覺得它在感受到這樣一名馭鬼者之後，它還會選擇入侵這座城市嗎？”

沉林說到這裡的時候，李樂平的目光微動，不由地想到了那個居住在明月小區301的老人。

他和那個老人接觸的時間不多，但是每次一接觸，體內的每只鬼彷彿都會開始躁動，想要遠離這樣一位看似弱不禁風、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這是他自身的感受，如果要說別人的話，那楊間應該也接觸過類似的情況。

最極端的情況就是楊間在黃崗村遭遇鬼差的時候，人皮紙主動跳了出來，以此讓楊間這邊的厲鬼數量大於鬼差的壓制名額，從而規避鬼差的襲擊。

沉林繼續道：“當然了，我也不是說鬼有能力得知馭鬼者這個概念，我的意思是，在鬼的眼中，我們這些馭鬼者或許就是一個個湊齊了多個拼圖的鬼，面對這樣的情況，一些已經成長出部分智慧的鬼或許會選擇避開這座城市。”

“所以多在城市裡巡邏其實是有好處的，多晃盪晃盪，說不準就有某只鬼因為感受到了你這樣的存在，然後出於那微小的智慧，直接選擇離開，這樣也能給你省下不少麻煩，畢竟關押這類具有智慧的鬼也是非常麻煩的。”

“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鬼還不夠聰明，成長出的智慧不夠高，所以當駐守此地的國際刑警暫時去往別處之時，這樣的鬼就會選擇直接入侵進來，根本不會去思考這座城市會不會有馭鬼者之類的概念存在。”

“有智慧，但又不夠聰明，興許還可以稱得上是愚笨，但憑藉一身可以隨意使用的靈異力量，這樣的厲鬼必然成為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更為棘手的存在。”

李樂平聞言，摸著下巴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單就記憶領域的研究，只怕整個總部裡面都找不到堪比沉林的研究專家了。

而他所說的每一個分析都不是空口無憑。

這不單單是結合他一個的經歷分析出的結論，而是不少從早期活到現在的馭鬼者都隱約有所感覺到的。

鬼在逐漸擁有智慧，雖然依舊遵循殺人規律，但是在智慧的加持之下，厲鬼必然會變得更加難纏。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沉林說是這麼說，但根本不容李樂平再說什麼，他留下這句話之後，便帶著手中的金色袋子消失了。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不能離開自己的城市太久，以防剛好有鬼在這段時間入侵進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可以說是運氣好。

但如若發生了，那只怕極為兇險的事情就要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