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霞光漫天。
諾森精神病院大門口,雙層鐵門嘎吱嘎吱地開啟,一個披著一件灰色大褂,戴著口罩的精瘦男子從裡面快步走出,男子眼睛很小,但精光四射,四處掃了幾眼,然後聚焦到路邊的袁意身上。
“袁意是吧?”精瘦說話的時候,左右觀望,神情機警。
“是。你是黃先生吧?”袁意道。
“咱們到那邊說。”精瘦男子沒有理會袁意的問題,綣著衣服,朝右側的樹蔭底下走去,走至樹下後,精瘦男子才說,“你要查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在了不該死的地方,所以你要的東西,屬於機密,不能給你。”
“電話裡不是說能行嗎?”袁意有些詫異,他感覺男子的狀態有點異常。
“電話裡是電話裡,現實中是現實中,你是幹什麼的我不想管,是誰讓你來的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是你口中的黃先生,我只是個中間人,我說過了,你要的東西,是機密,不能直接給你,但我給你手抄了一份梗概,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男子的雙眼盯著袁意的腳,語氣生硬地道。
“要。”袁意迅速做出判斷,知道不宜和此人過多糾纏。
“兩百塊。”精瘦男子伸出了兩根手指。
袁意輕咬了一下牙關,掏出錢包,取出兩百遞給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甩了甩錢,左右看了幾眼,然後才從兜裡摸出一張紙,放在身前,低聲說:“紙你不能帶走,字可以抄下來,也不能拍照。”
袁意感覺精瘦男子過於謹慎了,其實沒必要,他是心理醫生,和精神病醫生算半個同行,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不會為他們引來麻煩的。
但袁意畢竟是有求於人,沒有辦法,只能照做,幸好紙上的內容不多,他全部抄在了手機備忘錄上,除了文字之外,最底下還有三幅潦草的鉛筆畫,袁意也依葫蘆畫瓢地描繪了下來。
抄完後,精瘦男子將紙當場燒了,低聲說:“就當我們從沒見過。”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自始至終,精瘦男子都沒有正眼看過袁意,兩人也沒有目光接觸過。
精瘦男子離開後,袁意迅速開啟手機備忘錄,檢視記下的內容,剛才打字的時候,雖然已經算看了一遍,但並未來得及思考,現在才有時間細細品讀其中的含義。
基礎資訊:吳女士,55歲,罹患精神分裂,兼幻視幻聽,重度神經衰弱。
主治療方桉:藥物治療加電擊療法。
輔助治療方桉:團體治療,繪畫治療。
主治療效果結評:電擊後效果顯著,持續的藥物控制,會讓病情趨於穩定,但易復發,因其癥結並未根除,需家屬協同治療,居家,適量運動,適量與人交流。
輔助治療效果結評:團體治療和繪畫治療的結合中,病人描繪了一個困擾其多年的夢境,夢境內容揭示其在二十多年前,或曾受過一次嚴重的創傷性外界打擊,但因其夢境描繪和現實產生了強干涉,無法區分是臆想還是真實,而在向其家屬多次(女兒)求證後,得知並沒有發生過類似事件,所以暫時不予特殊關注,將其視為一種潛意識反逃避的自洽機制。
特殊備註1:病人對男性具有天然抗拒,建議避免其生活中直接接觸男性,治療方桉中的醫生和護士當以女性為首選。
特殊備註2:病人的幻想中,有個虛擬男子一直在追殺她,迫害她,懷疑和其描繪的夢境是同一類,作用也類似,在和其家屬(女兒)多次求證後,得知沒有類似的男子出現在她們的生活中,所以,暫時不予理會。
袁意將文字內容反覆看了三遍,確定每一個字都理解了表面含義和隱藏含義之後,才點開手機圖片,檢視剛才用塗鴉描繪的那三張草圖。
這兩張圖應該是辛蕾母親在繪畫療法中繪製的夢境影像,她應該繪製了許多張,但因為精瘦男子偷懶,就照畫了三張。
不過,光是這三張,其實很說明問題了——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電話,是童念打來的。
袁意立馬接聽了。
“喂,哥哥,你今晚要回來吃飯嗎?”童念軟糯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要回來。”袁意抬頭看了眼夕陽,“你回去了嗎?”
“回來了,下午四點多就回來了,收拾了一會屋子。”
“哦,那行,我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回去,我買飯回去吧。”袁意走到路邊,招手打了一輛計程車。
“不用買了,哥哥只管回來就行,我已經買好菜了。”
“可……我不會做飯啊。”
“嘻嘻,肯定是我來做呀,哥哥只管回來吃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袁意不由莞爾一笑,莫名地,心底湧出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澹澹地道:“那好吧。”
六點五十分,袁意到家。
開門後,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菜香味。
桌子上,擺放著三個菜,叮叮噹噹的炒菜聲從廚房傳來。
袁意走進廚房,看見了圍著圍裙,站在灶臺前炒菜的童念。
“咳咳……”袁意咳嗽了一聲,朝著鍋內望了一眼,“炒什麼呢?”
“熗炒小白菜。”童念對著袁意笑了笑,“哥哥快洗手吧,我快炒好了。”
“哦……”袁意洗了一把手,站在廚房門口,想要幫忙,卻又不知該幹什麼。
他走回客廳,看了看桌上的菜,想了一會,從冰櫃中取出一瓶啤酒放在了桌上。他已經很久沒喝酒了,上一次喝酒還要追朔到兩年之前。
童念炒好了菜,又給袁意盛好了飯,這才坐下,笑嘻嘻地望著袁意:“哥哥,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不知為何,袁意總感覺這場景有點怪怪的,和他預想中的不大一樣,怎麼忽然就“做飯”了呢?不過,看見童念滿臉的可愛笑容,袁意也不想將場面弄的太僵,便拿起快子,吃了起來。
雖是家常菜,但味道鹹澹適宜,比較合袁意的口味,帶著家鄉特有的感覺,莫名勾起了袁意的一些思緒。
“挺好吃的,不過,你才來了一天不到,怎麼就想著做飯了?”袁意問。
“這不是閒著嘛,今天上午去發了一會傳單,下午在會展附近逛了一圈就回來了,想著沒事,就做飯吧,順便把屋子也收拾了一下。”
“哦……你還去發傳單了?”
“是呀,你看,手臂都曬紅了。”童念將袖子捲起,露出小臂,在小臂上,有幾圈明顯的紅色,一看就是被太陽曬的。
“不容易。”袁意想起了他大學期間去兼職的時候,也曾無數次發過傳單,尤其是夏天,頂著炎炎烈日,別提多難熬了。
“嘻嘻,還好啦,賺了五十多塊錢,正好買了菜。”童念笑著說。
“五十塊?發了幾個小時啊?”
“三個小時,嘻嘻,中間我偷懶了半個多小時,所以還好啦。”
袁意默默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他的思緒逐漸轉到了辛蕾的病症上。
在回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治療辛蕾的問題。
針對辛蕾自身的情況,幾種比較通用的治療方法他都考慮過了,各有優劣,各有利弊,綜合權衡後,袁意最終還是決定使用行為療法來治療,他從一開始,考慮的就是這種方法,現在更加確定了。
當然,他所使用的行為療法,和行為心理學中的行為矯正療法並不一樣。
行為心理學中的行為矯正週期漫長,效果時好時壞,很容易復發,以辛蕾目前的危急情況並不適合,而且,最關鍵的一點事,辛蕾自己還未意識到問題的根源。
袁意所使用的這套行為療法是一種脫胎於行為心理學,根植於變態心理學的特殊療法,他稱之為行為喚醒療法,簡稱行為喚醒。
不過,要想實施行為喚醒,需要先滿足兩個條件。
第一個:場景重現。
第二個:角色扮演。
場景重現,袁意可以根據從精神病院拿到的資料和辛蕾診療期間的描述,自己進行設計,並非難事,難的是角色扮演,該怎麼扮演,以及如何扮演,是其中的重點。
無意間的一瞥,袁意看見了對面的童念,童念正在吃飯,一臉認真,心無旁騖,完全沒注意到袁意正在悄然看她。
“童念啊……”
“怎麼了,哥哥?”
“我問你一件事,你昨天說的那個什麼普雷,是不是就是角色扮演的意思?”
“哈哈,是啊,哥哥專門去查過了?”
“咳咳……是這樣的,我這邊正好有個普雷的活,你明天有時間嗎?”
“有啊。必須有。是什麼活?要穿什麼樣的衣服?我怕我沒有那樣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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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的事情我來搞定,你只管普雷就可以了。這樣,咱們先吃飯,吃完了飯,慢慢聊。”
“好的。”
袁意一邊默默吃飯,一邊在心裡暗問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萬一到時候沒弄好,反而讓童念受傷了呢?
可他又想不到其他好辦法了,而且,這事怎麼看都適合童念來做。
袁意決定將計劃準備充分,做到萬無一失,那樣就不會讓童念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