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 就在一個月之前，曹操也曾在百忙之中抽空給了劉贇一封來信。

曹操的信內容很是簡單, 請劉贇帶著思齊快些回去，烏桓那邊可能有大動作，阿瑛一個女兒家，不宜總在外奔波勞碌，還是早點回鄴城為好。

曹操說得含蓄，但思齊一看這信便了悟到了其中意思。

她和馬超都能推斷出的事情，身邊謀士如雲的曹操又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曹操如今要打袁家兄弟，打高幹, 還要打烏桓，幽州和冀州的地理位置都比成平重要得多，曹操如今無暇顧及成平，所以本著善意提醒的原則，請劉贇和思齊回去避難。

思齊將看完的信放在桌上，分析起了此事。

若是她聽了曹操的建議棄城離開, 最終會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成平沒有守城成功, 將來不論被誰拿走，估計就跟劉贇的封地一般, 歸了旁人, 再不是自己的地盤。

可若是成平能夠守城成功, 而她這個王主卻臨陣脫逃, 以後在城中便再也不能服眾，就連馬超那邊也不再信任於她，導致日後不會再有人同她結盟。

劉贇看思齊不想回城的心十分堅定, 只得給曹操回信：心意收到, 多謝關心, 但阿瑛捨不得滿城百姓，想要幫司空拖住烏桓，守住成平。

曹操收到信後無奈地笑了，戰爭哪裡就是兒戲？阿瑛才多大的一個女娃娃，就大言不慚地說要幫他攻打烏桓，守住成平，也實在是太自信了些。

曹操事情多，沒空再去管思齊的想法，反正他都已經跟劉贇提醒過了，他一個父親做不得女兒的主，不能把阿瑛給帶回鄴城來，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只盼著成平的城防能夠堅固一些，馬超他們也肯幫阿瑛點忙，能守到他打去成平才好。

鄴城中有這個想法的，倒也不只曹操一人。

沒過多久，思齊又收到了荀彧的來信，荀彧信中沒有提到烏桓之事，而是說遠在許昌的外祖母荀老夫人對她十分想念，請這幾日她務必回去許昌一趟，以慰問老夫人想念外孫的心靈。

和荀彧的信一起送來的是郭嘉的來信，郭先生這段時間估計挺忙，他的信相比其他人而言字跡更是飛揚，也更加言簡意賅：早日歸家，莫要逞強。

思齊伏在桌上給舅父和先生回信，等寫完了信便已是日暮時分。

外頭天空又飄起了雪花，伴著木炭燃燒噼裡啪啦的輕響，整個王府顯得格外安靜。

原本思齊還有些心裡沒底，在如此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情況下，不知怎的，心裡卻更加安定了下來。

建安十年的春天來得很遲，更顯得冬日寒冷而漫長，入了二月以後，成平才開始有了天氣回暖的跡象。

思齊嘆了口氣，如此一來，恐怕烏桓那邊情況更是不好。

新年以後，思齊將三色焰火做了一系列排列組合，將含義一一標註在了密碼本上，封好之後派人交給了馬超。

交付密碼本的當晚，思齊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她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省物理競賽開賽前夕，級部主任請到了a大物理系研究生學長過來講題。

那是高一即將結束的那個夏天，走廊上可以感受到教室內飄出來的冷氣，思齊拎著盒裝草莓酸奶匆匆越過走廊走進教室，離開課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高大帥氣的學長倚在講臺之上，和前排幾個同學聊著一道去年競賽失分最多的物理題目。

這道題目並不算太難，題幹要求從點燃引信開始，計算炮彈的發射時間。

因為題幹有個陷阱，彈藥在炮筒當中有兩處速度不同，所以容易算錯。

學長給那幾個同學講了兩遍後，發現依然有些說不通，便開始試著從源頭著手，在黑板上畫出了題幹當中古式火炮的原理圖……

思齊醒來後，坐在床前發了一會兒呆。

她對這些事情一直最感興趣，那天物理競賽輔導課結束後，她又在課後找資料對古式火炮進行瞭解，一番研究之後，思齊對造型結構和發射原理都有了很詳盡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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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思齊起身去了書房，憑著前世的知識和記憶花了一個大炮的設計草圖，拿著圖紙去跟周柯研究。

為了讓科研人員發揮出更大的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思齊專門為周柯建了兩間實驗室。

此時周柯和周賀正在實驗室裡，激情討論著什麼。

看到王主走了進來，兩人停下了討論，衝著思齊行禮。

思齊叫了起，招呼他兩個坐了下來，將圖紙放在了桌上，並將自己的思路大致說明了一番。

這樣利用裝置發射火藥的確非同尋常，是如今任何武器都無法比擬的殺傷力。

周柯對於王主的頭腦和智慧感到驚奇，她所設想出來的這些武器，哪怕他們窮極一生都未必會能夠領悟得到。

周賀看著圖紙眼睛即刻便亮了起來。

這次過來成平果然是來對了地方，他這些自幼就不被人認同的“所謂才能”，只有在翁主這裡才能得到展現。

劉贇今天起床後，突然對於葡萄的種植又有了一點心得，便過來找思齊做一番討論。

誰知到了思齊住處後，阿霏告知於他，王主去了周柯那裡。

劉贇對於周柯新建成的實驗室也十分感興趣，便順路過來周柯的實驗室這邊看看。

卻不成想在實驗室門前遇到了一個熟人。

劉贇奇怪地看了一眼門外徘徊的周不疑：“你不進去？”

周不疑道：“原是來尋兩位叔父說話的，見到翁主和兩位叔父議事，不好打擾，故而想著等一等再進去。”

劉贇還以為周不疑已經投身到了思齊的麾下，卻不想這人來了成平這麼久，竟然還在外頭遊歷。

他劉贇是沒多大能耐，在大事上幫不了女兒的忙，可替她收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還是可以一試的。

想到這裡，劉贇對著周不疑和善地笑了笑：“你進不去，我也不懂，不如你陪我出去走。”

周不疑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被劉贇和煦的笑容所蠱惑，還是應了下來。

女兒思齊如今是劉贇的驕傲，此時就他和周不疑兩個出來逛街，劉贇總也忍不住說起這個讓人驕傲的女兒。

“阿瑛現如今很是辛苦，我作為父親，卻總也幫不上她什麼，想起來就心疼得厲害。”

周不疑靜靜地聽著，末了，道：“大王願意在她身邊陪著，就是別人再也比不得的功勞。”

周不疑這話倒也不是什麼虛話，自從劉贇來到成平後，翁主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在尋常時候，我多陪陪她，她心裡頭高興，可都到了這時候，陪伴又能值什麼呢？”劉贇道，“你跟我到底不一樣，你聰明，有謀略，咱們也不說虛的，阿瑛如今身邊人少，此次情況又急。若是這一仗你當真能幫著她打贏了，什麼樣的位子她給不了你呢？”

周不疑雖然的確聰慧，但也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聽了劉贇這話後，他第一反應是客套推脫，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得體的言語拒絕。

比起手下人才濟濟的曹操，成平的確更適合他留下來發展。

他心動了。

的確，依著翁主的能力，她的王城只會越來越大，從叔父透出來的言語當中得知，為了這次戰役，翁主研製了重量級新式武器，有著極大的把握能夠勝利。

如果他在此時伸出援助之手，幫助她打贏這場戰役，功勞和地位自然手到擒來。

劉贇看周不疑已經動心，心中高興，接近著又對他加了把勁兒：“我也知道你的為難，以前在雒陽時候，我也聽我們府裡頭的老人兒說過，從前軍隊出征之前，都要經過一番占卜。我知道附近有一位極好的卜算師，姓徐，和江東丹陽太守徐夫人家裡是一支，不如咱們也去算一算，測個心安。”

在王府北街的一處巷子裡，劉贇和周不疑找到了自己所說的那位占卜師徐光。

劉贇聽說人家按著慣例，一天只測三卦，便大手一揮包圓了。

對方素來崇拜王主，恨不能天天待在她的身邊給她算卦，奈何王主平日裡對這些東西不大上心，他空有一身本事卻沒什麼用武之地。

徐光知道這位中年男子是自己偶像的父王，也樂得給他一個便宜。

劉贇美滋滋的，畢竟這也是一種面子。

劉贇取了紙筆，寫下三個要問的問題。

“阿瑛正在籌備之事可否心想事成”以及“自己的人生目標何時才能實現”。

徐光排了整整一個多時辰後，將解出的卦象拿給兩人來看。

劉贇原本想先翻開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敢，而是翻開了第二個問題。

徐光給出的答案是“上吉”。

劉贇心情瞬時間好了起來。

這麼說來，難道他也能夠和曹操等人一樣，日後青史留名不成？

有了者一顆定心丸後，劉贇連批語都沒來得及看，又去拆第一個問題的結果。

徐光給思齊的籤正是“上上吉”。

劉贇笑得合不攏嘴，比看到自己的結果更要高興。

上上吉的意思，難道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說不定思齊連打都不用打，烏桓根本不敢來犯成平！

劉贇看完徐光雲裡霧裡的批語後，又把眼光看向周不疑，示意他自己來問。

周不疑對著徐光頷首：“勞駕先生。我打算月底動身回鄴城，請幫我占卜。”

徐光又是算了整整一個時辰，給出了周不疑結論——大凶。

周不疑蹙眉。

徐光的名號他早先年是聽說過的，此人一天只算三卦，不論皇親國戚還是販夫走卒都是一樣，客觀公正，童叟無欺。

況且就今天的情況來看，他原本是想著要出來逛街，買一些成平的特產回去，帶給曹衝，只是路過叔父那裡時看到成平翁主走了進去，不自覺地在那裡站了站，就遇到了劉贇。

劉贇比他到得更早一些，算算路程和時間，絕對不會是提前找人算計於他。

其實早在卦相出來之前，周不疑便已有了動搖，他想著留在成平為思齊效力，倒也不完全因為是卦象的緣故。

第二日一早，周不疑特地沐浴焚香換了新衣，過來尋找思齊，表示願意為王主效勞。

思齊也聽說昨天劉贇和周不疑一起出門了一趟，她原本沒怎麼在意，卻不想劉贇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將周不疑一手拉進了自己的陣營。

難怪從前她阿父人緣這般之好，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

周不疑是個很高傲的人，思齊既然接下了他的投誠，便不能再繼續將他擱置，而是要早些利用起來。

本著能者多勞的原則，思齊安排他上午去學校將兵法和策略，下午去周柯那裡研究製造新的武器。

周不疑終於得以進入核心圈，在參觀了軍械庫、火藥庫後，才覺得自己當真是選對了人。

黎王殿下果然沒有坑他。

他喜歡這裡。

又過了兩日後，周賀來報，他按著思齊留下的幾張手稿和公式，在幾次實驗失敗的情況下，製造出了玻璃。

在我國古代的出土文物當中來看，古代玻璃從春秋末期便已經存在，後來到了東西兩漢和南北朝時期，製作玻璃的技術也得到了相應改良，東漢初年的文物當中還曾發現有羅馬玻璃，到了明清兩代更是有專門的玻璃製造廠。【1】

這東西原本不難，再加上思齊的手稿，造出玻璃來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看著桌上排開的這些亮晶晶的嶄新的玻璃制品，思齊有些無語。

都火燒眉毛了，周賀還有空弄這些，難怪前幾日周柯還曾向著她吐槽，他們家的人多少都有點毛病，其中以周賀為最，這人有時候經常分不清主次，只憑著自己的一腔喜好做事，只希望到時翁主莫怪。

果然天才都是很難駕馭的。

思齊嘆了口氣，開始對著周賀再行安排。

既然做好就做好了吧，造幾塊凸透鏡，能夠代替火石在野外點火，再選幾個完好的透光性好的玻璃製成望遠鏡，分給幾位將領，打仗的時候總可以用到。

= =

相比於其他人的“不務正業”，醫令華佗就敬業多了，一來到成平後除了每七天去一次難民署給窮苦人民治病，其他時間都耗在學校教書育人。

對於這種敬業奉獻的高段位大佬，思齊從信中給予了十分的肯定。

她沿著小路一路走去華佗的教職工宿舍，突然在牆根發現了一抹綠色。

思齊記得，從前看科學雜志是有提到過，早在唐朝時，長安城的裁縫會把長有綠毛的糨糊塗在被剪刀劃破的手指上來幫助傷口癒合，就是因為綠毛產生的這些物質有有很好的治療作用，也就是人們最早使用青黴素。【2】

思齊便對華佗說了其中關竅。

華佗將信將疑，等王主走後，他按耐不住激動地心情，將思齊說的“綠毛物”用到了兩個感染最厲害幾乎要喪命的病人身上。

正如思齊所說，這東西的確管用，雖然沒有王主說得那般神奇（提純度和密度不夠），但那兩個人的傷口無一例外都在好轉。

從前他們總以為，這些牆角的綠色毛狀物乃是不潔之物。

卻沒想到這等“不潔之物”竟然也有如此大的作用，這對於戰爭當中的傷員是多麼好的藥物！

自打那天起，華佗專門請了人將磚塊混著米漿、芋泥等放在陰暗潮溼的地方，祈禱能夠早些培養出那綠毛物體，也就是王主口中的“青黴素”。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一個堂堂王城醫令，在天下都很有名氣的醫者，來到成平後天天在這裡搬磚，還搬得甘之如飴。

又過了沒多久，鄴城那邊傳來訊息，曹操兩線作戰，同時打起了高幹和袁紹。

這的確不是好兆頭，起碼如果現在打起來，曹操這會兒都沒空過來幫著成平退兵，也讓劉贇徹底歇了要靠著曹操守城的念頭。

劉贇還記著那日在徐光那裡算過得卦，時不時對著思齊安慰。

我們也要想開一點，莫要過於自苦，說不定烏桓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打我們，這些東西都是你和馬超的推測。

聖人千慮都終究可能會有一失，何況是你兩個。

我有預感，不會有事。

那簽上寫得不是“上上吉”嗎？肯定是烏桓不敢來犯！

思齊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並沒有覺得有被安慰到多少。

劉贇大概半個月前給劉備回了信，如果條件可以允許的話，非常感謝劉備派一位將軍過來襄助成平。

如果劉備從接到信後開始安排，大概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到，只希望烏桓那邊性子不要太急，太早動作。

事實證明，劉贇的預感尚且比不得思齊和馬超的分析更準。

就在第二天，思齊睡得半夢半醒之間，城外便響起了廝殺聲。

褚白匆匆來報：“王主，烏桓來犯。”

思齊睜開眼睛，瞬間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