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佳的後半句話始終沒說出來,就被弘曆的這一個溫暖的懷抱,被這一聲帶著柔情的囑託給佔據了。臉頰貼著弘曆微涼的衣裳,瑞佳只是點了點頭,管他皇上還是寶親王,雖不是濃情蜜意的少年夫妻時,倆人之間的感情卻還是無法說擱下就擱下的。何時那些感情,那些情緒已經融入了骨血裡,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除非這具身體不再存在,那些感情也就不會消失。但是後頭那些話,或許根本就不用說,她魏昕玥是她魏昕玥,她富察瑞佳是她富察瑞佳。
此去阿哥所,永璋又瘦了許多。若兒把自己關在永和宮許久不出,誰曾想見到自己最喜歡的孩子卻是這般模樣,小丫頭多愁善感,豈能忍受這般的心靈摧殘。瞧見永璋凍得通紅的小臉和小手,立馬就紅了眼睛,伸手握著他的手,搓著,然後瞪著一旁的嬤嬤們,喊道:“可是你們不盡心伺候!三阿哥如今怎的痩成了這般模樣?這麼冷的天,不知道給三阿哥添件衣裳嗎?你們是怎麼當差的!”
永璋許久感受不到這般的溫情,此時見到錦若,一時高興卻也傷感,眼眶溢滿了淚也要笑著抱抱錦若,他並未說什麼。一旁的嬤嬤們卻面露難色,吱吱嗚嗚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若兒那裡顧得上他們,拉著永璋的手就往他的寢殿去,說要找一件兒厚一點的衣裳給他。昕玥並未跟進去,而是對一旁的嬤嬤們道:“可是有什麼苦衷?瞧著你們也是面善之人,不像是那般會虐待主子們的!”
幾位嬤嬤們趕緊訴苦,對昕玥道:“令貴人明鑑,這好料子的棉衣這裡一點也不少。今冬新做的棉衣,純妃娘娘早就差人送來,可三阿哥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穿了。說到吃食上,三阿哥每每都說吃不下,奴婢們看著阿哥消瘦下去也是心疼啊,畢竟是奴婢們從小帶到大的孩子,怎麼有虐待一說!”說到傷心處,嬤嬤們都紅了眼睛,眼淚也不知不覺地掉落了下來。
跟著瑞佳和弘曆,她倒是學會了看人,什麼人說什麼話,這話是真是假,她也能分辨一二。只要不是碰到那些專門帶著人皮面具的人兒,她就不會看錯。而永璋與純妃關係不好,昕玥知道,只是何時鬧到了今天這步田地?真是讓人心寒,想著自己的額娘,那是一年都見不到一回的人,如今日思夜想地想見見,可這深宮裡卻是另一番光景。他們都說深宮磨人,更不見的有什麼感情在,有的只是相互之間的利用和權勢恩寵的牽連,怎的連母子情都不復存在了?她不信,她非要看看這深宮裡頭到底有沒有情。
錦若牽了永璋的手出來,估摸著是換衣裳的時候看出了永璋更加單薄的身子,她實在於心不忍,便要領著永璋回永和宮一起用午膳。昕玥自然也被邀在列,時不時地看看被錦若摟在懷裡的永璋,他臉上的笑容還是一如當初,這麼可愛純真的孩子,真是不知純妃為何不喜歡。而這樣子的純粹天真的笑容,卻只能在別人的懷裡才能看到,純妃這個親孃知道了不知會作何感想。
純妃確實心情不好,永璋的情況都有人來稟告給她,她聽說永璋不穿她送去的衣裳,不吃她做的點心的時候,心裡的疼也就漸漸變成了麻木。她只當是小孩子不懂事兒,長大了便會知道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可是殊不知,小時候都填補不了的感情空缺,想要靠著將來用成人時的成熟懂事來填補,豈不是太可笑了一點。故而,翠兒說永璋被錦若和昕玥領回去的時候,芸菡氣的一下爆發了起來,一揮手,嶄新的茶盞悉數落地,噼噼啪啪的讓翠兒渾身一抖。
“她們要搶我的兒子,她們一個個沒兒子,卻都要來搶我的!休想!休想!翠兒,你去,把永璋給我叫回來!”芸菡胸腔劇烈起伏,那寶藍色的珠串一晃一晃地丁丁清脆作響。
翠兒為難,小心翼翼道:“連您的話三阿哥都不聽,更可況是奴婢的!”
芸菡瞪眼盯著她,卻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氣憤之餘只是招呼著宮婢們給自己更衣,她倒要去看看,那些個人是怎麼趁虛而入的。已經九個月身孕的芸菡一路往永和宮去,倒是讓宮道上打掃的宮人們吃了一驚。闔宮上下都知道,儲秀宮純妃安心在儲秀宮養胎,從未出來,如今大雪紛飛,路滑天冷的時候,她卻出來了。實在是讓人看不懂,她就不怕抬轎子的小太監們一個腳滑摔了她!
怎的剛巧遇到了往永壽宮去的怡嬪,兩頂轎子在宮道上狹路相逢。純妃本就窩著火,託著肚子,掀開簾子對著前頭喊道:“快給本宮讓開,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紅梅對於前頭的喊叫只是嗤之以鼻,轉而低聲對文熙道:“娘娘,是純妃!”
文熙垂頭擺弄著手裡的手捂子,很是無所謂地說:“如今她可真是厲害了。仗著肚子裡有個孩子,真是誰都不放在眼裡。紅梅,咱們給她讓道,可不能讓她肚子裡的孩子有了任何閃失。那孩子,生出來就得是姐姐的,且讓她再得意幾天吧!”
一行人挪著步子讓開了前頭的路,芸菡走到文熙身邊,卻還不依不饒地掀開簾子喊了句:“怡嬪,算你還識趣兒!本宮現在稍微說個什麼,你就沒好日過!只是本宮現在不與你們計較,你轉告嫻妃,本宮謝謝她暈倒在本宮的儲秀宮!”
文熙捏緊了手裡的手捂子,嘴角的笑容更加的冷了,聽得那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才道:“她還想給我來個欲加之罪?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她還想顛倒黑白不成?”
紅梅也不滿道:“雖說孕婦懷孕期間脾氣暴躁了點,可純妃娘娘未免太不講理了。怎麼她的那意思是說嫻妃娘娘故意暈倒在她的儲秀宮,算計她被太后斥責似的!當時可不是她折騰的嫻妃娘娘!”
“哼!”文熙緩緩放下寶藍玉蘭刺繡簾子,吐了吐氣,低聲吩咐道:“看好了冷宮裡的那位!他日揭發純妃,沒有人證怎麼行!”
永和宮許久未有這般熱鬧,熱騰騰的鍋裡翻滾地冒著白熱的蒸汽,三人圍著一圈,坐在小桌上周圍,吃的熱熱鬧鬧的。永璋前頭的小碗裡,被錦若夾了滿滿一碗的菜,而錦若又忙著給永璋盛湯,一時間弄得永璋不知道先吃什麼好。
芸菡的轎子剛停在永和宮,翠兒伸手扶著她還是滑了一下,還好身邊的小太監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才不至於摔倒在地上。翠兒很是擔憂,忙勸道:“娘娘,您小心些,奴婢扶著您,咱們慢些走!”
芸菡側耳聽到裡頭的笑聲,氣的咬牙切齒,憤怒轉頭,耳邊的寶藍珠子串成的流蘇叮噹脆響:“若是有人搶你的兒子,你能慢的了!”
語罷,也不顧看門小太監要去通告的勸阻,霍地一下推開永和宮大門,劈頭就是厲聲喊叫:“永璋!”
屋內永璋手下一鬆,筷子唰唰地掉落地上。昕玥瞧著,永璋的面色明顯變了一下,那樣複雜的樣子,與他的年紀著實不符。錦若卻不知永璋與純妃的那些不好的傳說,在她的心裡,純妃還是當年她才入宮時候的那般的知心周到的人兒。錦若起身後,昕玥拍了拍永璋的腿,說道:“他是你的親身母親,咱們去外頭接一接可好!”
永璋眼神閃躲了一下,才嗯了聲。昕玥怕永璋害怕,想著牽著他的手給他一點力量,誰知永璋卻自己把手塞到了昕玥的手裡,反而是昕玥被永璋拉著出來的。純妃此時正抬了一腳踩在了臺階上,眼瞧著自己日夜盼望的孩子被旁人拉著,那裡還忍受的了,急急地走上前,朝著昕玥的臉上就是一掌,之後還咬牙道:“魏昕玥,你鬆開本宮的孩子!”
那清脆的掌聲讓人驚了一下,這樣子明目張膽的打人,卻是讓人意料不到。昕玥被純妃一推,一個中心不穩就要朝後邊的柱子上倒去,永璋眼疾手快扶著,之後伸開雙臂護住了昕玥,直視著純妃道:“你不許打令娘娘!”
永璋眼裡的疏遠和陌生,讓芸菡心驚害怕。她發瘋了一般,抓著永璋的肩膀,晃動著,喊道:“你瞧清楚了,誰才是你的親孃!誰才是十月懷胎,生出你的人!永璋,你現在竟然為了旁人,這麼對額娘說話!”
翠兒趕緊伸手空扶在芸菡身後,忙道:“娘娘您別激動,身子要緊啊!”
此時錦若也急急踏著臺階走到了廊下,扶著純妃的胳膊,道:“純妃姐姐,您別生氣!是若兒領著永璋來的!您要是怪,就怪若兒吧!”
芸菡猛地瞪了錦若一眼,卻沒有說那些難聽的話。她不能就這麼破壞了她與葉赫那拉家的感情。索性就把所有的怒火朝著昕玥一人發作,瞧著昕玥捂著臉頰的樣子,在芸菡的眼裡又是故作姿態,博取同情。不顧眾人阻攔,伸手又要朝她抓去。
誰知永璋伸手一欄,碰到了芸菡的胳膊,她重心不穩,重重地朝著地上摔去。而臺階就在她蘇芸菡的身後,若是連帶著滾了下去,那這個孩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