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夏天熱,蟬鳴聲此起彼伏,任再好的心情也都維持不久。如今宮裡平和不爭,瞧著倒是極好的。儲秀宮那位胎動不安,可把宮裡的幾位折騰的夠嗆。皇后一日兩趟的去問冷熱,嫻妃更是事事盡心。芸菡扶著自己的鼓鼓的肚子,笑看眾人焦躁蹙眉的模樣,心裡美滋滋的不得了。如今皇上不在宮中,萬一她的這胎有個閃失,那便是長春宮那位的責任。
玉瑤跟海瑛本就親熱,為著慈寧宮太后一席話,倆人感情急速升溫。以往大多是海瑛求著玉瑤,如今倆人一拍即合,算是稱得上形影不離了。而今,倆人在鹹福宮內品著冰葡萄,說著一些有的沒的,永珹永琪院內戲耍玩鬧,跟隔壁儲秀宮的哼哼唧唧簡直形成鮮明對比。芸菡這胎看的格外重要,稍微有點不舒服,那便要攪得六宮不得安寧。
素琪雖入府晚,年歲也不如芸菡,但位份高。所以芸菡也從未叫過素琪‘姐姐’,平日也多是叫個嫻妃也就罷了,連娘娘都不願帶上。素琪並不計較,這日聽著芸菡又叫她嫻妃,習以為常不做算計。
“純妃身子這會兒感覺可好些了?若是還有不舒服,再請太醫來一遭也不妨事!終究是純妃肚子裡的龍胎要緊!”素琪搖了搖團扇,滿眼笑意地看著臥在踏上,閉目養神的芸菡。她此時此刻的神情瞧不出一點胎動不安的不舒服,倒是頗為享受。冰塊滴滴答答的聲音似乎是極美的音調,倒讓踏上人兒的眉頭漸漸疏開。而芸菡頗有幾分的傲慢自得的模樣,眼皮都睜開一下,只是懶洋洋地說:“嫻妃回吧,若是有事兒,本宮讓翠兒送去永壽宮便是!”
素琪只是勾唇微笑點頭,後領著侍女踏門而出。暑夏的熱浪撲來,冷熱交替,讓人禁不住打了顫。素琪只覺得腦袋暈沉沉地疼了一下,然後眼前黑了一片,作勢就倒了下來。隔壁玉瑤海瑛聽到隔壁的躁動,似乎動靜不太一樣,便趕忙一同走來,出了鹹福宮宮門,就見素琪被人簇擁著抬到了轎攆上,貼身宮女木槿急著臉色慘白,對著抬轎的太監喊道:“快些,快些!”
海瑛玉瑤相視一笑,又折身往宮裡走。海瑛道:“這下可折騰出來事兒了!瞧著前幾日嫻妃精神就不大好,這純妃怎的還不知道收斂?她果真不怕?”
玉瑤輕笑,帶著幾分坐山觀虎鬥的閒情逸致,說的雲淡風輕:“且等她這胎生下來。嫻妃身後的怡嬪可是個厲害的角色,論膽量,論心計,論口舌,樣樣都是咱們姐妹裡頭拔尖的!她豈會看著嫻妃被純妃折騰?”
永琪咯咯笑著一下撲了過來,抱著海瑛的腿,閉著眼睛作勢要睡。海瑛趕緊報了永琪,辭了玉瑤,領著宮人們回延禧宮。海瑛出了宮門,玉瑤蹲下身子,捻著帕子擦著永珹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柔聲道:“累壞了吧!進屋額娘給你留的冰粥,不過永珹答應額娘,只喝兩口好不好!”
小孩子重重地點了頭:“永珹答應額娘!”
玉瑤起身預備拉著自己的兒子的手往屋內去,卻聽隔壁一陣咚咚咚的聲響,在悶悶夏日如同悶雷一般嚇人。永珹嚇得直往玉瑤身後躲,滿眼的恐慌。玉瑤眼睛看著隔壁的宮殿,金色琉璃瓦閃出的光芒那般的刺眼奪目,它的存在瞧著本沒什麼兩樣,可是人家就是東西六宮最得意的存在,連陽光都眷戀儲秀宮無人能及的福氣,久久盤旋在上頭不願離去。玉瑤嗤笑,大夏天的灼熱的太陽又會是什麼好的存在?不過是多了幾分燥熱罷了。想到這,心情便格外的好,領著兒子往屋裡去,完全不理會隔壁的叮噹作響。
而傍晚時分,暖陽散去,烏雲密佈,雷聲乍起,轟隆隆的似要劈裂這四方的天空。永壽宮嫻妃在儲秀宮累到的訊息只送到了長春宮,送往慈寧宮的訊息就被這大雨攔了下來。瑞佳本想親自登門看看,可清秋死活攔著,跪地直說:“嫻妃娘娘已然累到,娘娘您萬萬不得再有點什麼差池,若不然,這宮裡頭就真的亂了!”也算是趕得巧了,和敬和婉倆人一進屋就一左一右地抱著瑞佳,纏著非要跟她一起睡。
瑞佳看著外頭的閃電,聽著噼噼啪啪的雨聲,嘆口氣,拍了拍女兒們的身子:“額娘今兒個陪著你們睡!不怕,只是打雷下雨而已!”
永壽宮裡頭也只有怡嬪一人陪著。素琪已喝過湯藥,醒了不到片刻,又沉沉睡去。留了宮女近身伺候,文熙招呼著木槿往偏殿去。紅燭閃爍,影影綽綽,加上電閃雷鳴好不嚇人。文熙臉色沉沉,一來就拉著木槿問:“是純妃使了什麼手段?姐姐一向身子強健,怎麼如此就暈倒在了儲秀宮裡?你是近身跟著的,可瞧出了什麼不對勁兒?”
木槿只覺得手被文熙抓的生疼,此刻卻不敢發作分毫。只是說:“娘娘雖說身子好,可暑夏身子都有孱弱之症,這本是無可厚非。可娘娘如今胃口也不大好,一日進食甚少,身上的力氣自然少了。加上這幾日純妃娘娘沒日沒夜的折騰,娘娘睡不好不說,更是勞累不已。如此這般才出了今日之事!”
忽而一聲驚雷乍起,門吱呀呀地開啟,一個黑長的影子,映在大廳裡,如同鬼魅一般的瘮人。文熙和木槿都不自禁地後退。本來暑夏熱滾滾的身子一下就涼了下來。雨水怕打著門邊,噼噼啪啪的如同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聲音,一下一下帶著鮮血和肉末飛揚著在空中散開。
文熙心裡咯噔一跳,伸手捂著心口問道:“是……何人?”她的聲音在這樣的雨夜顫抖的支離破碎。
只見那黑影看向了左邊,聽到聲音後,又轉向了右邊。看到有人在此,瞧著花盆底也分辨出了是個主子。想來這樣大的雨夜,定是無人來此串門的。於是乎那人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踏著步子朝這邊走。而文熙和木槿作勢步步後退,那白色的鞋底,每動一下,似乎都帶著刀片才有的寒光,讓人心驚肉跳。身子抵到了後頭的屏風,厚重的楠木屏風,發出一聲悶響,屋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那人走到了紅燭的一片小小光亮之中,只是帽簷頗低,打下來的黑色陰影一直蔓延到他的下巴處,根本瞧不出來什麼模樣。文熙覺得心臟都快要從心口跳出,壓著內心的恐懼,又問了句:“你乃何人?”
啪啪兩聲,那一身太監裝扮的人打了兩下自己的袖子,先是跪地請了安,道了聲:“嫻妃娘娘吉祥!”
文熙與木槿在一片黑暗處,彼此互相瞧不清對方。況且也不知對方何人,是何目的,索性倆人將錯就錯。沒有說什麼,文熙使了眼色,木槿便問:“深夜來此,想來是有要緊事才是。你且快快說來,宮裡人多眼雜,不宜多逗留。”
那人很是鄭重地垂下了頭,嗻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請娘娘過目,此信一看,一切便知。”末了那人還不忘囑咐一聲“娘娘,別忘了老規矩!”
又是吱呀一聲的開門關門聲,文熙還是抖了一下身子。而那人走後,她感覺自己身上一下沒了力氣,連站著都很費力。木槿也嚇得不輕,走進來又添了兩盞燈,屋內瞬間大亮。文熙看著手裡的沒有落款的信封,眉頭微皺,伸手捏了捏,信封也不是很厚,薄薄一層。
“你一直跟在姐姐身邊,這是第幾次了?姐姐私下裡跟什麼人有過聯絡?”文熙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這封信裡的內容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會冒著滂沱大雨漏液送來永壽宮。垂眼看了看那未沾一滴雨水的信封,文熙感覺如同千斤重。她很想知道這個一直她視為親姐妹的姐姐到底有何事瞞著自己,而瞞著她到底是為著她好,還是另有圖謀。
木槿想了片刻,搖了搖頭。而木槿的這個不知更加加重了文熙的心裡的猜疑。她想拆開看,可木槿在此,她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拆開來看,豈不是太多不尊重旁人的隱私?雖是視作親姐妹的人,可終究不是親姐妹,即便是親姐妹,誰願意自己的隱私被他們窺探?正當文熙發愁該不該看,要看,又該如何避免這樣子的尷尬的時候,就聽東廂房裡有了窸窣的動靜。果真就聽到小宮女喊道:“嫻妃娘娘又夢魘了,這回著實厲害,是不是燒糊塗了,咱們是不是得去請個太醫來悄悄?”
木槿一聽情況如此嚴重,也顧不得主僕之分,未對文熙行禮便匆匆往東廂房跑。文熙作勢趕緊抽出了信封裡頭的紙,迅速拿了一旁書桌上的信紙塞了進去。一切穩妥之後,才趕忙往那屋去。
“木槿,姐姐的信收好了。姐姐怎的又發熱了,再去打涼水來!差人快去請太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