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罪?昕玥翻了身子坐起來,輕輕笑了。那日屋內炕上弘曆字字句句,飽含深情的話語她時時記著。相伴一生雖然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也是縹緲無定的未知。但是她願意相信美好的事情。此刻看著弘曆生氣的樣子,倒是頓時生出一絲頑皮之氣來,故意道:“臣妾哪裡有罪了?您就端著您是皇上,亂嚇唬人!臣妾可不怕!”
偏偏日光透過紅色格子的雕花窗戶透進屋內,弘曆眼睛只能看到眼前人那凝脂玉一般的肌膚,惶惶若若,迷迷幻幻。似欲要乘著暖暖的日光而去,又如同伴著清淺的日光而來,那麼的虛幻和不真實。弘曆看的呆了,看的痛了,伸手緊緊地抱住她,聲音沙啞中帶著幾絲哽咽:“你不許離開!”
他威嚴霸氣的宣告,看似凌厲刺目,卻處處透漏著在命運面前的無奈。昕玥聽得心痛了,自從壽祺太妃不好,弘曆很容易患得患失。此刻聽著他的聲音,心如同被鈍了的刀片割著似得,儘管一下一下錐心蝕骨,但是還是無法割裂開來包裹著骨骼身軀的皮囊,輕輕抬手拍了拍弘曆光滑的緞服,昕玥嗔道:“您用的料子就是好,塵土都沾不上的!”
正在傷感之時,聽得昕玥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弘曆也禁不住笑了起來。宣個太醫來瞧了瞧她的腰傷。直到聽得太醫說無大礙了,弘曆才松了口氣。本想等著太妃醒了說兩句話的,但是前朝來人說有要事稟告,弘曆這才離了壽安宮。
宮裡頭靜了一陣子,倒是讓人不安了起來。眾人說著,都是暴風前的寧靜,其實看不著的地方,波濤洶湧的厲害。初春花開,熱熱鬧鬧的很是惹人喜歡。眾嬪妃也都不願再窩在自己的宮裡頭,就如同春日的花一般,爭奇鬥豔地湧了出來。而瑞佳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於是宮裡諸事便都落在了素琪身上。手握重權的素琪絲毫不敢有一絲的怠慢,拼了勁兒地想要做好一些事情給一些人看看。他們烏拉那拉家的女兒照樣風光無限,但是周旋在弘晝和權利之間,她也實在犯難。想要這種榮寵,就不能拋棄弘曆的皇恩。可是想要守住青年時期與弘晝的感情,她就不允許自己靠近弘曆。為了這沒有恩寵的權利,素琪只有盡力把一切都做好,讓弘曆如同欣賞人才一般地欣賞自己。
她盼著弘曆像對待賢良才俊一般對待自己,她盼著弘曆千萬不要把她當做一個女人!
但是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盼著罷了。弘曆體貼素琪辛苦,這日晚點心就在永壽宮用了,伺候著弘曆用完了膳,木槿奉了茶水來,素琪緊緊地陪在身邊,倒是讓弘曆更加的欣賞她的沉靜穩妥,不免道:“入宮這些年,唯獨你一直還是當年那般沉穩靜然。”
素琪捧著茶盞的手滯了一下。有一股溫潤的液體在眼底深處湧動著。她不敢變,她怕她變了,那個人就會更加徹底地忘了自己。忘了當年那個追在他身後,纏著他給買糖葫蘆吃的小女孩了。靜了須臾,素琪才慢慢放下茶盞:“六宮姐妹,從潛邸來的不在少數,為本不變的不止臣妾一人!皇上真真是過譽了!”
永壽宮西配殿的人瞪著望眼欲穿,終於在快要絕望之時,見到一抹明黃的色彩撲入眼簾。那個最尊貴,最耀眼的顏色,讓巧鳶無論如何也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嬌然魅惑地出了們迎接,弘曆只是微微一抬眼,隨意叫了聲:“起!”
自此一夜纏綿,待翌日晨起。巧鳶神清氣爽地來到素琪這裡謝恩。素琪看著她紅光滿面,得意連連的樣子,如同得了什麼稀世珍寶似得。連眉梢都是掩蓋不住地喜氣,素琪抬了抬手:“起來吧,你終究是皇后親自送去養心殿的,如今承恩,理應去長春宮謝恩!”
但瑞佳病了之後,長春宮也就免了晨昏定省。唯有婉貴人芳華會來探探病情,也是陪著瑞佳說話解悶。今兒個一早,素琪剛進了門,就見芳華從屋裡頭出來。芳華稍稍欠身道了聲好,素琪便笑道:“婉妹妹好早!”
跟在素琪身後的巧鳶初得聖恩,頗是得意之時,自從芳華從廊下出來,走到長春門前頭,巧鳶一直昂著下巴,從未正眼瞧過。就連進了殿閣,瞧見了臥病在床的瑞佳,巧鳶還是難掩喜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頭,巧鳶媚聲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忘皇后娘娘鳳體康健,恢復如初!”
瑞佳輕笑了笑,便讓巧鳶退下。遂又拉著素琪說:“規矩是沒錯,就是太得意忘形了一些!在你宮裡住著,你要當心看好了!”
屋內濃郁的湯藥氣是素琪聞不來的,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帶著幾絲牽強。瑞佳自是知道,心裡也不怨:“如今我病著,六宮諸事都落到了你的肩上。只是有一事,我得說與你聽,你記著辦了!”
如此巧鳶就在三日之後重新恢復了她答應的微分。永和宮的芷連自然是憤憤不平的,這日抵不住對昕玥的思念,來壽安宮相見。說了此事,昕玥怔了一下,也只是一笑了之:“這事兒你們操什麼心,好好伺候好舒嬪娘娘也就是了!”
昕玥依舊伺候著太妃洗漱吃飯等日常瑣事。如今天氣暖人,最愜意的事情,莫不過是陪著太妃在院子裡曬太陽罷了。執手書卷,念著一段又一段唯美溫暖的文字,太妃靜靜地聽著。
弘曆便正是這個時候又來了,太妃見他們倆如此要好。很是歡喜,打發著他們出去說話。弘曆拉遠了昕玥,伸手就往她腰上摸,昕玥靈巧地躲開,笑道:“臣妾怕癢!”
握著她溫軟的小手,弘曆笑的眉眼彎彎:“早在年前就定好了要復了張氏的位分。一來是怕她因為降位的事情遷怒於你。二來也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你別不高興!”
“三來也是替您堵住了悠悠之口!”昕玥別過頭去,不再看弘曆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
弘曆知道她耍小性子,便說:“你若不喜歡,朕再降了她的位分就是!”
微風吹拂面頰,溫溫暖暖的感覺讓人心裡安逸。想著初入宮廷時也是這般的明媚天氣,讓人心情莫名地舒暢。但暖陽散去,溫度驟降,初入宮的女孩子們還是想念著府裡頭額娘們的溫暖懷抱。一片微微的抽泣聲中,昕玥抬頭望去,落日殘陽中,一個女孩子滿面傲氣地望著滿院子的女孩子,不滿道:“有什麼好哭的?不怕被拉出去打死嗎?”
昕玥心頭一震,想要趕緊垂下眼去,生怕被她瞧見了自己偷偷看她,再被罵一頓。可巧鳶偏偏就那個時候看到了那一雙澄澈如洗的雙眸,穿越人群,走到了昕玥前頭,昂著下巴,質問道:“你為何偷看我?”
當時的昕玥喜歡巧鳶的傲氣,喜歡她的倔強。而最讓昕玥感動的還是,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種天生的保護欲,時時刻刻吧昕玥護在自己的背後。想著想著,也就莫名地傷感了起來,眼角溼意越來越濃,昕玥伸手抹著淚,錘了弘曆的胸口一下,嗔道:“人家好好地,您一句話就把人家的位份降了?忒不講理了吧!”
見她又哭又笑,弘曆便抱著哄著。在她的耳邊嘀嘀咕咕說著什麼。畫面溫馨的如同斜陽下的小橋,楊柳,小路,人影。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遠在廊下的太妃渾濁的眼睛都是滿足的笑意。但是老人家很少說話,這會兒的聲音聽著竟然是重來未有過的沉穩:“弘曆,你過來!”
眾人皆驚,連昕玥也意想不到。弘曆牽著昕玥的手快步走到廊下,他已經幾多年不曾聽到太妃叫自己的名字。回想著上一次聽到太妃叫自己的名字時,還是世宗登基之時,那時的太妃就像如今太后的年齡,還很硬朗。潮溼的水汽在紫禁城的空氣中聚眾不散,太妃手裡握著畫了梨花的油紙扇,一手牽著弘曆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寶座,沉聲道:“弘曆,你將來要做一個好皇帝,更要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還要做一個好兒子。你要對的起你的黎民百姓,對的起大清的列祖列宗,對的起你的女人們,對的起你的孩子們!你要無愧於心。”
當時弘曆還不明白太妃的意思。更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登基,太妃要對自己說這些。畢竟自己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
此時,再次聽到太妃叫自己的名字,弘曆恍如隔世。屈膝跪在太妃面前,滿臉渴望地看著老人家。太妃卻轉移了視線,最終落在了昕玥的身上。
老人家費力地拉住昕玥的手,後堅毅地看著弘曆,儘管聲音滄桑,但卻底氣十足:“弘曆,從前我對你期許很高,我希望你無愧於你的百姓,無愧於你的祖宗,無愧於你的女人,兒孫們。但今兒個,我只想跟你說,我也只想讓你記住,我的最後一句話,弘曆,不要愧對了昕玥!”
弘曆鄭重地點頭,看到老人家想自己伸出手,他知道老人家想要做什麼,於是乖乖地吧手放進了老人家的手裡。一手一個,就要在一片暖陽之中相觸的兩雙手,就那麼地隔遠了。
太妃最終還是沒能把昕玥和弘曆的手握在一起就去了。壽安宮裡哭成了一團,昕玥實在沒想到太妃會在這個時候離他們遠去,在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離開。
弘曆拉著昕玥勸著,宮人們來跪與院內,向太妃叩最後一個頭。
在弘曆懷裡的昕玥幾欲哭暈過去。只是宮女的一句話,把她重新牽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魏常在,太妃估計是怨自己沒能把您的手交到皇上手裡,有些不甘心離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