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禮教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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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你答應過我會開導好她們的。你告訴我你就是這樣子開導她們的嗎?”馮君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十幾個女子,大聲的質問著眼前沒有一絲愧疚的江氏。

“這是她們最好的結局,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告訴她們既然決定了就去做而已。”江氏平靜的看著憤怒的馮君巖,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好,好,好,最好的結局。她們死了,那你為什麼不去死!死也是你最好的結局。”馮君巖不顧身後馮兵的拉扯,一把子抓住江氏的肩膀,狠狠地控訴。

“我也想死的,可是六娘還小。所以我還要活著。她們髒了,洗不淨了,也沒有家可回了。所以死了也好。”江氏任由馮君巖一把把她推到在地,還是一樣理所應當的回答。

“髒了,她們哪裡髒了?髒的是那些土人不是她們!丟人的是我們這些男人,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她們,這些事情跟她們有什麼關係!她們才是受害者,她們才是受害者。你憑什麼叫她們去死,憑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救你們已經死了多少人了,你們這麼做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嗎?你為什麼還要這麼無情,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冷漠。

我們已經死了夠多人了,不想再死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答應你們要是沒有去處就跟著我回去了,你們為什麼還要這樣?我為什麼會那麼天真的相信你會勸她們,我會什麼要相信你。”馮君巖無力地坐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一眼這房內的一地鮮血。

“是我害了她們,是我害了她們。我不該相信你的,我不該。”

房內的女子,身後的少年,看著哭的像一個淚人的馮君巖,默然無語。

“小郎君可以接受這些人,可是她們接受不了自己。活著比死難多了。”江氏看了一眼像個被最信任的人欺騙了馮君巖,心裡愧疚,嘆了一口氣,走向了人群。這一次確實是去安慰人了。

馮兵站在馮君巖身後,看著受了天大委屈的少族長,急的手足無措。剩下的少年也不知道心裡什麼滋味,各自自發的把房內死去的十幾個女子,抬了出去。

土人逃得很快,糧食物資都沒有來得及帶走,雖然並沒有什麼好東西,可是十萬大軍的糧食還是把整個九真城府庫都給填滿了。,現在的九真城並不缺糧食。修整了一天的晉軍收拾好了行囊,重新檢查了武備,再一次準備出征了,在這之前要讓昨日犧牲的戰士們入土為安。

張輝站在高臺之上,開始了對勇士的葬禮。時間太急促了,死的人太多了,不能像來時那般一個個燒了之後把骨灰帶回家鄉,只能把所有的軍士都集合在一起,挖坑埋了。

昨日的勝利俘虜了數千的土人,這些土人並沒有被殺掉,一來晉人被沒有太過嚴重的殺俘傳統,糧食也夠吃。所以被俘虜的數千人還是好好地活著,等著張輝把他們送到京城現俘,或者發賣到晉國的其他地方。幾十個晉人軍士押著數百土人在已經選好的地方開始挖坑,他們並沒有逃跑,被俘虜的他們已經完全的失去了自己的血性,無比的慶幸自己活著。然後在活著的時候,替自己的敵人埋葬著自己的同胞,就像馮君巖上輩子知道的國人那樣,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還是心存僥倖的埋著自己的同胞,雖然他們明知道自己早晚也會死、活的比死還難受。

雖然已經是秋天,可是九真城的氣溫仍舊很高,僅僅一天,死去的屍體有些已經開始發臭了。一具具土人的屍體被自己的同胞扔下坑內,然後掩埋。如果能夠骨頭沒有化淨,千百年後的人們或許還能夠從這裡挖出一個萬人坑來。

張輝的主持還在繼續,一具具屍體同樣被放入被挖好的坑內,與土人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他們下葬之時還帶著自己生前的衣物和兵器。下葬之時有祭祀,下葬的地方是特地選擇的風水寶地。

馮君巖沒有心情去聽張輝那死後極盡哀榮的祭文,不管是冗長的讚賞,都只是口頭上的承諾,在他們生前,他們沒有享受到一絲的權利;在他們死後,他們的親人也未必會享受到他們用生命換來了的不知道能不能發到手裡的獎賞。他們唯一能得到的,只有他們本該享受的安寧,守住了他們一直拼死守護的土地。

這些本來是他們應得的,是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不需要這些肉食者來給。

馮劉兩家的人死的太多了,這一次馮思冀和劉念齊一樣沒有時間再去把所有的族人給帶回去,只能在草草的給立個墳,樹個碑,等著有機會的時候再來把他們的屍骨給帶回去。

鄧問並沒有怪罪馮君巖在他的管理之下死了十幾個人的事情,或許他早就準備好會死人了。當馮君巖把很多女子自盡的這個訊息告訴他的時候,他只是簡單的哦了一聲,然後吩咐把這些人厚葬了就了事了。

軍士和百姓享受的待遇是不一樣的,這些死去的百姓,並沒有得到朝廷的表彰。如果有家屬在軍士之中就職,可能還會得到一兩句節哀的安慰。如果是全家死的已經不剩一人的百姓,最多就是比土人的待遇好一點,能選個風水好一點的地方,最後草草的埋掉了。

他們的鮮血養育了這片土地,他們的英靈也守衛著這片土地,他們血與魂永遠的融入了這片為之戰鬥的土地。只是他們不知道,千年之後,他們的祖孫不肖,永遠的把他們為之守護一生,奮鬥一世的土地,永遠的丟給了他們的敵人,那些現在與他們對抗的蠻夷,並且還要故作大方的跟對方說著友誼。不知道要是他們知道他們現在葬下的地方,千年之後再也不是他們的後裔所處之地,他們該有怎樣的絕望或者憤怒。

昨日死去的女子是馮君巖還有那十數個少年親自埋掉的。地點就選在九真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這裡風景很好,可以看得到她們的家鄉。十幾個新立的墳頭,在青青的松樹之下,映襯出不可訴說的蒼涼。

江氏還有那一群女子中還能夠行動的女子都一言不發站在馮君巖的身後,一動不動的看著這個沒有一點男兒氣概的少年。看著他把墳坑一點點挖好,看著他把一具具屍體小心的用席子卷好,放進去;看著他填好土,堆高,敦實。

十數個少年們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夥伴,不知道該說什麼。原本一臉坦然的江氏看著陷入沉默、只知道幹活的馮君巖,嘆著氣的低下了頭。江氏身邊的女兒六娘,看著眼前的大哥哥,不停地搖著自己母親的手問:“啊母,大哥哥怎麼了?”

可惜除了一群女子的沉默沒有人給她答案。不僅是她,其實在座的沒有一個人理解馮君巖為什麼會這樣。

“少族長,起來吧。沒必要這樣的,你做的已經夠多了。”馮兵站在馮君巖身後,小聲的看著跪在地上給培土的馮君巖,想把他給拉起來。

可惜陷入自己世界裡的馮君巖並沒有理會他。夠多了嗎?真的沒必要嗎?

“小郎君,你何必這樣,這一切並不關你的事。她們在天之靈知道你這麼對她們,她們也會覺得安慰的。”最終還是江氏站了出來勸道。

“呵呵,安慰。你怎麼知道她們會安慰?她們一個個死了之後含笑九泉?也許她們並不想死,只是因為太多你們這麼想的人,所以她們才不得不死了呢?我一直以為只有到了宋明,等儒家那個扒灰朱熹上來搞了程朱理學之後,才會有禮教殺人這種事,可是我沒想到在這晉朝就有了這種事了,而且還是因為我的疏忽而發生的。

你說的對,我不必這樣,不就是死個人嘛。她們自己都覺得髒了,死了也就死了。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會怪我,也怪不到我。可是你們身為女子,怎麼就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去死?她們的下場對你們來說真的是最好的歸宿嗎?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馮君巖轉過頭來,看著不言語的一群女子,冷冷的把一群怯懦的女子看得羞愧的低下了頭。雖然她們並不是很明白馮君巖在說什麼,朱熹是誰,可是她們知道馮君巖是在罵她們。

“始皇帝的母親是呂不韋的歌姬,甚至還養了面首,並沒有人說她這樣應該去死;孝武皇帝的母親是合離進宮改嫁給孝景皇帝的,可是並沒有人說她沒有資格當皇后;蔡文姬被匈奴擄走並為匈奴生了三個孩子,等魏武皇帝把她救回來之後,同樣嫁了好良人。那些被嫁去和親的公主不僅要伺候滿身汙穢的野人,甚至還要伺候父子兄弟數代,落雁的昭君一樣是這樣受盡恥辱,為什麼她們都能被人接受,你就認為這些人不能被人接受了?就因為你覺得她們不能被人接受,你就認為死是她們最好的歸宿了?還是因為我剛才說的那些人是大人物?你以為你是誰!”馮君巖站起來冷冷的看著面前這些形態各異的女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了江氏的面前。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拿那些人來說,她們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江氏被馮君巖一番話給逼得直接退了幾步,語無倫次起來。

“不可以,怎麼不可以。就因為那些人是公主、是美人?她們伺候的就不是蠻夷?不僅要伺候丈夫,等丈夫死後還要伺候丈夫的兒子,孫子,甚至是丈夫的兄、弟和兄弟的兒子、孫子。這些沒有倫理的蠻夷就不是蠻夷了嗎?他們比這些林邑的土人更加可惡,更加沒有倫理。為什麼你不去叫她們自殺?不去告訴她們死了才是她們最大的安慰?”

“我,我。”江氏我了幾句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一直站在江氏身後的六娘見馮君巖咄咄逼人的樣子,雖然很害怕,但還是擋在了自己的母親身前。

“大哥哥,你,你不要欺負阿母。”

“你是不是想說你管不到她們,那些人不一樣,她們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而且她們是嫁過去的。呵呵,這些人有價值,難道這些死去的人就沒有價值了嗎?你管不到那些人,你就能管這些人了嗎?”馮君巖見小女孩擋在了面前,所以並沒有再移動腳步,只是冷冷的看著江氏。

“我不知道你跟她們說了什麼,可是我知道你肯定說了什麼!否者她們就算是尋死也不會這麼多人想不開,否者在她們被人救下之後就自盡了,沒必要等到被人安頓之後。”馮君巖一臉嫌棄對著不敢看她的江氏哼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一般的女子遭遇了這些事情之後根本就不會像你這樣的冷靜,所以我相信你可以開導一下這些可憐的女子。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對待我的信任的。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甚至恨不得殺了你。也許你真的是為了女兒才能堅持下來的,可是你怎麼知道她們這些人就沒有了女兒?就沒有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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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不錯,這一切不關我的事,我當然不必愧疚。害死她們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愧疚。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恨不得你們全死了才好,全死了我就用不著再跟你們這些人廢話了。”馮君巖越說越激動,直接就指著這些無辜的女子的鼻子給罵了起來。

“你們不是要死嗎?趕緊死啊。這裡風水不錯,要死的趕緊死,死了我順便挖個坑埋了,省的到時候再多事,又不知道要我們浪費多少人命、多少物力去救你們這些早晚會死的白痴。男人保護女人是義務,之前沒有保護好你們是我們這些男兒沒有用。可是最後我們拼命了,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了。而你們呢?是怎麼對待那些為你們死去的人的。你們就是用這一具具的屍體來報答我們的!你們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算別人再看得起你們又能怎樣!”馮君巖用眼睛一掃那些女子,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來看他。

“心靈的創傷沒辦法完全癒合,這我知道。選擇死亡是怯懦的表現,這只能說明那個人沒有勇氣,我會鄙夷她的膽小,可是那是她的選擇,我無法改變。褒姒,妲己,息夫人,西施,鄭旦無能的男人總喜歡用女人來為他們的失敗當藉口,和親的公主,外嫁的昭君是男人們為自己的無能掛起來的遮羞布。這是個男權的社會,男人用禮教殺女人,這是男人的私慾,身為男人無可厚非。可是身為女人,你也用男人的禮教來殺害自己的同性,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噁心嗎?

如果是女人們自己自作自受,我不會說什麼,可是現在的這些是她們的錯嗎!不是!現在之所以這樣都是因為男人自己的無能造成的!知道嗎?身為男人的我真的很高興,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白痴女人。你就跟我上輩子見到的那些聖母白蓮花一樣噁心,一樣喜歡慷他人之慨,一樣的自以為是。

連自己本身都覺得別人這麼做是對的時候,別人再怎麼拯救你也是沒用的。所以,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馮君巖說完,再也不看一眼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剛才風輕雲淡的江氏,拉著馮兵頭也不回地下了山,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女子。

倒在地上江氏,無助的看著這個遠去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小小的家族的少族長,再回頭看一樣還在等著自己的說話的一群女子和關心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苦澀的低下了頭。

“真的錯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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